周小韶看著表哥，心里很清楚他在想些什么。如果有的選擇，想來表哥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愿意向自己求助的吧？被自己最討厭的表妹花錢撈了出來，他此刻現(xiàn)在心里一定像是吃了翔一樣惡心。

    不過，周小韶不打算讓他逃避這個翔一樣的現(xiàn)實：“我家老范找了點關(guān)系，把你撈出來可花了不少心思。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報警，不過他們不會把你調(diào)查出來，你心里有點數(shù)。”

    表哥垂著頭：“錢……我會還給你的。”

    周小韶瞪著表哥一會：“錢還給我，那那些被你騙進傳銷組織的人的錢呢？你什么時候還？”

    表哥：“會還的……之前我就是醒悟了，把被我?guī)нM來的人一個個放了出去，組織上才把我關(guān)起來的。他們上交的錢，一共三百多萬，我都記著，以后……以后我會一筆一筆還給他們的?！?/br>
    周小韶聽了這句話，忽然就有些心軟了?？磥?，表哥是真的醒悟了，所以才會遭到傳銷組織的報復。

    她坐到了表哥身邊：“……我跟老范沒花錢，這筆錢你就不用算在里面了。大舅很擔心你，要不你先打個電話給大舅報個平安？”

    表哥頓了頓，搖了搖頭：“算了。給他打電話，不過是挨一頓罵，我現(xiàn)在不想聽他教訓，累?！?/br>
    周小韶了然地點了點頭，她舔了舔下唇，聲音壓低了一些：“大舅對你……是有些太嚴格了。你爭強好勝，我也能理解。不過你們父子之間的矛盾，我覺得現(xiàn)在就是一個契機，可以好好緩和一下?！?/br>
    表哥苦笑一聲：“不用了?！彼ь^看了眼周小韶：“表妹，謝謝你了。”

    第66章

    周小韶搖了搖頭：“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今天……哦不應該是昨天，舅舅來我們家借錢，但是不巧，我跟我媽剛在北京買了房，現(xiàn)在手里沒有五十萬，一時也拿不出來，所以沒有答應舅舅。當時舅舅以為是我們家刻意見死不救，所以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你已經(jīng)安全了。”

    表哥抬頭看了周小韶一眼，周小韶笑瞇瞇說道：“明天天一亮，我會跟老范去報警。不如，到時候你再去找他……”

    周小韶小聲地對表哥嘰嘰咕咕說了一陣，表哥聽得表情有些古怪。等聽完了周小韶的話，他才看著周小韶好一陣無語。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表妹……”表哥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一個木訥的，聽話的‘好學生’。”

    出了壞點子的周小韶聳了聳肩：“沒事，以前我也一直以為你只是一個驕傲無禮的自大狂。咱倆都不算了解對方，扯平了。”

    表哥搓了搓臉，點了點頭。

    當了這么多年的親戚，兩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了解對方，幾乎是一夜之間，周小韶和她表哥都對對方有了重新的認識。表哥從小被壓抑，性格自然有些極端，而周小韶雖然成績好，但也不是只聽家長話卻沒有自己思想的馬屁精。

    趁著天還沒亮，周小韶翻出mama化妝臺里好多年沒用完的化妝品，一邊在表哥臉上涂涂抹抹，一邊讓老范直接報警。

    本市的傳銷團伙因為隱藏極深，所以一直是警方頭疼的對象。接到舉報后警方十分重視，直接派出大量警力，將加油站旁邊的那個偽裝成理財公司的傳銷組織一窩端。中午時分，午間新聞上已經(jīng)開始報道關(guān)于這個傳銷組織被搗毀的新聞了。

    周小韶左右看了看被化妝畫得凄慘兮兮的臉，點點頭，有點得意：“看來我還有點畫畫天賦的嘛，老范，你看像不像被揍成這樣的？”

    范無救還沒說話，表哥卻皺著眉頭，伸手想要摸自己的眼皮：“怎么氣味怪怪的?！?/br>
    “別動！”周小韶伸手制止表哥破壞妝容的行為：“我爸過世后，我媽就沒心思打扮了，這些化妝品……估計有的過期了?！?/br>
    表哥眼睛一瞪：“過期了？”

    周小韶一瞪眼：“死不了人！要是臉上過敏了，大不了一會帶你去看醫(yī)生?！?/br>
    表哥想了想，也無所謂地搖了搖頭：“算了，我也不靠臉吃飯……就是不知道，敏敏看到我這樣，會怎么想?！?/br>
    周小韶八卦的小天線噌地一下豎了起來：“敏敏？誰？我表嫂？”

    表哥頓了頓，垂著眼皮看不清表情：“要是沒出這事，她就是你表嫂了?，F(xiàn)在……”

    周小韶忽然想起來，舅舅之前曾說過表哥的女朋友的事情，好像之前都說是過年要帶回家給舅舅舅媽看了，但因為表哥這份工作，兩人似乎分了手?；蛟S，表哥幡然醒悟，也跟這個“敏敏”有關(guān)？

    “哎呀，大男人，哪里摔了跟頭就哪里爬起來！就算爬不起來，就地打滾也能賺一身泥……”周小韶拿胳膊肘蹭了蹭表哥，促狹道：“等這件事過去之后，你再把人家追回來就是了。”

    表哥搖搖頭：“欠了一屁股債，不想耽誤她?！?/br>
    周小韶不贊同地皺了皺眉：“喂喂，只要你還喜歡她，那么接不接受你的選擇權(quán)再于人家女孩子吧？你只管去爭取，就算人家女孩子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了，也起碼你不后悔啊?！?/br>
    表哥看了周小韶一眼，沒有搭腔。客廳里，電視放出了午間新聞，警方將傳銷人員一個一個銬著手銬押出辦公樓，那些被控制住的無辜受害人員也全員被解放，無數(shù)所謂的“教材”和上課的“光盤”，被曝光出來，作為傳銷洗腦的證據(jù)，而受害人員被騙錢財，也在銀行被凍結(jié)了起來，等案件被公審之后，將會逐步歸還。

    電視上的畫面在表哥沉默的臉頰上印出各種顏色，周小韶看了眼時鐘，開口：“現(xiàn)在打電話吧？”

    表哥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電視上，然后點了點頭：“我的手機和個人物品全都留在那里，你們確定警方不會查到我？”

    周小韶點點頭：“確定，不過你要去自首我們也不攔著?！?/br>
    表哥神情復雜地看了周小韶一眼，見她掏出手機：“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是北京的，舅舅應該不知道。打不打？”

    表哥點點頭，接過電話。

    舅舅的手機號碼表哥早就熟背于心，電話撥通，舅舅卻沒有第一時間接通。表哥看了眼手機，自言自語道：“沒接?！?/br>
    “先發(fā)信息，說不定大舅現(xiàn)在看見新聞了，急的很，沒心思接陌生電話。”周小韶說完，又補充道：“搞得神秘一點，別直接說是你，但要讓他知道是你。”

    表哥看了周小韶一眼：“你要是干壞事，怕是成就不輸于我?！?/br>
    周小韶一翻白眼：“我正事干起來成就更高，干嘛跟你似的傻不拉幾去干壞事？”

    表哥磨了磨牙，周小韶樂了：“干嘛？又不服氣了？”

    “……你還是很討厭。”表哥不再看周小韶，拿著手機給他親爹發(fā)了個信息。

    信息發(fā)出去沒多久，果然，電話驟然響起。表哥接起電話，按了免提。

    “喂？劍劍？你在哪里？”

    電話那頭，傳來了舅舅焦急又刻意壓低了聲線的聲音，聽得出來，他十分緊張。

    “你先別管我在那里，我需要錢。”表哥也壓低了聲音，刻意將聲音變得十分急促：“我逃出來了，警察現(xiàn)在在找我，我要錢更換身份，逃一陣子?！?/br>
    電話那端傳來舅舅沉重的呼吸聲。

    “劍劍……”舅舅聲音里帶著痛苦：“我看電視了，要不……別逃了，自首吧?！?/br>
    表哥抬頭看了周小韶一眼，范無救在一旁也驚訝地挑了挑眉。

    就連周小韶都以為，舅舅一定會讓表哥趕緊逃跑，沒想到舅舅居然……

    “爸，你說什么！我要被抓了，這輩子就全完了！”表哥立刻回應。

    “不，你要是跑了，這輩子才全完了！”舅舅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哽咽：“一步錯，步步錯！你要是真的去買身份證，偷渡出國，做個逃犯，那才是真正的完了！你自首，爭取從寬發(fā)落，等你出來，咱從頭開始?！?/br>
    “從頭開始？還有什么頭？我這輩子只能更強，不能有一點污點！”表哥似乎是入了戲，眼圈都有些紅了：“你讓我從小優(yōu)秀，連我考試多錯一道題都不允許，如今卻讓我進監(jiān)獄？就算是從頭來過，我也不許自己落到那種地步！”

    “劍劍……”

    “爸，你別說了，我會更好的，會更成功的。他們那一套我已經(jīng)學會了，等我有錢找個地方換個身份，以后能賺更多的錢，會更成功。有了原始資本，等回頭我把錢一洗，做其他生意，到時候，我再來接你跟我媽，我們風風光光的，一定是人上人！”

    “不……劍劍……”電話那頭，大舅的聲音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是爸爸錯了，爸爸從小讓你出人頭地，但忘了先教你做人……你來自首吧，說起來咱們也是先被騙的，就算是要你服刑，也不會很久的！咱們千萬不能去害別人?。　?/br>
    “不可能！”表哥聲音拔高：“表妹今天高考狀元，你兒子今年進監(jiān)獄？你讓別人怎么想，讓你以前的同事，咱們家的那些老鄰居怎么想？讓奶奶怎么想？”

    “他們愛怎么想怎么想！我兒子可以不是最成功的，但一定要有良心！”

    大舅的聲音擲地有聲，電話這頭的表哥狠狠抹了一把臉，似乎是偷偷擦了一把眼淚。

    周小韶萬沒想到，居然大舅竟是這么想的。她看了看表哥，又看了看手機，忽然覺得，或許表哥之前被騙到傳銷，也可能真的是一時失策，表哥后來偷偷放走被騙來的受害人，和大舅現(xiàn)在所想的都是一樣的，他們或許爭強好勝死要面子，但心里卻始終有一個底線。

    她沒再說什么，沉默地看著表哥。

    表哥平息了一下自己的聲音，長長嘆了口氣：“爸……你來姑姑家吧，我在這里?！?/br>
    舅舅急忙應道：“好，好！我這就來，爸陪你去自首，你如今這樣，我也有責任，咱們一起挺過去！”

    表哥哽咽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周小韶有點不忍，伸手抽了張紙遞給表哥。表哥扭過頭去，狠狠擤了鼻涕。

    “沒事吧？”周小韶沒忍住，開口問道。

    表哥呼出一口氣，勉強朝周小韶和范無救笑了笑：“沒事，一會等我爸來了，我去自首?！?/br>
    周小韶一驚：“??？不不不……不用不用……”

    表哥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把我救出來的，但我心里有數(shù)，你們可能是用了些手段。但再怎么樣，我做錯的事情，得去承擔后果。不用麻煩你們?yōu)槲屹M心了，我去自首，對誰都好?！?/br>
    周小韶看了眼范無救，嘆了口氣說：“那如果我告訴你，現(xiàn)在傳銷組織那里沒有任何人記得你是誰，也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你曾經(jīng)是那里的一員，甚至連你存在在那里的痕跡都被一并抹去了，你會怎么想？”

    表哥愣了愣：“不可能。”

    周小韶一攤手：“事實就是這樣，如果你不信，不如你等兩天看看，看警方有沒有通緝你的意思?！?/br>
    表哥似乎變得十分茫然：“我……我是幫兇，騙了人錢……”

    周小韶：“以后要怎么贖罪是你的事情，我可管不著。畢竟你壞事已經(jīng)做了，功德已經(jīng)欠了，你陽壽還有，倒是也能賺點功德平衡一下收支啥的……”她說著，磨了磨牙，笑得有些邪惡：“不過你要是犯的事兒再大一點，說不定老范就管得著了。”

    表哥一頭霧水，完全沒有聽懂，人懵懵地坐在沙發(fā)上，耳邊還是電視里新聞中，那個女主持人借此案件科普“如何分辨是否傳銷”的聲音。

    第67章

    周小韶和表哥之間，就算是冰釋前嫌，也并沒有多少共同話題。有些人可能生來就不對付，彼此相看兩厭，總能從對方身上挑出點毛病出來，而不巧，周小韶和她表哥就屬于這樣的關(guān)系。

    范無救看了看時間，默默去廚房做午飯，周小韶和表哥坐在沙發(fā)上，尷尬地陷入了沉默。

    時間好像過得尤其慢，表哥不停看墻上的時鐘，卻總也等不到他爸過來。

    周小韶搓了搓手：“呃，你餓不餓?！?/br>
    表哥：“……有點。”

    周小韶：“老范去做飯了，他做飯挺好吃的。”

    表哥看了周小韶一眼：“找不到話題就別開口了，我都替你尷尬?！?/br>
    尬聊被無情截斷，周小韶干脆地閉了嘴，一翻眼皮坐沙發(fā)上開始刷手機。

    新買的諾基亞手機還不夠智能，翻來翻去也翻不出個花來，周小韶干脆拿出自己放著陰間移動的手機，戳開陰信，看群里聊得正歡。

    嘿嘿嘿笑得正帶勁，表哥的聲音忽然在耳邊暗搓搓響起：“這是什么，mp4？”

    周小韶把手機一捂：“有沒有點素質(zhì)！”

    表哥一臉古怪：“不給人看？難不成你在看什么不健康的東西？”

    周小韶嘴角抽了抽：“手機而已，喏?！彼咽謾C亮給表哥看：“狂拽酷霸炫，沒見過吧？”

    表哥看著周小韶手里的手機，驚訝而又疑惑。他的眼神在周小韶手機和她臉上移來移去，片刻后遲疑開口：“你……說家里湊不出五十萬救我，其實就是根本不想救吧？”

    周小韶：“放屁，你現(xiàn)在坐在我家沙發(fā)上而不是蹲派出所呢，你說我不想救你？”

    表哥摸了摸鼻子，指了指周小韶手里的手機：“那……你都用的起蘋果手機了，還說家里沒錢？”

    周小韶一愣：“……你知道蘋果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