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范無救:“……干正事去?!?/br> 周小韶一驚,脫口而出:“你看得到我?” 范無救面無表情抬頭看向周小韶的魂魄:“……你是在看不起我的職業(yè)?” 意識到自己偷親的人是黑無常,周小韶的魂魄吐了吐舌頭,立馬溜之大吉。她本沒有想要跑到哪里,而腦子里念頭一動,自己居然出現(xiàn)在了北京五道將軍的小院子里。 她看見了mama,她正躺五道將軍家客房的那張巨大的雙人床上,似乎睡得正香。而她身邊原本應該躺著自己的位置上,小咪蜷縮成一個毛團,小肚子微微起伏,而后耳朵一動,抬起頭來。 周小韶看見小咪盯著自己,于是豎起手指朝它噓了一聲。 “你這是把自己搞死了?”小咪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了周小韶的腦海中。 周小韶一臉黑線:“你才把自己搞死了。我這有事呢,一沒留神就過來找mama了。” 小咪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尾巴不耐煩地敲了敲床單:“你媽是你最惦記的人,大概你沒留神想了一下你媽吧?!?/br> 周小韶點點頭,低頭開始回憶自己表哥的樣子。 印象中,表哥總是對她沒個好臉色。他跟大舅一樣,戴著一副眼鏡,有時候說話走路的姿勢都像極了大舅。周小韶從小學習就好,在mama那邊的親戚之中,總是得到許多人的夸獎,而表哥卻總是一臉不屑地看著她,無論她說什么,表哥總是要先嗤笑一聲,然后立刻反駁。 無論周小韶說的話是對是錯,還是根本就是一句類似“肚子餓了”一樣毫無意義地闡述,表哥都一定要否定一下,似乎一定要表現(xiàn)得比她高明才行。 小時候的周小韶并不是一個好斗的性格,或許很小的時候也曾疑惑過,為什么表哥會不喜歡自己,但久而久之,她也就習慣了,并不在意表哥對自己的態(tài)度是好是壞。 總歸,兩人并不常見。 上一次周小韶見到表哥時,還是爸爸的葬禮上,表哥和大舅前來吊喪。自那之后,無論是上輩子直到2017年,還是這輩子重生后活到現(xiàn)在,她都沒再見過表哥。 表哥比她大三歲,但上學卻比周小韶要早一年。他自小學習也不錯,或許是因為大舅管他管得很嚴的原因,表哥對成績有種蜜汁執(zhí)著。去年表哥大四找實習時說找到了合適的工作,mama也并沒有覺著奇怪,畢竟單獨把表哥挑出來看,他也是個上過985的優(yōu)秀青年。 周小韶努力回憶了表哥,直至耳畔逐漸傳來喧鬧的聲響,她才悄悄睜開了眼睛。 周圍已經(jīng)變了一番天地,她已經(jīng)不在熟睡的mama身邊,而是在外婆家的老房子里。 周小韶伸出手看了一眼,自己短胳膊短腿,似乎變成了七八歲的模樣。她心里微微驚訝,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找到了外婆家的一個更衣鏡。 往里面一看,自己果然變成了小學生。 “小丫丫呀,快去喊你哥哥回來吃飯!”外婆的聲音響起。 周小韶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過外婆了,她是自己上初二時去世的。她走到了廚房,抬頭看了眼正圍著圍裙忙碌的外婆,心里滿滿的都是懷念。 她童年的記憶,許多都與外婆有關(guān)。爸媽忙著創(chuàng)業(yè)工作,奶奶自小不喜歡自己,只有外婆外公,永遠對著自己微笑,捏著自己的鼻子叫自己小丫丫。 “表哥去哪里了?”周小韶一開口,聲音也變得幼稚了許多,她忍不住伸手偷偷捏了一塊盤子里的熏魚塞進嘴里,果然還是熟悉的味道——好吃! “在樓下玩呢,”姥姥一回頭,正看見偷吃的小韶,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大舅還沒下班,讓你表哥多玩一會兒。等你大舅回來了,可沒得玩咯?!?/br> 周小韶這時想起來,小時候的大舅,對表哥的要求嚴格到了幾乎可以說是嚴苛的地步。每天讓他學習到很晚,周末滿滿當當安排的全是課外補習班,甚至連覺都讓表哥睡得比小韶要少,十歲的孩子每天五點起床,要讀一個小時的英語一個小時的語文才能吃早飯…… 周小韶曾一度認為,長大后的表哥個子一直不算高,大概跟他發(fā)育期被壓榨得太兇有關(guān)。 她乖巧地朝姥姥點點頭,紅色小皮鞋踢踏踢踏踩著樓梯跑下了樓。樓下面,幾個男孩子正靠在樹上玩卡片。 卡片是那種干脆面里吃出來的英雄卡,一百多張一套,有普通的有閃片的,甚至還有塑料透明的。有種極其稀有的卡片磨砂塑料的,透過太陽光,還能看出里面有著亮晶晶的小亮片。 “表哥,姥姥喊你回家吃飯?!敝苄∩卣驹跇窍?,一身漂亮的白色小裙子,裙子上印著紅色的波點。她小時候長得特別圓潤可愛,軟綿綿白嫩嫩的像個洋娃娃。 幾個吵鬧的小男生瞬間安靜了,表哥也朝周小韶這里看了過來。他一看見周小韶,立刻皺起了眉頭:“我等會再回去。” 周小韶沒有動,也沒有回答,只是站在水泥臺階上,背著手安安靜靜地看著表哥。 夢中的自己為什么沒走,附著在上面的成熟靈魂并不清楚。她甚至不能分清,這場景究竟只是表哥的一場夢境,還是回憶中真正發(fā)生過的事情。 不過,按照周小韶對自己小時候的理解,她大概也能明白。不過因為是自己姥姥讓她來喊表哥,雖然表哥現(xiàn)在不走,那她就等一會兒,再喊他一次就是了。 面前樹叢里的幾個男孩子,或許是礙于周小韶在場,居然連玩鬧的幅度都輕柔了許多。表哥背對著周小韶,手里拿著幾張卡片,對著一個男孩子說道:“我拿兩張閃卡還你一張磨砂卡,行不行?” 對面面目模糊的男孩子聲音卻是十分清晰:“切,兩張閃卡就想換?那個誰……昨天要五張閃卡跟我換我都沒換!” 表哥沒有作聲,周小韶踮腳看了眼,他手上少的可憐的幾張卡片里,一共只有三張閃卡。 “那,我三張閃卡跟你換?!?/br> “不行!” “三張閃卡再加兩張彩卡?!?/br> “做夢!” “三張閃卡再加五張彩卡!” “嘖不行就是不行,王劍你怎么這么煩!”面目模糊的小男生一把推開表哥,朝周小韶這里走了過來。 周小韶見表哥被推倒在地,干凈的校服褲子上沾上了泥土,手里的那些卡片也散落在了草叢中。她有點害怕的樣子,想要走過去,卻又看著自己干干凈凈的小皮鞋有些猶豫。 “你要磨砂卡片嗎?”那個面目模糊的小男生,忽然走到了周小韶的面前:“這個給你?!?/br> 周小韶看著小男生遞過來的卡片,向后退了半步:“我不要?!?/br> “這個很厲害的,我有兩張重復的,送給你一張?!毙∧猩俸傩χ?,把手里的卡片硬塞進了周小韶的手里。 周小韶捏著溫熱的卡片,將它舉起來對著陽光看了看。 卡片里亮晶晶的亮片,在陽光下閃著五彩的細小光芒。還真挺好看的。 周小韶小心翼翼地踩進草叢里,拎著小裙子走近了站在那里用力搓著褲子的表哥。 “表哥,這個給你?!?/br> rou呼呼的小手把卡片遞了過去,卻被面前滿臉通紅的男生一把推開:“我不要!你走開!” 周小韶有些納悶,明明表哥剛才想要的,就是這個吧?她被推得一個趔趄,手里的卡片也掉在了草叢里。就在周小韶愣神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大舅氣憤的喊聲。 “劍劍!” 表哥小小的身體,rou眼可見地哆嗦了一下。 周小韶看見大舅走了過來,他的樣子,比現(xiàn)實中昨晚蹲在家門口等人的大舅年輕許多。他做了一輩子老師,很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勢,所有小孩子見到他推著自行車走過來,都嚇得一哄而散。 “誰讓你在這里玩的?作業(yè)做完了?我讓你做的一課一練也做完了?”大舅把自行車立在草叢旁邊的路上,兩三下走過去,像是拎個小雞崽一樣把表哥拎到了自行車邊上:“你這個學期只考了全班第七,退步了三名知不知道?還好意思玩?你看看你表妹,從上了小學開始,沒有一次不是考全班第一的!” 周小韶讓開兩步,站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表哥低著頭,兩只手緊緊攥著自己的褲子,似乎有些瑟縮,卻隱藏著深深的,不敢爆發(fā)出來的怒意。 “……你看看你的褲子!上面怎么搞得這么臟?明天穿什么去上學?你看看你meimei,身上干干凈凈的!” “……這是什么東西?是誰的?是你的嗎?我說過多少遍了,玩物喪志!你哪里來的錢買這些東西?你看你meimei玩嗎?有志氣的孩子從來不會玩這些東西,有這個時間不如多做兩道題!” “你要跟你meimei一樣聽話,也不可能只考全班第七!第七名,你丟不丟人?出去別說你是我兒子!” 周小韶愣愣地看著暴怒的大舅,他一邊怒罵表哥,一邊把表哥找了半天撿起來的那些卡片統(tǒng)統(tǒng)撕掉,團成團丟了一地。 那里面,包括了表哥珍藏著的三張閃卡,還有那張他想盡辦法都無法得到的一張磨砂卡。 “回家!先做十道應用題,不做完不許吃飯!”大舅拎著表哥的領(lǐng)子,當著周小韶的面,把他拽進了家門。 周小韶跟在兩人身后,在進門的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表哥忽然抬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讓周小韶有些不寒而栗——那不像是孩子的眼神,反而…… 周小韶忽然渾身打了個哆嗦,她終于意識到,這是表哥的夢境,而此時在大舅手里無法掙扎的那個小孩子軀殼里,說不定正裝著表哥此時此刻成熟的靈魂! 第63章 周小韶這時才想起來,自己潛入表哥的夢境是來干嘛的。她趕緊跟了上去,跟隨拎著表哥一路罵罵咧咧的大舅,踏上了黑漆漆的樓道。 樓道里的燈似乎壞了,周小韶越往上爬,周圍越是漆黑,她爬得極為辛苦,一直爬到上氣不接下氣,周圍才漸漸亮了起來。一腳踏入光明,周圍的景色忽然變了。 周小韶愣了愣神,伸手看了看自己。果然,隨著周圍景色的變化,她也不再是那個穿著紅波點白裙子的小丫頭了。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忽然多了一杯咖啡,guntang得讓她有些端不住。 “你還愣著干嘛,趕緊給總經(jīng)理送進去啊?!迸赃呉粋€女人聲音開了口。周小韶扭頭看了過去,那是一個長相斯文秀氣的女孩子,正穿著一身鮮亮的職業(yè)裝。 與她不同的是,自己雖然也是一身職業(yè)裝,但卻是灰撲撲略顯寬松的老舊女士西裝。 她不由自主點了點頭,踩著不合腳的高跟鞋,推門進了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這辦公室裝修得極其簡約現(xiàn)代,地毯干凈平坦,一直延伸到巨大的落地窗邊,窗外視野極佳,是一片令人咂舌的水泥森林。 “表哥,您的咖啡?!敝苄∩芈犚娮约洪_口說道。 一抬頭,寬大的辦公桌后,那個穿著合身精致西裝的男人,正是她周小韶的表哥? “在公司叫我總經(jīng)理,”表哥頭也不抬,用鋼筆末端點了點自己的桌子:“趕緊送過來,出去?!?/br> 周小韶滿心疑惑,卻依舊隨著本能走了過去。正當她打算把咖啡放在表哥桌子上的時候,忽然腳下的地毯猛地一掀,周小韶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 而她手里guntang的咖啡,灑滿了自己半舊的西裝。 “你怎么笨手笨腳的?”辦公桌后的表哥終于舍得抬起他金貴的頭,一臉鄙夷看著周小韶:“當年的高考狀元,就是這副鬼樣?” 周小韶沒說話,垂著頭拍打自己身上的咖啡,暗地里皺了皺眉。 “讓你早點來我公司上班,你還不愿意,結(jié)果怎么樣?大學畢業(yè)不還是找不到工作?既然我有能力給你安排個工作,作為親戚我當然愿意幫個小忙,但是你要一直這么爛泥扶不上墻,那就是讓別人看我的笑話?!?/br> 周小韶抬頭看了桌后的表哥一眼。 誰想,表哥竟眼睛一瞪:“你這是什么表情?信不信我今天就開掉你?” 周小韶沒有回應,她開始思考,自己要不要這么殘忍,現(xiàn)在就提醒表哥這是個夢境。正當她斟酌著不知道怎么開口時,表哥忽然暴怒,站起身來一拍桌子:“就是這個眼神,你他媽到底在可憐誰?” 周小韶一愣,卻聽見表哥的話隨著他的唾沫星子直接往她臉上砸:“爺爺嫌棄我爸沒你媽孝順,我媽嫌我爸賺錢沒你爸多,我爸嫌我成績沒你好!后來你爸死了,連他媽最疼我的奶奶都要耳提命令讓我事事讓著你!憑什么?憑什么到了你這,我都是次一等的?” 表哥越說越是瘋癲,他表情似怒似哭,身子緩緩軟了下來,捂住臉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要不是……要不是想要出人頭地,想要賺錢,想要比你強……我也不會信了那個王八蛋的話,也不會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我他媽這輩子,算是毀了!” 周小韶忽然反應過來,表哥雖然在做夢,但其實對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還是很清楚的!他夢見了小時候,夢見了自己給他打工,但卻還是清晰的意識到,這是在做夢……而他此時此刻真正要面對的,則是自己觸犯法律,被囚禁起來的現(xiàn)實! “表哥,”意識到這一點,周小韶不再遲疑,直接開了口:“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要知道你的具體地址?!?/br> 表哥沒有理會周小韶,只顧著抱著頭低聲嘶吼。周小韶有些焦急,想要上前觸碰表哥,耳邊卻忽然傳來一聲清晰的雞鳴。 到時間了?這么快? 周小韶連忙湊上去,蹲在表哥身邊,聲音急促:“表哥,你先告訴我,你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什么地方?” 表哥依舊沒有理會他,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夢魘之中。 可周圍的景色,卻漸漸變化了。 明亮的辦公室逐漸變暗,落地窗外景色變得模糊,緩緩變成了一堵灰色的墻壁。寬敞的辦公室越縮越小,而表哥所坐的那個真皮氣派的老板椅,形狀變換,最終成為了一個青綠色的高低床。 辦公室變成了小小的單人間,周圍所有的光亮只有頭頂?shù)囊粋€昏黃的燈泡,而縈繞在她鼻端的淺淺咖啡香,則變成了一股濃重的汽油、金屬、鐵銹,和潮濕發(fā)霉混雜著的臭味。 周小韶往四周看過去,見房間里有一個小小的窗戶,她掀開窗戶往外一看,茫茫夜色之中,不遠處一個高高的尖塔正豎立著,那似乎是電視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