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周小韶啊,學(xué)習(xí)也要注意休息,不然不到高考身體就搞垮了,虧不咯?” 面對班主任慈愛的目光,周小韶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開學(xué)之前,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正經(jīng)看過書了,面對班主任的話,她忽然覺著自己一切煩惱都應(yīng)該先靠邊站——先搞定高考再說吧。 放了學(xué),周小韶收到了范無救的陰信。 天下太平:有空了來店里。 直白的一句話,卻讓周小韶覺著有些開心。她將手機放回書包,一抬頭果然看見了似乎一直等待著她的到來的引魂路巷子口,于是蹦跶著走了進去。 推開生魂小吃店的門,周小韶一眼就看見了放在院子當(dāng)中的那個被漆了紅漆的小椅子,她挑了眉湊了過去,身旁倚在樹邊的范無救忽然開了口:“坐上去試試?!?/br> 周小韶樂滋滋地坐了上去,抬頭去看范無救:“好看,謝謝你哈?!?/br> 范無救嗤笑一聲,卻是問了另一句:“你最近是不是作死了?” 周小韶抽了抽嘴角,心想真是不能指望老范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我活的好好的,暫時沒跟自己這條小命過不去的意思,謝謝您的關(guān)心。” 范無救:“你的火都暗了,還說沒作死?!彼D了頓,點了點周小韶:“你熬夜了?” 周小韶眉毛一揚:“我黑眼圈這么重?……等會,火是什么?” 范無救一邊走到店里,似乎倒了杯什么,又端著杯子走了出來:“人肩上兩盞燈,聽說過沒?我說的就是那兩盞燈里的火,命火?!彼f著,把被子遞給周小韶:“你的命火淡了點,不是作死是什么?!?/br> 周小韶有點理虧,她接過范無救遞過來的那杯液體:“所以說,熬夜是作死這話是真的?” 范無救沒說話,只朝她揚了揚下巴,指了指杯子。 周小韶小口小口喝了大半杯中的液體,有點發(fā)苦,又有點回甘,味道還不賴:“這又是什么?” 范無救:“定魂湯。”他說著,拎了個小凳子坐在了周小韶身邊,雙手手肘撐在膝蓋上,兩條長腿分岔開,將坐在椅子上的周小韶環(huán)在其中:“說吧,什么事讓你心神不寧的?!?/br> 周小韶摳著手中的杯子,聲音放低了些:“就是忽然覺著,這個世界上的壞人真多……話說老板,今天有沒有單子可接?” 范無救瞇著眼看了周小韶兩眼,有點皮笑rou不笑地挑了眉:“怎么,你是在責(zé)備我工作不努力,沒把這世上所有惡人魂收了?” 周小韶本來沒這個意思,但聽范無救這么一說,忽然就有點覺著是這么回事了。她癟了癟嘴,冷不丁開口:“那你留著那些惡人是做什么?還是說你們酆都城真有個什么生死簿,不到時辰不給勾人魂魄?” 范無救伸手捏住周小韶的后脖頸,下了點力氣:“生死簿早就被淘汰了,現(xiàn)在用的是生死系統(tǒng)。至于你說的為什么不把惡人魂一次性勾走,那是因為系統(tǒng)計算,如果一下死了三分之一以上的惡人,這世間便要亂了套。沒有惡,何來善,就像沒有陰,又怎么來的陽一樣?!闭f完,他頓了頓:“懂了嗎小傻逼?” 周小韶撇了撇嘴,還是有些不認同:“說到底,還是你這個公務(wù)員消極怠工吧?你看看人家謝大大,同樣是黑白無常陰間高層鬼差超人氣組合,人家就能認真負責(zé),開個店也是交給別人做,自己認真做自己的山海集團人事部部長。你倒好,吃著公務(wù)員的餉,人卻天天窩在這個小巷子里……” 范無救幾乎獰笑起來,捏著周小韶后頸的手又用了點力:“喲呵,小傻逼長膽子了?!?/br> 周小韶縮著脖子唉唉叫:“疼!哎呀疼!你有本事說你為什么老不離開這個巷子啊,你有本事說你為啥不盡職盡責(zé)在酆都城發(fā)光發(fā)熱啊……” 范無救:“你管老子待不待在這?!?/br> 周小韶:“哼,我知道你為什么呆在這,不就是為了個小護士么!” 范無救瞇了瞇眼,手下頓了頓。 周小韶胸口的無名火越燒越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rou麻兮兮的要給人家做個花轎,結(jié)果還是送花轎上的姑娘去嫁給別人……你蹲在這個小巷子里是為什么?不就是為了等人家姑娘回來么?好笑死了,人家就是回來了也跟你沒關(guān)系吧?人家就算是回來了也是要嫁給別人的吧?” 周小韶不知道為什么就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幻覺,噼里啪啦不管不顧地一通發(fā)泄:“既然人家再怎么樣都跟你沒關(guān)系,你干嘛不好好干自己該干的事情呢?這個世界上有這么多的惡人,那些沒人點的單你就不去收了他們的魂了嗎?就比如上一回,如果人大明星不下單指定那家寵物店的人渣,你是打算留著那個人渣禍害多少貓狗的性命?” 范無救瞳仁一縮,眼神危險了起來,他沉下了聲:“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br> 周小韶:“什么事情?我親眼看著大明星下的訂單我怎么可能不知……” 范無救幾乎吼著打斷了周小韶的話:“我是說韶君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小韶懵了,她愣愣看著面前雙眼赤紅的范無救,人啞住半天沒說出話。 她被這么一吼,忽然冷靜了下來。 自己的這些抱怨,都是沒有用的,她又有什么資格什么立場去朝范無救發(fā)火?或許,真的是自己睡眠不好導(dǎo)致內(nèi)分泌失調(diào)情緒失控?但……但她并不是一個會隨便對人發(fā)火的人啊? 范無救忽然松開了手,他站起身來,往后退了兩步,背對著周小韶,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煙。 周小韶也站了起來:“……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我不該朝你亂發(fā)火?!?/br> 范無救聲音里帶了一絲疲憊,他擺了擺手:“不怪你。定魂湯有釋放七情的作用,你的情緒會被湯藥刺激而極端,等爆發(fā)了出來,你的命火就會穩(wěn)住了。” 周小韶看了眼杯子里的湯藥,這才明白剛才為什么范無救要坐在她面前,把她的兩條腿困在自己的腿間…… 難道是怕自己吃了湯藥發(fā)瘋暴走打人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卻覺著好像確實自己精神了不少。但……她剛才說的話,會不會傷到范無救?。?/br> 周小韶舔了舔下唇,期期艾艾小步挪到范無救身邊,伸出手輕輕拽住了范無救的衣擺。 范無救側(cè)頭一看,便看見了周小韶慫不拉幾要哭不哭的小眼神。 他嗤笑一聲,伸手摸了摸周小韶的腦袋。片刻后,又開口:“說吧,你是怎么知道我做花轎的事情的?” 周小韶這下不敢隱瞞了,趕緊把上回她去收寵物店老板的惡魂,結(jié)果傻叉兮兮的被具有引魂作用的香煙嗆到一口的事情。 “……就那個時候,看到了好多畫面。直到小咪踩了我一下,我才回過神來。”周小韶小聲說道。 范無救看著周小韶的眼神里帶了些不可名狀的東西,他頓了頓,才遲遲地出了聲:“知道了。” 周小韶偷眼去看范無救。 他面無表情,目光卻不放在周小韶的身上:“你最近精神恍惚睡眠不好,也是因為被嗆了的那一口。多虧了今天被我發(fā)現(xiàn),否則你怕是要遭一場病?!?/br> 周小韶頓了頓,悄咪咪開了口:“還……還有點別的。” 范無救:“嗯?” 周小韶:“范老板范祖宗范男神,您如果手里真的有惡人的名單的話,麻煩能不能在上面查一查,看看有沒有一個叫做鮑飛遠的人?” 范無救眉頭一擰:“你要干嘛?” 周小韶眼神里一絲陰沉一閃而過:“我想……替天行個道?!?/br> 第32章 范無救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周小韶,直到周小韶有些心慌。 他的眼神太奇怪了,周小韶招架不住,覺著自己似乎完全赤衤果地站在對方的目光中,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半晌后卻硬著頭皮抬起頭來,直視范無救的目光。 “你就是用眼神攻擊,我也不會改變主意。憑什么好人要受難,而壞人卻活得滋潤壽終正寢?這不公平!” 范無救還是沒有說話。 周小韶穩(wěn)了穩(wěn)心神免得自亂陣腳,她很清楚自己在說些什么,也知道自己確實沒有處置別人的資格,她是誰?她憑什么? 但縱使如此,她也不想對這世上的不公坐視不理,她覺得自己重活這一遭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總不能再像上輩子一樣庸庸碌碌,白活一遭? “我知道,如果那些壞人是因為我而縮減了壽命,那我跟那些壞人也沒有什么兩樣了??删退闶沁@樣,我也愿意?!敝苄∩啬チ四パ?,聲音沉了沉:“就算以后我也要下地獄,就算我不得好死最后魂魄由你來收,就算用不了多久我身上的某個零件兒也要被你拿去做成料理,我也愿意。” 范無救聲音低沉:“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周小韶點頭,目光灼灼:“我知道,我原本早就該死了,現(xiàn)在的日子本來就是活一天賺一天,我還有什么好怕的?” 范無救移開了目光,沉默地抖出一根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再次開口。 而他說的話,卻在周小韶意料之外。 “以后你不用來我店里了。” 周小韶愣了足足兩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范無救說了些什么,她嗓子有些發(fā)緊:“什么?” 范無救眉頭蹙起,又深深吸了兩口煙,卻一直沒再看周小韶:“你被解雇了,聽明白了沒?” 周小韶頓時慌亂起來,她翻出手機,有些手忙腳亂:“我,我……” 范無救看了眼周小韶的手機:“山海外賣上的我不管,但我店里不需要你了。以后我店里的外賣,也不會喊你來取?!彼f著,聳了聳肩:“反正你現(xiàn)在外賣員的工作也已經(jīng)上手,從別家賺來的功德點數(shù)也不會少?!?/br> 周小韶理智上知道范無救說的意思,但卻始終心慌。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里氣憤而又委屈,她承認自己之前因為喝了定魂湯出言不遜,或許惹惱了范無救,但是后來說的那些,卻是經(jīng)她本心,她不覺得她有什么錯! “你在怪我?”周小韶聲音忽然尖銳起來,她雙眼里好像燃起兩團火,直直瞪著范無救:“可是,范大人,您憑什么呢?黑無常本就是天下第一大惡人,您自己信奉的就是以暴制暴,以惡制惡,您又有什么立場來指責(zé)我的想法?是,我知道我現(xiàn)在想法有些極端,但說句不好聽的,我的想法與您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周小韶上前一步,面向范無救口中咄咄逼人:“您自己也說過了,那些惡人都是生死系統(tǒng)里早有記錄的,我若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過是個會喘氣的鬼差,還不要編制不拿工資,您又有什么資格來批判我?” 范無救擺了擺手,似乎有些累:“我沒有批判你,也沒有指責(zé)你。說到底,你怎么樣我從來都管不著,也從來沒有管得著過。”他頓了頓,伸手抓住周小韶的肩膀,拉著她往店外走去:“我已經(jīng)決定了,好走不送?!?/br> 周小韶幾乎被推了出來,她沒想到,居然有一天會被趕出這間生魂小吃店。她看著在她面前忽然緊閉的大門,一時間瞪大了雙眼滿心的不可思議。 太奇怪了吧? 距離她重生到現(xiàn)在,不過才三個多月,她從耍賴不想送外賣,變成死活想收惡人魂而被趕出這家店? 上回她被范無救拉進黑名單,是因為自己消極怠工,而這一次,卻是因為她太過勤快? 她不能理解,蹲在生魂小吃店門口,從傍晚蹲到天黑,卻始終想不明白。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承認自己被范無救改變,從三觀到性格,但被改變了的她,現(xiàn)在算什么?被拋棄了? 周小韶胸口悶得發(fā)疼,她看了眼已經(jīng)徹底黑下來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氣,咬住下唇。 行吧,這事兒先放放。她又不是什么死纏爛打的人。 “又不是被甩了,周小韶你難過個屁!”周小韶拽了拽書包帶子,一甩頭發(fā),大步流星往巷子外頭走:“老娘還有成噸的作業(yè)沒寫呢,沒工夫在這傷春悲秋!” === 兩個月后,初春乍暖還寒。 四月初的天氣,說是暖起來了,卻還帶了點冬的不甘,白天或許可以脫掉外套,只穿著薄毛衣到處晃蕩,但一入了夜,便要再老老實實把外套穿回來。 這日周六,天黑下去之前,周小韶便覺著有些發(fā)冷了。她刷完了題,發(fā)了會呆緩緩腦子,然后她打開電腦,一邊一把撈過桌上睡得正香的小咪,一邊打開自己之前在論壇上發(fā)的帖子。 這兩個月里,周小韶找到了鮑飛遠如今的下落。 說起來,這個鮑飛遠也混得不算好。十年前的他,好歹也是個正規(guī)報社寫社會新聞的記者,可這十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人品敗得厲害,越混越是差,如今居然到了一家小小八卦雜志里當(dāng)了個狗仔。 不過,即使是這樣,周小韶也依舊不愿意放過他。 她不僅僅是想為可憐的莫蘭報仇,心里也隱約有一個計劃。這個人,必須是個典型,她必須要讓他足夠的慘,才得以震懾那些網(wǎng)絡(luò)上越來越多喜歡嘩眾取寵顛倒黑白的鍵盤俠。 兩天前,周小韶將一部分信息交給了陰信群“陰德滾滾來”里的一個黃皮子。說起來,這個陰信群里昵稱為“老子不放屁”的黃鼠狼精,也是個奇葩:他也修行,但卻死活不樂意走黃皮子祖宗傳下來的老路——當(dāng)個保家仙,反而到處打工,愛賺人民幣,且熟悉凡人社會的一切新鮮事物,甚至是個黑客。 周小韶請這個黃皮子幫了忙,與她一唱一和地在網(wǎng)上設(shè)下一個局。而她在網(wǎng)上發(fā)的那個帖子,也跟這個局有關(guān)。 今天天氣正好,適合收網(wǎng)撈魚。 周小韶心情極好,一邊擼著肥了兩圈的小咪,一邊哼著小歌,看著自己發(fā)的帖子下面的網(wǎng)友留言。 網(wǎng)友a:堅決抵制鮑狗仔!我家愛豆怎么可能是那樣的人!他侵犯了我家愛豆的名譽權(quán)!粉絲們眾籌來告他! 網(wǎng)友b:據(jù)說最近要告他的人不少呢,這個狗仔也算是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