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韶：“……”

    范無救：“第一次沒送成，老謝讓我體諒體諒你，行，他老好人，讓我體諒你我就體諒你?？勺蛱炷谴文?？你又沒接，還是沒有原因的不想接就不接?！?/br>
    范無救話還沒說完，周小韶的臉就已經(jīng)徹底紅下來了。昨天她頭一天回去上學，放了學就覺著心煩意亂?？蛇@些都不是拒絕工作的理由，她又不是一個真正的十八歲小姑娘，不諳世事，任性妄為……

    范無救：“我這就兩次機會，你拒絕了，那你在我這的誠信就沒了。我不信任你，不想把單子交到你手里。誰知道你會不會送個外賣送到一半忽然不想送了，就給我把外賣袋丟了?！?/br>
    范無救說完，抬起手機打算進行下一局：“就是這樣，我把你拉黑了，我所收到的訂單分配外賣員的所有訂單，你都不會收到?！?/br>
    周小韶有些喪氣，她知道范無救說的是對的，沒人必須要慣著她，她也必須要為自己任何行為負責。

    她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這怪不得范無救。

    可是，她不能不工作，她需要功德點數(shù)！

    周小韶偷偷瞅了瞅范無救，心思一動。

    “范無救……”周小韶依舊蹲在范無救身邊，她垂著頭，摳著手指頭，聲音悶悶的：“黑大爺，我知道錯了?！?/br>
    范無救手微微一抖，有點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屁股。

    周小韶蠕動著又往范無救那湊了湊，她抬起頭，一雙紅了眼圈的大眼里滿是內(nèi)疚，說話聲音軟綿綿的，帶了點懇求：“昨天是我任性了，我跟你道歉。”

    范無救覺著自己脊梁有點麻，他撇過頭不去看周小韶：“不用跟我道歉，你又沒欠我什么的?！?/br>
    “……范大爺……”周小韶伸手拽住范無救的褲腿，眼看著淚珠子要掉下來了：“我急缺功德點數(shù)，如果不工作，我會死的。”

    范無救覺著那種奇怪的不自在感，從他的腳踝一路往上攀爬，麻到了他的手心，癢癢的。

    “你把我從黑名單里放出來吧，我以后肯定好好工作，你相信我一回好么……”

    范無救眼睛余光看見周小韶小幅度的把自己的褲腿搖來搖去，覺著自己有點不太好。

    “……行了行了，撒手，別扯我褲子！”范無救終于敗下陣來，他煩躁地掏出煙盒，看了眼居然沒煙了，就又煩躁地把空煙盒丟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我給你放出來，下回有訂單會推送給你的！”

    周小韶眼睛微微一亮，抿著嘴偷偷笑了笑。

    “下回是哪一回??？”周小韶聲音依舊弱弱的，怯怯的，像是發(fā)著抖的小動物，帶著點糯糯的鼻音。

    “嘖，我哪知道是哪一回?！狈稛o救站起身來，企圖遠離周小韶：“就是有人在我這下訂單的時候?！?/br>
    周小韶連忙站起身來跟了上去：“可是……可是我活一天少一天，要是你這里一直沒有人下訂單，那我是不是接不到活兒了？”

    “你是平臺聘的外賣員，又不是我店里聘的。當然是平臺里附近有小店接到了外賣單子，就會推送給你啊?！狈稛o救渾身不自在，眼神游移來去，就是不看周小韶：“你離我遠點！”

    呵呵呵。又拽又難搞的范大爺，您的弱點不幸被她周小韶抓住了。

    “可是，我才剛剛接觸你們這一行，也不是你們陰間的人……我哪里知道附近還有什么賣這種小吃的店啊……”周小韶聲音更軟了一點，她說完這句話，咬住下唇，垂著頭抬著眼皮，可憐兮兮地瞅著范無救。

    范無救：“……”

    周小韶：“我也研究過app的，那些店大多數(shù)都在亂葬崗美食城附近，只有零散的幾個小店分布在本市各個地方?？墒钦f實話，我在這個城市活了前后也有十幾年了，可這些路的名字，我都沒聽說過啊。就像剛才，那個男孩子口中的‘水鬼路’……水鬼路在哪里?。窟€有，亂葬崗美食城又在哪里??？”

    范無救余光之中，看見周小韶那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悄悄又摸了上來——拽住了他的衣角，小幅度地晃了一下。

    又晃了一下。

    “艸?！狈稛o救深吸一口氣，一把抓住周小韶不老實的手腕，惡狠狠地瞪著她：“我?guī)闳ジ浇辶飪?nèi)，活人看不見的地方轉(zhuǎn)一圈，讓你認個路可以了嗎！”

    周小韶立刻笑的燦爛無比，趕緊連連點頭。

    她猜得沒錯，這范無救果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家伙！沒枉費了自己厚著一張老臉賣萌！

    直至范無救騎上他那哈雷，感覺到周小韶一雙臂膀圍上自己的腰，他還沒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峰回路轉(zhuǎn)，變成現(xiàn)在這幅樣子的。

    他不是昨天把這丫頭給拉黑了嗎？

    怎么就被這丫頭三兩句話攪合地又替她忙活了呢？

    “我以后可不可以喊你范大哥？”周小韶坐在摩托車后座上，還有些不老實地探著身子跟范無救說話：“亂葬崗美食城，是不是就在亂葬崗里啊？可是現(xiàn)在城市規(guī)劃的這么好，以前的亂葬崗在哪里?。俊?/br>
    范無救覺著后背一陣發(fā)麻，耳根都有些癢了起來。他伸手拽了拽自己耳朵，沒好氣地丟了一句：“范大哥？你喊老子爺爺都嫌你沒大沒??！閉嘴！抓好！”

    說罷，發(fā)動機轟鳴聲響起，車子嗖地一下竄了出去。

    離開了引魂路，范無救的摩托車上了大街。周小韶知道，現(xiàn)在他們兩人一車別人都是看不見的，甚至他們可以直接穿過路人車輛的身體里穿行。所以，周小韶依舊不老實地朝范無救大喊著聊天。

    周小韶：“范老祖宗！您說我要不要買輛自行車什么的，以后方便送外賣??？”

    范無救：“招聘啟事上不是說明白了，交通工具自備嗎！”

    周小韶：“可是我沒有啊?！?/br>
    范無救：“那就坐公交！”

    周小韶：“超時了怎么辦！那回回都要扣我功德點我可受不了！”

    范無救頭上青筋鼓起一根：“干我屁事！”

    周小韶：“可是，是你們招我來的啊！”

    范無救：“是謝必安找你的，你找他去！”

    周小韶：“……你跟謝大大不是好基友嗎？找你不一樣嗎？”

    范無救頭上青筋又鼓起來一根：“不一樣！別找我！”

    周小韶：“可是，我只找得到你啊……啊對了，你有沒陰信？一會咱加一個！”

    陰信就是昨天謝必安讓周小韶下的那個通訊軟件。

    范無救腦袋上青筋要集體暴走了，他現(xiàn)在特別想停下車，回頭把身后那個聒噪的小東西一把扯下來，破開她那小脖子，拉出她的聲帶，打個結(jié)再給塞回去。

    “閉！嘴！”

    周小韶終于沉默了。

    范無救覺得世界終于清靜，他踩了油門，摩托車轟鳴著穿過馬路，拐進一條小路。

    周小韶：“……那是說好了要加我??！”

    范無救：“?。?！”

    ====

    在范無救瀕臨暴走之前，周小韶認清楚了周邊方圓五六公里內(nèi)所有的小吃店。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周小韶被范無救送回了小區(qū)門口。

    周小韶穿著校服，一臉膠原蛋白，笑的眼睛瞇著，露出白亮亮的小虎牙：“多謝范老祖宗，今天耽誤您時間了，感恩感恩！”她雙手合十，朝著范無救連連鞠躬。

    范無救只覺著終于可以擺脫這家伙了，朝她隨意擺了擺手，調(diào)轉(zhuǎn)車頭就要離開。

    “等等老祖宗！”

    “……喊我范無救。”范無救終于受不了，決定這一局戰(zhàn)略性認輸：“還有什么事？”

    周小韶笑嘻嘻地雙手捧著自己的破爛手機，遞了過去：“加好友呀?！?/br>
    范無救嘆了口氣，一把抓過周小韶手機，一邊開軟件加自己好友，一邊嫌棄地說道：“你這手機難用死了?！?/br>
    周小韶：“嗯，是難用，誰叫我窮?！?/br>
    范無救將手機丟還給周小韶，長腿撐地坐在摩托車上，將頭盔眼罩拉下來：“好好賺功德，后臺有好用的手機可以換。走了?！闭f罷，他踩響油門，不給周小韶再說話的機會，立刻溜了。

    周小韶笑瞇瞇看著范無救的背影消失，然后打了個響指，喃喃道：“搞定！”然后哼著小曲轉(zhuǎn)過身來，背著書包溜達著往家走。

    路走到一半，手機忽然叮地一響。

    周小韶翻開手機，一看竟然是新加上的范無救頭像在閃。她戳開對話框，竟發(fā)現(xiàn)是范無救發(fā)過來的一個紅包？！

    “給你買手機，記得以后還。窮逼?！?/br>
    看著紅包上的文字，周小韶嘿嘿嘿樂了起來。

    “哎呀，這個范無救，嘖嘖，臟話連篇，沒有素質(zhì)?！敝苄∩睾敛豢蜌獾匾贿呁虏垡贿吪d奮地接受了紅包。

    “……”周小韶看著紅包內(nèi)容，笑容頓時消失：“一萬……冥幣？”

    范無救，你耍誰呢？！

    第9章

    周小韶回家后，一看家里桌上放著一張mama留的小紙條，上面說了她今晚值夜班，晚飯在冰箱里讓她好好吃飯等等。周小韶看著心疼，立刻放下書包，拿起家里的座機，給mama打了個電話。

    “囡囡啊？晚飯吃了嗎？”mama接起電話，似乎是走到了一個安靜一些的地方，溫和地問周小韶。

    周小韶看了眼客廳墻上的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7點多了，看來mama以為她已經(jīng)回家一陣子了。

    “吃過了，mama呢？”周小韶摸了摸還不太餓的肚子，跟mama說道。

    “吃了吃了，我?guī)Я孙垇戆嗌系??！敝躮ama的聲音帶著笑意。

    周小韶低下頭，一只手指繞著電話線，有點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對了媽，上回體檢報告，出來沒？”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周mama的沉默讓周小韶的心吊了起來。

    周mama淺淺地嘆了口氣，然后依舊用溫和的聲音道：“出來了。小勺啊，mama跟你說個事?！?/br>
    好像有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了周小韶的心：“什么？”

    周mama：“mama……乳丨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腫塊?！?/br>
    周小韶的胸口似乎被人重重一錘，懸在頭上的那把刀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周mama：“不過不要擔心，并不是很嚴重的！mama去跟同事問過了，mama這個腫塊只要切掉就好了，治愈率是97%，以后不影響生活的，囡囡不要擔心！”

    周小韶呼出胸口濁氣，覺得好像是溺水的人終于得到了空氣。她鼻子一酸，心想還好還好，終于還算是來得及。

    “真的嗎？真的沒有關(guān)系嗎？mama你不要騙我！”

    似乎是聽出了周小韶聲音里的緊張與哽咽，周mama連忙安慰她：“是真的，mama自己也是護士，這點事情還是知道的。mama這個病雖然是乳腺癌，但是發(fā)現(xiàn)的非常及時，同事都說mama命大的！”

    周小韶一低頭，一滴眼淚掉在了地上。

    “說起來，還是多虧了我們囡囡非要拉mama來醫(yī)院檢查身體呢！mama之前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也沒有哪里疼也沒有哪里不舒服，今天同事跟我說的時候，mama都嚇了一跳呢?！?/br>
    周小韶：“沒事就好，mama，那你什么時候做手術(shù)？我馬上放寒假了，我可以照顧你的！”

    周mama欣慰地笑，心里暖暖的。老公去世了，自己最大的安慰就是她乖巧的女兒！

    周小韶不放心地又囑咐了mama很多，直到周mama催著才掛了電話，好像兩人的身份對調(diào)了一樣。她掛了電話，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目光放空地發(fā)著呆。

    她清晰地記著，上輩子自己發(fā)現(xiàn)mama的病例時，是來年5月份。當時mama的乳腺癌，已經(jīng)到了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