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霜霜喝了幾口水，嗓子里不那么難受了，眼淚卻仍是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顏寧沉默地陪著她，看到她手上的帕子濕透了便又遞上去新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明霜霜才終于漸漸止住了抽泣聲，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將已經涼透的開水喝了個底朝天。

    顏寧甚至都沒來得及阻止：“那是喬喬的……”

    明霜霜吸了吸鼻子，沒聽清楚她剛剛說的話，便問道：“什么？”

    顏寧瞪了一眼若無其事的喬喬，很快轉過身來，笑著搖了搖頭，又給她倒了一杯水，默默地將喬喬的杯子拿了回來，換上新的，遞了過去：“還喝嗎？來一杯冰的？”

    明霜霜點了點頭，再次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帶著些微涼意的水沁入心脾，讓她煩躁又委屈的內心也漸漸變得平穩(wěn)下來，想要跟顏寧訴苦的時候，一開口就忍不住帶了哭腔，一邊抽泣著一邊將剛剛吃飯時發(fā)生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

    明霜霜說的斷斷續(xù)續(xù)，又正在傷心難抑的時刻，詞不達意。還好顏寧已經從喬喬那里聽說了全部的事情經過，便抱著她，嘆了口氣：“你要是問我的意見的話，我自然是偏向你的，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哪怕現(xiàn)在你讓我去幫你把譚灶升打一頓，我也毫不猶豫。”

    明霜霜煩躁的心情突然就有了一絲明媚的陽光，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揚，靠在顏寧肩頭，一時之間倒沒有那么難過了：“就知道還是寧寧對我最好了?！?/br>
    顏寧看著她有了笑意，也就沒那么擔心了，便又說起來別的事情。

    明霜霜聽她說了一會兒，卻仍是蔫蔫的，沒什么精神。

    顏寧看她這樣子，便也只好將話題又轉了回來：“看你這么在意，我也只好問你一句，你真的不打算聽譚二少爺跟你解釋了嗎？或許，他跟夏晨晨之間，真的沒什么關系呢，只是吃頓飯而已……”

    明霜霜搖搖頭：“我在乎的不是他們在一起吃飯，我是那么小氣的人嗎？我在乎的是，他欺騙我，而且不相信我。”

    顏寧眨了眨眼：“有這么嚴重？”

    “昨天晚上我們打電話的時候，我問他要不要今天一起吃飯，順便下午我休息，一起去逛街買東西，他說有另外的事情，改天再補償我?！?/br>
    顏寧沉吟了片刻，說道：“應該不只是這樣吧？”

    明霜霜苦笑了一聲，抬起眼來看了看她：“我隨口問了句，是商會有什么事情嗎，他說是。結果，就被我碰到跟夏晨晨在一起吃飯?！?/br>
    喬喬趴在桌子上，也跟著嘆氣：“那個飯店的包間不好進啊，他們選的位置也隱蔽，不靠窗不靠外墻，我想偷聽都沒地兒去，又沒法一直留在他們房間里。”

    顏寧摸了摸它的皮毛，示意自己知道了，喬喬已經很努力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明霜霜很是難過，其實當時她問那句話只是表示關心，并沒有非要得到什么答案，哪怕譚灶升什么都不回答，或者轉換話題表示不方便說，她也不會計較，今天見到他跟夏晨晨吃飯，也不會有這么大反應。

    更讓明霜霜難過的是，被她意外撞見之后，譚灶升并沒有第一時間向她解釋，而是一直在遲疑。明霜霜看的出來，他在衡量，衡量她值不值得信任，或者，衡量她和這個秘密之間的分量。而最終，譚灶升選擇了守護這個秘密，而不是她。

    那一刻，明霜霜就覺得，這段感情沒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了，她不需要不對等的愛情。她喜歡的人，也必須要全心全意喜歡她、相信她才行。

    顏寧嘆了一口氣，知道她正在氣頭上，說什么都不合適，況且她也不知道，譚灶升究竟在做什么。一開始她以為譚灶升或許就是那個潛藏在商會內部的接應，畢竟他是最靠近譚并的人。但是幾番接觸下來，又讓喬喬去看過幾次之后，顏寧也沒覺得他有任何嫌疑。

    譚灶升的確行為怪異，惹人懷疑，但他嘴巴緊得很，也仿佛并沒有同伙，喬喬每次去，幾乎都是無功而返。顏寧也只能確定，他在隱瞞某些事情，也藏著一些秘密，但卻跟商會運輸販賣鴉片一事毫無關系。甚至，譚灶升可能并不知道商會已經出了這么大的亂子。

    她為此也特意問過陸宵灼，對方也是同樣的意見。

    氣歸氣，氣完了明霜霜又忍不住開始擔憂：“寧寧，你說，夏晨晨會不會威脅譚灶升，讓他去做什么危險的事情??？”

    顏寧頓時哭笑不得：“你剛剛還說，分手了，再也不關心彼此了呢?！?/br>
    明霜霜嘟了嘟嘴：“我是不會理他了啊，但也只是分手而已，又不是血海深仇，哪里用得著咒他出事？還是好好的吧，這樣我也能放心去找新的男朋友了?！?/br>
    顏寧忍不住笑：“好好好，我一定會記得幫你留意。你也不用太擔心了，譚二少爺應該沒有違法犯罪，之前查過他了。”

    明霜霜眨了眨眼：“?。繛槭裁匆樗?？”

    “因為之前的一個案子，牽扯到正陽商會的幾個人，就查了下商會內部的所有高層，譚二少爺沒有意外?！鳖亴幮÷暬氐?，“這事兒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再讓別人知道了，這可是大事，案子還沒結呢。”

    明霜霜連忙點頭，也放低了聲音，問道：“是你的小朋友莫家大少爺，那個廚娘死掉的事情嗎？我倒是聽說了一些，昨天晚上我聽到爸爸和哥哥們在說了?！?/br>
    顏寧點點頭，卻又很快否決：“什么我家的小朋友？都說了是祖輩的關系，我跟阿笙就是姐弟而已，別瞎說。”

    “知道知道。”明霜霜對著她擠了擠眼，“陸大少爺會吃醋，對不對？”

    顏寧哭笑不得。不過看著她臉上終于有了活潑的色調，雖然仍舊難掩抑郁晦暗，但是愿意說說笑笑了，她也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兩個人說笑了半個下午，臨近傍晚的時候，明霜霜的二哥來接她回家了。

    顏寧送她下樓去，說道：“好好休息，別想那么多?！?/br>
    明霜霜點了點頭，回身抱住了她，笑了笑：“我知道的，你也不用擔心我，明天還要上班呢，你有空兒去找我啊。雖然我上班很忙，但是咱們可以一起吃飯，我們食堂的飯也有幾樣不錯的，來嘗嘗？”

    顏寧笑著應了下來，看著兄妹兩人走遠了之后，這才又回了三樓。

    一進門，陸宵灼就抬起眼來看她，舒了一口氣：“終于走了！”

    顏寧瞪他：“你那是什么表情？”

    “不高興的表情?！标懴苹氐氖痔孤剩八齺碜鍪裁?？還呆這么久？”

    顏寧：“……霜霜跟譚灶升分手了?！?/br>
    陸宵灼倒是好奇了：“哦？”

    顏寧便將詳細情況跟他說了一遍，很是疑惑：“譚灶升之前因為跟霜霜談戀愛，已經很忌諱被人看到他跟夏晨晨看到，有流言傳出去，又怎么會跟夏晨晨一起去吃飯呢？還特意對霜霜保密了?！?/br>
    陸宵灼沉默了一會兒，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我之前也問過景升，他說譚灶升是真心要跟明霜霜在一起，若是沒什么意外，這個月底他們打算見父母了都?！?/br>
    “那，是夏晨晨用了什么法子，讓他不得不去赴宴嗎？”顏寧皺起眉頭，“是不是夏晨晨手里有他的什么把柄??？”

    陸宵灼點點頭：“也只能這么猜測了，我派人去查查看。”

    兩個人剛說完話，門口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敲門聲也響了起來，是被派出去查案的六組人員回來了。

    “署長，范文申死了！”

    陸宵灼立刻坐直了身體：“怎么回事？”

    “咱們按照上回給的地址，去找范文申，去發(fā)現(xiàn)他們全家都搬走了，問了下鄰居，說是前天的時候人還在來著，什么時候離開的并不知曉。咱們費了好大功夫，才打聽到，他們可能是往北去了，便急急忙忙去追，在即將離開本市的邊緣小鎮(zhèn)，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家的蹤跡，但是，都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喬喬：翻船了吧？看把你能的！

    陸大少：離我遠點，別把你的分手霉氣傳染給我。

    譚二少爺，心如死灰：……

    第67章

    范文申一家五口外加一個管家、一個廚娘、一個長工, 總共八人，被殺死在西延市的邊界小鎮(zhèn)上, 再有不到兩里地, 他們就能順利走出西延市了。

    那是個十分貧窮的小村落，村子里人口不多，住處也十分稀疏, 三五戶聚在一起，相隔好幾百米。而范文申一家暫時落腳的地方，是村口的一座破廟, 周圍一里之內都沒有人煙。

    或許范文申選擇這里, 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行蹤來著，卻沒想到, 反而給了兇手可乘之機。

    八個人全部是用匕首捅死的, 身上的傷處慘不忍睹, 少的被捅了六七刀, 多的又二十幾刀，下手的人十分殘酷冷血，致命傷是血流過多, 包括他的三個孩子, 其中一個只有七歲。

    陸宵灼只看了一眼尸體, 就沒忍心再看第二眼, 轉身去范家的行李中翻找東西了。

    尸體被運了回來，范家所攜帶的行李和物件，也一并被帶回來了。

    但是很顯然, 范家的行李被動過了。那些人并沒有將行李帶走，而是在殺人之后，散落在了行兇現(xiàn)場，應該也是為了找東西，包裹里的每一件衣裳，都被抖了出來，仔細搜查過之后，隨手扔在了兇手身上。

    副隊長帶著人過去收拾現(xiàn)場的時候，心里也是恨得直咬牙：“這些人簡直太過分了！簡直就不是人！太殘忍了！”

    孫江邊也被震撼了幾十秒，回過神來，走出去抽了一根煙，再走回來的時候已經冷靜下來了，說道：“那就好好干活兒，爭取早日抓到這些畜生！”

    他站在門口，看著法醫(yī)室將尸體抬走了，又將現(xiàn)場的血跡采樣之后，才指揮著警員們將雜亂的現(xiàn)場一一規(guī)整，恨不能將每一根頭發(fā)都收攏起來，確保沒有絲毫遺漏。

    這會兒看到陸宵灼對范家的行李上了心，孫江邊便主動走過來，說道：“在現(xiàn)場的時候，咱們已經將范家人的遺物分類整理成物證了，這是名單，您看看?！?/br>
    陸宵灼接了過來，果然都記得清清楚楚，連衣裳出自哪個鋪子，能夠找的到標記的，也都一一備注了，省心的很。

    但是，這些東西里面，卻沒有看到任何他想要的，甚至連決定性的證據都沒有。陸宵灼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心里已經約莫有了猜測。

    “署長……”孫江邊很是為難，殺害莫蓮的兇手還沒有徹底定罪，就又出了新的命案，而且看上去難度頗大，他奔波了這大半天，除了根據已知的范文申的人際關系和他搬家的時機，猜測可能跟正陽商會有關以外，其余的，一點線索都沒有。

    陸宵灼說道：“繼續(xù)排查正陽商會所有的管事，按照我給你的名單，但凡是有異常的，直接匯報給我。”

    孫江邊聽他語氣里似是有了計劃，立刻安下心來，這就去忙了。

    陸宵灼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朱延慶正站在門口，等著向他匯報情況。他本來是跟孫江邊一起回來的，但是那邊出了新的命案，而尋找張大力和張申作案工具的工作卻是十分順利，朱延慶便沒有著急匯報，回到這邊來等他。

    “怎么樣了？”陸宵灼一看到他，立刻問道。

    朱延慶連忙回道：“果然如您所料。證物已經取回了，法醫(yī)室的檢測結果在這里，您看看：上面有三個人的血跡，張大力、張申、戲院管家?！?/br>
    陸宵灼接了過來，推開門讓他一起跟了進來：“去審訊張大力吧，這回他應該招了?！?/br>
    朱延慶立刻應下。

    顏寧隨口就問了一句：“為什么不是審訊戲院管家呀？莫蓮到底是誰殺的……”說著說著，顏寧突然想起來一件事，那天喬喬說看到戲院管家和譚并一起進了莫蓮的房間，而那里剛好是案發(fā)第一現(xiàn)場，也就是說，莫蓮是在她被租住的房間里被殺死的，那——

    顏寧頓時恍然大悟：“那天他們去莫蓮房子里，不光是為找本子，也是為了轉移殺人工具！可是，他是不是傻？為什么要把殺人工具帶回戲院里啊？”

    陸宵灼抬起頭來看向她，然后又微微一笑，解釋道：“因為沒時間處理。多虧了那天你看到他們進去了，我們也才得以找的這么快。今天早上咱們去戲院，你不是看到他從倉庫走出來，而且還很驚訝嗎？可能是打算處理掉的吧，不過因為我們在，他沒有機會沒有時間，隨后朱組長又去了，將他及時帶走了，所以沒能找機會處理掉?！?/br>
    “也是哦，這次仿佛特別順利。”顏寧點了點頭，又說，“所以才兩天半，這個案子就要結了嗎？這應該是你們警察局有史以來結案速度最快的一次吧？”

    陸宵灼：“不是。雖然有你幫忙的確快了很多，但是很可惜呀，好幾年前有個案子，一天之內就抓到了兇手，還招供了?！?/br>
    顏寧：“掃興！”

    陸宵灼笑：“不過這次是我上任以來，最快的一次了?！?/br>
    然而兩人心里并沒有任何喜悅。莫蓮的案子結束了，范文申卻死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兩個小時之后，朱延慶再次來敲門了，說道：“招了，張大力和張申合伙殺害了莫蓮。”

    陸宵灼坐直了身體，問道：“就為了那個小本子？”

    朱延慶點了點頭：“是。他們總共去要了三次，莫蓮很堅持，都說沒有，而且她不識字，也從來不記什么東西，是商會搞錯了，讓他們回去再問問。”

    第一次這么說的時候，張大力兄弟覺得莫蓮就是在找借口，不想給，但是也沒怎么著，只是對莫蓮放了一些狠話，回頭就跟商仁匯報了這個情況。

    商仁也小心翼翼將莫蓮的話反饋給了上面，但是譚并咬定，那個東西當初就是莫蓮拿走的，讓他仔細些找，一定要找回來。

    商仁聽著譚并的話，就知道這事兒不可能憑他一兩句話就結了，便也跟張氏兄弟說：“直接去莫蓮房間里搜一搜吧，搜到了就拿回來，搜不到就威脅一下她?！?/br>
    商仁將那天說過的話又重復了一遍，一個字都沒漏下，又說：“我覺得這不違法吧？這就好比，主人說家里的某個東西是這個長工保管的，等主人需要用的時候，讓我這個管家去找長工要，長工偏說他從來沒見過這東西，我能怎么辦？”

    張大力和張申便聽從商仁的意見，夜里去了莫蓮租住的房子，將里頭的每個地方都搜了一遍，一無所獲，但是兩人見財起意，拿走了莫蓮的幾樣首飾。

    張大力在看到兇器的時候，態(tài)度驟變，一下子就認命了，表情也變得十分頹廢，說起跟莫蓮的爭執(zhí)也很坦白：“莫蓮跟過商會的一個管事，大家都略有耳聞，也都猜著她手里肯定有些財物，所以我們去的時候，就抱著這樣的想法。反正，她一個女人家，我們兩個男人，她能怎么辦，是吧？”

    朱延慶心思一動：“為了順利拿走這些財物，不讓莫蓮報案，你們兩個人強.jian了她？”

    張大力抿了抿唇，不說話。

    旁邊的小警員捏著鋼筆，忍不住罵了一聲：“畜生！”

    “莫蓮后來也并沒有報案，為什么你們還要殺了她？”朱延慶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