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溫姍笑了笑:“我說著你寫著,回頭也能算是正式記錄吧?” 朱小敏呆呆地點了點頭:“只要你簽字按下手印,自然都是算的?!?/br> “那就好?!睖貖櫆厝岬匾恍Γ拖骂^去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再抬起頭來,表情就變得十分漠然了,卻仍是帶著一個清淺的微笑,“我之前說過,我想殺死的人,只有陳慶和陳小寶。因為,只有二寶把我當(dāng)人看了,我不忍心。我一遍一遍地教他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給他攢了一些錢,希望在我死后,他一個人也能活下去?!?/br> 溫姍為了逃開這種日子,用過無數(shù)方法,當(dāng)人不乏利用這兩個傻子弟弟。陳小寶的癡傻狀況要比二寶嚴(yán)重很多,二十歲的人了,還在流口水,甚至有時候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但是陳二寶卻要好得多,狀況好的時候也能夠與人溝通,別人說什么他都聽得懂,他最大的問題就是記性不好。 也正是因為如此,陳二寶便知道,他大哥對溫姍做的事,并不是對的。他也曾試圖跟大哥理論過,但是一來他根本說不清楚,二是陳慶也不會聽他說話,也就不了了之。但是溫姍卻因此被毒打了一頓,說是她教壞了弟弟。 朱小敏目瞪口呆:“難道陳慶不希望他的弟弟好起來嗎?” “是啊,他不希望。”溫姍說道,“要是他的弟弟們不是傻子了,對他來說,可是個大麻煩呢。” 朱小敏眨了眨眼:“難道他做的壞事,兩個弟弟也知道嗎?” 溫姍點點頭:“二寶的確知道一些,我知道的這一部分,也是從二寶嘴里聽到的消息,我自己拼湊出來的,應(yīng)該八九不離十。二寶說話不利索,所以有些我也是連猜帶蒙?!?/br> 朱小敏聽得認(rèn)真,一字一句地都記了下來。 “那天我下藥,二寶應(yīng)該是看到了,但是他什么都沒說。”溫姍將當(dāng)日的情形重復(fù)了一遍,也算是親口承認(rèn),她也是兇手之一,“我將藥下在了酒里,又怕分量不夠,然后在菜里面也放了一點點,那些菜小寶也吃了。不過因為分量很少,對他沒什么影響?!?/br> 朱小敏卻說:“是因為他一直都是那么傻吧?” 溫姍笑了笑:“大概吧?反正他一直都是那個樣子,也沒有第二個表情,連句話也不會說,我也從來不知道該怎么跟他相處。——陳慶喝醉之后,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總之他突然就沖出來,對著我們破口大罵。一開始我們都嚇呆了,陳慶那個時候的表情特別可怕,像是要殺人一樣?!?/br> 然后,他就真的殺人了。 后面的一切,就跟當(dāng)日陳慶自己陳述的差不多了。再后面,溫姍說的,就是她一直小心翼翼藏著的“關(guān)于陳慶的秘密”。 聽到“鴉片”一詞的時候,朱小敏明顯愣了一下,不確定地問道:“你真的聽到了?他賣給人鴉片?他從哪里來的貨源?” 溫姍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他們沒有明確說出‘鴉片’這個詞,是我猜的,他說的是,很純凈的大貨,我也是后來聽到別人討論,才知道,這個詞說的是‘鴉片’,而不是普通的大煙。我那時候蹲在墻角,幾分鐘都沒敢動一下,一直到他們兩人銀貨兩訖,走了好一會兒之后,我才回家去的?!?/br> 朱小敏有些猶豫,這么重要的信息,按理她必須要上報給隊長,但是看看時間,都快要十一點了,而她還在執(zhí)行任務(wù)當(dāng)中,根本走不開,便讓溫姍簽字按了手印,想等著明早再報上去。 朱小敏合上本子,看向溫姍:“你還是不想要這個孩子嗎?” 溫姍搖了搖頭:“我的想法從來都沒有改變過。若是有希望,請你多為我跟警長說說情吧。從決定殺人的那刻起,我就已經(jīng)決定終結(jié)這一生了。我決不能讓我的孩子,背負(fù)著殺人犯之子的罪名活下去?!?/br> 這也是個大問題!朱小敏十分理解,若說之前的說辭都是推托,這個理由,卻不能不考慮:“我明日一早就去跟林隊長請示,你不要著急?!?/br> 溫姍點了點頭:“謝謝?!睖貖櫼恢痹陝拥男慕K于安定下來,直到這一刻,她終于想到了第二個完美解決的法子,孩子能不能打掉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陸宵灼一到辦公室,就看到朱小敏正焦急地等在他辦公室的門口,一看到他人,立刻就說:“溫姍自殺了!”聲音里還帶著哭腔。 陸宵灼頓時一愣,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卻也不得不強打著精神應(yīng)付,問道:“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朱小敏連忙點頭,強忍著淚水,說道:“溫姍睡覺前突然跟我說,睡不著,想要聊天,我就陪著她說了會兒話,然后她就把案子隱瞞的那部分都給我說了,還簽了字按了手印?!?/br> 朱小敏也不傻,昨晚雖然她沒考慮太多,但是溫姍一出事她就突然意識到了,溫姍在跟她說話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這個打算了,但是她心地善良,大概也是不忍心她會被責(zé)罵,便在自殺之前,將自己的罪行全部交代了。 “什么時候送去搶救的?”陸宵灼又問。 朱小敏:“凌晨四點。我每隔三個小時去看一次,一點的時候還很正常的,我們睡覺的時候就已經(jīng)十一點了。” 陸宵灼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別想太多。” 朱小敏大吃一驚:“署長……” 這時候林明義也一個趕到了,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也連忙走了過來,安慰朱小敏:“署長沒有別的意思。是我們考慮不周,局里頭實在沒有可用的女警員,所以才讓你一直陪著溫姍,也沒有可替換的人員,沒能讓你休息。” 朱小敏搖了搖頭:“沒有,溫姍一直很安靜,我也沒一直熬夜,是我大意了。” 林明義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休息吧,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這個案子到現(xiàn)在結(jié)束了,休息一天,后天再來上班。” 朱小敏點了點頭,悶悶不樂地走了。 林明義嘆了口氣,希望朱小敏后天真的還愿意來上班吧,這才入職半年多,頭一回讓她走到一線來,卻因為他的疏忽,出了這樣的差錯。 回到辦公室,林明義先將小六放在他桌子上的一個文件夾打了開來,果然沒有任何進展,陳慶一個問題都沒有回答。 林明義便決定再去一趟,這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們必須將更多的精力轉(zhuǎn)移到商會上面去,那才是最大的一條魚,要是讓它跑了,他可能真的要回家種地去了。 見到陳慶的那一刻,林明義也沒心情跟他扯別的,一開口就說:“溫姍自殺了,昨天晚上,她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交代了。包括,你跟人秘密交易鴉片?!?/br> 陳慶頓時一臉菜色,如雷轟頂:“溫姍她現(xiàn)在怎么樣?!孩子呢?!” 當(dāng)然,他在意的也僅僅只是前半句。虱子多了不愁癢,現(xiàn)在他做的任何壞事被扒拉出來,都已經(jīng)波瀾不驚了。 但是若溫姍死了,他們陳家,也必定再沒有后了。 第52章 林明義冷笑一聲:“溫姍的孩子跟你有關(guān)系嗎?” 陳慶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卻仍是辯駁道:“反正都是我們陳家的子嗣,有什么區(qū)別?” “區(qū)別可大了!”林明義冷笑, 卻懶得跟他多話, 隨即話題一轉(zhuǎn),“還是不愿意說嗎?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見你了。陳年舊案,一個劊子手, 能起多大作用?反正你也是要死的,我也算是對死者有所交代了?!?/br> 陳慶呼吸一滯,他當(dāng)然知道, 不論他會不會主動承認(rèn)自己是劊子手, 也都改變不了他即將被執(zhí)行死刑的結(jié)果。 “那鴉片的來源呢?林隊長也不想知道了嗎?”陳慶手里一直小心翼翼握著這張王牌,為的就是這一刻, 他仍是想要用盡全力, 將溫姍肚子里的孩子保護下來。但是他沒想到, 溫姍這次竟然如此果斷決絕, 絲毫沒有給他反應(yīng)的機會。 林明義看著他,目光冰冷:“所以我說了,這是我最后一次來跟你談話了?!獪貖櫼怀鍪戮捅凰偷结t(yī)院去了, 我們的人也在那邊, 但是要不要留下孩子, 我也只能提議?!?/br> 陳慶并不信他, 但是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咬咬牙,說道:“那些鴉片, 是我從漁船上面偷來的。我跟了幾趟江萬里的漁船,就發(fā)現(xiàn)他的船跟別的漁船不太一樣,時間和航線,都要雜亂得多,在海上停留的時間要長一些。按理來說,在海上待久了,人的心情就會十分暴躁,打架斗毆也是常有的事,但他的船上,這些人卻格外聽話?!?/br> “我就留了個心眼兒,在一次靠岸之后,沒有回去,而是一直在附近溜達,等到深夜看到他們卸貨的時候,我也沒想那么多,以為是在中心島轉(zhuǎn)運的時候,帶回來一批貴重物品,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在監(jiān)管?!?/br> “后來有個人不慎跌倒,裝的那一箱子魚都掉了出來,還有幾只掉到了水里,那些人就急急忙忙去撿回來,甚至那么冷的天,還下海去了。當(dāng)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幾條魚而已,正陽商會家大業(yè)大,怎么會如此在乎?” “他們走了之后,我也下海了,僥幸找到一條,然后在魚肚子里發(fā)現(xiàn)了這包鴉片?!标悜c抹了一把臉,“那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發(fā)現(xiàn)東西少了,也可能是發(fā)現(xiàn)了卻以為掉進海里去了,反正那天之后,我一直過的膽戰(zhàn)心驚,卻沒有人來找我?!?/br> “我惹上殺身之禍,是因為我賣了那些鴉片吧?”這些事情在陳慶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他已經(jīng)想過很多次了,所以說起來條理也格外清晰,“陳云生的案子一公布,我就知道我可能也活不了多久了。這才打起了鴉片的主意,想要給家里留點錢?!?/br> 林明義靜靜聽著,這時候才問道:“參與轉(zhuǎn)運那批鴉片的人,你有認(rèn)識的嗎?” “沒有,一個也不認(rèn)識。那些人,起碼也是有牌的在編人員,不是我們這種簽合同的長工。而且那也不全是商會的人,還有打手?!标悜c回道,“我就去過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沒敢去。江萬里的漁船,我倒是又跟過兩次,但是似乎沒有帶貨?!?/br> 林明義又問道:“你蓋新房子的錢,是當(dāng)時陳云生案件里,執(zhí)行劊子手的費用嗎?” “是?!标悜c沒有否認(rèn),又說,“您也不用費心去找指使我的人了,他早就死了,是介紹我進入正陽商會做工的一個管事。在此之前,我是個屠夫,子承父業(yè)?!?/br> “怎么死的?” 陳慶不以為然:“生病唄。他來找我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快要死了,說是念在我們是同一條街上的鄰居,看我們家不容易,想幫我一把。而他在商會干了幾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介紹個把人進去不成問題?!?/br> “當(dāng)時我父母也病的厲害,家里處處都要錢,飯都已經(jīng)吃不飽了。所以他說給錢,讓我做點事兒,可能回不了頭,我也答應(yīng)了?!标悜c的表情很是漠然,他本就沒什么大是大非,對他來說,錢就是一切。 “你們也知道了,他介紹的那個事兒,就是去處理死人尸體唄?!标悜c垂著頭,說道,“都是那么年輕漂亮的大姑娘,砍起來還挺賞心悅目的?!?/br> 林明義并沒有被他激到,繼續(xù)平靜地問道:“你砍了幾個人的尸體?為什么要留下這只腳?” “三個。其實要不是你們找到了,我都忘記這回事了。留下這個證物,是為了防止別人賴賬,后來他給了錢,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敢扔,更不知道扔到哪里去才不會給自己惹上麻煩。時間久了,我就不怎么記得了?!?/br> 林明義又問:“最后一個問題,你什么時候知道自己不能生育的?” 陳慶吊兒郎當(dāng)?shù)哪樕蝗痪途S持不下去了,變得陰沉沉的,讓人忍不住想到,他殺人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一幅表情吧? 林明義絲毫不懼,依舊直直地看著他:“看來是真的了?!?/br> “不知道林隊長從哪里聽到的謠言?” 林明義:“不太方便說,總之是意外得到的消息,本來我也不確定,不過現(xiàn)在確定了?!?/br> “林隊長想說什么?” “沒什么,本來想跟你討論一下,你們老陳家的遺傳,很可能存在著重大的缺陷,不過似乎你們家沒別的什么人了吧?那就沒必要了?!?/br> 林明義這話一出口,陳慶就愣了一下,鍥而不舍地追問:“什么缺陷?” “你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吧?”林明義看他一眼,收拾好了東西準(zhǔn)備回去跟上司匯報,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說,“對了,運氣好的話,或許我可以安排你跟溫姍再見一面。要不要見,你自己決定,想好了告訴我就行?!?/br> 陳慶冷笑:“你是想讓我去被千夫所指呢?還是想溫姍再自殺一次?” 林明義“嘖”了一聲:“看來你都已經(jīng)想的很明白了,那我也沒什么要提醒你的了,回頭有事再說吧。這幾天,你可以點你喜歡吃的菜了?!?/br> 譚景升坐在商會的辦公室里,翻閱這幾年來各大船只的航線和所運輸?shù)奈锲?,對比著清單和重量,一一進行核對。 “哥,你還在對賬呢?”譚灶升走進來,翻了翻他手邊的賬本,又問,“要我?guī)兔???/br> 譚景升抬起頭來看著他,指了指前面書柜里的一排:“要啊,你去把那邊的幾本給對一下吧?!?/br> 譚灶升頓時苦了臉:“這么多啊?這得對到什么時候?——哥,你為什么每本都要看一遍?賬目,管事們不都做好了嗎?” 譚景升冷笑:“我要是再不看看,咱們一大家子,都得去牢獄里團聚了?!?/br> “怎么會……”譚灶升看上去很驚訝,手里抱著的兩本書也掉到了地上,手忙腳亂地去撿。 譚景升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一時之間倒是真的看不出,他究竟是裝的,還是真的完全不知情,看他已經(jīng)乖乖坐到一邊去對賬了,也就不再說什么。 兄弟兩人一直忙到臨近中午,才緩了口氣。看著時針已經(jīng)指向十二點了,譚景升便站了起來,說道:“咱們先去吃飯,想吃什么?” 譚灶升也跟著站了起來,目光熠熠:“哥哥請客嗎?” 譚景升笑著點點頭:“好啊,還可以帶上你的小女朋友。” 譚灶升卻是猶豫了一下:“霜霜還在上班呢,怕是時間太緊了?!?/br> “那就改天?!弊T景升微微詫異,卻也沒勉強,徑直略過了這個話題,又問起他最近的功課,“還有兩個月就畢業(yè)了,你有什么想法?繼續(xù)讀下去,還是回來幫忙?” 譚灶升想了想:“先不讀了吧?我想一邊在商會幫忙一邊學(xué)些自己喜歡的,反正現(xiàn)在大哥也回來了,我打打下手就好?!?/br> 譚景升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好?!?/br> 顏寧帶著食盒匆匆到警察局的時候,已經(jīng)十二點半了,這還是她讓翠紅事先準(zhǔn)備好的,等她下課的時候送到學(xué)校來,她就不回去取了,省的浪費時間在路上。結(jié)果今天有隨堂考試,等將學(xué)生們的試卷收拾好,就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了。 “餓壞了吧?”顏寧看到林明義,也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招呼都沒來得及打,直接進了陸宵灼的辦公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還好?!标懴七B忙站了起來,將手邊的資料收攏了一下,還是占了一大半桌面,只好將旁邊的小桌子收拾了一下,“來這邊吃吧,你也沒吃,是不是?” 顏寧眨了眨眼,抿唇一笑。 “喬喬呢?”陸宵灼又問。 顏寧回道:“在外頭玩兒,它吃過了,今天的午餐又沒有魚,就不稀罕了?!?/br> 陸宵灼“嗯”了一聲,幫著她把食盒里的東西都拿出來,一邊又問道:“學(xué)校里是不是快要考試了,所以這幾天也挺忙的?” “今天就是考試呢?!鳖亴幓氐?,“剛才讓翠紅幫我把卷子抱回家里去了,學(xué)校放假兩天,我還得把卷子看完。唉,還不如不放假呢。” 陸宵灼便笑:“一會兒忙完了,我去幫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