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周媽喝了口茶,不打算接話。 “讓醉醉回來青之縣也行啊,地方小了點,但是好歹在身邊嘛。她一個月在外邊要花多少錢啊,女兒以后是別人家的,這個錢還不如留給自己養(yǎng)老呢。”姑姑“呸呸”吐出瓜子殼。 “醉醉現(xiàn)在是漫畫家,都是自己掙錢的,哪里還要我們給她錢啊?!敝軏屝χ瘩g說。 姑姑擺擺手,不屑地說:“什么家家家的,講起來好聽,現(xiàn)在哪個賺錢了,最重要的還是找個好人家啦!” “好人家有什么用,靠自己才最重要!你看隔壁老李家,女兒沒工作,在家里做富家少奶奶,靠老公養(yǎng)。以前不知道多風(fēng)光,可現(xiàn)在呢,離婚了,一分錢也沒有,工作也找不到。哪像我們醉醉這么能干,經(jīng)常給我們寄禮物回來。哎喲,我和她爸說不要不要,還非得給我們買?!?/br> 周媽指著自己的包包,佯裝抱怨,笑著說:“喏,你喜歡的這個包包,叫什么牌子?爸爸莉啊,就是醉醉給我們買的咯。好看是好看,貴死了,五位數(shù)呢。我一個,她爸一個。她不心疼,我們可心疼死了?!?/br> 姑姑的臉色頓時變了,連話也接不上。 第21章 忽然,身后有輕輕的腳步聲。 周醉醉回頭, 見周爸就站在她身后, 也不知道他在這里聽了多久。 周爸沖著她笑, 低低地說:“別看你mama經(jīng)常數(shù)落你, 其實我們心里都很支持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走自己想走的路。 只是有時候,我們也會被周圍那些人的世俗言論所左右, 希望你能過輕松一些的生活, 不用被人評頭論足、指指點點。 可是,最重要的呢,是你想怎么活。既然選擇了這條路, 就一定要努力走下去。如果真的撐不住了, 半路回頭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我和你媽一直都在這兒?!?/br>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周醉醉使勁忍住落淚的沖動。 “那我先下去了。”周爸沒再說什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 周醉醉立在原地“嗯”了一聲。 周爸和周媽其實是不善于表達(dá)自己情感的那種父母。 從小到大,周爸沉醉于書法事業(yè),周媽熱衷于過自己的生活, 周醉醉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一個人玩。而且,她從高中就開始住校,大學(xué)又考到了外地,和周爸周媽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 溝通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能數(shù)完。 上學(xué)的時候, 別人的父母都是早起給孩子做好早餐, 甚至為了讓孩子多睡一會兒, 連牙膏都在牙刷上擠好了。而她呢,醒來的時候父母還在睡。她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地起床,出門吃早餐,坐公交上學(xué)。有時候,學(xué)校組織了什么活動,別人的父母都會帶著相機(jī),請假來陪孩子,可是她從未有過這種待遇,所以小時候也沒留下多少照片。唯一一次,還是她主持新年晚會時,段長邀請了周爸周媽來校觀賞。 那一刻,沒人知道她站在寬闊的舞臺上,忽然瞥見父母坐在前排時的心情是如何的意外、緊張,與欣喜。 周媽一向表現(xiàn)出不喜歡她畫畫的態(tài)度。 周醉醉還記得,初一上學(xué)期,她的作品第一次登上了雜志,她開心到如同環(huán)游了全世界,興沖沖地把雜志樣刊拿給周媽看,結(jié)果周媽卻只說了一句:“你畫的這是什么東西?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知道浪費時間?!?/br> 那天之后,周醉醉再也沒有給家里人看過自己畫的畫,就算是出版了作品,也是安安靜靜地塞進(jìn)書柜里。 可其實,周媽一定無數(shù)次,悄悄的拿著她的書跟別人炫耀,就像此刻一樣。 “你看看你看看,這是醉醉出版的漫畫,可好看了!我跟你說這個男主角特別帥,比他爸帥多了,是現(xiàn)在流行的那個怎么說……人老了,跟不上時代了真是……”周媽認(rèn)真想了想,然后拍了下手,說,“‘霸道總裁’!對對對!” “那我看看吧?!惫霉蒙袂槊銖?qiáng),想接過書。 周媽卻說:“你帶回去也重,我等下上網(wǎng)買了,給你郵到家里去。這本是醉醉書柜里的,拿了她等下要生氣的。” 周醉醉仰了仰頭,眨眨眼,略微收拾了情緒,下樓了。 她故意把拖鞋踩得踢嗒響。 周媽立刻機(jī)敏地把手里的書藏起來。 “媽,我出去逛逛,中午不吃了?!敝茏碜砜戳酥軏尯凸霉靡谎郏Y貌地笑,“你們好好聊啊?!?/br> “早點回來啊,整天在外邊閑逛干嘛呢。天這么冷?!敝軏尠欀碱^開始嘮叨。 “知道了。我會早點回來的。”周醉醉在玄關(guān)笑著換鞋。 她第一次覺得周媽的聲音這么好聽,無論說什么,都能讓她嘴角上揚。 千一大大的安慰,啾啾的信任,周爸的鼓勵,周媽背地里的驕傲,都讓周醉醉因抄襲事件被搞砸的心情好了許多。 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黑暗,也就不會有光明。 要是想要被光明籠罩,只有竭力穿越黑暗。 古城區(qū)里。 周醉醉抬腳走上那天來過的廊橋,橋下水面平靜無波,偶爾有幾條小魚游過。 她把手伸進(jìn)口袋里,遲疑片刻,又抽出來。 也不知道栗融是不是還在青之縣。 想要聯(lián)系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連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 平常在家里,只要打開工作室的窗戶喊一聲就行了。 可現(xiàn)在呢,人海茫茫,即使是青之縣這么小的地方,恐怕也很難找得到一個人。 貼著衣服的手機(jī)有規(guī)律地震動了兩下。 周醉醉取出來看,在外面玩得不亦樂乎的少主竟然給她發(fā)來了消息。 晝夜:悠莉? 晝夜:還好嗎? 這還是他第一次喊她的筆名,感覺有點怪怪的。 大概是溫情系真的不太適合晝夜,她此刻居然覺得還是陰郁系的晝夜比較能讓人接受。 周醉醉不想影響他的旅行,本來想等事情處理好以后,再告訴他的。 結(jié)果,他還是知道了。 從她接下《迷魂陣》后,亂七八糟的事情就一直沒有斷過,每次都因她而起,每次都害他被拖累。 周醉醉咬了咬下唇,回復(fù)他:我沒事,就是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啊。 晝夜:不是你的問題。 晝夜:不用道歉。 晝夜:沒事就好。 悠莉:謝謝你。 回完,周醉醉把手機(jī)收了起來。 遠(yuǎn)處,雙合殿的二樓,一扇雕工精致的木窗邊,一個男人望向廊橋。 “周醉醉?!彼?。 富有磁性的男聲在空中回蕩。 周醉醉抬頭,朝著那扇木窗看去。 栗融淡淡地抬手,對她揮了揮。 冬季的青之縣不會下雪,可是溫度卻低得可憐。 空蕩蕩的橋上,只有周醉醉一個人,冷風(fēng)呼呼吹著她的發(fā)絲,她用雙手捂了捂喪失知覺的耳朵。 栗融走到她邊上,“這么冷的天還出門?” “你不也是?”周醉醉轉(zhuǎn)過身來。 “我是來旅游的,不出來走走,這錢也花的太浪費了?!崩跞诼龡l斯理地說。 “冬天應(yīng)該去暖和的地方度度假。何況這里也不下雪?!敝茏碜砦嬷洌f話時全是白霧。 “傻。捂暖了耳朵,手不冷?”栗融嫌棄地脫下自己的手套丟到她懷里,接著說,“我看到微博上,你又火了?!?/br> 周醉醉踉蹌了兩步,抱住手套,毫不客氣地戴起來,玩笑地說:“對啊,再來幾次,等粉絲再多點,我就可以去進(jìn)軍娛樂圈了?!?/br> “太大了,會掉?!彼擦似沧?,張開五指,在栗融眼前搖了搖。 栗融幫她把手套的袖口塞進(jìn)她的衣服里,嗤笑,“哪家公司肯簽?zāi)悖湍氵@身高?手也太小了,果然成正比?!?/br> 周醉醉斜了他一眼,“手套不還了,凍死你算了?!?/br> “幾杯奶蓋,幾個布丁就想跟我換手套?” “反正你已經(jīng)給我了?!敝茏碜韺χ铝送律囝^。 “幼稚?!崩跞诠戳舜浇恰?/br> “你剛剛在雙合殿?”周醉醉的手肘支在欄桿上,雙腳懸空跳了跳,腳也快僵了。 栗融“嗯”了一聲。 “一會兒會有戲班子在里面唱戲,你想看嗎?”周醉醉問他。 雙合殿是對稱的設(shè)計,大門進(jìn)去,是燒香拜佛的寺廟,左右各有一個戲臺。 什么時候在哪個臺子上唱戲,都有規(guī)定。 只是周醉醉也不太清楚。 兩人繞著后臺的樓梯上了二樓,走到今天開唱的那個戲臺的正對面。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進(jìn)殿來,站在戲臺子前的空地上等開場。 今天唱的是越劇的經(jīng)典之作《梁山伯與祝英臺》。 他們等了沒多久,音樂就響起了,臺下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忽然安靜下來。 “上虞縣祝家莊,玉水河邊有一個祝英臺,才貌雙全,她只見讀書人南來北往……” 跟著音樂,祝英臺緩步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她的眼神充滿了靈氣,好奇地推開了窗。 周醉醉津津有味地看著,用手肘輕推了推栗融,湊近他的耳邊,說:“這出戲,真的很經(jīng)典。從我從小時候一直唱到了現(xiàn)在,演員都換了好幾波了?!?/br> 栗融也歪了頭,側(cè)過去,說:“你一定每次看都哭吧?” 周醉醉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栗融笑著聳聳肩,“猜的。” “嘁?!敝茏碜砗吡寺?,“你不哭?” “不哭?!?/br> “冷血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