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馮熙的眸子柔得能出水兒,盯著她,:那件新制的紅大袖,你穿上一定很好看?!?/br> 趙頑頑一愣,凝神道:“你放心,我是不會穿的?!?/br> “你將它拿來給我?!?nbsp;趙頑頑哭笑不得,“竟是嫉妒那荀子衣不成?連衣裳也要拿走才放心?!?/br> 馮熙神秘兮兮:“你就不用管了,明日,只管等我來接你?!?/br> 趙頑頑點了點頭,他又伸手摸了摸阿氅,輕輕地在他額頭一吻,后退幾步,掩在夜色當中。 …… 趙煦與荀子衣照例在宣和殿吃夜宴,程之海在一旁作陪著。 今日里荀子衣又給他從教坊找來幾個絕色佳人伴酒,喝得不亦樂乎。這一日同他往常的那些日子沒什么不同,酒也還是一貫的味道,可趙煦今日里卻嗅到一絲不安。這不安具體是什么,他卻想不透了。 正喝酣間,那荀子衣便說要去如廁。 趙煦哈哈一笑,“朕想起來當日逼著上皇退位時,便就覺得十分尿急,這逼完了宮好像也嚷嚷著要如廁來著?!?/br> 提及逼宮之事,他便甚是得意,自然這得意也只能當著荀子衣的面露出來。可說這事是他這輩子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了。當皇帝之后,除了風花雪月,好似也沒甚可提的。 荀子衣倒是不知道當日他是怎么憋尿如廁的,倒是知道那高太尉出去如廁的時候,讓馮熙給殺了。他后勃頸一個激靈,轉(zhuǎn)頭看向窗子,見窗子果然開著,于是便向身后宮女嚷嚷:“這窗子剛才就開著么?” 那宮女一愣,明顯想不起來了。 “晚上風這樣冷,不怕官家得風寒嗎?再怠慢一次丟去掖庭!” 那宮女連連告罪,奔過去關(guān)上了窗。他這才起了身,特特叫了兩個御前的侍衛(wèi)陪著去如廁。 走出宣和殿去,越覺得晚風嗖嗖,刮得渾身刀割似得疼。這可是快入夏的風。 自知道馮熙造反后,他便睡覺不甚安穩(wěn)。原先想著他馮家一路忠臣良將,皇帝詔回、妻兒在手,焉有不回之理。豈料他還真敢反。以往他一副在上皇和趙煦面前寡言少語、卑躬屈膝的模樣,誰想竟是裝出來的。 雖有侍衛(wèi)親軍在宮里,禁軍在城內(nèi),皇城司和御營為依傍,他還是覺得隱隱不妥,就如今天的風一樣,本是入夏悶熱,夜晚卻涼風從房屋門窗的各個縫隙中滲透進來,竟是避無可避。 好在,還有趙頑頑這個人質(zhì)。 提心吊膽地如廁后回了宣和殿上,趙煦仍舊在酒rou中歡唱,靡靡地教坊樂曲與女人地甜聲充斥耳內(nèi),他這才將方才的擔心拋諸腦后。 宴畢離宮回了荀府,一切安然,趙頑頑已經(jīng)睡下,安然等著明日嫁給自己,他所擔心的全都沒有發(fā)生。 哼,他冷嘲,馮熙就是個孬種。 …… 宮內(nèi),回到寢宮的趙煦,被人捏住了喉嚨。 趙煦驚恐萬狀,但黑暗中看不清這人的表情,只看到一個高大的輪廓。 “護駕……”被扼喉,聲音嘶啞,叫了也沒人聽見。 “馮熙……?” 馮熙不想回答。 真正的復仇者,都沒心思同將死之人解釋,或者是懶得。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是老天恩賜,何必給仇人圓滿? 馮熙只是想,趙煦想用他的人頭換驕奢yin樂,那他就只能以他性命換所守護的人平安喜樂。 翌日清晨,荀府的婢子催促鳳霞為趙頑頑梳妝。 即便是大婚,趙頑頑也不愿意用旁的人靠近她,如果要是有誰不聽她的,立即她便拿下金簪子來在自己臉上劃一劃,對方便不敢這么做了。 荀子衣自然不想要個臉毀了的女人。 他本來以為趙頑頑會十分抗拒,卻沒想到只催了兩次她就起來了,且還是第一聲催之后,她便起來給阿氅喂了奶,這到了第二聲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下床著手梳洗了。 窗臺開著,不知道昨天夜里什么時候開的,她覺得昨晚風和煦得很,阿氅都覺得溫和的風,里頭還夾雜著馮熙來過的味道。果然,窗臺下的幾上擺放著他昨晚要去的那件紅色大袖,他又還回來了。 鳳霞看她瞧著那嫁衣,為難地問,“公主,這您要穿么?” “穿?!壁w頑頑干脆地說。 鳳霞驚訝了,“這,您真要嫁……”這點似乎已經(jīng)箭在弦上,鳳霞知道不應該再問了,但她還想到個事情,“但是這衣裳是逾制的,這今日穿了,不會給人留下話柄么?我覺得這是在害您?!?/br> 趙頑頑知道她說的在理,笑一笑,“穿?!?/br> 是啊,不穿能怎樣,也無從反抗。鳳霞想到這一點,于是哀嘆一聲將那衣裳拿過來,也不想多看它一眼。 外邊從宮里來的梳妝的宮人進了來,盛裝地為她打扮。幾乎快到吉時了,那宮里的宮人要求屏退左右,開始為趙頑頑穿衣裳。鳳霞本想陪著,卻也被趕了出去,這次趙頑頑沒用拒絕對方的強硬。她只怕她們要對趙頑頑不利。 到得日上三竿,便聽外面道:“吉時到了!” ☆、完結(jié) 荀子衣已經(jīng)換上了同樣由造作所沒日沒夜為他制的新郎官衣裳, 迫不及待地向趙頑頑地院子去。這一回的公主出降, 荀子衣自然不能張揚,因此他與趙頑頑的這場結(jié)合,也就只能在衣裳上做些手腳。趙頑頑的衣裳, 除了繡的鳥兒不一樣, 幾乎便是皇后大婚時所穿的那款了。這算得上他對她最大的誠意。 走到半路,他的幕僚來了,“門外來了輛馬車,里頭的人叫您過去見一見, 好像是官家來了?!?/br> 荀子衣納悶,這時候難道是趙煦過來給他祝賀來了? 荀子衣轉(zhuǎn)身往門口走,“你們怎么不將官家迎進來?”說著又疑惑, 停下來,”怎么叫好像是?到底是不是?” 幕僚為難:“這……雖是有宮里內(nèi)監(jiān)陪著,但不是程之海程公公,馬車里的貴人也不下轎, 因此小的不敢斷定?!?/br> 那幕僚還怕可能是韻德挑這時候來找荀子衣不快的。荀子衣看他那一臉苦相, 也揣度可能是韻德。當下收了腿。 “那瘋子……不要讓她進門??蜌庑?,別讓旁人看了笑話?!?/br> 剛想走, 幕僚又支支吾吾,“可這咱也管不得貴人啊,萬一……”萬一撒潑打諢怎么辦,那可是公主。但還有可能不是公主。那些個內(nèi)監(jiān)也都不是過去韻德跟前的熟面孔,而且以她那些內(nèi)監(jiān)以往狗眼看人低的性子, 不大可能這回像軍人一樣站在那里冷面而視,三緘其口。萬一真是皇帝,或者其他皇親? 荀子衣擺擺手,“我去會會吧?!?/br> 說著便著這一身盛裝出去。 在門前一看,那馬車的確是宮里的車。外裹寶藍絲綢,窗子蓋著,流蘇垂下。但荀子衣知道,這看上去華貴但又不張揚的馬車,還真是趙煦的。是趙煦和他出來鬼混時所用,表面看上去也就你一富戶家的寬敞馬車,內(nèi)里卻金碧輝煌,地毯及酒器杯物,無不是奇珍。 荀子衣立馬改了神色,笑容滿面地奔跑過去,靠近馬車時口里便道:“官家,您竟來了!真是令小臣蓬蓽生輝??!” 腦袋湊到簾子跟前,那旁邊軍容整肅的一內(nèi)監(jiān)將簾子撈起來。 荀子衣的腿立即軟了下去。 …… …… 下人將一尺五寸長的犀角北珠鴛鴦釵冠拿了進來,趙頑頑瞧了瞧,閉上眼睛任人給她戴上。 鳳霞又一愣。這冠……她咽下一口唾沫。 一尺五寸的寬度,已經(jīng)是嬪妃都不可以戴的。宮中也只有兩個人才可以佩戴如此貴重和長度的釵冠,那就是皇后。 但看著荀子衣那些下人的眼神,她也不敢多說話。誰知道荀子衣竟然在自己宅中做起了皇帝! 那件大紅的大袖被展了開來,趙頑頑閉著眼睛平和地伸手,讓下人幫她穿在身上。這件衣裳還真沉。 鳳霞看清這衣裳地刺繡,倒吸一口涼氣。 原先還只是鳥紋,怎么一夜之間,就便做翟了?這不是皇后所穿還是什么?! 鳳霞看著那些無動于衷的荀宅下人。這些女子都是毫無見識之輩,怕是不知道她們給趙頑頑穿的是什么吧! “公主,這衣裳不能穿!”那冠上是沒寫著皇后二子,可衣裳卻是赫然地翟鳳展翅欲飛之勢!她必須得阻止,否則便是招來殺身之禍了! 趙頑頑睜開眼睛,低頭盯著那翟鳳,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結(jié)果。一想到那可能地結(jié)果,連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她想到他會得勝,會救出他,也能保全馮家,但沒想到他會…… “吉時已到!” 她的心怦怦直跳。 鳳霞攙扶著她,心里亦惴惴不安,但同她想得是大不相同的。 趙頑頑現(xiàn)在只期待見到那個男人。 換好衣裳后,她依然從乳母手里把阿氅的襁褓抱過來。 她是一步都不離開阿氅的。 那下人們沒辦法,就這么將她扶著出來,孩子在她懷里睜開了眼睛,看到盛裝的母親還不習慣,懵懵懂懂地望著。 本在此時,應當由荀子衣前來接新娘子過他院中。此時卻不見人。 為首的mama正問“駙馬去哪里了”,從荀宅大門走進來兩排身穿著銷金衣飾的筆直俊俏的兵士,前面四人背著羯鼓,后面兩人執(zhí)蕭笛,在趙頑頑面前站定后吹了起來。 為首的竟然是……儒風! 儒風道:“主人迎公主步出宅。” 那mama納悶:“駙馬要出宅去?這和先前說的不一樣啊?!?/br> 儒風一笑:“主人要給公主一個驚喜?!?/br> 那mama還要說話,趙頑頑已經(jīng)微笑著說道:“你見到絳綃了嗎?” 儒風突然臉紅了,抬手摸了摸后腦勺,“她,她正等您呢,您待會兒便知道了?!?/br> 鳳霞莫名其妙,一聽到絳綃,這才稍微有些懂了…… mama正要帶著下人往出走,儒風攔著她,“主人說你們不用去了,只由鳳霞服侍?!?/br> mama道:“不叫我們服侍?但公主怎能只有一名侍女,這多不成體統(tǒng)?!本鸵粋€婢子豈不掉份兒? 儒風道:“會有人過來接應的,現(xiàn)在就不要你們跟著了。” 說罷便手指頭一勾,侍衛(wèi)們上前,將趙頑頑與鳳霞圍在中間,與其他人隔開了。 “公主,請?!?/br> 趙頑頑咬著唇,抱著阿氅一步步地走出去。每走一步,心里便更忐忑,直到看見門前停了一座金縷詹子,兩邊侍衛(wèi)親軍地騎兵在街道排成陣列,向道上看去,竟是一望無際,似乎沿著御街一直通向了宣德門! 趙頑頑問:”這是去哪兒?” 她心里已有一個答案,只是怕儒風說出相同的答案來。但儒風果然道:“宣德樓。” 宣德樓。過去歷代官家在那里昭告天下,朝見萬民。 每年正旦時,皇親們簇擁在宣德樓上,看下面的各樣坊市雜劇、表演。 上皇會給每一名樓下的汴梁人一杯金甌酒。 上得詹子,那金縷薄如蟬翼,一路隨風飄揚起來,隨著儀仗侍衛(wèi)的鼓樂齊鳴,引得御街周圍圍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