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劉敏笑而不語,引著她往深處走。越走越是黑,還有烏鴉撲閃翅膀的聲音,而且并不止一兩只,而是一群。 走過時,烏鴉突然驚起,空中一陣驚聲、一片怖景。 “怎么還往里走,里面都要到了崔妃斃命的地方了?!?/br> 劉敏停了下來,“哎,您說對了,就是這里。去歲這里還是崇德帝姬,現(xiàn)在的和國長公主住過的地方呢。她在這里,就站在那房頂上,可將大殿里的上皇嚇了個半死。宮里人私下都說,其實和國長公主現(xiàn)在,也是半人半鬼……公主待在這地方,待遇自然與和國長公主一樣。” 韻德怒了:“你說什么,我怎可待在這里!我沒做虧心事,你敢這樣對我?官家若查清楚了,你覺得你還有命嗎?” 劉敏搖搖頭:“查不清楚了……” “你什么意思?” “人已經(jīng)從荀宅搜出來了,絳綃。她指認(rèn)了您。官家的意思,您以前宮里的種種,早就有案卷載錄了,不過是看著您是宗親,明節(jié)皇后又深受上皇想念,因此也就沒對您怎么樣。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您偷了和國長公主的孩子,這,太皇太后和官家都是雷霆震怒啊,您若能虔誠在這兒待上幾年,興許還有回去外面宅子安度余日的機會,只不過,那也是軟禁終生,哎……替您感到惋惜。” 韻德瞪大了眼睛,手腳冰涼,嘴唇顫抖,“栽贓!我何曾想害她孩子?我都不知道她生了還是沒有!” 這時候聽見腳步聲。劉敏朝外面看了一眼,“內(nèi)侍省審問的來了。他們的手段您也是知道的,十八般刑具。這些,和國長公主也用過?!?/br> 韻德哼一聲,嘶吼,“我算是明白了,這趙頑頑是想效仿武則天,掐死自己孩兒嫁禍我?。俊?/br> 劉敏笑:“那看您怎么想了。咱也干不著您啊。” 內(nèi)侍省的踢開了門,拿著木頭夾子和烙鐵進來了。 韻德腦袋里不停地思索,不對,不對……趙煦根本不喜歡趙頑頑,怎能幫她這么禍害自己呢,趙煦可是一個無情得連瑞福這個女兒都能拋棄的人,他巴不得趙頑頑夫婦不得善終呢,怎么會幫他們懲治自己,更何況她那駙馬荀子衣還是他眼前的紅人…… 內(nèi)侍省兩個老內(nèi)監(jiān)拿著指頭夾子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凳上問她,“公主,您從實招來吧?!?/br> “我招什么?” 那老內(nèi)監(jiān)瞪起了眼睛,將指頭夾子套在她的手上。 韻德渾身顫抖,“你們真敢嗎?!啊……!” 他們真的敢。崔妃和趙頑頑不都經(jīng)歷過嗎?韻德的瞳孔散大,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另一個內(nèi)監(jiān)拿起了烙鐵。那烙鐵在火炭中燒了一陣,發(fā)出暗紅的光,向自己移過來。 韻德的額頭大汗淋漓,在那暗紅光中,突然想起趙頑頑方才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裝瘋賣傻?!?/br> 裝瘋賣傻……裝瘋賣傻 她的意思是…… 韻德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那兩個內(nèi)監(jiān)和劉敏,都愣了一愣。 韻德指著暗處:“鬼,都是鬼,到處都是鬼。” 她突然攥住劉敏的衣裳,“你是來向我索命的嗎?” 劉敏厭惡地甩開她。 “她是裝得吧?!?/br> “這誰知道呢,進了這地方的人,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了?!?/br> 韻德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笑個不停,指著蒼天道:“荀子衣!冤有頭債有主!哈哈哈哈!” 劉敏與那兩人攀談幾句,聽她提到荀駙馬,忍不住插口道:“你還真說著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可找他去吧?!?/br> 韻德的臉上散出迷茫的笑,內(nèi)心卻突然咯噔一聲。 草他娘的祖宗!果然是荀子衣……他要一石二鳥,要讓她萬劫不復(fù),要讓趙頑頑做任他擺布的傀儡! ☆、要回京 趙頑頑入了荀宅時, 侍衛(wèi)們已經(jīng)將關(guān)押著的絳綃救出來了。 絳綃抱著她哭泣:“那李銘府……將我捉過來一通鞭打, 還把我……衣裳脫了。方才聽見外面人聲,他就從后面凈房窗子給跑了。若是來得再晚些,我恐怕就沒了清白, 恐怕您也就見不著我了?!?/br> 趙頑頑咬了咬牙齒。 “即便發(fā)生任何事情, 也別輕有死志?!?/br> 絳綃點點頭,哭聲止住后,抬眼說:“李銘府威脅我時,說是韻德公主叫他這么做的, 為的就是想讓您‘不得好死’?!?/br> “不得好死……”趙頑頑苦笑。 她心里清楚,偏就這話她這十三姐是絕對說不出來的,因為她是最不想讓她死的。她要是死了, 韻德會覺得人生毫無意義。沒有比較,沒有親情,沒有愛也沒有恨。韻德看她的每一眼里,都是這樣的一種不舍。 穿著綠衣的下人來到趙頑頑身邊:“公主, 我家主人在后園等您許久了?!?/br> 后園。 趙頑頑想起她還是文迎兒的時候, 懵懵懂懂地被領(lǐng)入后園,那荀子衣便站在那里, 意圖輕薄。 而這次她明知道山里有虎,卻也不得不去。 荀宅的后園之中,曲徑通幽。 玉冠的俊秀男人一如昨日,他手里抱著一個紅色的襁褓,襁褓之中的孩子正安靜地睡著。 趙頑頑一眼就望見她的阿氅, 她的眼里也只放得下這孩子。 她微微松了口氣,離開時到現(xiàn)在,也不過約兩個時辰,孩子仍在熟睡。她為自己感到有些驕傲,至少望見熟睡的孩兒并沒哭泣,便知道自己的奶水是夠的。只要她不餓,為娘的就高興了。 她望了一會兒,將心沉下來。不敢輕舉妄動。 荀子衣道:“我讓你著急了?!?/br> 趙頑頑:“嗯?!?/br> 荀子衣:“只要你答應(yīng),我立即向官家請旨,將你出降于我?!?/br> 趙頑頑毫不猶豫:“嗯?!?/br> 從后面奔著追來的絳綃等人聽到這話,都驀然停住。 侍衛(wèi)也跟上來,手里拿著火把,將這靜謐黯淡的院子點的通明。 荀子衣?lián)崦藫崦阎械鸟唏?,微笑地走上前來,向著來人道:“諸位恐怕還不知,這孩子的父親便是鄙人?!?/br> 沒人敢接話。 絳綃從背后聽見時,愣了愣。此時看見那荀子衣懷里的孩子。她也倏忽間就明白了。 鳳霞從她身后走出來,附在耳邊跟她說了幾句話。 荀子衣微笑著側(cè)低著頭,對趙頑頑說,“這些時日,辛苦你了?!闭f完又向著周遭:“都怪我,沒看好韻德這妒婦,她嫉妒我與和國長公主有了骨rou,便千方百計地陷害。我因顧及她天家身份一再忍讓,但到了今日這地步,也顧及不得了?!?/br> 荀子衣低頭問趙頑頑,諸位都是為你而來,你且說一句?!?/br> 趙頑頑面無表情:“嗯。” …… …… 緊接著一月,西軍接連不斷地告捷,遼人聞風(fēng)喪膽。這樣一來很快便能收兵回朝了。 一打起仗來,時日就過得飛快。 將士們滿臉都是即將歸家的喜悅。對于馮熙來說,在趙煦面前所下的戍邊三年的承諾,才僅僅過了半年罷了。 周遭越是喜慶,思念便越盛,而心底得勝的欲望便越強。 他就是遼人口中至怕的”那個天生神將,又回來了”。 “報。圣上使者到了軍部了。是個宦官。軍部讓您回去接旨。” 馮熙正與儒風(fēng)及大將們討論毅捷軍下一步的突襲,外邊看守大營的士兵前來通報,儒風(fēng)一喜:”圣上是差人送軍餉來了?” 馮熙卻皺眉。一般若是有事,都是丞相李昂或者樞密院來人,趙煦不會直接以金牌下示。這讓他冷不丁想起過去有十二道金牌引帥回朝、殺功臣于風(fēng)波亭的舊事。 馮熙上了馬快步到了軍部,一進去看見金銀線錦衣的一圈侍衛(wèi),當(dāng)中太師椅上坐著個人,更是錦帽貂裘。仔細(xì)一看,笑道:“程內(nèi)監(jiān)。有失遠(yuǎn)迎。” 來得正是程子海。馮熙皺了皺眉,這皇帝跟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第一人千里迢迢來西軍軍部,定然是有大事。 見他前,程子??恐伪呈逐B(yǎng)尊處優(yōu),待他出現(xiàn)后,程子海面皮上對他露出他一貫對趙煦的諂媚神情。起來笑瞇瞇地說,“馮將軍,別來無恙?!?/br> “我已經(jīng)叫軍部準(zhǔn)備了些粗茶淡飯,近日戰(zhàn)事頗有些吃緊,恐怕要怠慢程內(nèi)監(jiān)了。” “不妨不妨,”程子海往這營帳大廳里頭看一看,土墻破壁,這周遭的桌椅板凳,也沒用幾把好木頭,想也想到邊關(guān)這艱苦條件,難不成他還能多呆么。 “咱是來傳官家旨意的,傳完咱還得回去復(fù)命,隨意吃些東西墊墊肚子,下午即要啟程。不過……馮將軍說這排的戰(zhàn)事吃緊,咱聽了卻有些許著急?!?/br> “什么意思?” “如今朝廷與遼廷開始議和了,云中之外的地界兒是遼人的,再打下去傷了兩國友好,怕您吃不了兜著走?!?/br> 馮熙的眉頭蹙得越發(fā)緊,”議和?樞密院尚未給我任何通報,前些時日圣上還因戰(zhàn)事推進封賞,這議和又是什么時候開始的?我如何一概不知?” 程之海:“就是最近一月才開始的,我就是特地來宣旨的。” 先禮后兵,方才他將話委婉地說了,現(xiàn)在才是真的?!榜T將軍跪下接旨吧?!?/br> 一聽見議和,眾將已經(jīng)怒了,都呼喝起來。 “現(xiàn)如今正是得勝之機,咱們很快就能將幾十年前遼人侵占的地盤拿回來了。去歲朝廷要咱們發(fā)兵的時候,可沒說有一天要議和??!” “就是!朝廷里頭是什么小人作祟!” “請李昂李丞相勸一勸陛下,咱們這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程之海大聲道:“肅靜!李大人去歲就已經(jīng)被貶至江南了,戰(zhàn)事早有樞密副使荀子衣坐鎮(zhèn),諸位,這便是荀駙馬與陛下計較的結(jié)果。都跪下聽旨吧!” 馮熙不得已,率眾將跪下,便聽他將停戰(zhàn)等待議和結(jié)果的圣旨宣讀出來。 這最后有一句,任何情況都不得進攻,即便兵臨城下,也必不能傷,以免“影響兩國和氣?!?/br> 程子海放下圣旨,“如有違令,格殺勿論!馮將軍,如果有誰今后膽敢斬殺遼人一兵一卒,煩請就地砍頭,以儆效尤。父母妻子,發(fā)配嶺南?!?/br> 馮熙冷笑一聲,“就算敵人欺到頭上也不可動刀?” “就是這個意思。否則議和還有什么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