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啊不要!”官家嚇得看也不敢看。 趙玩玩俯身下去,將那鞋子往他前面踢出去,隨后扯掉襪子,露出自己的一雙光著的腳來。 “爹爹,頑頑可不是鬼。頑頑命硬,掖庭打不死,火燒不死,活生生地又回了宮里來,指望著爹爹你給條明路?!?/br> 說著緩慢走過去,蹲下身扶著她爹爹的肩膀,“您得起來,帝王坐在地上成何體統(tǒng),爹爹一向要我們言行不得有虧天家尊嚴(yán),自己怎么能有虧?!?/br> 官家哪敢碰她,卻已經(jīng)被她一把攙扶住,往起拽。她的手掌確然是溫的,官家狐疑著哆嗦起身,被她扶進(jìn)龍座里去,然后她打開了火折子,找著一銀燭臺點上,執(zhí)燭走來,款款拜下:“爹爹萬福?!?/br> 然后湊近,握住他的手,“爹爹的手這么冰涼,和我大jiejie一樣。爹爹如今要做太上皇了,這天下交給了大哥,大哥不知往后會不會好好地孝順您,但崇德卻想回到宮里,給您頤養(yǎng)天年。可爹爹卻覺得崇德是十惡不赦之崔氏罪人,這讓崇德心里惶恐。崇德有件事想同爹爹商量,爹爹可能答應(yīng)?” 官家被她手上的熱度激得嘴唇戰(zhàn)戰(zhàn),仰頭一臉恐懼與不解,他顯然還沒從這變化中回過神來。 “爹爹,我真的沒死?!?/br> “……活的……頑頑?” “我一點也不恨爹爹,我是來幫爹爹爹。大哥他,已經(jīng)將宮里的人都替換成他的了,親王大臣們也都被聚集在崇政殿外團(tuán)團(tuán)圍住,御營和禁軍,各守著城外和宮門,這回大哥但得聽您昭告天下禪位給他,否則,爹爹的性命便可能……” 趙頑頑說得誠懇,“但皇城司與宮門禁衛(wèi),卻在我們手里呢,爹爹!” “什么?崇德,你……”官家愣怔著,崇德笑說,“爹爹,你酒還沒醒,頭還疼著罷?讓頑頑給您倒些水來潤潤,興許能好些?!?/br> 說著便利落地去尋水壺,官家望著她身影來去,突然熱淚盈眶,口里嘶?。骸爱?dāng)真?當(dāng)真?頑頑你沒死,你活著,還跑來救朕?” “頑頑之夫便是馮熙,爹爹難道不知,這回大哥便是仰仗頑頑夫君,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嘛。” 暖水遞到他嘴邊上,官家喝下去,心里溫?zé)嵝?,這是他救命稻草,他回握住她,也不管以往對她及崔氏做過什么,更不管剛才狼狽之時說過什么,反正就是抓住她不放:“救朕,將那逆子清出去,朕就重新封你為帝姬,給你開府,一應(yīng)用度,按長帝姬來安排!你夫君,加官晉爵,朕重重有賞!” 趙頑頑仰頭望了望她這父親,變臉得如此之快,禁不住嘆口氣,道:“爹爹,這可不行了。爹爹當(dāng)皇帝這許多年,冤案不少,民怨也沸騰,忠臣們?nèi)既颊驹诖蟾缟砗?,眼下崇政殿前面,聽說您突然發(fā)急病,他們已經(jīng)恭請大哥主持大局了。頑頑能做的,不過是逼迫大哥,不要讓您急病暴斃啊!” 官家的手一抖,“逆子、逆子敢殺我?” 趙頑頑沉默不答,但神情凝重。 官家果然拉扯她:“那你要救朕,你說,朕該怎么做?” 趙頑頑收拾了笑容,突然挺身站起,朗聲向她爹爹道:“崇德沒有死,不會向您索命,也斷不會讓任何人動您的性命,崇德得讓您看清楚,那些在您治下冤哭的鬼魂到底都有些誰,譬如馮家、崔家,還有數(shù)不清的忠臣將士,他們都是怎樣被jian人所害,而他們的死,竟然還不如您輸一場馬球那般值得掉兩滴眼淚?!?/br> “爹爹,崇德會查清楚崔家謀逆之事,若當(dāng)真是崔家有罪,崇德此生就留在官家宮里侍奉您,當(dāng)作為崔家贖罪,若是清白的,就煩請官家下道詔書罪己,以安崔氏亡魂,追謚我母親為后,將我母親衣冠以后禮葬回帝陵。而我,自然要出宮開府,不擾爹爹安享這最后時日?,F(xiàn)在,就請官家再寫一道圣旨,為我證崇德帝姬之名!” ☆、穿鞋 趙頑頑從袖里把她之前準(zhǔn)備的那只玉筆拿出來。 說來這根玉筆, 是她在冷宮院里的樹下挖出來的。 官家曾說, “在朕的二十多個女兒里面,你是畫畫最好的,該當(dāng)有只好筆, ”于是從他自己筆架上拿下這根玉筆來。 趙頑頑瞧見冷宮的那顆樹, 不知不覺地就在樹底下挖了起來,挖出了這根筆后還想了半天,倒真想起那是自己被拽出蕊珠閣前偷偷裝在身上的,包著藏在樹底下。埋在那樹底下, 就好似“爹爹”從這筆里落地生根,而后成為能護(hù)佑自己的大樹。她因此總是在樹下待著,希冀官家有日回信轉(zhuǎn)移, 接她們母女回去。 眼下能用這只筆讓他為自己寫個詔書,就算是將這父女之情也有個了結(jié)了。 趙頑頑將筆沾了墨,遞給他,今天她不是第一個逼著他寫詔書的人, 但似乎他爹爹卻更情愿寫她這一份。 看那鈐印蓋上去, 趙頑頑扶起他來,“爹爹, 頑頑送您回寢宮去?!?/br> 隨后開了門,馮熙正抱臂站在門口,臉偏過來,眸光柔和,“準(zhǔn)備去哪兒?” “送上皇回寢宮。上皇累了?!?/br> “嗯, 不過今晚便請上皇移駕延福宮罷。”說著往下走幾步,招侍衛(wèi)來跟上。馮熙擺眼瞧著一旁低頭戰(zhàn)栗的內(nèi)侍王寶兒,“王勾當(dāng),可別等了,趕緊扶著上皇去罷?!?/br> 王寶兒遂低頭過來,默不吭聲地扶上官家,眼里噙著淚,喉嚨哼哼著在哭,這一下子老內(nèi)侍和老官家相互攙在一起,兩顆頭靠著相互都悲戚起來,一副蕭條場面。 趙頑頑看著眼前的爹爹,見他這模樣,也不如上次那般厭惡他了。但凡人蒼老起來,便是一瞬的事,那腰背此時佝僂著,緩慢移動兩步也累得慌,但她不想上去再說話。 她看他就像看別人的一個故事,整好是這個故事讓她腦子里印象太深刻,冷不丁地對其在心里評價功過,卻也沒太多感情色彩??赐鯇殐悍鲋偌?,官家卻回頭來,委屈零零地問馮熙:“馮提舉,朕的御輦……” “御輦已經(jīng)被陛下坐去了,不過此時若上皇有需要,我可問詢調(diào)用?!瘪T熙低一低頭回稟,但他說完了,卻并沒有吩咐人。 官家此時祈求地望向趙頑頑,趙頑頑不免想到她母親經(jīng)歷,道:“掖庭比延福宮近些,不如我今晚先扶爹爹同我在掖庭將就一晚?整好,也在我母親逝處,想來爹爹愿同我一起追憶一番。” 官家苦笑一聲,“你母親我時時追憶,就不必特特去那處了。我就與王寶兒散散步,回延福宮去罷……” “多走幾步,對身子骨有好處?!壁w頑頑目送他離去。 等到一群人跟著他走遠(yuǎn)了,這偌大宮殿外冷颼颼地。馮熙道:“帝姬得償所愿了罷?” 趙頑頑蹙眉:“怎么我卻不痛快呢?” 馮熙的臉上亦沒什么今日得事后興奮的表情,一切按著早已擬定的計劃,將宮內(nèi)重重包圍一網(wǎng)打盡,而韞王及其黨羽、包括朝中重臣,現(xiàn)如今深夜就正在崇政殿前覲見新皇呢。今夜或是屬于太子趙煦的一夜,這改天換了地,馮熙心里安慰了些,父兄之冤總算可以洗清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走過來將她抱住,在她額頭一啄,低聲道,“宮里暫還出不去,你想怎么痛快?” 趙頑頑一抬頭,看他嘴角促狹,臉猛地一紅,“這是宮里,又不是你家,你要什么痛快!”馮熙卻越發(fā)將她抱緊了?!拔壹磳⒅匦禄謴?fù)帝姬之身,你這樣成何體統(tǒng)!” 馮熙遂望望身后,見侍衛(wèi)們正瞪著大眼在后邊站著,便道,“全都背過身去!” “是!”說罷還真都轉(zhuǎn)了過去,隨后他便摟得更緊,又猛啄一下她嘴唇,低頭在她耳邊吹風(fēng),“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在哪兒,想親你就親你了。”這回說完更是不管她掙不掙扎,壓下去破開嘴唇將舌頭在里面漫攪,她當(dāng)著一群人的面,緊張地死命推他,卻一動一動,就被他攪得更厲害,反倒心里癢癢地管不住喉嚨發(fā)聲。一發(fā)聲,知道侍衛(wèi)們都聽見了,更局促,卻反而整個身體都熱了。 “難不成你還想在宮里?” “以往不是也有過?” “你胡說什么……” 今夜可是謀朝篡位的大戲,前方趙煦還在崇政殿唱著呢,時不時能聽到那處山呼萬歲,還有鈞容和樂人擊鼓奏響,震天徹地的。但這宣和殿前頭卻不是那光景。趙頑頑心里忐忑不安,總覺得這事好像太過順利,一切都還沒塵埃落定,可眼前的馮熙卻是淡定自若,好像這逼宮的把戲不是他布置的似的。眼下這一切禁衛(wèi)都聽他號令,她忽然想起那殿前紅人高殿帥來,問說,“侍衛(wèi)親軍的高太尉也成了你們的人了?” 馮熙吸一口氣,“這是男人的事,你管好你自己。” 她對今晚許多事都還好奇得很,“剛才我大哥是怎么逼迫我爹爹的?” “你膽子太大了!” “什么?” “光腳給誰看,不怕我打你么?” “你敢打帝姬?”趙頑頑仰頭直視馮熙,馮熙正怒目低頭盯著她,她那裙子長,也不知怎么被他瞧見了——興許是沒穿鞋子矮了些?腳這個時候才發(fā)覺了愣,她趕緊地跳一跳,踩在裙子上。 “你在這里站著別動!” 馮熙轉(zhuǎn)頭進(jìn)入殿中去,過了一會兒拿著她的繡鞋和一堆襪走出來。 趙頑頑咽口唾沫,因為在掖庭里太冷,她這兩日都沒有洗腳和襪,不知道那襪與鞋有沒味道,她貴為帝姬,若給外面侍衛(wèi)們聞到,還顏面何存呢。自然,腳更是不能被人瞧見。 她站在那處,傻傻地用裙把自己裹嚴(yán)實了,馮熙此時已經(jīng)走回她面前,她仰頭道:“這會兒怎么穿……” 馮熙已經(jīng)屈膝蹲下了,將襪伸進(jìn)她裙子里去,讓她伸腳套上,再給她穿鞋。趙頑頑臉紅到脖子根里,心想他可越發(fā)不像話了,如此若要御史看見,還不將他往死里彈劾,不過……既做了駙馬,俯身低頭給帝姬穿鞋……又沒有什么不妥。當(dāng)下還是享受著。 馮熙起身,撩一撩她頭發(fā),“咱們還有個去處,眼下十萬火急地要去一下?!边@時候已經(jīng)有人牽了一匹馬過來,他就不回她,先說,“你上去吧。” “在宮中策馬,你膽子也太大了!” “黑燈瞎火的,我膽子大又怎么樣?”馮熙朝那牽馬侍衛(wèi)瞧一眼,正是儒風(fēng),儒風(fēng)低頭:“黑燈瞎火的,小的什么也看不見?!?/br> “是睜著眼說瞎話么?!痹捯暨€沒落,趙頑頑就被馮熙托舉高了上去了。馮熙一個健步攀上馬,牽繩轉(zhuǎn)頭間吩咐道:“我去哪兒了?” 侍衛(wèi)們大聲答:“巡視去了!” “記得就好!”說罷一踢馬腹,蹬了出去,摸黑往墾岳去了。趙頑頑看他方向,呼呼燥風(fēng)從耳邊過,只得道:“今夜我沒心情,我想著母弟。” “我也想著父兄,我們很公平?!钡搅说胤?,黑乎乎的只聽見假山間的流水,還沒下馬,馮熙就把她打橫了一抱,然后從馬上就這么迅速跨開腿跳下來,這猛的動作嚇了她一跳。 這馮熙腳上也不停,大步流星抱著她奔進(jìn)假山底下去,將她放著仰躺在上面。趙頑頑只覺得里邊草葉蓋著,躺上去舒適得很,但見他就這么壓下來,還是將頭偏開。 “你母弟和我父兄,一直都在期待著這一天,而我們替他們做到了,他們更樂得見我們高興,那我們更得獎勵自己?!?/br> “你是獎勵自己來欺辱我么?!”趙頑頑伸手胡亂拍打不讓他靠近,他也不急,就撐著身體看她在下面撲騰,反正也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此時他正是不懷好意地笑。眼下把這女人壓在身下才趕緊今日有些成果了,因為壓的是以前在此調(diào)戲他亂他心智的那家伙,崇德帝姬趙頑頑! “就是這點兒不好,你不記得你對我可這么用過強,現(xiàn)在我對你用強你又不樂意了?!?/br> “我哪是那樣人!”趙頑頑據(jù)理力爭,“我過去恪守身份,講禮守規(guī)矩……” “嗯,嗯,你犟?!?/br> 馮熙俯身下去,用舌頭舔她脖頸,她一激動狠命地蹬腿反抗,這四肢跟驢蹄子似的擺動不已,動得燥熱不說,還將脖頸衣裳自己都給撐開了。一撐開露出鎖骨,他便又往下舔去,再來便給她解了扣。這一身厚重的大袖,要想脫掉還真是煩得很,馮熙遂伸了一只手去她裙下,憋著臉通紅想給她解開褲子。 越急越是不行,解了半天趙頑頑都得了空,立時就爬起來要跑,結(jié)果馮熙也迅速站起,從后面把她抱住,將她抵在假山上。 然后褲繩可是解開了,褻褲從里頭呼啦掉下去,露出里邊精光圓滑的…… 馮熙大捏一把,緊貼上去。 …… 趙頑頑在掖庭里,還有件小事沒做完。 ☆、陪葬 劉仙鶴與其他內(nèi)侍已經(jīng)得知了前頭崇政殿被圍的動靜了, 這個時候都躲在房里桌子下面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一會兒侍衛(wèi)來敲門, 敲門的聲音急如鼓,震得內(nèi)里桌凳都一顫一顫。 劉仙鶴看不少人藏得死死的,尤其那些之前諂媚過韞王及其黨羽的, 眼下都抖篩似的窩在他身后, 想將他推出去。 他雖然害怕,但想到太子坐鎮(zhèn)之后,那崇德帝姬給他的許諾便能兌現(xiàn)。雖然他眼下也同其他人一樣發(fā)抖,卻內(nèi)里是一種興奮的抖法。 在宮里, 老內(nèi)侍們都知道,要想自己活得長,投靠明主很重要, 他算是當(dāng)年一個覬覦帝姬的小心思還動對了……若是當(dāng)初真的和崇德帝姬對食了,說不定早就因此命喪黃泉,還虧得崇德帝姬把他打得滿地打滾才沒成行,算得是保住了他一條狗命, 還給了他一個飛黃騰達(dá)的機會!美哉。 過了半晌, 侍衛(wèi)們開始上腿踹門,有的人已經(jīng)開始哭了。很快那門被踹開, 一眾侍衛(wèi)蜂擁進(jìn)來開始逮人,各個都逮了出來,在外邊排開。 東宮原先跟在太子身邊的程子海,如今已經(jīng)成了大都監(jiān),位高權(quán)重, 這時候過來掃視一圈,就伸出手指頭尖聲點到:“你,你,你,出來。”出來之后,一幫子跟在程子海后頭的人開始將他們壓著,“宮里頭每個人都要查,先是他們,你們也跑不了。”隨后跟侍衛(wèi)們說,“這些人先帶去掖庭獄里頭去?!?/br> 那劉仙鶴大氣也不敢出,他仔細(xì)思索以往有沒有得罪過這程子海,想兩人也沒什么交集??闯套雍R慌乓慌诺靥羧?,顯見了當(dāng)初跟他有嫌隙地都逃不了。等到程子海挑到他跟前,皺眉瞪了瞪,略過了,他才松一口氣。 但他心里還是怕,因為在掖庭里邊當(dāng)事,他是個執(zhí)行者,許多不可告人的東西經(jīng)過他的手,就怕這一波不查他,但是被別人招出來,那也得不了好。 尤其是崔妃那酒是他送的,而后面還有一個細(xì)節(jié)…… 程子海搜了一通人,便讓人押送著走了,剩下一堆戰(zhàn)栗的內(nèi)侍們,慶幸躲過一劫。侍衛(wèi)排開守在周圍防止有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