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文迎兒大聲道:“你方才已經(jīng)做過,現(xiàn)時我不要再做了!” 那信本就不是如此,她正要解釋,卻又被猛烈壓下,渾身被他揉搓得疼得幾乎要哭出來。 馮熙盯著她怒目難收,但見她痛苦的模樣,終于長嘯一聲,“混賬!”哀嘆著起身,重新裹衣出門。 冷笑一聲,自己還當真是她裙下之臣了。 ☆、憂心 文迎兒見他發(fā)狂一陣, 又隱忍一陣, 這時他轉(zhuǎn)身自己提著外衣出去了。想到身上全是被他弄得酸痛,而方才被他以那副樣子掰開來自己的雙腿看,心中實在羞憤異常。 再看地上散落的信, 頓覺惡心。 她對荀子衣毫無好感, 而不過是用這字跡來確認自己的身份罷了。這馮熙若是不能明白,那就是豬油燒心,蠢笨無恥。 一邊想著他怎么能將她視作下作之人,一邊又想, 她既信誓旦旦說與馮熙本無夫妻情誼,現(xiàn)在為何又要氣他不相信自己?倒真是矛盾。 她穿好衣裳從屋內(nèi)出來,那儒風遠遠站著, 一望見她便立時如獵犬一般警覺,不知是否馮熙又交代了他什么。 絳綃方才見馮熙出來時老大火氣,有如腳下生了風地狂步而出,現(xiàn)在文迎兒又胸口起伏、唇齒顫抖地開了門站在屋前。 也不知這兩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一時天雷地火的, 一時又霜降冰凍刀光劍影。她冷不丁朝儒風望了一眼,儒風也正對上她眼神。兩人觸電一般將眼神挪開。 “你拿火盆進來?!?/br> “火盆?是要燒什么?” 文迎兒已經(jīng)氣鼓鼓地回去了, 待得絳綃將火盆端回來,她將那些信全燒干凈了,撲滅火后,囑咐絳綃道:“這里面的灰渣子全部包起來,你讓儒風送去荀駙馬宅子上?!?/br> 絳綃眼睛瞥到一邊, 看有一小片被風吹出來的沒燒盡,于是跑過去撿起來,正要再往灰渣子里丟,借著余溫再燒燒。文迎兒突然道:“這一片紙留得倒也好?!?/br> “什么意思?”絳綃瞧她面上還帶著點笑容。 文迎兒道:“將這一片紙放在渣子最上頭顯眼處,去的時候,讓儒風多弄出點動靜來?!?/br> 絳綃又不懂了,但仍然依著話告訴了儒風。儒風踟躕道:“我是奉命跟著娘子行蹤,并不聽娘子號令,這還是潛別人去做罷。” 絳綃低頭想了一會兒,挑眉道:“那……你聽我的么?” 儒風低頭,“這是兩碼事。” 絳綃道:“我們娘子就在家中哪里都不去。我們提舉相公愛重娘子,若他在也會讓你跑一趟,茲事體大,你想想看,娘子也不能讓別人去,讓你去就是想讓相公知道這事,讓他放心。為人屬下的要體味上人的這點苦心,他們好咱們才能好啊?!?/br> 絳綃一臉?gòu)尚叩貏裾f下來,儒風聽著耳語鶯啼,受用至極。好在荀宅就在對街,快步來回不用許久,即便文迎兒想出門也沒有他腳程快。 奔至荀宅,依著文迎兒的意思,大聲叫喚里邊人引起荀宅注意,果然有穿綠的和穿內(nèi)侍的兩種衣裳的人在門口引他入里小歇。他在門廳坐了一會兒,荀宅綠衣裳的仆從接過灰渣包袱正要反身回去荀子衣那院,內(nèi)侍卻笑瞇瞇地過來問詢:“這聽說是馮宅來的東西?” 那綠衣小仆點頭答應(yīng),那內(nèi)侍裝模作樣動那袋子,“這什么東西,灰不拉砟的,”遂從小仆手里奪過來,翻起,看見最上邊有一張巴掌大的有字的紙。 儒風在不遠盯著他們,裝作無事。過得片刻那內(nèi)侍突然打咳了兩聲,手里頭從那張巴掌大的紙上撕下一小片來,然后把那包裹一摔,“這什么呀,撲我一臉灰,快拿走拿走!” 儒風盡收眼底,見目的達到也就回來了。果然文迎兒正在等他,還讓絳綃給他泡了茶,讓他坐在石頭凳子上笑嘻嘻地倒給他喝。 儒風的臉更紅了。說完了正事,文迎兒便知道韻德帝姬那邊肯定看了那個殘片,知道荀子衣想跟自己暗通款曲了。 荀子衣是有些高估自己的實力。他想幫她,但他能攀的不過是一個高殿帥,對于宮闈中事,他知道的還不如韻德帝姬那內(nèi)侍省的內(nèi)監(jiān)們多。而與朝堂宮外有關(guān)的,馮熙為皇城司之首,官家與太子的爪牙,也遠比他這么一個無實職的駙馬胳膊伸得更長。他沒什么與她攀談的資本。 更何況,文迎兒看到那信后,明白他曾被官家封為她的駙馬是不假的,那么她印象當中,跪地求內(nèi)侍替她所托救命的人,也一定就是荀子衣。是她的駙馬,在她有生機的時候卻明哲保身,現(xiàn)如今看她做了馮熙妻子,在馮熙還是逃兵時,不見荀子衣詢問,而到了馮熙一躍沖天,卻跳出來打她的主意。 眼下荀子衣知道她的身份,反而對她和馮熙都是個暗箭,若是他冷不丁地在背后將她的身份捅給韞王那一方,馮熙也會因她而倒,太子也受連累,朝廷又會傾覆。馮熙與她已經(jīng)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文迎兒知道要牢牢和他拴在一起,才能知曉和她有關(guān)的真相,讓她回到原來的位置。這么看來,荀子衣可是個危險人物。 既然韻德帝姬厭煩他,總是想方設(shè)法整治他,那倒不如順水推個舟,讓帝姬也知道知道他的心思吧。 至于馮熙那頭,儒風會告訴他她將信燒了送回去,這就是她對他今早的解釋。想必馮熙知道后也不會再生氣了。 正好外邊送信的小廝過來,又遞給她一封信箋,打開來一看,拿給絳綃,“簡單說說上面寫了什么?” 絳綃擺眼給她,意思是,儒風還在呢。文迎兒低頭喝茶。絳綃明白這是故意讓儒風聽見,于是道,“是玉清神霄宮的徐道官送的信,說三日后有他的法會,請娘子過去聽?!?/br> 文迎兒擺動茶壺,問儒風:“這徐道官你有聽說過嗎?” 儒風道:“略有耳聞,聽說為馮提舉府在貢院街北的宅院做過法事,轟動一時。” 知道就好,徐柳靈也是太子現(xiàn)如今重用的人,馮熙在江南一戰(zhàn)和徐柳靈在城樓上裝神弄鬼還息息相關(guān),看他這口里并沒嫌惡的意思,知道馮熙對這徐柳靈并不反感。 總不至于,他誰的醋都吃吧。文迎兒心底一笑,突然發(fā)覺今早被他那樣擺弄之后,自己卻心里有愧似的,今天一百天心心念念都是他怎么就不生氣了——雖然借口是自己與他已經(jīng)成了盟友,可這一想到他不會生氣,心里都在暗笑的毛病是怎么回事? 回了屋內(nèi)絳綃關(guān)上門跟文迎兒偷偷說,“這信里夾著個東西,我方才沒有掏出來?!闭f著才將東西從信封里倒在桌上,是個精致的小桃符,但比匠人做的要粗糙些,桃符上寫著敕令咒,“敕令娘子萬福”。 絳綃低聲道:“我就是一眼看見這幾個字,沒敢拿出來。萬一儒押班看見了,告訴二哥……這道官對娘子是不是……” 文迎兒頭疼了,嘴上卻道:“別瞎說,你將這桃符也燒了吧。等我去法會時再與他說清楚。” 馮熙晚上回來時,文迎兒備著熱飯在門口等他,要親自為他更衣。臉上笑得皮面僵硬,馮熙一看她是在討好,便冷冰冰道:“累么?!?/br> 文迎兒笑著:“不累。” “我看著累。” 文迎兒將大塊羊rou夾起來,用手掌接著送到他口邊上,“不累,侍奉郎君是妾身該做的,郎君吃,這一桌都是你喜歡的!” 馮熙本不愿搭理她,可低眸一瞧,那羊rou的油水滴在她手掌心里,登時心軟了,只好伸口過去吃下。 “我已經(jīng)吃了,你去別處吧?!?/br> “不行!我和你立了盟約了,你沒給我母弟的線索,我得好好侍奉你呢!” 文迎兒現(xiàn)在十分無賴,趙頑頑本性十足,湊在他跟前又夾了東西用手接著過來,眼神像是乳母喂小童一樣。馮熙若是伸嘴過去,那還真成傻兒子了,若不伸,看她一個帝姬手上全是油膩臟漬,又狠不下心來。 這女子耍起手段來令人無從招架,多少英雄漢遭在這美人計上。馮熙只好還是像傻兒子一樣吞下那rou,只不過仍然面容故作冷淡。 “嗯……西北是怎叫的女人的,婆姨。西北的婆姨、京里的歌妓、揚州的瘦馬,可是齊名的,不知道你以前瞧沒瞧過?是不是又潑辣又膩艷?” “你說這個干什么?”馮熙皺眉,怕是她為了討好,又想了什么餿主意,難不成要給他招買小妾?那他當真要動怒了。 文迎兒笑道:“我聽說西軍軍部的那些長官,常日里也沒閑著。就算你閑著,調(diào)回京也三年了,觥籌間酒樓正店未少逢迎,桌飯間未少有陪侍的……” “你是問我動沒動過意?沒動過,”馮熙一口羊湯喝下去,突然冒出一句熱烘烘的油皮腔:“老子除了愛動刀,就只愛動你,你是想聽這個么?今天動得不夠?” 文迎兒道:“夠了?!彼⒓词樟诵ΑT冉{綃想做通房時,是她不許,現(xiàn)在她略提及,也是想試探試探馮熙的意思,如果找個女人能搪塞他倒是好的,可其實明明知道他絕不會動意…… 她是怕自己一再的委身,心里還一再地自在,舒爽,今次已覺得他吃醋都會令自己心不能安,若這感覺長久了,她想離開都離不了了…… ☆、霜小 既結(jié)了盟, 成了盟友, 這關(guān)系反倒比夫妻穩(wěn)固。文迎兒用這借口給了自己臺階下。她倒是在馮宅安穩(wěn)了。 正好馮君嫁了第三天,當天早上回來拜門,文迎兒與郭管家張羅宴席, 請了包括文家、幕賓等在內(nèi)上百人, 可謂壯觀。 這一回也是文迎兒早就瞧出來,親家呂氏就喜這樣派頭,才會對馮君以禮相待,否則馮君在呂家免不了吃苦頭。好在馮宅已經(jīng)不是前幾年的馮宅, 馮熙如今的官職,令人不可小覷,在外面也是馮相公, 即便是那呂家老相公來了,也得與馮熙相互拱手稱官禮。 馮家的騎吹早就過去接了,馮熙作為二哥,親自帶著金銀首飾, 租來高頭大馬與銷金轎子迎門, 這可是極大的陣仗,由皇城司點舉來親自迎門的, 可是給呂家光大了門楣,周遭圍著看熱鬧的人群,認出是前不久凱旋的大統(tǒng)領(lǐng)馮熙,都趁著炮仗喧囂叫嚷,比那酒樓門前還人多。 孔慈因為就在間壁, 馮家有什么事自然便來幫忙。兩人站在呂家門前等候,許久也不見人出來。 馮熙皺了眉頭,問看門的小廝:“怎么回事?” 小廝例行回答似的搪塞:“娘子還沒打扮好呢?!?/br> “馬上過了吉時了,如若再不出來,我們便進去搶?!?/br> 小廝大驚失色,“這,這可不行啊。您可是相公大爺,怎么能這么闖門呢……”但說著又怕,趕緊讓人去里面回報。 孔慈都已經(jīng)將布繩在胳膊上纏了一圈,準備進去搶人了。正等著馮熙下令,終于那呂繚牽著馮君風風火火地出來了。 馮君帶著帷帽,到了馮熙跟前道:“二哥。” 馮熙聽她聲音嘶啞微弱,“你病了?” “昨晚上得了風寒,有些突然,今早不大起得來,二哥見諒?!?/br> 馮熙松一口氣,“你沒事就好,上轎,我們回家?!?/br> 馮君點點頭。那呂繚一臉關(guān)切地將她摟在懷里,跟馮熙說,“君君這病得太不是時候,二哥你千萬別見怪啊。” 馮熙對這呂繚的作風有些了解,但看她將馮君護在懷里,表情又這么擔憂,心底還道這人畢竟是成婚了,轉(zhuǎn)了性子。更加上他對呂老相公的欽佩,又與呂家大哥、二哥從小打鬧在一處,后來都入了軍中,相互都知道對方軍功戰(zhàn)果,遙遙相敬,因此他雖然不屑這呂繚,卻十分敬重呂家。更加上馮君執(zhí)意此人,只要她滿意,他自然不會多問。 轎子騎吹回到馮家,門口馮君過了火盆,在周遭宴席觀者的注視下入了廳堂。她全程帶著那帷帽低著頭,呂繚連連與賓客點頭:“染了些風寒,染了些風寒?!?/br> 到了堂上,文氏今早是一早就被王mama扶出來了,雖然坐著難以起身,卻也仍然徐徐努力站起。 “娘,可不敢。你還坐下!”文君過去扶著她,看她舒心坐下了才說,“我這風寒就怕讓娘也染上,就不摘了?!?/br> 文氏聽出她話里音調(diào)不對,想說話,卻看見呂繚站在身后。 文迎兒于是上前對呂繚道:“小官人出去敬酒罷?!?/br> 呂繚腿卻邁不動似的,盯著馮君看,文迎兒哼一聲,“再不去要被席上罰酒了呢?!?/br>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意思太明了,呂繚在別人府上不敢造次,也就出去了。 文迎兒默默坐著不動。文氏一把將馮君抱在懷里,兩相哭泣,哭了許久,馮君才說:“呂家待我一切都好,娘切莫擔憂,好生將病養(yǎng)起了?!?/br> 文氏握著她手,道:“讓娘看看你?!闭f著就要掀開她帷帽。 馮君就掀了半個臉,露到眼睛處,便迅速放下來:“當真是風寒,這可不能讓娘也染上,那我罪過就難恕了!” 文氏看她喉頭哽咽,趕忙說:“好,好,不看,你回家了,還不是由你?” 說著忍不住咳了幾聲,馮君立即閃身,“王mama,還是扶我娘回去罷?!?/br> “也是,我在外頭不能多待。等你晚上歇下前過來跟我請個安,讓我知道你在就是了?!?/br> “女兒知道了。” 馮君目送文氏被王mama扶回臥房去,文迎兒看他們走遠了,才走過去道:“大姐,咱們出去走走罷?!?/br> 說著帶她去了吟風苑,文迎兒道:風寒這么嚴重,我讓梁大夫來看看吧,自家大夫好些?!?/br> “呂家已經(jīng)看過了。” “那呂家二嫂好相與么?” “她倒是還好,堂上也還過得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