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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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夜爵沒有回答,他只是看向了一旁沉默的秦湛。 他掃了一眼秦湛一并帶回來的溫晦,對秦湛道:“他死了,看來你知道了?!?/br> 秦湛微微頷首。 朔夜爵笑了,他說:“感覺如何?先前的日子,是不是好像活在夢里?” 秦湛答:“我不曾活在夢里?!?/br> 朔夜爵也懶得與秦湛多費口舌,他問秦湛:“我和他雖是用不同的方法知道的,但都說不出口。你知道了,你能說出口嗎?” 秦湛頓了一瞬,她點了點:“應(yīng)該可以?!?/br> 朔夜爵道:“那你先為他們解釋吧。” 朱韶、一劍江寒和綺瀾塵完全不明所以,綺瀾塵甚至不明白為什么突然“越鳴硯”會攻擊他們,而秦湛撤離又為什么會不帶走越鳴硯。 朔夜爵咳嗽了兩聲,他對秦湛道:“我?guī)鼗尴冗M去,你們慢慢聊?;ㄕZ,你跟我來。” 花語看了看秦湛,秦湛也對花語道:“小花,你跟著去吧?!?/br> 花語猶豫片刻,跟著朔夜爵走了。 秦湛轉(zhuǎn)頭看向眾人,微微頓了一瞬,她回憶著自己看到的,慢慢開了口:“從溫晦飛升開始說好了……” 六十年前,溫晦飛升。 這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卻無人想到他的飛升是個意外。 而這個意外,正是一切的轉(zhuǎn)折。 按照原本命運的軌跡,溫晦得燕白,鎖于劍閣中,未曾遇見秦湛,便也未曾心境圓滿飛升。他的飛升要等到越鳴硯出生,等到他指點過越鳴硯修行,將燕白贈予他后,方才開始。 可秦湛的出現(xiàn),打亂的溫晦的人生軌跡,他觸不及防的飛升了。 溫晦的飛升是意外,故而天上城一時間未能察覺,容得他飛升上界之后,見到了天上城,和天上城上系著的無數(shù)根灰色梯繩。又因無人相管,他無意間觸碰了那些梯繩,窺得了這世間最殘酷真實的真相。 都說天衍大道,大道衍三千。大道便是天上城,天上城承天道,創(chuàng)造了三千世界。世界并不能憑空而造,為了承天道之意創(chuàng)立世界,每一個天上城民,都順天道之意,奉獻出了自己的一部分作為世界的奠基,以便世界順利成型。 他們辛勞而溫柔地哺育了三千世界,直到三千世界各自成型,自恰運轉(zhuǎn),方才回到了天上城,去做回自己。 若是故事只講到這里,天上城與三千下界也不過就只是個神仙創(chuàng)世的故事。只可惜這不是一個創(chuàng)世傳說,這是一個騙局。 天道欺騙了天上城的子民,奉獻了自身一部分的子民在回歸天上城后開始接二連三的染病。這病無法可治,無法可醫(yī)。在死去了不少族人后,天上城才終于發(fā)現(xiàn)病因源自于他們?nèi)鄙倭说哪且徊糠?,天道哄騙了他們,是要拿他們的命去換三千世界。 天上城震怒,勢要奪回自己失去的部分。但天道也不是好相與的,它在天上城人創(chuàng)造世界時便早已定下了規(guī)矩,三千界可往天上城,而天上城則會被三千界排斥,世界一旦完成,他們便再也無法進入下界?!闊┑氖牵麄儧]有辦法將三千界里的東西帶回來。 可三千世界是天上城創(chuàng)造的,他們?nèi)羰氰F了心要回自己的東西,總有辦法。 溫晦看見的那些灰色梯繩便是他們想到的辦法。 天上城稱之為“天梯”。 天梯初立,可將重病的天上城人送入三千界內(nèi),待其慢慢于下界蘇醒,尋回自己缺失的那部分后,再借由天梯而回。 只是天梯起初送下的是殘缺的天上城人,之后卻要贏回康健的天上城人,天上城能織出下去的天梯,卻沒辦法滋養(yǎng)天梯讓天梯足以強悍到迎接他們回來。 最后有一個天上城人想到了辦法,既然三千界可往天上城,那么以往天上城的三千界生靈滋養(yǎng)天梯不就行了? 三千界原本就是天上城的造物,以造物來養(yǎng)造物,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天上城人是這么想的,他們也是這么做的。 于是三千界悟道。 再后來,天上城人甚至發(fā)現(xiàn)天梯還有別的用處,在連接了三千界和天上城后,原本創(chuàng)造了那一處世界的天上人,可以借由天梯完全取代天道的意志,成為那一界真正意義上的創(chuàng)世神。一念可使此世生,一念也可使此世亡。 溫晦在那些“天梯”里看見了許多得到天上城人諒解,仍就平常運行,甚至多得看顧后越發(fā)繁榮的世界,也看見了數(shù)以百計的、活在天上城人怨恨與報復(fù)中,比煉獄更殘酷的世界。 但那么多的世界里,有一點是共同的——無論是生是死,都由他人決定。 溫晦當時被震驚的幾乎思緒混亂,自然很快就被天上城的人發(fā)現(xiàn)了。 他本是該死在天上城,亦或者成為天梯養(yǎng)料的。 但天上城人不明白,造物和造物是不一樣的,至少“天梯”和“人”不一樣。 逍遙仙是被天上城選中的,第一個用以滋養(yǎng)天梯,以便送下天上人的生靈。她不是被應(yīng)龍吃了,而是飛升之后,便被融進了天梯里成為了天梯的養(yǎng)料,可逍遙仙畢竟是逍遙仙,過了足有千年,她竟然還在天梯中保留著些微的自我意志。 她救了溫晦,并將溫晦送回了下界里去。 溫晦聽見她問自己:“風(fēng)澤來了嗎?你叫他不要來?!?/br> 第70章 無間11 秦湛道:“之后溫晦回來,決意抗天。他闖應(yīng)龍島,尋到了尚且沉睡中的道子,一劍迫使道子棄三魂而逃。剩下的六魄兜轉(zhuǎn)多年,最終成為了越鳴硯?!?/br> “而溫晦一擊不中,便知天上城難敵,所以他需要時間。天地間每多飛升一個修士,便會給天梯多一份滋養(yǎng)。而天梯每強一分,便能幫天上城再往下類似燕白之物相幫道子?!?/br> “溫晦無法動搖天梯根本,他思索了十年,最終做了個決定?!?/br> 秦湛淡聲道:“與其任憑天梯以世界養(yǎng),倒不如犧牲了修者,來保全這世界萬千生靈。他一人力薄,殺不盡這因燕白降世而亟待飛升的千萬修者。而正道又規(guī)矩繁多,實難以成事,所以他決意入魔,毫無猶豫?!?/br> “他執(zhí)劍,掀正魔大戰(zhàn),借此一舉清去了近乎大半的、可能為天梯所養(yǎng)的修者?!?/br> “他掌魔道,以魔道遍天下地搜尋道子,甚至是道子用以奠基世界的那部分?!?/br> 秦湛微微闔上眼,她說:“而他都做到了?!?/br> “如今這天下,難有飛升之大能。而他也憑一己之力,壓著道子的三魂長達數(shù)年?!?/br> “他將手里的那把棋皆下完了,唯有最后一子,他交給了我?!?/br> “阿湛,我本不想將你也卷進這條路來,可或許從你選了燕白起,有些事情便無法避免?!睖鼗迣λf,“師父一生賭過無數(shù)局,唯有這場局賭得最大。” “阿湛,我已窮途末路,我已壓他不住?!彼谧詈笠粍χ校瑢⒆詈笠幻兜暮谄宸胚M了秦湛的手心里,“終局如何由你定?!?/br> “最后一局,我賭你?!?/br> 秦湛微微有些發(fā)抖,她強自鎮(zhèn)定著,還是說完了話:“我是命運之外。小花見不到我的未來,溫晦于天梯中也窺不見我的未來。在北境,溫晦發(fā)現(xiàn)我能輕易的傷到越鳴硯,明白了我不屬于任何,便也無任何可攔我。天攔不了我說出這些話,也攔不了我叛上,反殺‘道子’?!?/br> “我是溫晦殫精竭慮后,賭上的最后一子?!?/br> 溫晦道:“阿湛,我這個人生平?jīng)]什么討厭的,唯恨命不能由己?!?/br> “天上白玉京,京中天上人?!睖鼗薜暤?,“他們是天道之子,是神祇,是我等應(yīng)供奉者?!?/br> “可我悟道,執(zhí)道,行道,卻不是為了聽命于天的。道隨我自然好,道若阻我,也不是不可破?!?/br> “我溫晦,命當由我。地不能埋,天不能煞?!?/br> 秦湛在北境里尋了三日,尋到了三丈余的寒冰魄。她以寒冰魄造棺,將溫晦安葬在了雪谷之巔。 那處風(fēng)景尤好,是日光照耀的第一處,也是北境雪谷的最高處。 一劍江寒陪她將溫晦安葬,秦湛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替溫晦掃去了碑上落雪,對一劍江寒說:“你有什么想要問我的,直接問吧。” 一劍江寒原本顧忌著秦湛的心緒,聽完秦湛所講述的溫晦入魔的原因后,便一直將困惑壓在心底。但秦湛與他相交這么多年,又哪里看不出他心有困惑? 所以她干脆便先開口了。 一劍江寒沉默片刻,也干脆問道:“小越和道子,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你只說小越是只有六魄的道子,可我們遇見的小越從不是什么殘缺的游魂?!?/br> 秦湛答:“我會這么說,也不過是為了方便朱韶理解而已。天上城人是天道的直接造物,他們不生不滅,不多不少,每一個人剛好對應(yīng)著一處下界,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構(gòu)造到底是什么樣的,你說他們直接是天道衍出的一部分道也不為過?!?/br> “按照溫晦的記憶,我們這處世界對應(yīng)的是最后一個天上人,也是最后一個,尚且未被天上城控制住的世界?!?/br> “創(chuàng)造了我們世界的人是天上城的城主,天上城人也尊稱他為‘道子’。做出了連接天梯,反抗他們的‘父親’天道,用以自救這個決定的,便是這位‘道子’。他拯救了自己的城民,最后由他的城民來幫他?!?/br> “首先護著他下來的是應(yīng)龍,應(yīng)龍攜他而下,所帶著的仙氣直接誘發(fā)了逍遙仙的飛升。逍遙仙飛升滋養(yǎng)了天梯,于是后來,天上城人方才能借由天梯再送下燕白?!?/br> “若是溫晦不飛升,燕白激發(fā)眾人的修為,接二連三的,將會有多人被天梯吸引而飛升,為助道子蘇醒后的回歸而成為天梯的養(yǎng)料。最后天梯強韌,道子也尋到了自己想要的,他再借由天梯回歸,掌此處生死——就和溫晦看見,那些別的已經(jīng)被定奪了的世界一樣。” “只是溫晦出了意外?!?/br> 秦湛心想:出了她這個意外。若是溫晦未曾遇見過她,未必會得心境圓滿,以他的修為界限,本該是極后才會被天梯影響從而飛升的。那時候他再飛升,逍遙仙未必還有意識能救他,天上城的計劃,原本沒有任何漏洞。 而原本的故事也是該這么發(fā)展的。 這個故事講述的是天上城主對抗天道,歷劫重歸天上城的傳奇。所有的真相在原書里,也不過只是靠讀者們尋著蛛絲馬跡方能猜出的冰山一角。 而她,這個什么都不記得,甚至連天上城主的名字都不記得的意外者偏偏砸了進來。 她砸出了一個洞,迫的溫晦提前飛升,將這原本沉于海中的冰山起了。 “溫晦知道了,他自然不能放任這樣的事情發(fā)生。道子是這個世界的創(chuàng)造者,他的潛意識限制著他,迫得溫晦說不出,只能一人走上這條路去。就像我先前說的,他尋到了下界的道子,重傷了他?!?/br> “溫晦拿走的與其說是道子的‘三魂’,倒不如說是道子的記憶?!?/br> “天上城人下界便是要尋奠基的,他們怎么可能讓自己失憶。溫晦見自己殺不了道子,便要極盡可能的去爭取時間。掀起正魔大戰(zhàn)削減可能飛升的修士是一條路,讓道子失憶,不記得自己是誰是他走的第二條路。” “失去了記憶的那部分道子,憑直覺從溫晦劍下逃出,游蕩數(shù)十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成為了‘越鳴硯’出生?!?/br> “所以……小越是沒有了‘道子’記憶的道子。而現(xiàn)在的小越,已經(jīng)取回記憶了。” 一劍江寒忍不住問:“溫晦既然已經(jīng)分離走了小越的記憶,為何又讓小越得去了?小越甚至抗不住他的一劍,他若是想,永久的壓下去又豈是難事?” 秦湛道:“道子的記憶又何止只是記憶那么簡單,當初他任憑我將他打入煉獄窟中,便是感覺到以他一人的力量難以牽制這部分,想借煉獄窟的萬丈深淵來一并壓他?!?/br> “但還是不夠。” 秦湛羽睫微動:“越鳴硯越長大,他便越難繼續(xù)壓住他的那部分?!?/br> “所以他離開煉獄窟后,未曾先與正道宣戰(zhàn),而是選擇隱去身形。他試圖尋找道子奠基的那部分,先毀了那部分。只可惜他雖然找到了,卻依然沒辦法毀掉?!?/br> “所以——”秦湛笑了聲,“他將那部分丟進了煉獄窟里去?!?/br> 一劍江寒:“……” 一劍江寒也笑了一聲,他說:“是溫晦前輩會做的事?!?/br> 秦湛低笑道:“是啊,他一旦決定了,就從不猶豫?!?/br> 一劍江寒看著秦湛,其實他還有想問的。 越鳴硯是在魔域?qū)さ搅说雷佑洃涀兓氐雷拥?,他既然能將道子的那部分丟進煉獄窟,為什么不能也將記憶扔進去,哪怕再多為秦湛拖上一時片刻的功夫呢? 一劍江寒似乎又是隱隱知道這答案的。 因為溫晦要秦湛能以最快的速度認清現(xiàn)實,他雖然做了一場豪賭,卻也依然給秦湛下了局。 越鳴硯猝不及防在她的面前化為道子,是溫晦斬斷的、秦湛原有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