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束通話，劉頓躺在沙發(fā)上小憩片刻，昨晚幾乎沒睡，此時身體發(fā)出警告，開始出現(xiàn)眼花耳鳴。

    一躺下去，腰部被一個東西膈著了，從沙發(fā)墊縫隙里掏出一個塑料瓶，是德國品牌的復合維生素片，牌子和唐伯爵平時吃的一樣，但是唐伯爵肯定沒來過自己辦公室。

    思來想去，只有林梓駿在她沙發(fā)上躺過，兩人互相捏腳來著。

    劉頓打電話給在北京出差的林梓駿：“……你是不是把維生素片落在我這里了？”

    林梓駿：“我不是回廣州家里嘛，爸媽講究養(yǎng)生，塞給我一瓶維生素，我討厭吃保健品，你拿著吃吧?！?/br>
    劉頓打開瓶蓋，倒出一顆藥片，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同樣的品牌，同樣的包裝，唐伯爵吃的是圓型片劑，這個是橢圓形。

    劉頓去保健品官網(wǎng)上查，確定橢圓形才是正品，而且服用說明上是每天一顆，就足夠維生素的攝入量，但劉頓的記憶力，平時唐伯爵仿佛是早晚吃兩顆。

    難道唐伯爵吃錯藥了？

    劉頓回家，唐伯爵的維生素片就在茶幾下方抽屜里，她拿出一顆，放在嘴里嚼了嚼，苦得淚水都出來了，而林梓駿的片劑是無味的。

    這不是維生素，這是什么？

    唐伯爵為什么要用維生素瓶子做偽裝？久違的疑惑涌上心頭，劉頓給海洋大學的生物實驗室打電話，她在里頭投資了研發(fā)深海海藻提取物的項目，“……幫我一個忙，檢驗一下藥片?！?/br>
    劉頓帶著藥片去實驗室，很快就有了結(jié)果。

    “是免疫抑制劑，就是降低身體的免疫功能。”實驗員說道。

    劉頓不懂醫(yī)學，在鋪天蓋地廣告的“科普”下，夸某種食物好，都說能“提高人體免疫力”，“為什么人要服藥降低自己的免疫力？”

    實驗員說道：“這種藥物用來治療器官移植產(chǎn)生的排異反應，各種自身免疫病，比如紅斑狼瘡，風濕關(guān)節(jié)炎，白血病等等?！?/br>
    劉頓問：“如果這個人有過心臟驟停的經(jīng)歷，經(jīng)常低血糖，嗜好甜食，他大概是得了什么?。俊?/br>
    實驗員解釋道：“這應該是服用免疫抑制劑產(chǎn)生的副作用，這種藥其實就是一種毒素，通過摧毀身體的方式來治病，殺敵一千，自損二百。為了活命，自損二百是值得的。

    劉頓回憶唐伯爵種種表現(xiàn)，關(guān)節(jié)炎、紅斑狼瘡等疾病應該不會去搏擊俱樂部打拳這種劇烈運動，最大可能是器官移植。

    他自稱心臟停止跳動五分鐘，難道是心臟移植？不可能，拳擊臺上他經(jīng)常光著上身，皮膚光滑，完全沒有做過開胸等手術(shù)的疤痕。

    換腎也不可能，他的拳擊短褲滑到了胯骨處，都沒有開過刀的痕跡。

    剩下就是頭部五官和手腳四肢了，他換過那個地方？

    劉頓回到家里，拿著畫板用鉛筆一筆一筆勾勒著唐伯爵，畫成之后，她覺得白紙上的唐伯爵有些陌生。

    回想和他相遇到現(xiàn)在才幾個月，他在她被跟蹤狂sao擾、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闖入她的生活，她對他慢慢放下戒心，甚至在極短的時間產(chǎn)生依賴感。

    太快了。

    劉頓暗自告誡自己，其實她并不了解唐伯爵，唐伯爵對她的依賴好像也沒有什么特殊的回應——手機沒信號失聯(lián)，他沒主動告訴我衛(wèi)星電話的號碼。

    她毫不掩飾的告訴他關(guān)于她和徐繼祖的分合、父親的離去，他卻從未對她主動傾訴過過去，移植手術(shù)也是如此。

    他始終都淡淡的，平靜沉穩(wěn)的像一口井水，無波無瀾。

    我和他最好保持鄰居的關(guān)系，到此為止，人和人的關(guān)系需要定位，不能越界。

    次日，劉頓包好一套自己品牌的化妝刷，作為升遷禮物送給張木春。吃完飯張木春意猶未盡，請大伙去唱歌，劉頓稱要回去休息，張木春先送劉頓出飯店，正好唐伯爵用衛(wèi)星電話打給張木春，恭喜她高升。

    張木春借著酒勁，拉住劉頓的手：“多謝多謝——老唐啊，劉頓就在我旁邊，你和她說話。”

    張木春把手機塞給劉頓，劉頓不好意思不要，接過手機，張木春就嘻嘻笑著跑遠了，動如脫兔，一點都不像被同事灌過酒的樣子。

    電話那一頭，唐伯爵一如以往的緘默，等劉頓先開口說話。

    劉頓覺得自己會錯意了，當了十年總裁，居然還有充滿少女心的幻想——或許，唐伯爵會給任何一個同住的人做飯，熬雞湯，包蝦仁餛飩放在冰箱里，并非只是她劉頓一個人。

    劉頓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一旦做出決定，她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她說道： “我覺得張科——張館長誤會了你我的關(guān)系，如果不麻煩的話，待會請你和張館長解釋一下我們只是朋友和鄰居?！?/br>
    說完，劉頓就快步走過去，把手機給了張木春，“唐伯爵還有話和你講，我的車來了，先走了，再見?！?/br>
    毫不知情的張木春點點頭，接了電話，“喂，還有什么事？不是我說你，出差在外，至少每天和人家姑娘通個電話，聯(lián)絡(luò)一下感情，那么漂亮的姑娘，你就不怕被別人叼走了？”

    獸夾村的唐伯爵沉默了一會，他背負著沉重的過去，獨自前行太久，遇到靈魂溫暖堅強的劉頓，不禁想要靠近，默認和她的曖昧，和她住在一起的日子，他似乎沒那么孤獨了。

    一旦澄清，他預料將來和劉頓會成為永遠沒有交集的平行線，他舍不得。

    唐伯爵改口說道：“哦，考古隊的肖隊長說他是你同學，跟著同一個導師。”

    張木春橫眉冷對，“他要你游說我去北京見導師？我不去，誰勸我都不去?！?/br>
    ☆、第22章 前男友在法國出事的年代，電子郵件還叫做“伊妹兒”

    劉頓在門口都能聽見張木春的不悅，唐伯爵講過張木春和前男友的故事。她知道張木春是為了前男友導致前途不順，盡管前男友私吞國寶已成了鐵案，她依然覺得證據(jù)不足，相信他的清白。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能讓張木春如此堅定的信任他？

    她嫁給了他睡在上鋪的兄弟，生了兩個孩子，多年平凡瑣碎的生活和工作都沒有磨掉她的信任。

    劉頓按捺不住好奇心，回去后在網(wǎng)上查。

    網(wǎng)上的資料很少，前男友在法國出事的年代，電子郵件還叫做“伊妹兒”，上網(wǎng)是件很時髦的事情，叫做“網(wǎng)上沖浪”，洛基亞藍屏手機霸占著手機市場，大家對“蘋果”這個品牌認知只停留在電腦上。

    好在劉頓經(jīng)歷了尋找消失的祖父這件事，自學成才摸索出一套尋人的法子。

    她先是通過西海區(qū)博物館官網(wǎng)領(lǐng)導人簡歷中找到張木春畢業(yè)的學校和年級。中國最頂級的考古專業(yè)——社科院考古研究所里碩博連讀的學生。查到那一屆學生名單，一共二十多個人，就有劉頓認識張木春和丈夫胡局長。

    把名單里的人、學校專業(yè)、入學時間等作為關(guān)鍵詞搜索，劉頓找出了幾個在博客和微博里貼出學生時代照片的同學。

    有聚餐或者郊游的合影，也有跟著導師去考古現(xiàn)場實習的合影，劉頓不認識前男友，但一眼認出了青年時代的張木春。

    那時候的張木春身材窈窕、經(jīng)常去考古現(xiàn)場曬的很黑，燙著當時最流行的“離子平板燙”，平時長發(fā)飄飄，穿著t恤短裙和匡威帆布鞋，是當時校園女神常見的打扮，模仿當年最火的偶像劇《將愛情進行到底》的女主角徐靜蕾。

    張木春和同學一起野外考古時一般穿著有卡通印花的t恤和當時流行的寬大闊腿滑板褲，頭發(fā)編成兩個麻花辮，皮筋是粉嫩可愛的kitty貓。

    她是系花，因此每次合影都被眾星捧月似的推到中間，也就是現(xiàn)在的c位，經(jīng)常站在她身邊，并且在一張聚餐照片和一張野外考古合影中搭著她的肩膀、摟著她的腰的男同學，肯定就是前男友。

    一般關(guān)系的男同學不敢有這種親密的舉動。

    他身材高大，長著一張不顯年齡的娃娃臉，戴著黑框眼鏡，通常是黑色或者白色t恤，藍白色牛仔褲，研究所的校服外套，氣質(zhì)干凈。

    面對鏡頭時，他都顯得有些拘謹，好像并不喜歡拍照，平時應該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現(xiàn)在細看照片，劉頓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當年的胡局長其實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暗戀張木春的跡象了，比如聚餐的照片，眾人都舉杯看鏡頭，只有胡局看著張木春。

    野外考古那張照片，張木春和前男友十指相扣，胡局長站在臺階第二排，別人基本上伸出剪刀手做v字型，胡局長不一樣，他左右手拇指和食指相接，比了一個桃心。

    心形尖端就指著張木春的頭部。

    確定了神秘前男友的長相，劉頓下載了這兩張照片，并將學生名單在網(wǎng)上交叉對比，正如胡局長所說，當年的同學基本都混成了學科帶頭人、考古隊領(lǐng)隊等等，事業(yè)有成，在百度百科詞條上都能找到本人。

    唯有一個叫做崔城同學的在網(wǎng)上連一絲痕跡都沒有。

    所以崔城就是張木春的前男友，侵占國寶，匯給母親臟款，母親拿著臟款偷渡歐洲，和一群偷渡客一起被關(guān)在英法隧道附近的集裝箱貨車里窒息而死。但張木春認為證據(jù)不足以說明崔城的罪行……

    這時電腦提醒有新郵件，劉頓打開郵箱，是日本東京華人偵探事務所發(fā)來的調(diào)查報告。

    半個月來，他們一共走訪了八個富士紡織廠的日本籍員工，七個死亡，其中四個后人拒絕配合調(diào)查遺物的要求，把偵探趕出家門。三個后人提供了遺物，但沒有找到有價值的消息。

    唯一活著的人在養(yǎng)老院，老年癡呆，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更別提當年在綠島的往事。

    另外，在綠島建立富士紡織廠的丸紅家族拒絕了偵探的調(diào)查請求，表示這是家族**，除非有警方等政府機構(gòu)的強制調(diào)查令，他們拒絕公開任何資料。

    一言蔽之：毫無進展。

    饒是劉頓早有心理準備，此刻也免不了灰心失望，靠在椅子上嘆氣，唉，諸事不順。

    過了一會，她強行打起精神，給偵探事務所回復唐伯爵說的那句話，“人類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這兩個字里，等待和希望，請繼續(xù)調(diào)查?！?/br>
    當然，除了等待和希望，還需要錢。她支付了第二期調(diào)查費用，回復道：“我沒有放棄，請你們也不要放棄?！?/br>
    剛發(fā)送郵件，電腦屏幕又閃動，有新消息，是她的前男友徐繼祖發(fā)來的：“晚上有空一起吃飯嗎？”

    劉頓煩躁的回復：“沒空?！鼻澳杏延謥硖韥y，真是屋漏偏逢夜雨。

    辦公桌上的對講機響了，是工作室前臺小妹，“劉總，有人要面試客戶經(jīng)理。”

    劉頓沒心思面試，打算先處理糟糕的心情再工作，她想去搏擊俱樂部打拳，發(fā)泄一下，“我馬上要出去，要人力資源部的人去談?！?/br>
    前臺小妹：“劉總，她說只和您談?！?/br>
    劉頓怒斥道：“你是怎么做事的，這種不懂規(guī)矩的人還放她進來？”

    可憐的前臺小妹：“可是——喂！你不能搶電話——”

    “劉總，我是盧娜?！逼咝菢枪鞅R娜搶奪前臺電話，“我?guī)砹四阆胍捻椖??！?/br>
    一分鐘后，小仙女盧娜把一份合同放在總裁辦公室的辦公桌上，聲音是魅惑的沙啞小煙嗓，“我知道你們工作室正在和韓國一家化妝公司爭奪電視劇化妝項目，我拿下了這個五百萬的合同。”

    劉頓翻開合同，正是林梓駿親自出馬四處游說各個投資方都沒有拿到的時裝劇項目。

    劉頓是個商人，資本家。追逐利潤，是資本家的本能。

    即日起入職，盧娜成為劉頓化妝工作室的高級客戶經(jīng)理。

    七星樓公主盧娜在人力資源部填寫入職人員登記表，引起員工的轟動，辦公室里八卦暗流涌動，前段時間網(wǎng)上傳聞盧娜并非島城首富盧國光之女，老婆給他戴綠帽，偷情生下私生女。歐米咖科技總裁徐繼祖才是盧國光的親生兒子，要不怎么大手一揮，投資五十億呢。

    盧國光和徐繼祖幾乎同時出面辟謠，但五十億就擺在那里，謠言不可能那么容易消散。

    但是從現(xiàn)實來看，盧娜那么容易拿到合同，背后一定有父親盧國光的面子和利益交換，若不是親生女兒，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盧娜填完表格，連同證件，學歷證明一起交給人力資源部總監(jiān)，看起來對這份工作是認真對待的，總監(jiān)給她安排了辦公桌，帶她參觀公司。

    面對盧娜的公主氣場，總監(jiān)有些底氣不足，“你的職位不需要打卡上下班，差旅費和請客戶吃飯的餐費都可以報銷——有林副總和劉總的簽字就行。但入職培訓的前一周是要按照規(guī)定打卡的，具體的規(guī)章制度、考核標準等等細節(jié)我會在入職培訓時介紹?！?/br>
    “這是茶水間，這是母乳室，目前公司沒有背奶mama，中午吃飯休息一個小時，你可以在沙發(fā)上小睡一會——如果你能找到空位的話……”

    總裁辦公室，劉頓看著盧娜的入職申請表，上面?zhèn)€人信息欄目里，盧娜填寫了自己和直系親屬父親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

    原來盧國光和盧娜都有永久居住權(quán)，放棄了法國國籍，拿到中國“綠卡”，作為中國人，盧娜在美妝工作室入職，不需要人力資源部去出入境管理中心辦理《外國人工作許可》。

    中國不承認雙重國籍，是全世界最難拿到居民身份的國家，平均每年只有二百五十個外國人能夠拿到居民身份，如果把中國綠卡比作西天取經(jīng)，唐伯爵的a簽工作證才到三打白骨精的階段——那時候唐僧還沒正式組團，只有悟空悟能兩個徒弟，三徒弟悟凈沙僧還沒出現(xiàn)。

    申請表里有父親盧國光的私人手機號碼——七星樓主當初給劉頓的名片上只是辦公室秘書處的電話。

    劉頓撥打首富電話，告知盧娜今天入職。她明白盧國光從頭到尾都知曉，致電是出于禮貌。

    盧國光說的很客氣，“……我的女兒從小就嬌氣，被我寵壞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前吵著要當模特，我拗不過她，隨她的興趣吧。你把她從海里救上來，我和女兒都很感激，她在你這里做事，我是放心的。”

    客氣歸客氣，話里行間有向劉頓施壓的意思：好好照顧我的寶貝女兒，不然……

    劉頓很羨慕盧娜有個事事為她考慮的父親——曾幾何時，她也有這樣的父親。

    劉頓當然會好好對待盧娜，畢竟身為商人，都得把財神爺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