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菩提舍利對她十分重要。”她想到剛才呂東來從九哥那確認(rèn)，一直藏在藏書樓里的正是失蹤的菩提舍利，想來，這菩提舍利便于周仰一直不言的秘密息息相關(guān)。

    “南昭，就在周仰逼你殺他之前，尋龍前來告知他藏書樓中何物被盜，我知道，那藏書樓中的東西便是周仰一直隱瞞的事情，便從睡夢中靈魂出竅去藏書樓走了一趟，才確認(rèn)，那里藏著的正是菩提舍利；而在得知舍利被盜之后，周仰便不再將寄托希望明月能活過來，他一心求死，還必得是你親自動手！”

    “必得是我親自動手？”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翻滾起巨浪說：“那靈花印使他從小邪不能近，百毒不侵……公子寐說，明月死他亦會死，但是他不等明月死，就急于要我動手……是因他在害怕什么，他說只有我才能結(jié)束這一切！”

    呂東來點點頭，他說：“我早就說過，聞曄的在世人生死得太輕易了！其實柳葉葉只是個替死分身，聞曄真正的分身，該是周仰，那靈花印也并非是你前世給周仰印上的，而是聞曄！”

    第311章 終章（3）

    難怪周仰臨死前，說的最后句，是當(dāng)初守護菩提舍利的虛云大師為他解析的簽語。

    夜來聽風(fēng)雨，不知歸人何處。

    他也是到了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的宿命，與沈如故、柳葉葉是一樣的，他們皆是今生需要度她之人，所以他才會與她說，不管他們誰先來，南昭與引玉人，他與南昭的所有故事都注定了！

    “鐺——鐺——鐺——”

    初夏的凌晨，霞光染亮天邊，云州城有四門五鐘。

    四門則是東南西北四個城門，而五鐘指的便是四門上的的東西南北鐘樓，五鐘最后一鐘，修建在云州城中心，四門上的鐘樓在歷代的戰(zhàn)亂中，時而響起，但城中心那口古老的百年老鐘，卻從未響過。

    可是，這個凌晨，那口老鐘卻突然響了起來，驚起全城，老百姓紛紛面色凝重地從家中跑出來朝鐘樓奔去。

    那鐘樓實在太古老了，老人們從前輩那兒聽來許多關(guān)于鐘樓的故事，皆是與城外的生死門有關(guān)。

    相傳三百年前，浩劫降臨，為提醒城中百姓不在深夜被妖怪吃rou勾魂，守城的大將軍立鐘于這高樓中，夜夜派人把守，所以，那鐘是驚醒世人的一面號角，而每當(dāng)它響起，必然是大難將至。

    這些老百姓們這一年來，早已在生死門的各種妖魔鬼怪禍害中心生惶恐，再聞這百年不響的老鐘也響了起來，都知道是人間的末日來了，所以全都聚集在古鐘樓下面的廣場上哀苦。

    南昭為周仰之死忙碌了一天一夜，正在與司馬封商議天亮后，公布周仰的遺詔之事，突然聽到鐘聲傳來，緩緩抬頭看向窗外，見羽林衛(wèi)們皆一個個惶然。

    司馬封一身黑色的袍子，面色肅嚴(yán)，從前帶兵為大將，即便年歲已高，但也算是老當(dāng)益壯，可是在周仰死之后，他那頭發(fā)本是花白，現(xiàn)如今卻尋不到一根黑發(fā)了，身上透著的皆是暮盡之色，令人唏噓。

    此刻，他從那張椅子上起身，朝門外走去，長長嘆道：“自我司馬家族鎮(zhèn)守云州起，從未聞過那口鐘響，我太爺爺曾說過，那口鐘響起之日，便是我云州覆滅之時，看來，我司馬一族數(shù)代堅守于此，云州最后滅于我司馬封之手！”

    南昭從后望著老人那一身錚錚忠骨，聞他無奈而悲戚之語，心頭激起千層浪。

    “不好了，鎮(zhèn)國公，靈善公主！”尋虎前來稟報：“不知是誰，昨夜將皇上駕崩的消息傳了出去，此時城中許多百姓聚集古鐘樓下哀嚎，已有數(shù)人尋了短見，場面悲慘混亂，守城士兵并不敢上前勸阻！”

    周仰才氣絕沒多久，炎國在一月之內(nèi)，兩個皇帝駕崩，消息一傳出去必然引起慌亂，所以他昨夜便下令，此事先緩緩，但還是有人傳了出去，意圖再明顯不過。

    司馬封問：“南昭，你可知百姓為何如此？”

    南昭回答：“世上最無力之事，是生老病死，而這人這一生最可怕之事，是失去了希望?！?/br>
    司馬封點頭，悵然道：“仰兒未登基前，逢封獄碑?dāng)?，生死門開，老百姓早聞末日傳言，每日都膽戰(zhàn)心驚，誠惶誠恐，是仰兒建正道營四處降妖除魔，安撫人心，百姓都道，仰兒是救世明君……”

    周仰便是百姓心中可以為他們帶來太平的希望，而一夜之間，這希望磨滅了，渺小脆弱又從眾的人啊沒有勇氣去面臨黑暗世界的到來，所以選擇自行了斷。

    “必須得阻止他們繼續(xù)下去，否則，將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前赴后繼去死！”司馬封轉(zhuǎn)身對南昭說：“我已經(jīng)老了，連爬上鐘樓都難，如何能讓他們重拾希望呢？”

    他老眼無力而渾濁，令人不忍。

    南昭立即做下決定，“那么請國公在此，古鐘樓由我去！”

    “你……”鎮(zhèn)國公似有疑慮，但最后還是點了點頭說：“除了你之外，也再無他人了！”

    她沒有多耽誤，很快就帶著以尋龍為首的一隊羽林衛(wèi)騎馬從行宮出來，直奔城中心的古城樓，人還未道廣場，便聽到那頭震天的哀嚎聲，令人心驚。

    再走近些，南昭從馬上下來，將韁繩扔給旁邊的尋龍，聽到百姓在大聲念著什么，因為人多，那聲音混在一起，聽得并不仔細(xì)。

    尋龍問道：“昭妹，他們在念什么？”

    南昭沉聲回答：“他們在祈求上蒼開眼，能派救世的神仙來拯救他們的子孫后代?！?/br>
    她在羽林衛(wèi)的保護下，朝廣場走去，穿過人群的時候，立刻引起了百姓們的目光，大家都見她身邊的侍衛(wèi)是羽林衛(wèi)，所以知道她必然是什么身份尊貴之人。

    南昭走到正前方停下，從袖囊中摸出先皇帝賜的御金令舉在手中，高聲道：“我是先帝親封的靈善公主，正道營統(tǒng)帥南昭！”

    “是靈女南昭！”

    “我知道她，她親手殺死了永樂坊的妖怪！”

    “前太子叛亂時，也是她喚出神龍，救了皇帝！”

    “可是她不是死了嗎？”

    “她沒死！”

    人群里，立刻為她的出現(xiàn)和身份議論紛紛，這是南昭希望看到的，畢竟，她失去靈花之事只有正道營的術(shù)士們知道，這些老百姓懂什么，他們只需要在絕望中重新尋求一個希望便好。

    “靈女不是死了嗎？”有人問她。

    南昭張開雙手，兩邊寬大的袖子迎風(fēng)而展開，她氣勢之大的回答：“你們看，我像個死人嗎？”

    “她有影子，她自然是活人！”

    “靈女未死！靈女真的未死！”

    他們都知道，靈女厲害得很，是她一手輔佐周仰登上了皇位，所以都對她十分尊重，她的出現(xiàn)，也讓慌亂的人群稍微安定了些許。

    正在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南昭身上時，人群里突然有個男人喊道：“她早就沒有靈花了，現(xiàn)在是個廢人，根本就保護不了我們！”

    “什么！”

    南昭立即朝著那個聲音望去，不過到處都是人，并未發(fā)現(xiàn)說話之人，但可以想象，能在此刻說這話的，必然有心亂事兒的。

    這時，立即就有人質(zhì)問她：“靈女真的沒有靈花了嗎？”

    南昭未回答，她現(xiàn)在承認(rèn)自己沒有靈花，無疑是將這些人剛剛建立起的希望給打破，可她不回答，卻讓人們的猜忌更深。

    “別天真了，這生死門開，妖魔亂世，皆是身為妖星的她，給我們帶來的災(zāi)難，你們竟還妄想她可以拯救你們嗎？”又是那個男聲，只是與剛才一樣，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這些因為古鐘響而六神無主的百姓被此人的話后，便被煽動了起來，有幾個人氣急敗壞的指著南昭罵道：“她就是妖星！！”

    “妖星！”

    人群在涌動，他們在期盼能得到一個救世主的同時，更希望找到一個罪魁禍?zhǔn)?，南昭的名聲在外，亦正亦邪，正如?dāng)初那個人教她的道理一樣，當(dāng)她弱小時，任何人都可騎在她頭上，只有她強大到能藐視一切，便是他們的神。

    看著逐漸混亂的周圍，尋龍尋虎怕她受傷，立即護著她往后退去，她在人群里被推擠著偏偏倒倒才靠近了鐘樓下，再看四周景象，不禁感嘆起來，她這一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又回到了原點！

    “一定是妖女激怒了上天，上天才收回了她手中的靈花，但這一并給我們帶來了災(zāi)禍，只有將妖女獻(xiàn)祭給上天才可息怒老天爺?shù)呐?！?/br>
    還是那道聲音，如魔音一般，蠱惑著越發(fā)激烈的百姓。

    尋龍不愿與手無寸鐵又憤怒的老百姓動手，緊急勸道：“公主，我們快退至鐘樓之中躲避吧！”

    南昭并無異議，一隊人狼狽的逃至古鐘樓之中。

    這鐘樓常年都是鎖起來的，尋龍一刀便劈開了那把生銹的鐵鎖，鐘樓有數(shù)丈之高，他們進(jìn)去以后，便立即從里面將門關(guān)上，沖動的人群卻不斷沖擊著那扇鐵門，他們要將南昭抓起來祭天，以拯救自己。

    “這些人真是愚蠢之極！”尋龍氣急敗壞的罵道。

    南昭爬上鐘樓頂端，那口古鐘周圍并無任何人，但卻響個不停，光看一口鐘憑空搖動，著實令人毛骨悚然，尋龍握著劍柄在后面，見她往前走，趕緊勸道：“公主這鐘邪乎呀，切勿靠近！”

    她未聽勸告，大步走過去，圍著這只歷史悠久的銅古鐘走了一圈，在鐘的側(cè)面發(fā)現(xiàn)了一張黃色的符紙，她將符紙接下來以后，那鐘立刻就不響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

    “是茅山一派的符！”南昭心里已有數(shù)，他們早已混進(jìn)人群中，并不遙遠(yuǎn)，就在他們身邊。

    尋龍憤然道：“下面人太多了，我們先躲在上面，等國公爺派兵來鎮(zhèn)壓這些亂民！”

    南昭卻搖了搖頭，憂心忡忡的說：“我們的敵人并不是這些老百姓，若現(xiàn)在與這些老百姓動武，只會將矛盾激化，再則，他們怪我，也并非沒有道理！”

    她早習(xí)慣了世人的偏見與非議，她不怕死，她只怕死得毫無作為！

    “那我們此刻怎么辦？”

    “等！”

    “等什么？”

    南昭未回答，她也不知道會等到什么，但無論是什么，該來的終究會來。

    第312章 終章（4）

    不一會兒，下面激動的百姓就將古鐘樓的門撞得松動，尋龍上來稟報：“公主，下面人太多了，恐怕會出現(xiàn)無辜傷亡！”

    南昭立即走到鐘樓的邊緣往下一看，果然看到那下面有人被后面的人擠倒，因未能及時站起來，便被踩在了腳下，而后面的人卻不知危險，繼續(xù)往前面沖，越來越多的人倒在了后面的人的腳下，加上周圍太吵鬧了，連求救聲都聽不見，唯有站在高處的他們將這一切看得仔仔細(xì)細(xì)的。

    “必須得讓人群散去，不然會死更多人！”南昭擔(dān)心的說，可是她在這上面，如何才能讓人群散去？

    “這些人沖過來，是因為我在這里，若我能離開鐘樓……”她目光方遠(yuǎn)，這鐘樓連著一片民房屋，她若移身到那些民房屋頂上去，下面的百姓一定能看到她！

    所以她當(dāng)即就撩起袖子，將身前的礙事的裙角提起來，縱身躍到了那足有十丈高的民房頂上。

    “我南昭在此！”她高喊道。

    那些憤怒的百姓果然發(fā)現(xiàn)了她，開始轉(zhuǎn)移方向，朝她所在的民房這邊追過來，人群也因為這樣，松散開來，剛才被踩在低下的人，終于有了喘息的機會，南昭松了口氣，卻感覺背后一道凌厲的風(fēng)朝她襲來，她立即轉(zhuǎn)身看去，見一道靈光朝自己劈來，她及時躲開，那靈光則劈在她方才腳下踩的屋頂上，碎瓦下落，擊出好大個洞。

    再看那靈光所來之處，是一穿著藍(lán)色道袍的青年男子，此人手持一把冒著靈光的法劍，腰掛一面八卦鏡，樣貌清俊，若不是南昭早知此人的行徑，光這般看，還以為是哪位有志的道長前來捉妖了！

    “我就知道該是你等在此亂事，竟然是你！”南昭眼里滿是鄙視。

    風(fēng)恕道：“小師妹，別來無恙啊？”

    她還未回答，對方目光已落到她有意藏在袖子中的右手上：“大師兄可都聽說了，你的皇帝哥哥與海納法師挖了你的靈花，你現(xiàn)在是廢人一個！”

    南昭拔出隨身帶來的一把寶劍，此劍并非什么厲害的法劍，因為上次在大雁山中，她的辟邪劍已斷。

    “怎么？”對方見她拔劍，十分不屑的說：“就你那點兒功夫，還敢與我班門弄斧？”

    “上次若不是道神替你求情，你早就下去見閻王老爺了，今兒敢出現(xiàn)在我面前，不就是因為我靈花被挖了嗎？哼，從前我還以為你是正人君子，其實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小人罷了！”

    風(fēng)恕自然記得上次在簡縣差點折在她手里的事兒，此事他可一直懷恨在心，正好，今天便通通了結(jié)了吧。

    “既然小師妹連舊都不愿與師哥敘了，那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

    說完，他道指在身前變化，嘴里默念著道咒，便有厲害的力浪朝南昭這邊飛過來。

    南昭揮劍抵擋，那邊攻勢又急又猛，她只覺吃力。

    這時，尋龍他們在遠(yuǎn)處鐘樓上見她與人在屋頂上打斗了起來，很是擔(dān)心，便要躍過來幫忙，卻因下面的老百姓沖了上來，好在沖進(jìn)來的人不多，就十來個而已，不過要控制著些人需要時間，期間，南昭與風(fēng)恕的打斗越發(fā)焦灼，還因躲避對方的致命一擊，她不慎被擊倒，在屋頂上滾了兩圈，眼看就要從數(shù)丈高的房頂?shù)袈湎氯r，她抓住了屋檐的一個犄角才未能下落。

    風(fēng)恕見狀，沒再繼續(xù)攻擊，他幸災(zāi)樂禍的跑過來，居高臨下的望著死死抓住犄角才未掉下去的南昭，嘲諷道：“小師妹，這也太不能打了吧？”

    南昭咬牙切齒看著她，死死抓住犄角的雙手背上，筋脈用力脹起，她的臉也因此而通紅。

    風(fēng)恕假惺惺的提醒道：“小師妹可要抓緊咯，從這里掉下去，不摔個半死，也會被下面那些百姓當(dāng)場打死用以祭天，你瞧瞧他們追著你要你命的樣子，是不是分外熟悉呢？”

    她未回答一句，而站在上面的風(fēng)恕卻不肯就此閉嘴，他干脆蹲下身來，這樣可以離她近些，將她臉上的憤恨和惱怒看得更仔細(xì)，他說：“當(dāng)初你在青云觀里對八大觀的人怎么說來著？讓師兄替你好好想想。哦——你說，你總有一日，要將將那些害你之人找出來，無論天涯海角，只要你不死，便要讓他們嘗嘗你所受的這些屈辱，你再瞧瞧今日的你，與那日在青云觀里，跪在那口八角棺前面的小道姑又有多大區(qū)別？”

    聽完這些話，往事一幕幕又出現(xiàn)在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