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國公可否將那副畫給南昭看看？”

    她來之前，司馬封就已將畫作翻箱出來了，此刻就放在案桌上，聽她問，便拿出來遞給她。

    南昭心頭莫名的激動(dòng)，因?yàn)橄惹奥牭米疃嗟模际撬笆赖氖?，現(xiàn)在聽司馬封說那副畫是三百年前的東西，又與沈如故有關(guān)，直覺感覺，那畫上應(yīng)該是沈如故的前世。

    她快速將古畫展開來看，畫上畫著兩個(gè)人，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白衣，盤腿坐在琴旁在彈琴，貌若仙者，即便是紙上，那神態(tài)和眉眼，與沈如故一般無二。

    而女子容貌傾城，媚眼嬌骨，依坐在男子身邊，頭親昵的靠在對(duì)方的肩膀上，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

    南昭目光最后落到女子裙角邊放著的那根黑色法杖上，面上的神情，已凝結(jié)在一塊，好片刻，腦子里一片空白。

    難怪，司馬封得了這副古畫，四處去尋找手有靈花之人，卻如何也尋不到。

    因?yàn)檫@畫里畫的，又不是她。

    那依坐在沈如故身邊的是聞曄……

    “三百年前，他是我曄仙的愛人，三百年后，他們?cè)佻F(xiàn)人間，當(dāng)然要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養(yǎng)尸匠的話，不知為何，又在耳邊回蕩，南昭手里的畫，也落到了地上。

    第122章

    是南昭提議出來轉(zhuǎn)轉(zhuǎn)，一是熟悉一下云州，二來，方便追查未辯的下落。

    這趟出來，只有她和沈如故，兩人并排走在街巷上，云州的夜看不到星月，許是被這滿街的夜燈遮了光。

    南昭沒有提過鎮(zhèn)國公的那副畫，但走這一路，心里卻一直想著。

    那副畫確實(shí)是三百年前的東西了，畫上的沈如故與聞曄那般契合，一對(duì)璧人，折煞旁人，若未聽聞過那些傳言，或那副畫該多好呀！

    又其實(shí)，于普通人來說，前世之事不過是縹緲?biāo)?，與今生何干呢？

    可她這一生開始，就牽絆著前世種種，那些傳聞，也如一根刺在心中，令她心神不安。

    “如故……”好幾次想開口問，話到嘴邊，都像這般哽在喉嚨。

    沈如故牽著她的手，走這一路，怎會(huì)沒看出她有心事呢？

    “嗯？”

    南昭終還是沒有勇氣問出口，她心里害怕，害怕真的問出什么來，他們會(huì)有所改變。

    于是，她將這根懸在心上的刺，往里面按壓，隨口說道：“先前在家里，看你彈過琴，甚是好聽，何時(shí)再彈予我聽？”

    不過是隨便想找個(gè)話說，說完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副畫上，沈如故身前便擺著琴。

    終究繞不過這個(gè)坑??！

    沈如故淡淡一笑，答：“你何時(shí)想聽，便彈予你聽，可好？”

    他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gè)字都十分清晰。

    南昭停下來，仔細(xì)的打量著他的臉。

    無數(shù)次這般端詳過的這張臉，無論何時(shí)看，都這般好看。

    他不笑時(shí)，好看，他對(duì)她笑時(shí)，這世界上的一切，都黯淡無色。

    這么一刻，南昭心里想，去她娘的前世，這一世，沈如故就在眼前，是她的結(jié)發(fā)丈夫！

    她回拉著他的手，調(diào)皮搖晃了一下：“那娘子現(xiàn)在就想聽！”

    沈如故回望了這前后街巷，為難的說：“我倒是想彈，可哪兒有琴呢？”

    “要琴還不好找嗎？”南昭早有準(zhǔn)備的仰起小臉，“方才我們經(jīng)過之地，便有一家藝坊，從里邊傳來琴聲，咱們進(jìn)去借一把琴來，應(yīng)該不是難事！”

    沈如故倒沒有反對(duì)，只是提醒她：“你是忘了我們今夜出來干嘛的?！?/br>
    “我沒忘呀！”南昭心里有數(shù)的回答：“我們這一生都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瞧瞧這一路從泰州到云州，命又丟了幾回了？可是艱險(xiǎn)如影隨形又怎樣，我們就必得時(shí)時(shí)活得跟逃命似的嗎？我才不要！”

    她絕非心血來潮，從陰人路上還魂歸來時(shí)，她就打算好了，他們不止要活著，他們要好好的活著。

    明天有多少妖魔鬼怪，誰知道呢？

    但此刻她身邊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愛人，她就要開心的活著，及時(shí)行樂乎！

    沈如故就這般被他拉進(jìn)了藝坊，這間藝坊是云州最大的藝坊，里面歌舞樂器應(yīng)有盡有，客官憑票進(jìn)入，里面酒水茶點(diǎn)另算。

    說起來，前次跟沈如故逛了回妓院外，這種地方她跟來過數(shù)百回似的。

    進(jìn)去就問管事的要了最前邊兒的位置，茶點(diǎn)一送上來，她還要了一壺酒。

    此刻，臺(tái)上那位彈琴的樂師恰好一曲彈完，贏得滿堂喝彩，南昭摸出銀子打賞了樂師，照規(guī)矩，給了賞錢，樂師都會(huì)親自前來謝禮，且她這沈家少夫人出手還很闊綽，樂師更是從臺(tái)上下來，就直奔了這邊。

    到這兒來雖也有女客，但畢竟是少數(shù)；那樂師本以為給打賞的是那位財(cái)大氣粗的富老爺，到了桌前一看，竟是兩位樣貌出眾的年輕人，吃了一驚。

    不過終歸是見過世面的，很快就巧笑道：“琴芊謝過二位的打賞！”

    南昭一副輕車熟路模樣回答：“彈得不錯(cuò)，該賞該賞?！?/br>
    沈如故沒說話，不過被她的樣子逗樂了，想笑又未笑出來。

    下一步，南昭便管人家借琴了！

    這藝坊時(shí)有客人風(fēng)流隨性，感覺來了，上去表演一番的，琴芊也不驚訝，只是好奇問：“是姑娘要上去獻(xiàn)技嗎？”

    南昭擺擺手，心想她彈棉花還成，琴這種玩意兒，這輩子都沒戲了，像獻(xiàn)寶一樣指了指旁邊的沈如故：“我夫君附庸風(fēng)雅，今夜琴意大發(fā)——”

    琴芊笑答：“那我們有耳福了！”

    沈如故上臺(tái)前，南昭雙手捧合著，一副迷戀之態(tài)巴巴地望著他。

    “這種事兒，只許有這一回！”雖是嚴(yán)肅的講的，但她分明從沈如故臉上看出了寵溺。

    不久，他便在邁步上臺(tái)，如繁星中明月，灼灼其身，雅而不華。

    剛才喧鬧的大廳中，他一坐至琴案前，便瞬息之間安靜了！

    有的人，就算在那什么都不做，也是凡間難得的美景，令人賞心悅目。

    南昭看得癡了，這是她奔波數(shù)日來，最開心閑散的一刻，她不禁想著，若能一直這般逍遙快活該多好呀？

    沈如故彈的曲子，上回在沈府里，她曾聽他彈過，南昭也不懂音律，就覺得好聽。

    那叫琴芊的樂師也坐在旁邊聽琴，聽著聽著，神情有微微變動(dòng)，待沈如故下來后，她好奇問：“公子，你方才所彈之曲叫何名？”

    沈如故并不想與旁人多言，隨意回答：“不知其名，胡亂彈的?！?/br>
    琴芊顯然有些失落，南昭多了個(gè)心眼，便問她：“莫非你想學(xué)嗎？”

    對(duì)方看南昭比較好說話，也將向她道來：“實(shí)不相瞞，琴芊當(dāng)年從師父那得來一卷曲調(diào)，不過是殘卷，只有前半章，我?guī)煾冈谑罆r(shí)，為補(bǔ)全后半章，走遍了炎國，也未尋得此曲的后半章，她臨終前，便將殘卷贈(zèng)給了琴芊，琴芊一直想補(bǔ)全后半章，了卻師父的遺愿?！?/br>
    她看向沈如故那邊，“我聽師父講，那曲子講的是一個(gè)凄美的愛情故事，如今已過了數(shù)年，琴芊其實(shí)早已沒報(bào)希望了，方才聽公子彈的，竟正是那曲子，有些冒昧了！”

    南昭一聽到凄美的愛情故事，人又好奇起來，問道：“是怎樣一個(gè)愛情故事呢？”

    反正都是坐在這看表演，琴芊便大方的講述道：“曾有一位容貌絕麗的女子，她原本有一個(gè)幸福美滿的家，與她丈夫也情投意合，毫無嫌隙，可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后來，她的丈夫愛上了別人，還是她的親meimei……”

    南昭原本是興沖沖的在聽人講故事，聽到這里時(shí)，臉色已凝固起來。

    “胡說八道！”卻是那邊的沈如故出聲打斷。

    這使得琴芊立刻收了口，十分尷尬的說：“公子不必生氣，這只是坊間流傳的故事罷了！”

    沈如故并不理睬，起身就往外走。

    南昭還愣坐在那里，其實(shí)，她想將那個(gè)流傳的故事聽完。

    沈如故走出去幾張課桌，想起什么，停下來回頭喊了她一聲：“南昭?！?/br>
    她回過神來看向他，聽見他問：“還不走？”

    她這才起身，不忘與旁邊一臉無措的琴師歉意說：“你不必在意?！?/br>
    琴師沖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快步跟上去，沈如故已出了藝坊。

    什么人吶，說翻臉就翻臉，莫不是真被人家戳中了痛處，他上輩子就是個(gè)始亂終棄的陳世美？

    盯著沈如故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生氣的跟在后頭，在心里咒叫囂道：姓沈的，大少爺脾氣就不能收斂點(diǎn)兒？

    我告訴你，姓沈的，你有脾氣，我也有，以后都別想我理你！

    沈如故像是聽到了似的，突然停下來，站在原地不走了，也沒有回頭。

    一看見他停下來，南昭也立馬停步，為了表現(xiàn)自己一點(diǎn)兒都不在意，她故意悠閑的東看看小吃攤，西瞅瞅首飾鋪。

    一串糖葫蘆突然落到眼前，南昭眼睛盯著握著糖葫蘆那只好看的手，再沿著手臂向上看去，便見沈如故溫俊的面容，她激動(dòng)的問：“給我買……”

    沒問完，她突然想起自己暗自做的決定，忙改口說：“我不喜歡吃糖葫蘆！”

    “不喜歡嗎？那喂狗吧！”沈如故一臉可惜的樣子，伸手就要往街邊扔。

    “別亂扔，狗吃不了這個(gè)！”南昭踮腳拿過來，咬了一口。

    沈如故看著她，問她：“好吃嗎？”

    “不好吃，太甜了！”南昭眼珠子往別的地方看，就是不看他的臉。

    “那你還吃什么？”

    南昭又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嚼著，小聲回答：“因?yàn)樘鸢　?/br>
    她不看他，他看著她的目光，卻一刻也未離開過。

    夜?jié)u深了，周圍有三兩逛完夜市準(zhǔn)備回家的路人，也有吆喝著打算做最后一筆生意的攤販。

    兩人入畫的身影融入其中，時(shí)間仿佛停止了一般。

    半響，沈如故輕喚她：“小昭?！?/br>
    “嗯？”

    “這世間之事，即使親眼所見，也不見得是真，何況他人口口相傳之言？”

    南昭怔了一下，自己心里所困擾的，一點(diǎn)一滴，果然都逃不開他的雙眼。

    聽了這句，算是吃了顆定心丸，她點(diǎn)點(diǎn)頭，不去想那些事兒了，反正如故在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重歸于好，畫面甜蜜蜜，側(cè)面突然奔出來個(gè)攪局的，那人橫擋在他們二人之間，一臉嫌棄的說：“未辯在外面到處害人，你倆還有閑心在這吃著糖葫蘆，眉目傳情？”

    不用懷疑，不是別人，正是呂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