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曾氏卻是忍不住皺起眉頭來,“說起這事我就來氣,母親她今日又拿著這事來找我不痛快,一個勁說她娘家的孫女如何如何好,催促我給子安把人娶回來!子安的情況她又不是不清楚,倘若她娘家的侄女當真是個好的,哪里會舍得讓人嫁給我們子安!” 周永衡見她委屈又憂愁的樣子,心生憐惜,伸手將人摟進懷中,安慰道,“阿茹你消消氣,不值得的。”他說完后,頓了好一會兒,又才繼續(xù)道,“實在不行,你便讓她將人接過來,咱們先看看,行與不行再議?!?/br> 曾氏聞言卻是更難過了,紅了眼眶,哽咽道,“我究竟是做錯了什么,老天爺要這么對我?” …… 謝府。 房里已經熄了燈,謝氏夫妻二人卻是未曾睡著。 謝太傅擁著妻子,靜靜聽她說話。 “弈兒第一次出門這么遠,且已經去了一個多月了,不知道他如今好不好?”身為母親,擔心的事情大抵都是差不多的,謝夫人也不例外。 謝太傅輕輕拍了拍的背,“文初已經不是小孩子,你不必太過憂心,而且他這次是跟周家那個小子一起去的,那可是個大漠邊疆都難的,即便真有什么,他也能照顧好文初的。你這幾日總是睡不好,就是想太多了,還是早些休息的好?!?/br> 謝夫人沉默了許久,忽而用略帶哽咽的聲音開到,“立德呀,你不知道,我夜里又夢見滿滿了,聽見她喊我母親,我這心里呀,就像刀割一樣,哪里還睡得好……” 聽她如此說,謝太傅也跟著沉默了。 夫妻二人相擁,互相依靠。 …… 江邊,客船上。 周延璟一行人回來時,其他人已經將船上打掃得差不多,雖然血跡一時弄不干凈,但是夜里看起來也不太明顯。他抱著瑤光進了船艙,本來想叫丫鬟替她換衣服,但是對方此前被嚇慘了,此時面色慘白止不住的發(fā)抖,一看就靠不住,他也只能自己動手了。 沒有任何欲念,有的只是憐惜與慶幸。 無論她還是謝弈,兩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都安然無恙。 處理完瑤光這邊后,周延璟又去看了謝弈的情況,人還昏迷著,不過并不要緊,畢竟底子好,處理過傷口上了傷藥后,醒來是早晚的事。 只是沒等周延璟好好松口氣,就又出事了。 瑤光的身體太弱了,夜里忽然就發(fā)起了熱,渾身燙得嚇人,嘴里卻無意識喊冷。 丫鬟指望不上,周延璟只能自己照顧她,又是擦身體又是給她蓋被子的,到后來他干脆自己躺了上去,將人擁在懷中。 艱難且憂心的熬過了一夜,到了天亮時分,瑤光的情況才稍微有了點好轉,熱度消下去了一些。隨后不久,謝弈也醒來了。 周延璟終于能松一口氣。 客船昨日被水匪撞過了,好在船體并未受損,稍微整頓一下后,便又重新楊帆起航,往太京而去。 …… 太京,永定侯府。 自從當初周延璟的情況傳開之后,府上就很少有女眷拜訪了,曾氏也漸漸不再熱衷交際,客人就更少了,甚至就連府上伺候的下人,新來的也多是小廝。 然而這一日,府上卻新來了一位姑娘,是老夫人娘家的孫女,姓許名安彤,生得一副文文靜靜的樣子,顧盼之間,我見猶憐。 這位許姑娘性子極好,待人和善,跟性格古怪無常的老夫人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她說是來陪老夫人的,但是侯府的人都心知肚明,這是在打小侯爺的注意呢,不過大家也不點明,安靜看戲。 轉眼許安彤就在侯府待了四天,這期間她一直在陪老夫人,但也沒忘了給侯爺夫人請安,有時做了點心吃食,也會吩咐人給侯爺夫人送去,且手藝是真的不錯。 怎么看,這都是一個溫婉賢良的大家閨秀。 曾氏原本就不是個心氣過分高傲的人,如今要求更是放低了許多,經過幾日的相處與觀察,她對老夫人娘家的這個孫女的看法,已經稍微有了些好轉。 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由于老夫人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實在太讓人心寒,曾氏實在很難對其改觀,連帶著這個孫女也受到了影響,雖然如今看來表現很好,卻也還需要繼續(xù)觀望,誰知道是不是偽裝出來的。 曾氏只有周延璟這一個孩子,對于他的事,哪怕再小,她也總是格外的謹慎,更別說是婚姻大事。于是她在觀望許安彤的同時,還讓府上的下人作試探。 又過了兩日。 許安彤表面上還是一副溫柔如水的樣子,然而在老夫人西苑里,卻又是另一番表現。 “那個賤丫頭!”許安彤咬牙切齒。 話音方才落下,就被老夫人瞪了一眼,“來之前我怎么跟你說的?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要保持心平氣和的樣子?!?/br> 許安彤聞言,咬著唇,卻是有些不服氣,“這里不是沒有別人嘛……” 老夫人冷冷一句,“你若是不聽話,我便趁早送你回去,換一個聽話的人來,我許家最不缺的就是姑娘!” 這下許安彤終于有些怕了,臉色白了白,“外祖母,我錯了,以后不會再犯!” 老夫人盯著她瞧了許久,才終于移開視線。 這時有人撩了簾子進來,是伺候老夫人的婆子,進來后行了一禮,道,“老夫人,小侯爺他回來了,只是不知怎么回事,身邊還帶了個女人?!?/br> 第18章 芙蓉帳暖(十八) 永定侯府上下都知道周延璟的‘怪病’,老夫人也不例外,是以聽到婆子的話,她并不在意,接過許安彤奉上的茶了喝一口,才慢悠悠道,“一個女人而已,許是這次替皇上辦事帶回來的人證吧,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左右他這輩子注定是邁不過那道坎的?!?/br> 婆子聞言,回道,“我瞧著小侯爺對她的態(tài)度不一般,進門后還特意囑咐了讓謝六給安排到青竹院去,而且那個樣貌……” 年輕的女孩,對于容貌之類的話,總是格外的在意。聽到婆子如此說,老夫人那邊還沒發(fā)話,許安彤便搶了話問道,“那個女人長很好看?” 老夫人拿余光瞥了她一眼,看得許安彤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但好在最后并沒有說什么,就算是默許了。 婆子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辭,“傾城絕色,見之難忘。” 用上這個詞,已經不僅僅是長得好看的范圍了。 老夫人原本是沒什么興趣的,聽婆子這么一說,倒是有些想去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絕色了。只因周延璟碰不得女人,帶這樣一個大美人回來,按照正常思維來說,很大可能是獻給皇上的。 今上正值壯年,英武圣明自不必說,只是但凡男人少有不好美人的,今上當然也不例外。如今后宮之中最得寵的徐貴妃,便是因為生了一張美艷迷人的臉,襯得后宮之中其他佳麗都失去了顏色。但即便如此,俆貴妃也當不起‘傾城絕色’這四個字。 若是周延璟帶回來的女子當真是獻給今上的,提前結識一下,也未嘗不可。 …… 周延璟坐在書房里,旁邊是他的父親周永衡,后者此刻正緊皺著眉頭,握著茶杯的手像是要把杯子捏碎一般,可見心情很差。 不久之前,周延璟帶著瑤光剛回到侯府,進門時碰見了周父。后者面上一貫沒什么表情,當時應該是因為見到他平安歸來,難得露出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只是在看到他后面站著的瑤光后,很快就變了臉色。起初是驚艷,回過神來后,頓時就皺起了眉頭,語氣不悅的呵斥道,“你是怎么回事,這次出門就學了這些歪門邪道?” “簡直胡鬧!” “你且隨我來!” 進門就是一個黑鍋指責約談三連,且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周延璟完全搞不清是什么情況,只能匆匆囑咐謝六將瑤光帶到青竹院先安頓下來,余下的以后再說。 隨后他便跟著周父來了書房,后者坐下后就一直不說話,他只能自己問,“父親,此前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周父狠狠瞪他一眼,“子安,我這些年來一直在教導你做事要腳踏實地,你也的確都做到了,但是這次江南之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你怎么也學著那些人一樣,妄圖走歪門邪道,靠進獻美人去巴結討好陛下?你若是有什么難處,盡管與為父……” “父親,你等一下?!甭牭竭@里,周延璟瞬間就明白過來,父親此前的一切反常表現到底是因為什么。他也不等周父說完,直接開口打斷,“你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你以為我?guī)О幓貋?,是要把她獻給陛下嗎?” “難道不是?!”周父下意識反問,但是很快又察覺到不對,“你叫她阿瑤?” 周父很清楚,自己的兒子一貫懂得規(guī)矩與分寸,這樣很親昵的稱呼,絕對不會用在準備獻給今上的女子身上??墒沁@樣的傾城絕色,若不是為了進獻,為何要千里迢迢從江南帶回來? 至于她會不會是兒子的女人?這一點周父完全就不會去考慮,因為這么多年來,他們夫妻二人經歷了無數次從希望到絕望,已經徹底麻木不會再去奢求。 “自然不是?!敝苎迎Z否定道,“父親,我是你看著長大的,我為人如何你最清楚不過了,且我與陛下之間的情誼也無需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鞏固,我此次帶阿瑤回來是因為我要娶她,而非是給陛下獻美,是父親你誤會了?!?/br> 周父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阿瑤她對我來說是特殊的,我亦心悅她?!敝苎迎Z說及此,面上難得帶了兩分笑意,使得整個輪廓都柔和了許多,“我要娶阿瑤為妻,還望父親與母親替我安排一下?!?/br> 周父又驚又喜,不敢置信的看著兒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子安,你的病……好了?” 卻見周延璟搖了搖頭。 周父一顆心便要落入海底,又聽得一句,“但是我并不排斥與阿瑤親密?!?/br>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周父便經歷了一場大起大落,從希望到失望,忽而又峰回路轉。 “好好好!”周父已經許多年沒有這么開懷過了,他站起身來,抬手重重在周延璟肩上拍了拍,“走,去見你母親,這些年來她因為你的事一直郁結于心,今日這病總算可以根除了!” 父子二人遂離開書房,去往東院,到了地方卻被下人告知夫人去了青竹院。周延璟本就是要去見瑤光,這也算是順路了,便與周父折轉青竹院。 …… 與周延璟分開后,瑤光隨著謝六到了青竹院。 這是一處僻靜的院落,因坐落于竹林側畔而得名,算不得是侯府院中最好的院子,但卻是離周延璟最近的,僅僅就隔著那片竹林。 下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將她的行禮都搬了進來,只是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安放,便只能挑一間空屋子來暫且全放著,過后再慢慢布置。 九月的太京正是燥熱的時候,今日又是艷陽天,烈日高掛空中。 瑤光坐在院中的陰涼處,謝六站在她旁邊,一邊問她想要添置些什么東西,偶爾指揮一下下人們搬東西。 瑤光也不急著要什么,而是先問了一些問題。 二人交談到一半,視線余光瞧見有兩道人影從外面來,隨后便聽到下人們喚了一句夫人。 瑤光轉頭看過去,只見一個風姿綽約的婦人帶著一個丫鬟,正往這邊走來。對方也在看她,視線一瞬間便對上了。 侯府的情況,在來的路上周延璟大致跟瑤光說過,這府上能被稱作夫人的只有他的母親曾氏,不出意外便是眼前這位了。 這么快就見家長了,周延璟又不在身邊,瑤光倒是不怕,只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略微思考了一下后站起身來,微微福身見禮。 曾氏曾見過后宮之中那位靠著容貌奪得帝王盛寵的徐貴妃,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七分顏色,而眼前這個姑娘,無論容貌還是身段都是無可挑剔的,說是十分一點不為過。她眼中不掩驚艷之色,贊道,“這是誰家姑娘,竟生得這般俊俏!” “多謝夫人夸贊?!爆幑鈴澠鸫浇?,露出淺淺的笑意來,“小女單名一個瑤字,瑤光的瑤,夫人若是不嫌棄,喚我阿瑤便是。” 她只說名不說姓,不過是不想再冠李尚誠的姓,至于母親謝詞的姓,在身份未曾弄清楚前,也不好胡亂拿來用。 “那我便喚你阿瑤了?!痹蠌纳迫缌?,很自然的帶著瑤光在陰涼處坐下,與她閑聊起來。 曾氏很健談,且為人隨和,即便貴為侯夫人,與她說話也不會有太大的壓力。她與瑤光說了許多話,但凡是女子們關心的話題都有聊起,感覺非常的隨意,實則一直在打探瑤光與周延璟之間關系。 這是周延璟第一個帶回府的女人,且又是年輕貌美的姑娘。 曾氏身為一個母親,哪怕所有人都覺得周延璟的怪病治不好了,她卻始終懷有一絲渺茫的希望。是以在得知消息之后,便匆匆?guī)е粟s了過來一探究竟。 如今見到了人,曾氏第一眼就看中了,她家子安少年英雄,俊逸不凡,就該配這樣的佳人! 一番交談之后,旁敲側擊得出的消息,指向曾氏最希望的那個結果。她心中卻是又喜又憂,只因這些年來失望過太多次。 “阿瑤此次來太京,可是有什么事……”曾氏笑意盈盈,正欲繼續(xù)打探消息,只是話未說完,便被打斷了。 “母親,阿瑤?!敝苎迎Z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夫人?!敝芨傅穆曇綦S后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