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 十秒鐘后,白阮被郎靖風強行拉回辦公桌邊坐好,而且郎靖風仍是站在白阮旁邊,不自知地封死了白阮的去路。 白阮此時此刻的心情與一只被狼叼回狼窟當儲備糧的小白兔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嚇出來的尿也憋得很辛苦。 簡直就是兔生無望。 唯一勉強算得上是安慰的就是白阮的恐懼已達到峰值,再怕似乎也不會怕得更厲害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郎靖風確實一直沒有傷害他,還主動承認了錯誤,這讓白阮腦內嗡鳴的警報降了一個檔次……白阮一動不動地呆坐了一會兒,理智回流了一部分,被嚇到死機的大腦也重新緩慢運轉起來。 大腦開始工作了,白阮也很快就意識到郎靖風的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是發(fā)生在自己被嚇哭的時候。 白阮小心地瞄著郎靖風,那一身墨黑的負功德仍像小簇小簇的黑色火苗般在郎靖風周身躍動著,白阮甚至能嗅到一縷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白阮心情矛盾,一邊畏懼著郎靖風,忍不住猜測他究竟做過多少壞事,一邊又覺得自己不該糾結學生過去的錯誤,看見自己哭還懂得內疚主動道歉,這說明郎靖風人不會太壞…… 郎靖風基礎差,就算想補作業(yè),不會的題也仍然不會,他煩躁地翻了幾頁,目光快速掃過練習冊上令人頭痛的數(shù)學符號,在填空題上胡亂填了些數(shù)字,再次把筆往桌上一擲。 似是怕再把白阮惹哭,郎靖風耐著性子解釋道:“我真不會,不是不想補?!?/br> 白阮屁股后的圓尾巴簌簌顫抖著,想讓郎靖風快點兒補完,便小聲道:“劉老師桌上有答案?!?/br> 郎靖風樂了,伸手揩去白阮臉上一滴漏網的小淚珠,道:“你不是不讓我抄嗎?還氣哭了呢?!?/br> 白阮被他伸手碰自己的舉動嚇得一激靈,結巴道:“不、不是抄……你拿過來就知道了?!?/br> 這套練習冊其實是有詳解答案的,每道題的解題步驟都列舉得十分詳細,不過為了不讓學生養(yǎng)成做題時一有不懂就看答案的壞習慣,所以發(fā)給學生的版本不帶答案。但像郎靖風這種基礎實在太差的學生看看答案其實無妨,他能把答案看明白也算是一種進步了。 郎靖風沉默片刻,并沒去劉震辦公桌上找答案,而是不滿地嘖了一聲,問:“你怕我???” 作者有話要說: 郎靖風:我不交作業(yè)把小白老師氣哭了,這么點兒事也能哭一下,小哭包子。 白軟軟:……我平時不哭!去你胡蘿卜的! 作為自作多情團的一員,小狼居然能看出來白軟軟怕自己,他簡直是站在自作多情團情商巔峰的男人…… 第五章 一戳一蹦跶,你屬兔子的? 老師怕學生,這話聽起來嚴重有損師道尊嚴,雖說哭了一氣兒后白阮的師道尊嚴已是所剩無幾,但他仍然不愿向郎靖風承認自己畏懼他的事實。 于是,白阮勉強將一直微微蜷縮的上半身舒展開,挺起胸膛試圖虛張聲勢:“我沒怕……” 話音未落,郎靖風又伸手輕戳了一下白阮的臉蛋,白阮驚得一哆嗦,啞火了。 妖怪原形的品種不同,天賦也不同,如同狼妖天生體能強大作戰(zhàn)悍勇一樣,身體白嫩綿軟就是兔妖的種族天賦。白阮天生曬不黑也練不硬實,臉蛋尤為水靈彈軟,一指頭戳下去手感糯得像在戳棉花糖,手指一松開臉蛋又會微微顫一顫,看起來十足勁道。 郎靖風心里躥起一股邪火,還想再碰碰白阮,白阮卻咻地往窗戶的方向一挪,緊緊貼在窗臺下的暖氣片上,用肢體無聲地表明自己想和郎靖風“有多遠離多遠”的愿望。 郎靖風樂了:“你這叫沒怕啊?” 說著,郎靖風被那股火燎得難受,忍不住又伸手撥了一下白阮的耳朵,白阮嚇得又是一顫,恨不得把自己一巴掌拍扁塞暖氣后面去。 郎靖風收回癢得不行的手,強制把它揣回褲兜,狠狠咬了下嘴唇抵御體內莫名的躁動,道:“一戳一蹦跶,你屬兔子的?” 其實要是換成別人,尤其是別的男的這樣,郎靖風會覺得對方是傻逼——誰稀罕碰你是怎么著?躲個屁躲? 但白阮這樣,郎靖風就完全不這么覺得,一方面或許是因為白阮長得太好看,顏值這么高很難招人煩,而另一方面就不好形容了,總之郎靖風就是覺得白阮這副慫了吧唧的小模樣兒中透著一種詭異的和諧,仿佛白阮這個人就應該是這么慫的,慫得理直氣壯,慫得渾然天成。 更關鍵的是,白阮小白兔般的氣質與表現(xiàn)勾起了郎靖風刻意壓抑的狼性,方才“欺負”白阮的這么幾下以及白阮的反應讓郎靖風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快感——就像是在林中狩獵到了一只小動物,被壓制在狼爪下的小動物不敢也無法反抗,只能眼淚汪汪地任郎靖風為所欲為,這樣的感覺。 郎靖風深深吸了口氣,覺得燒在心頭的那把邪火已經快一路南下燒進褲襠了,于是急忙剎車,揮去腦內不著邊際的妄想,一手撐著桌子,上半身前傾貼近白阮,問:“你怕我什么?” 白阮不吭聲,用沉默維護著最后一丁點兒為人師表的尊嚴。 郎靖風低聲催促:“問你話呢?!?/br> 口吻可是比白阮這個班主任霸氣多了。 白阮搖搖頭,咬牙道:“我真沒怕你……” 郎靖風嘖了一聲:“嘴硬?” 其實郎靖風聽說過妖氣震懾這檔事兒,也知道弱小的草食類妖怪會天然地畏懼自己。但是,作為一個狼妖的妖二代,郎靖風從小到大接觸過不少妖怪,基本上不是親戚就是父母的朋友,以及父母朋友的小孩兒。 物以類聚妖以群分,和郎靖風父母關系密切的妖怪大多也都是食rou類猛獸,以虎、獅、豹、狼居多,最不濟也是鬣狗這一檔,就算偶爾有食草類妖怪,也是犀牛大象這種無懼食rou類猛獸的品種。而且不只自己身邊沒有,郎靖風活到這么大,就從來沒聽說誰真見過什么兔妖鼠妖雞妖鴨妖的,畢竟這些脆弱的小動物想活著都已經很艱難了,遑論修煉成精。 故而,在郎靖風的認知里,兔妖的稀有程度幾乎就約等于外星人——有人說這個世界上有兔妖,他信,但要告訴他現(xiàn)在他面前就有一個,他就覺得怕不是扯淡。 所以郎靖風壓根兒沒往那方面想,他作為一個學生確實是劣跡斑斑,被年輕老師害怕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我知道了,”郎靖風思索片刻,了然道,“你是不是聽人說我轉學前打過老師?” 白阮沒否認,因為這個他確實也怕。 “我那事兒有原因的?!崩删革L重重吐了口氣,英氣的眉一擰,“就是我之前那學校有個專門上實驗課的老師,那天我上完課手機落實驗室回去拿,看見他跟我們班一個女生動手動腳的,那女生都嚇哭了,我就拿燒杯把那傻逼開瓢了?!?/br> 白阮眸光微微一動。 “真事兒,”郎靖風說著,沒大沒小地在白阮腦袋上呼嚕了一把,“我好人,甭怕了?!?/br> “你……”白阮被狼爪子摸得汗毛倒豎,正想提醒郎靖風自己好歹也是老師,郎靖風卻已走到劉震桌邊翻答案去了。 白阮挺相信郎靖風說的是真話,因為打老師這種事性質太嚴重,就算郎靖風家里再怎么有勢力也很難讓他檔案不留污點,但如果是學校出了禽獸老師,校方想掩蓋丑聞讓郎靖風和被猥褻的女生閉嘴,因此不追究郎靖風傷人的責任,那倒是說得通。 見義勇為絕對是大好事,但怎么郎靖風的功德還是黑成這樣,黑得都快遭天譴了……白阮惴惴地思索著,恐懼感減輕了少許,但也還是怕。 郎靖風從劉震桌上翻出一個薄薄的小冊子,翻了幾頁,道:“應該是這個。” “這上有詳細的解題步驟,你好好看一遍再往本上寫。”白阮把圓尾巴按回屁股里,起身,邁開仍然發(fā)軟的雙腿朝門口蹭去。 郎靖風面色不虞,朝白阮走了兩步,仿佛想把他逮回去:“你不看著我補作業(yè)?” “呃,”白阮生怕再被這小狼崽子叼回去,只好硬著頭皮解釋,“我去洗手間。” “去吧,”郎靖風唇角一翹,故意逗著白阮玩兒,“快點兒回來。” 白阮屈辱地走出辦公室。 到底誰才是老師!? 去廁所解決了生理問題后,白阮不敢回辦公室和小狼崽子獨處,四班在上英語課他也回不了班級,最后只得委屈巴巴地去cao場,找了塊陰涼的地方坐著擺弄手機。 這么下去絕對不行……白阮想起半小時前自己在郎靖風面前被嚇哭的尷尬畫面,苦惱地抓撓著頭發(fā)。 對郎靖風的恐懼已經嚴重影響到工作了,而且這顯然不是短時間內克服得了的障礙,白阮焦慮不已,點開微信通訊列表,指尖在一個頭像上方懸停了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按了下去。 ——白阮實在不好意思因為這點小事打擾云清師父的修行,可他忍了三天,著實束手無策,除了問問師父也真的沒有辦法了。 白阮:“師父,在嗎?方便的時候能給我回個話嗎?” 另一邊久久沒有回應,白阮喪氣地揣起手機,一心一意地發(fā)愁。 …… 雖說完全是照著答案寫的,但郎靖風的數(shù)學作業(yè)總算是補完了,下午第三節(jié) 課,劉震把這尊煞神放回了四班。 郎靖風似乎對白阮尿遁一去不回的做法頗為不滿,回班之后一直陰沉著臉,白阮監(jiān)督晚自習時感覺自己都快被郎靖風的銳利視線瞪穿了。 好不容易捱到晚自習結束,白阮腿軟腳軟手軟地提著公文包走出教學樓,狠狠吸了一大口沒有狼味兒的清新空氣,朝學校大門走去。這時,今天中午剛被白阮叫去談過話的周皓辰也正巧走出大門,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陰郁的氣息,步態(tài)飄忽得像游魂似的。 白阮對這個學生很在意,便快步穿過放學的人潮跟上去多看了一眼,結果這一眼就被他發(fā)現(xiàn)不對——周皓辰的新家住得離學校近,出了大門往東走十分鐘就到,不用坐公交地鐵,然而此時此刻周皓辰卻正在往相反的方向走,那邊通往地鐵站,是白阮平時回家走的路線。 白阮不動聲色,順勢跟上,想著被周皓辰看見的話就說自己要去坐地鐵,然而周皓辰全程都沒回一下頭,只邁著機械如木偶的步伐慢吞吞地走著,對外界的刺激表現(xiàn)麻木,車也不看,車喇叭也不聽,馬路過得像走城門一樣。 很快,周皓辰就偏離了去地鐵站的路線,拐進一條斜街,又轉過兩個轉角,一頭扎進一條小胡同。 白阮用圓尾巴想也知道胡同里肯定沒好事兒,但白阮了解自己學生,他知道就算現(xiàn)在叫住周皓辰,周皓辰也會死倔著不說實話,而且以后還會防著白阮跟蹤,與其那樣,還不如干脆一跟到底,看看究竟什么情況。 白阮躡手躡腳地湊近胡同口,探出半張臉向里張望。 胡同里,幾個人正嬉皮笑臉地圍著周皓辰。 這幾人若論樣貌,那是各有各的丑法兒,共同點只在于個個發(fā)型清奇、溜肩駝背、氣質猥瑣,白阮看著他們圍著周皓辰的場景,腦內不禁浮現(xiàn)出幾條窮形惡狀的鬣狗圍捕小羚羊的畫面。 作者有話要說: 郎靖風:得知我見義勇為后,小白老師對我產生了好感。 白軟軟:…… 第六章 矮——子—— 一個混混朝周皓辰一攤手,丑臉上咧出一口森白的牙,笑嘻嘻道:“拿出來?!?/br> 周皓辰怯怯地遞上錢包,肩膀一抖一抖,好像在哭。 風載著幾縷不同的妖氣從胡同另一頭吹來,白阮小巧的鼻翼不安地翕動著,試圖分辨這五個混混的原形。 ……是食rou類的妖氣味道,但聞起來比較弱小,還泛著淡淡腐rou與酸敗垃圾的氣息,似乎是五只糾集在一起的野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合法成精的。 白阮雖天生畏懼食rou類妖怪,但他這幾天都快被狼妖的妖氣腌入味了,這會兒五只處于食rou類底層的野狗還真嚇不住他。白阮鎮(zhèn)定地退回轉角后,掏出早已調至靜音模式的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同時開始脫鞋。 脫了鞋,從左右兩只襪子里一邊抽出一個3厘米增高墊,然后又把鞋穿回去了…… 為了維護雄兔尊嚴,個頭兒不高的白阮平時出門都會往襪子里塞增高墊,不過墊著這東西多少會影響活動,白阮怕待會兒拉著周皓辰跑步不方便,就提前拿出來丟掉。 一個混混把周皓辰遞過去的錢包掏空了,數(shù)了數(shù)手里一沓花花綠綠的鈔票,臉一沉,喝罵道:“才他媽五百多!cao,你家拆遷一次補他媽好幾百萬,管你借五千你他媽摳成這逼樣?” 語畢,把手里那一沓鈔票當武器,啪地一聲抽在周皓辰腦袋上。 周皓辰挨了一下,不疼,但很害怕,瘦小的身體蜷得更厲害,帶著nongnong的鼻音哀求道:“我……我真沒錢,我爸不給我零花錢,這些都是我這個月不吃飯省的,我全給你們了,五千我真拿不出來……” “不給你你他媽還不會騙???說交補課費不會?是不是沒把你揍明白?”一個混混把周皓辰一把摜到墻上,解下腰帶,樂呵呵地對同伴道,“聽說拿這玩意兒抽人可疼了?!?/br> “別打我,求你了!”周皓辰哆哆嗦嗦地用手臂掩著臉,靠墻滑坐到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我以后每個月都給你們五百行不行,每個月都給,求你們別打我……” 白阮埋伏在轉角后,被胡同里的對話氣得肺都快炸了,可聽筒里傳出來的一直是“呼叫忙請等待”,眼見再等下去自己學生就要涼了,白阮心一橫,從轉角后一躍而出,怒喝道:“你們幾個!干什么的?。俊?/br> 拿皮帶的混混先是嚇得一縮,待看清胡同口只有一個人,塊頭也不大后,又笑著罵了句cao。 周皓辰臉上糊滿了鼻涕眼淚,哭得喊聲都變了調:“白老師——” “都給我站那!”向來溫文爾雅的小白老師先聲奪人,嘶聲咆哮道,“誰敢動一下我他媽弄死誰!” 說著,白阮目露兇光,大步流星地朝混混們的方向走去,一副一言不合分分鐘干翻全場的樣子。 這幾個混混都是妖,知道身上沒妖氣的未必就是人類,也可能是妖氣收斂自如的大妖。所以見白阮這副一拳就撂倒的小身板居然還敢如此囂張,他們一時也有點兒發(fā)懵,打不定主意動手。白阮抓住這個珍貴的空當,一把鉗住周皓辰手腕,把委頓在地的少年拽起來塞到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