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只是何重黎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在鎮(zhèn)守星位,守著三十七個銅尸,偏偏對付自己的就是云陽派的傳人。 云陽派的門人挖掘地洞,會在洞口的地方放一枚銅錢,示意自己是拿錢買了東西,并不是偷竊,與卸嶺盜墓的門派以示區(qū)別。 現(xiàn)在何重黎放一個一個盜洞數(shù)過去,三十七個銅尸墳?zāi)?,已?jīng)有十四個洞xue,而且每個洞xue,都放了一枚銅錢。 何重黎看著洞xue,心里暗自叫苦,他本想鉆進洞xue,看個究竟??墒前l(fā)現(xiàn)洞xue的直徑連半尺都不到,自己連頭都探不進去。何重黎頓時慌了,魏如喜臨終前,交代給自己的銅尸,一下子被人弄走了十四個。這架還沒開始打,就已經(jīng)輸了。 何重黎無法可想,只好把剩下的二十三個銅尸,立即從墳?zāi)估锿诔鰜?,全部?qū)使到自己的身邊。他相信云陽派的對手還會出現(xiàn),畢竟對方是來瓦解開陽星位的,并不是單純來的偷竊銅尸。 何重黎把十四個銅錢收集了,放在手上,仔細的清點。當看到一枚普通的乾隆通寶的時候,一個老頭子從他面前的土地里鉆出來,穩(wěn)穩(wěn)的站在何重黎身前。整個老頭子身材只有一米四左右。何重黎這才明白,為什么盜洞會這么狹小。 何重黎的第二輪對手: 云陽派的王啟勝,已經(jīng)來了。王啟勝,四川廣漢人,云陽派。解放重慶前,在國民黨關(guān)押我黨被捕人員的監(jiān)獄里,用掃地工人的身份作為掩飾,在地下挖掘地道,并且組織暴動,解救出大批被捕地下黨員。 何重黎把身邊的銅尸仔細清點了一遍,二十三具,不會再錯。手中的銅錢也數(shù)了一遍,十四個銅板,也沒錯。 何重黎把拿著銅板的伸到王啟勝的面前,就在王啟勝的鼻梁處。 王啟勝身材比侏儒高不了多少,但是氣勢上,遠遠壓倒了何重黎。何重黎心里空蕩蕩的,輕聲的問:“那十四個尸體,在那里?” “聽不見。”王啟勝的聲音如同洪鐘,真不敢相信是一個這么小個子的老頭發(fā)出來的。 “你把我的銅尸藏到那里了?”何重黎的聲音大了一點,接著又補充,“前輩?!?/br> “我買了,就是我的,”王啟勝說,“跟你沒關(guān)系了?!?/br> “銅尸是我爺爺留給我的,”何重黎氣勢餒了,語無倫次,“我把錢還給你?!?/br> “怎么不是魏如喜?”王啟勝想了想,“魏家不中了,是不是已經(jīng)死在陣法里了?!?/br> 何重黎猶豫的說:“前輩既然是來破陣的,為什么不堂堂正正的跟我動手,卻偷了我的銅尸。” “魏如喜沒死,我也不怕你的銅尸,”王啟勝完全沒有把何重黎放在眼里,連名字都懶得問,“不過我有個朋友,喜歡對你們魏家的銅尸有點興趣,既然他喜歡,我就把銅尸交給他了。” 何重黎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蠻不講理的老頭子,完全不掩飾自己的搶奪行徑。 何重黎知道沒什么話好說了,也不再唯唯諾諾,于是把自己的天乙大將符貼拿在手上,“前輩,我冒犯了?!?/br> ——黃坤和黃溪兩人看著一個老頭,身后帶著十幾具尸體,走到了鐵塔的前方。在這一刻,兩人幾乎都認為是魏家的老前輩魏如喜投奔了張?zhí)烊?,反水來攻打天璇星位了?/br> 當胡東陵一手拿著招魂幡,一手拿著鈴鐺,一步一步走到了黃溪和黃坤的跟前。黃家兩個兄弟,看見老頭身上穿的一身黃綠色的舊軍裝,身材魁梧,走路一瘸一拐。 “不是魏老爺子?!秉S坤和黃溪對望一眼。 黃溪走到老頭身前,“秀山黃家,您是哪位?” “胡東陵,”老頭回答,“昆侖山,混圓派。” 黃坤立即向遠遠站在池塘邊的策策和陳秋凌擺手,示意她們離開,走的越遠越好。但是兩個女孩仿佛下定了決心要看熱鬧,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胡東陵的鼻子嗅了嗅,“龍門派的職高攻來過?!?/br> “李成素李道長,”黃坤回答,“你猜的沒錯?!?/br> “不是猜的,”胡東陵說,“我見過李成素,記得他的味道,他身上有股芫荽的味道,這人如果不是因為沒有戒五葷,成就應(yīng)該不止是職高攻。” 從胡東陵的語氣,黃坤意識到,這個老人的鼻子與常人不同,他能記住所有見過人的味道。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細節(jié)。 當黃坤嘗試過一次蛇屬之后,對生理上的各種感覺都十分的好奇。所以第一次見到胡東陵,就敏銳的能察覺出對方與眾不同的感官。 胡東陵好奇起來,鼻翼一張一合,猛烈的抽動,“有蛇?!比缓蟀蜒劬聪螯S坤,“蛇經(jīng)有傳人了,怪不得李成素在手下不堪一擊?!?/br> 黃坤看著胡東陵身后的十四個尸體,每一具尸體都低著頭,脖子上掛著一個銅鈴。 好奇的問:“沒聽說過昆侖山的人會趕尸?!?/br> “我不會趕尸,”胡東陵低聲說,“可是我跟牲畜打了一輩子交道,有時候?qū)⑺赖娜耍笠矝]什么區(qū)別。” 黃溪和黃坤兩人立即并肩站在一起,警惕的看著胡東陵,這人剛才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殺意,十分的陰寒。 “胡道長為什么不好好的過下半輩子,”黃溪問,“臨到入土了,還為張真人賣命?!?/br> “我早就死了,在五十年前就餓死了?!焙鷸|陵陰測測的說,“我當時非常的后悔,為什么不相信張真人……所以現(xiàn)在張真人告訴我該怎么做,我沒有可能拒絕?!?/br> 黃溪警惕的盯著胡東陵,而黃坤卻已經(jīng)不知不覺的探知到了胡東陵的記憶,殘酷的記憶: 在一根雜草都長不出來的戈壁上,與現(xiàn)在一樣胡東陵慢慢的行走,他的身后跟隨者十四個人。每個人都低著頭,艱難的邁著步伐前行。 大部分人都衣衫襤褸,身體枯瘦,四肢的肌rou都已經(jīng)萎縮,四肢的關(guān)節(jié)凸出,十分的明顯。其中有幾個的褲腿被絞開,為的是讓腫脹的小腿露出來。 他們在在沙地上跟隨著第一個人,也就是胡東陵行走。胡東陵每走十幾步,就用鼻子嗅迎面而來的微風(fēng),又隨即低頭,調(diào)整了方向行走。 他們從半夜走到了凌晨,又從凌晨走到了天亮。在太陽升起的一剎那,隊伍中間的一個人無聲無息的到了下去。 沒有人理會這個倒下的人,后面的人慢慢的跨過這個人的尸體,跟隨著前面人的步伐,繼續(xù)走著。 胡東陵在中午的時候,在空氣中嗅到了水汽。然后坐在沙地上,用手刨著沙土,跟上來的幾個人,也圍坐在一起,學(xué)著胡東陵,用手指挖。接著跟上來的人,也如法炮制。 所有人都極度的虛弱,整個過程沒有一個人說話,都用軟軟的胳膊,緩慢的挖著面前的沙土,他們的指甲全部翻起,然后脫落,手指和手掌的皮膚全部開裂。但是幾乎沒有鮮血滲出來。他們也感覺不到疼痛。 終于挖到了接近半米的深度的時候,坑底的沙土變得十分的濕潤。所有人都把潮濕的沙土捧起來,含在嘴里,吸吮里面一丁點的水分。 很久之后,胡東陵站立起來,搖動了手里的鈴鐺,其他人也站立起來,這是他們出發(fā)前的約定,不要說話,聽鈴聲就行。 但是只有九個人站起來,有四個人已經(jīng)永遠的坐在沙坑的旁邊。 站立起來的人,沒有向尸體多看一眼,就繼續(xù)跟著胡東陵行走。他們必須要相信胡東陵。 “留下是餓死,”胡東陵在帶領(lǐng)他們出發(fā)之前,平靜的說,“不如跟我逃走,為什么不試一試?” 黃坤想拼命的打斷自己的意識,可是沒有用。探知旁人的心思這種能力,雖然較師父遠遠不如,甚至比不上金仲,但是這是一個門檻,會的就是會,不會永遠不會,是天生的。 現(xiàn)在他也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叫胡東陵的老頭子,跟他和師父、金仲是一類人。擁有這種能力的人,能夠探知對方,也能讓對方探知自己的心思。 胡東陵在主動的向黃坤展示自己的記憶。他的后天修煉了幾十年,能力強大,導(dǎo)致黃坤都無法拒絕。 黃坤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是仍舊沒有任何用處。黃溪在一旁看見了黃坤的異常,立即知道胡東陵根本就沒有廢話,已經(jīng)開始動手。于是拔出黃坤身后的赤霄,看向胡東陵的胸前。 一個腐爛的手掌將赤霄的劍身死死的抓住,露出的骨骼在劍身摩擦,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是一具銅尸用極為迅猛的速度,站到了胡東陵的身邊,替胡東陵格擋了這一劍?,F(xiàn)在劍身就在胡東陵的面前。 胡東陵眼睛距離赤霄寶劍不到半尺,他看著寶劍,把手慢慢的伸出,手指就要觸碰到赤霄的之時,卻又停下來。胡東陵的眼睛露出十分熱切的光芒,最后這點光芒消失在瞳孔里,“這把劍是古首長的佩劍,可惜在你手上,連一根木棍都不如?!?/br> 黃家作為西南的術(shù)士家族,也會趕尸,銅尸雖然兇猛,黃溪并不太忌憚。銅尸的手掌松動,黃溪把赤霄寶劍收回去。 “時間還沒到,”胡東陵看了看天色,“過一會我們再動手?!?/br> 黃坤和黃溪兩人同時意識到胡東陵并沒有翕動嘴唇。 黃坤輕聲對著黃溪說:“這人在五十年之前,帶了十四個人跟著他一起從勞改農(nóng)場里逃跑過?!?/br> “和我們現(xiàn)在有什么關(guān)系?” “他帶人逃跑的本意是,作為他路上的干糧?!?/br> ——方濁和尋蟬的對手很健談。 這人已經(jīng)滔滔不絕的跟方濁和尋蟬兩人聊了兩個多小時,一直是他在說話,到現(xiàn)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尋蟬已經(jīng)聽得不耐煩了,可是方濁仍然在仔細的聽,一個字都沒有錯過。 這人雖然老了,而且坐著一個輪椅,推輪椅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保姆,保姆一直都沒有吭聲,可能是聽這個啰嗦的老頭子很長一段時間了,早已經(jīng)充耳不聞。 老頭子說他叫鄭慶壽,從他家族講起,說他是揚州人,祖上是做大買賣的,清朝的時候,特別有錢,可是太平天國來了,殺了他的曾祖父全家人,他的爺爺當時年紀尚小,躲在枯井里避過了殺身之禍。 他的爺爺,差點餓死在枯井里,被一個路過的老道士救了。后來他的爺爺白手起家,重新把家族的生意做回來。但是一直和那個有救命之恩的道士保持聯(lián)系。后來他老了,干脆就拜入了老道士的山門,也就是靈寶派。 他的父親也一生信道,供奉三清靈寶派。所以他生下來就是靈寶派的道士,到了九歲的那年,靈寶派與一貫道的張真人關(guān)系密切,張真人很喜歡他,收了他做干兒子。 但是他從小家里有錢,讓他在上海上學(xué),接受的是西式教育,會說英語和德語。所以他對父親信仰的宗教十分不屑,也早就忘了張真人認他做過干兒子這件事情。后來他做了巡捕,由于受過高等教育,被上司很看重??汕伤阪?zhèn)壓大罷工的時候,作為秘密警察,抓捕了一個進步人士。他審訊了那個人幾天幾夜,但是那個人不停的給他灌輸共產(chǎn)主義思想,他開始動搖了。再后來,那個人被釋放。他也順理成章的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表面上是國民黨員。后來日軍侵華,他又成了 “76號”的高級特工。暗中做了很多忠于國家和民族的事情。 可是解放后,竟然沒有人能證明他的身份,把他的功勞全部抹殺,他很不甘心,決定自殺來表明自己的功績。他先是服毒,然后在上海的一棟高樓上跳下,結(jié)果沒有死成,卻摔成了癱子。 就在他生不如死的時候,靈寶派的道士又來了,告訴他張真人還記得他這個干兒子。然后這個道士,就跟當年救了他的曾祖父一樣,把他偷偷的帶出醫(yī)院。躲避到雁蕩山里,安心的給他療傷。 但是他的雙腿已經(jīng)無法痊愈,老道士死后,他留在了山里,每日里修煉打課。前幾年他的兒子把他接回了上海,在上海過了幾年的舒坦日子,本以為這輩子就這么過去了,沒想到現(xiàn)在張真人讓他到湖北來。 鄭慶壽不停的說了這么長時間,也沒見他喝一口水。如果不是說清楚了他是來給張?zhí)烊恢瑩羝朴窈庑俏坏膶κ?。這情形,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老家伙在給兩個年輕人講故事。 方濁聽得仔細。尋蟬心里卻十分的謹慎,干術(shù)士這一行當?shù)?,殘疾人很多,越是殘疾,那證明這人來歷古怪,一定有過非一般的經(jīng)歷。這個老家伙,嘴里滔滔不絕,可是眼光不停的閃爍。說話凈挑好聽的說,說自己的家族是名門世家,說自己通曉幾國語言,又說自己是張?zhí)烊坏母蓛鹤?,還說自己是地下黨……他是做過雙重特工的,誰知道他的話,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 只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是靈寶派的傳人無疑。 話終于說完了。鄭慶壽對著方濁說:“王鯤鵬這人做事太不穩(wěn)重,怎么能讓你們兩個女流,鎮(zhèn)守玉衡星位呢。太輕率了。” 尋蟬突然發(fā)問:“我就問你一件事情,張真人五零年出陰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出手幫助他?” “我那時候正在接受調(diào)查,”鄭慶壽回答,“人被關(guān)在羈押室里,等他們把我放出來的時候,都五二年了?!?/br> 方濁和尋蟬看著這個坐著輪椅,病入膏肓的老人,無法想象此人的內(nèi)心和外表竟然有如此大的反差。 鄭慶壽看了看天空,對著身后的小保姆說:“你走吧。別回來。” 小保姆吃驚的看著鄭慶壽,“我怎么跟鄭經(jīng)理交代?” “我是他老子,”鄭慶壽回答,“我已經(jīng)受夠了,回去告訴他,把我當父親,就不要再假惺惺的限制我?!?/br> 小保姆聽了,立即如釋重負的離開。 方濁和尋蟬大致明白,鄭慶壽的兒子,肯定也非一般的人物。而且現(xiàn)在鄭慶壽的語氣和神態(tài)已經(jīng)與剛才的那個話嘮完全迥異,露出了真實的心態(tài)。 鄭慶壽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然后一把將輪椅扔到了懸崖,輪椅在懸崖上磕磕碰碰,最后掉落到了長江的波濤里。 鄭慶壽不僅沒有癱瘓,而且舉動十分的利落,也難為他忍隱這么多年,就是在自己的親兒子面前都裝扮一個癱瘓。這種人的內(nèi)心,實在是無法琢磨。 但是現(xiàn)在鄭慶壽已經(jīng)在方濁和尋蟬面前,撕下了幾十年的偽裝。 他要動手了。 時機到了。 ——徐云風(fēng)的炎劍插入在水里,身邊彌漫著nongnong的霧氣。甚至炎劍周圍的江水都開始沸騰。片刻之后,徐云風(fēng)用力把炎劍抽出水面,高高的揚起。徐云風(fēng)的膝蓋以下的江水正在快速的凝結(jié),江水的表面冰層正在飛速的蔓延,冰層的表面上顯現(xiàn)出裂紋,形成了無數(shù)的絕美的霜花。 徐云風(fēng)立即退回到岸上,他和王鯤鵬都怕水,本以為這么多年過去,這個弱點已經(jīng)被掩蓋,沒想到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破綻永遠是破綻。 不能說話,絕對不能說話! 徐云風(fēng)明白,千萬不要和對手說話。 徐云風(fēng)一聲不吭,拿著炎劍環(huán)顧四周,看見亭子里的秦曉敏,已經(jīng)站立起來,身體正在急速的變化。 萬永武,師承真大派鹿真道,一個曾經(jīng)做過少將的軍人,在幾十年后,恢復(fù)了鹿真道道士的身份,對付七星陣法的搖光星位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