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不是,”更夫搖頭,“葉先生給我治病之前,我的兩個眼睛都好好的?!?/br> 更夫說完,眼光看著地面,不敢看著葉珪。 葉珪看著更夫,嘆口氣,然后對謝師爺說:“你又何苦為難這個不相干的人?!?/br> 謝師爺揮揮手,衙役上來把葉珪給綁了,如同前一次一樣,把葉珪帶到縣衙。 但是這次根本沒有審問,徑直把葉珪扔進了大牢,而正是當初藏醫(yī)所在的那個牢室。 葉珪摸了摸腳上的鎖具,心里想著,果然自己跟藏醫(yī)一樣的下場。在牢房里不知道過了多久,葉珪被帶到縣衙大堂,這次知縣并不說話,而是謝師爺開口詢問:“聽說你得了高人指點,出獄后治了何暮春的頑疾,所以何暮春厚待于你,這是可有嗎?” 葉珪搖頭。 “那就是拿了別人什么東西,”謝師爺繼續(xù)試探,“醫(yī)術(shù)變得高明了。” “葉珪仍舊不做聲。謝師爺又說:“或者那個東西,根本就是巫師做法的法器,根本就是不是行醫(yī)治病的醫(yī)具。” 葉珪抬頭看著謝師爺,“薛雪大夫是我敬重的人,但是他這么說,當真是不妥當。” “我什么時候告訴你是薛大夫跟我說起這事?”謝師爺不置可否,“你一個醫(yī)生,又不是神棍巫師,更不是什么喇嘛,要那個東西做什么?” 葉珪只是嘴硬,“我不知道謝先生說的什么東西?!?/br> 現(xiàn)在上堂,謝師爺不再提起更夫眼睛的事情,只是不斷旁敲側(cè)擊,葉珪心里跟明鏡似的。愈是這樣,葉珪心里就更加不肯把人皮交給謝師爺。 謝師爺也知道葉珪不會告訴自己人皮下落,于是讓衙役搜尋葉珪的身上,葉珪心里頓時大驚,陰陽四辯骷髏一直小心翼翼的貼身放在身上,謝先生隔了這些時間才來問自己,一定是在家里搜了一個底朝天。找不到人皮才來訊問。 葉珪開始后悔,沒有把人皮藏在牢房里,但是隨即想到,謝師爺既然能搜遍自己的家,那么搜一遍牢房,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磥砣似ぃK究是要落在謝師爺?shù)氖稚稀?/br> 衙役把葉珪的衣服扯開,搜了一遍。讓葉珪奇怪的是,人皮明明就在自己的胸前貼身放著,可是衙役就是視而不見。反而把他隨身的一些銀針、砭石都搜了出來,知縣見了,看了看謝師爺,“既然沒事,就退堂?!?/br> 謝師爺也無奈,只能讓衙役把葉珪送回牢房。回到牢房之后,謝師爺支開衙役和牢役,旁邊的人犯也被帶走。 謝師爺和葉珪兩人單獨站在黑牢里。 “現(xiàn)在就你和我二人,”謝師爺說,“我們也不用再遮掩什么,我就問你,當初這個牢房里的藏醫(yī),把他的陰陽四辯骷髏交給了你,你又藏到什么地方?” 葉珪只是搖頭,“沒聽說過什么骷髏?!?/br> “是一張人皮,”謝師爺說,“會說話的人皮。” “我沒見過。”葉珪回答。 現(xiàn)在葉珪也明白了,陰陽四辯骷髏是個不能提及的物事,謝師爺無論怎么覬覦,也不敢把這個東西說出來。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一旦走漏風聲,傳了出去,可能會有更加厲害的人物出現(xiàn),謝先生反而拿不到。這樣一來,謝師爺也只能和葉珪打啞謎。就跟當初他逼迫藏醫(yī)一樣。 葉珪想到這里,心里一沉,看來謝師爺會跟對付藏醫(yī)一樣對付自己,讓自己永遠無法出去,死在這個大牢里。而且葉珪也已經(jīng)完全明白,陰陽四辯骷髏,貼在自己的胸口,旁人就永遠無法看出來,而這個細節(jié),謝師爺根本就不知情。 謝師爺?shù)恼Z氣不在傲慢,而是婉言勸說:“你既然是醫(yī)生,就不該拿著那個東西,你知道那個人皮的來歷嗎?” 葉珪左右就是不停搖頭,不被謝師爺抓到口風上的破綻。 謝師爺繼續(xù)說:“你當時被冤枉入獄,和藏醫(yī)有過談話,當你出獄之后兩日,藏醫(yī)就死在這個牢房里。而你卻從一個一文不名的游走郎中,讓何暮春送你錢財無數(shù),并且你救的那個更夫的手段,絕不是一般醫(yī)術(shù)所為。如果你是我,你相信藏醫(yī)沒有把陰陽四辯骷髏贈送與你嗎?” “我只知道不是自己的東西,我絕不會巧取豪奪。”即便是謝師爺已經(jīng)把經(jīng)過的來龍去脈猜的八九不離十,葉珪仍然不肯承認,因為他知道,陰陽四辯骷髏讓謝師爺不擇手段的搶奪,一定是大有來歷,并且有無法預知的法力。如果落到了謝師爺這種人的手上,絕不是一件好事。藏醫(yī)當時一定也是如他現(xiàn)在一樣的想法。 無論謝師爺怎樣威逼利誘,葉珪只是搖頭。 謝師爺又說:“陰陽四辯骷髏,本來是黃裳當年的法器,卻不是他最厲害的一件法器。這東西是在大喇嘛八思巴的手上,用宋朝皇族后裔的人皮煉制。后來流落到了民間,無數(shù)的術(shù)士都對這個人皮十分向往,因為一直傳言,宋朝斬鬼宗師黃裳,一個螟蛉,一個骷髏,是天下御鬼殺鬼的利器。任得一個,就能成為天下最厲害的術(shù)士??墒且恢睕]有出現(xiàn)?!?/br> “謝先生給我說這些干什么,”葉珪冷冷的說,“你自己也說過,我只是一個郎中,跟術(shù)士有什么瓜葛?!?/br> “正因為你是一個術(shù)士,”謝師爺說,“為什么要強撐著把人皮給藏著,何不送給了我,我立即放你出去,從今以后,你做你的醫(yī)生,我做我的術(shù)士,各不相欠?!?/br> 葉珪被謝師爺?shù)暮耦仧o恥氣的笑起來,“謝先生既然把那個人皮說得這么厲害,為什么不自己去找,卻在我身上嘮叨這么多話?!?/br> “我給你三天時間,慢慢想想?!敝x師爺說,“三天后,我就不再這么好言相勸了?!?/br> 謝師爺說完,離開牢房。葉珪明白,三天后,謝師爺要對自己用刑,就跟對藏醫(yī)用刑一樣。葉珪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熬不住苦刑,把人皮給招了,但是如果不招,自己死在牢房里,人皮也沒有可以托付的人。 葉珪無法可想,只能等著三天后,自己去忍受刑法。過了一天,黎先生來探監(jiān)。黎先生看見葉珪并沒有受什么大刑,放心了很多,對著葉珪說:“你家里的東西,我?guī)湍阏湛?,你到底有什么東西,就給了謝師爺,這人你得罪不起。” “是謝師爺讓你來勸我的嗎?”葉珪問黎先生。 “是何暮春何員外買通了知縣,讓我來見你一面?!崩柘壬f,“可是知縣被謝師爺蠱惑,仍舊不肯放你出去?!?/br> 葉珪看了黎先生很久,輕聲對黎先生說:“你替我告訴何員外一聲,我死后,一定要替我找到黃裳的后人,然后告訴黃裳后人,我死不瞑目,讓他挖出我棺材,替我重葬超度。” 黎先生聽了,頓時哆嗦起來,“何暮春是什么人,怎么會答應你這個要求?!?/br> “他答應過我,”葉珪說,“我無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會替我完成?!?/br> 黎先生對著葉珪說:“我再去懇求何員外,讓他來救你出獄,你可千萬不能自己尋死?!?/br> 葉珪本來已經(jīng)抱了必死的決心,對黎先生的話也不太了然。等黎先生走了之后,他慢慢把人皮從胸口拿出來,仔細看著,這東西貼在胸口上,旁人都瞧不見。現(xiàn)在撕下來了,之間人皮中央的骷髏,和自己的心臟靠的時間長了,竟然有了一絲詭異的笑容一般。 葉珪仔細看著骷髏,旁邊的牡丹也已經(jīng)顯現(xiàn)出來。牡丹!葉珪突然想到,牡丹是中土的名花,這個絕非喇嘛八思巴所為。那么牡丹一定和黃裳的后人有關(guān)。葉珪突然想起自己在河邊所救的那個溺水者,身上穿的衣服,繡著幾朵花紋,當時葉珪還覺得十分奇怪,現(xiàn)在仔細回想,突然想到,那個人衣服上繡的花紋,就是牡丹! 七、算沙部 九千七百三十二進 六萬四千一百二十二出 徐云風把人皮拿在手上,對著火車車窗外的陽光看著。幾朵牡丹被陽光透射,卻顯出的是綠色花紋。 方濁已經(jīng)靠著王鯤鵬的肩膀睡著。王鯤鵬冷冷的看著徐云風,“你看出什么究竟出來了嗎?” “看不出來,”徐云風說,“但是有點我知道,這玩意的厲害,不比螟蛉差。” “這東西如果不在詭道的傳人手上,根本就發(fā)揮不出真實的效果?!蓖貊H鵬說,“在醫(yī)生的手里,也就只能給人治病提供線索,”王鯤鵬說,“所以這些年來,陰陽四辯骷髏輾轉(zhuǎn)流傳在醫(yī)生的手上,卻不知道陰陽四辯骷髏的真正的用途?!?/br> 徐云風說:“螟蛉主殺伐,凡事有陰有陽,這個人皮應該是主持生養(yǎng)。當年金仲告訴你詭道的傳承是容平肅殺,其實他錯了,詭道的另一半傳承,是超度。” 王鯤鵬說:“可是人皮已經(jīng)不再詭道很多年了,所以金仲和金旋子不知道?!?/br> “詭道兩房的爭斗根源,也應該由此而起。”徐云風說,“長房主殺,幺房主生。兩者不能同時相容。” 王鯤鵬和徐云風兩人同時想到了這節(jié),卻又說不出什么話來,他們明白的太晚了。而且這事,趙一二和金旋子當然也不知道,不然也不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徐云風看著正靠著王鯤鵬熟睡的方濁,“這丫頭扛不住了,她的本事越來越弱。” “希望能挺過去?!蓖貊H鵬說,“陣法不能缺了她?!?/br> “到時候她沒有那么大的力氣怎么辦?”徐云風問。 “她會有的,”王鯤鵬說,“她不會看見你身處險境,而沒有什么作為。” “要說方濁還真是可憐,”徐云風說,“你現(xiàn)在的做法,和當年老嚴對她的做法也沒什么區(qū)別?!?/br> 王鯤鵬嘆口氣,“不一樣,我們要做的事情她都知道?!?/br> “你以為當年老嚴利用她做餌,”徐云風皺起眉頭,“她真的不知道?” “你他媽的告訴她了?”王鯤鵬聲音大起來。 “方濁不是傻子,”徐云風說,“她這兩年什么都明白了。” 話說到這份上,王鯤鵬除了對方濁內(nèi)心十分的愧疚,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徐云風把陰陽四辯骷髏收起來。看著窗外的風景,一言不發(fā)。 火車到了宜昌,王鯤鵬、徐云風、方濁三人回到紫光園的家里,卻發(fā)現(xiàn)黃坤并沒有等著他們。徐云風也不以為意,三人暫時休息。 到了第二天,徐云風到三峽大學去找黃坤,黃坤的同學告訴徐云風,黃坤有幾天沒來了。 徐云風告訴了王鯤鵬,兩人去了牛扎坪,牛扎坪只有尋蟬一個人在鎮(zhèn)守。沒有鄧瞳的蹤影?,F(xiàn)在尋蟬已經(jīng)在星位上入定,不能打擾,王鯤鵬和徐云風只好離開。 王鯤鵬恨恨的說:“一定是鄧瞳這小子,偷偷跑了,現(xiàn)在不知道惹了什么事情出來。” 徐云風哼哼幾聲,“看來這次,黃坤和鄧瞳在一起惹事。這兩人的湊一塊,一定沒什么好事。” 王鯤鵬只能再去水文去找申德旭。申德旭正在水文,知道王鯤鵬和徐云風來拜訪了,連忙跑出來迎接,對著王鯤鵬說:“這次,你的徒弟可給你長臉了!” 王鯤鵬和徐云風兩人摸不著頭腦,只見申德旭笑著說:“這兩個小子,總算是做了點事情。把暗中使壞的人給找出來了?!?/br> “他們?nèi)诉€好嗎?”王鯤鵬立即問。 申德旭說:“沒事,他們都在,我馬上帶你們?nèi)タ纯??!?/br> 王鯤鵬和徐云風跟著申德旭又到了會議室下的倉庫,看見一個倉庫的正中央放了一個巨大的水缸。黃坤和鄧瞳兩人正站在水缸旁,看著水缸下面。他們聽到了動靜,看到徐云風和王鯤鵬來了,黃坤連忙說:“師父,你們回來了啊?!?/br> 鄧瞳嘚瑟的很,“你們看我們抓到了什么?” “不是讓你在牛扎坪好好的呆著嗎?”王鯤鵬惱怒的問“怎么偷偷跑出來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鄧瞳指著水缸,“這次我可沒有闖禍?!?/br> 徐云風和王鯤鵬也走到水缸邊,看著水下,看到一個海貍鼠一樣的東西,靜靜的趴在缸底,但是這個海貍鼠又比一般的海貍鼠要大很多,幾乎是一個小狗的大小。 海貍鼠的腳踝上箍著一個鐵環(huán),鐵環(huán)上連著一個秤砣。 王鯤鵬看了看,對著鄧瞳問:“這個到底是什么?” 鄧瞳哼了哼,“就這個玩意,差點沒有把我折騰死?!?/br> 黃坤就把鄧瞳被黃鼠狼蠱惑的事情給說了一遍,王鯤鵬仔細看了看缸底,“毛變成了白色,看來的確是有年頭了?!?/br> 徐云風問:“你們怎么把這東西給逮到的?” 黃坤頓時語塞,鄧瞳才把他們的經(jīng)歷給說了一遍。 原來王鯤鵬和徐云風、方濁去了湖南。鄧瞳拉著黃坤,大晚上的在鎮(zhèn)江閣,等待李小祿和李小福的中巴車,可是連續(xù)等了好幾天,中巴車一直沒來。 鄧瞳和黃坤都準備放棄的那天晚上凌晨,他們看到了一個黑影慢慢的從長江的江心慢慢漂浮到了岸邊。然后一個水猴子走了上來,上岸之后,這個水猴子變成了人的模樣,在長江江岸的石頭縫里掏出一個袋子,又從袋子里掏出了衣服,然后整整齊齊的穿在身上。 鄧瞳和黃坤兩人知道這人一定有什么蹊蹺,并且和前段日子黃皮子和水猴子分別找鄧瞳、黃坤的麻煩有關(guān)。于是一直跟著這個從江水里冒出來的人。一直跟到了黃柏河的一個河灣里,現(xiàn)在是枯水期,河灣的水退了很多,河灣本來是河水的部位,變成一片爛泥塘。 黃坤和鄧瞳,就看著那人,慢慢走到爛泥塘里,淤泥埋沒到了他的膝蓋,那人站著一動不動,手里還抓著一條白鱔,酒杯粗的白鱔在夜色里都能看到白色長長的形狀。 完全看不出來這人到底要做什么。 那人保持這個姿勢很久,嘴里吱吱了兩聲,然后把手中的白鱔給扔了出來。白鱔在淤泥上不停的扭動,然后轉(zhuǎn)進淤泥里。接著那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多了一條白鱔,他有給扔到淤泥上,和剛才的那個一樣,這個白鱔扭曲幾下,也轉(zhuǎn)入淤泥。如此扔了十幾條白鱔。 接下來的情況,讓鄧瞳和黃坤都驚呆了,淤泥里突然冒出了很多身影,都佝僂著身體。黃坤對這些身影十分的熟悉,對著鄧瞳輕聲說:“原來還有這么多的水猴子沒死,卻都躲在了這里?!?/br> 但是還沒完,這些水猴子慢慢想著那個奇怪的人身邊聚攏,然后都順從的仰頭看著那個奇怪的人。 接著空氣里散發(fā)開了一股難聞的味道。鄧瞳鼻子抽了抽,“每次聞到這個味道,就是黃皮子找我麻煩的時候。” 鄧瞳的話沒說完,黃坤就看見好幾只黃鼠狼從公路上面跑過來,跳進河灣的淤泥,勉強在淤泥上快步的跑動,最后蹲在了水猴子的外圍。黃鼠狼并不是只有這幾只,公路上過來的越來越多。跑來了之后,都安靜的呆在水猴子的外圍。 “這人藏了這么多水猴子在這里,”鄧瞳說,“還召來了這么多黃皮子,你被水猴子拉入水中,我被黃皮子蠱惑,他一定脫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道這人到底是什么底細,”黃坤也說,“看樣子不好對付?!?/br> 鄧瞳和黃坤看著站在淤泥里的這個奇怪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是人的模樣了,慢慢的轉(zhuǎn)過身來,他身邊的水猴子和黃鼠狼也跟著一起把腦袋扭向這邊。 鄧瞳低聲說:“他好像看見我們了。”和黃坤同時后退一步,腳下發(fā)出了一聲尖叫,兩天低頭一看,這才發(fā)現(xiàn),身后密密麻麻的蹲了十幾個黃鼠狼,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無聲無息的到了身后。黃坤的腳下剛好就踩到了一只。 鄧瞳對著黃坤埋怨,“你怎么只會搗亂?!?/br> 淤泥里的那個人慢慢的走過來了,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黃坤和鄧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