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這種地方一旦迷路,基本也就宣告生命走向終結。 李文柏選擇的出發(fā)時間是在午后,到沒有特別的原因,純粹是因為午后陽光最盛,穿過層層枝葉后看路比較方便。 *** 為防白夷人突然發(fā)難,賀青將軍營扎在了離白夷群居的叢林不遠的地方,李文柏等人一路縱馬,很快便來到了叢林邊緣。 叢林靠近平原的地方并不會有瘴氣,算是少有的安全地帶,兩名親兵主動開路,另外兩名斷后將李文柏和賀飛宇夾在中間,緩緩摸索進去。 本來這種場合,帶上軍醫(yī)隨行是最好的選擇,賀飛宇本來想叫上錢德興一起,但想到李文柏此前所言,又默默咽了回去。 口罩足以列為軍事機密,不能容許一絲一毫泄露的可能。 賀飛宇不知道的是,他和李文柏的臨時離去為錢德興的行動掃清了暫時的障礙,當李文柏再次回到軍營時,等待他的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剛踏進叢林中,眼前便不由自主地一黑,眼睛有長達數秒的時間無法適應林中的昏暗,只能乖乖待在原地等待。 一陣失明感過后,林中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除了數不清的參天大樹外,還有許多鮮艷妖異的植物,許多比成年人還要高,密密麻麻生長在道路沿途,要安全通過必須要先斬除這些有毒植物。 好在經過幾次和白夷人的直面交鋒,關中軍上下對叢林也多少熟悉了些許,兩個開路的親兵抽出腰刀一左一右,進度還算比較快。 就這么走了約摸半個時辰,一股令人窒息的氣味撲面而來,李文柏一驚,急忙戴上口罩,同時大聲提醒:“小心,有瘴氣!” 無需提醒,深受瘴氣殘骸的賀飛宇等人也以不遜于李文柏的速度把口罩掛在臉上,然后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顯然對口罩的性能并不信任。 李文柏倒沒什么顧慮,戴上口罩后就開始照常呼吸,只是節(jié)奏放輕緩了不少。 靜靜等待了一會兒,眾人身體似乎都沒什么不適,這才都放松下來。 “少將軍,奇怪啊?!币幻H兵突然出聲,因為隔著口罩的緣故顯得有些沉悶,“記得之前我們都是先看到一陣煙霧,然后才能聞到瘴氣的味道,可這周圍根本看不到那種煙霧?!?/br> 這么一說,賀飛宇才發(fā)現周圍的景象和之前并沒有什么不同,剛才全身心都在緊張口罩是否有作用,反而忽略了這一點。 “這沒什么奇怪。”李文柏顯得毫不在乎,“本來瘴氣就是無色的,你們看見的不是瘴氣本身。” 賀飛宇一愣:“李兄弟對瘴氣很熟悉?” “以前感興趣,跟南方的朋友打聽過?!崩钗陌匦趴诤a。 感興趣不假,打聽過也不假,不過不是向什么“南方的朋友”,而是全華夏人的好朋友——百度百科。 李文柏見賀飛宇還是有些懵的模樣,他想了想繼續(xù)說道:“按發(fā)病季節(jié)分,春天叫作青草瘴,夏天叫作黃梅瘴,秋天叫作新禾瘴,冬天叫作黃茅瘴,我們如今的就是黃梅瘴,此外,瘴氣有好幾種形式,有形的瘴如云霞,如濃霧。無形的瘴或腥風四射,或異香襲人,實則都是瘴氣。還有一種,初起的時候,但見叢林灌林之內燦燦然作金光,忽而從半空墜下來,小如彈丸漸漸飄散,大如車輪忽然進裂,這種瘴氣非虹非霞,卻五色遍野,香氣逼人。但人一旦受著這股氣味的侵襲,立刻就病,這種瘴氣叫作瘴母,是最可怕的?!?/br> 賀飛宇連連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如今這等便是無形瘴氣?” 李文柏點了點了點頭,他仔細感受著鼻腔的回饋,又待了一會兒確認身體無恙:“繼續(xù)前進吧,這里的瘴氣還很淡。” 眾人于是繼續(xù)往前,走了沒多久,傳說中的“迷霧”終于出現在李文柏等人面前。 “到此為止。”李文柏伸手攔住還想繼續(xù)往前走的賀飛宇, “前面瘴氣太濃,少將軍在此稍后,在下去去就來?!?/br> “事到如今李兄弟還在說笑!”賀飛宇沉下臉色,“都到這里了,還不愿與我有難同當嗎?” 從小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又長期身居高位,賀飛宇沉下臉的氣勢遠不是常人可比,李文柏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壓力。 這便是傳說中的官威嗎? 李文柏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輕聲解釋:“少將軍息怒,在下絕無看輕少將軍的意思,只是您對瘴氣和口罩畢竟了解不深,貿然進去恐會有危險,何況,有您和眾位弟兄在后方坐鎮(zhèn),在下有個萬一也好照應,您說呢?” “...那好吧?!辟R飛宇深沉地點了點頭,隨后囑咐說道:“萬一感到身體不適馬上出來,有危險也要立刻呼救!” “謹遵軍令。”李文柏笑著抱拳,又指揮親兵們在落腳處用石灰劃出一個圓圈,再三叮囑不要踏出去,這才回身走進迷霧之中。 果然,李文柏一腳踏進迷霧里,瘴氣的濃度瞬間提高好幾倍,就算隔著口罩也能聞到刺鼻的氣味。 李文柏淡定地拿出石灰撒了個圈,又往身上抹了層花露水,然后閉上眼睛專心計時。 永久隔離是不可能的,實驗的目的只是想知道口罩到底能撐多久。 李文柏瘦弱的身影在迷霧中越發(fā)顯得模糊,先前開口的親兵忍不住感嘆:“李先生明明是個書生,膽氣卻不小啊?!?/br> “有勇有謀,大才也?!辟R飛宇注視著李文柏的背影,眼中明明滅滅,“這種人,絕不能讓他站在賀家的對立面?!?/br> 親兵心下一凜:“少將軍的意思,是要把李先生留在軍營?” 賀飛宇沒回答親兵的好奇,心中卻默默推翻了這個提議。 直到現在為止,李文柏所作所為都是個標準的文人,沒有表現出分毫軍事上的才能,之前那十六字真訣,還是他從別人那里聽來的,這種人即使留在軍營,也只能安排個軍師文書之類的角色,若是亂世還好,在治世,根本不會有任何地位,李文柏這種有野心的人當然不會愿意。 當然,如果自己動用權勢強迫李文柏留下也不是不行,但此舉無異于將其推向賀家的對立面,一旦脫離掌控,等待賀家的恐怕就是瘋狂的報復,朝中形勢風云變幻,賀飛宇不想賭這一把。 賀家在武將體系中已經到頂,再上一步就是皇親才能觸及的范圍,為了不引起皇帝猜忌,在文官體系中培養(yǎng)暗中的盟友才是上上之計。 眼中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賀飛宇在心底喃喃自語:“李文柏,但愿你對得起我父子的鼎力提攜?!?/br> 本來按照李文柏的預計,最多能撐一個時辰左右就該感到不適了,可轉眼兩個時辰過去,天色已經慢慢變得昏暗起來,卻還沒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這種‘防毒面具’如此有效果嗎?”身為制作者的李文柏也不免開始嘀咕起來,穿越前查類似資料的時候只是一晃而過,看這些簡陋的材料也知道不可能效果多好,沒想到如此的出人意料。 外面的賀飛宇也沒好多少,眼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里面的李文柏半點出來的意思都沒有,早就震驚到麻木了。 “少將軍,這都兩個半時辰了?!币粋€年長些的親兵張大嘴巴,“這個叫口罩的玩意,真這么神奇?” 按照賀飛宇的期望,只要能支撐一個時辰左右不受瘴氣影響就已經足夠,畢竟林中也不是處處都是瘴氣,口罩只需要幫助士卒們安然離開瘴氣地帶就好,可看現在的狀況,實在太令人意外了! 又過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就在親兵們忍不住開始打賭李文柏到底能不能撐過三個時辰的時候,霧里的人影終于動了。 只見李文柏飛速跑回來,顧不上說話,揮手示意眾人繼續(xù)往后撤。 這里也還有淡淡的瘴氣味道,他的口罩已經差不多廢了,再繼續(xù)逗留下去會很危險。 賀飛宇心領神會,也不提問,命親兵在前開路,與李文柏一道疾馳。 他沒說讓親兵和李文柏互換口罩的話,想也知道對方根本不會答應。 約摸跑了一盞茶左右的時間,無處不在的瘴氣味道終于散去,暫時安全了。 “呼——!”李文柏摘下口罩露出憋得漲紅的臉頰,忍不住開始大口呼吸,“哈,幸好幸好,再多一點時間就憋不住了!” 好友難得地緊張時刻,賀飛宇善意地沒有打趣,而是不住地感慨:“整整兩個半時辰還多,好兄弟,你這可是一份大禮啊!” 李文柏眨眨眼,對口罩的性能也很滿意。 兩個半時辰,夠關中軍在林中殺個來回了。 “此地距白夷老巢不遠,不宜久留,趕快回去吧?!辟R飛宇換上嚴肅的表情,“這些蠻人最喜夜襲,得在天黑前遠離叢林?!?/br> 李文柏對此沒有異議,一行人開始井然有序地后撤。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為何,直到他們小心翼翼地退出叢林,都沒有見到白夷人的蹤影。 “好家伙,今兒個運氣真不錯?!辟R飛宇一個翻身跳上馬背,揚起燦爛的笑容,白夷人習慣于山林,如今大軍在外駐扎,他們這些白夷人總是會派人在這深山巡視,今日竟然一個不見,確實稀奇了些。 賀飛宇雖然說運氣不錯,但是心里卻產生了猶疑之色,隨后他說道:“李兄弟,既然已經確定了口罩的效果,咱們趕緊回營,要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報給父親知道!” 李文柏點點頭,說實話,他其實也擔心有白夷人,他如果小胳膊小腿的書生體質,實在是被人保護的命。 賀飛宇身后的親兵露出開心之色,被白夷人壓著打這么久,齊軍上下早就憋著一口惡氣,這次終于能暢快地打回去了。 李文柏在軍營多少也感覺到了將士們的不忿,聞言笑著點頭,朝著軍營的方向縱馬而去。 一行人緊趕慢趕,終于在夜幕降臨之前遠遠望見了營門。 營門內外看起來比往日要安靜不少,李文柏還沒什么感覺,賀飛宇卻一個用力收緊韁繩停在原地:“不對勁,大營發(fā)生什么了嗎?” 四名親兵立刻展開陣型將李文柏賀飛宇護在中央,警惕地按住刀柄。 李文柏雖然機警,但到底沒經歷過真正的沙場,對危險的敏感度遠不如賀飛宇,此時依舊不甚理解:“少將軍,前面怎么了嗎?” 賀飛宇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氣:“吾乃大齊輔國大將軍賀青之子賀飛宇!守門校尉是誰,速來見我!”賀將軍治軍嚴謹,在軍中表面上,不論關系,只論軍職,所以,在大場面上,大家都會叫賀飛宇賀先鋒,私下里就會稱呼少將軍,賀飛宇這么說,也是做一種試探,非軍營的人定然會稱呼錯誤。 營門處一陣sao動,隨即一騎快馬奪門而出,馬上騎士正是齊軍校尉打扮。 看清來人相貌,賀飛宇稍稍舒了口氣,但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孫校尉,營中發(fā)生何事?” 第56章 李文柏影帝 面前的校尉差不多而立之年, 一雙鷹眼炯炯有神, 渾身充滿戰(zhàn)場上歷練出的肅殺味道, 從面對賀飛宇的態(tài)度來看, 應該是賀家父子極為信任的人。 李文柏看著賀飛宇和孫校尉的交談, 腦海中無數可能性閃過。 記得離開大營時守衛(wèi)的并不是這位姓孫的校尉,在軍營里待了這么多天,雖然不知道軍中輪崗的間隔是多久, 但也從未見到這個孫校尉負責營門, 他現在出現在這里,只能說明營中果然發(fā)生了大事。 如果不是敵襲, 那只能是錢德興在自家離開的這段時間倒騰出了什么問題。 李文柏心中一沉,早知道錢德興動作這么快, 就應該早早地將其扼殺掉! 孫校尉不著痕跡地看了李文柏一眼, 馬上將實現轉回到賀飛宇身上:“少將軍,將軍正在等您,還有李先生?!?/br> “等我和李兄弟?”賀飛宇安撫著□□躁動的戰(zhàn)馬,“孫校尉, 告訴我,營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孫校尉想了想, 命身后的士兵把賀飛宇一行人團團圍住, 這才頂著賀飛宇質問的目光回答:“傷兵營發(fā)生了營嘯?!?/br> “什么?!”賀飛宇大吃一驚,“營嘯?!情況怎么樣,壓制住了嗎?有沒有波及到其他地方?” 李文柏也有些震驚,營嘯可是行軍在外最為可怕的事情, 先是一部分的士卒陷入瘋狂,一傳十十傳百,最后整個營地的士兵失去理智見人就砍,陷入瘋狂的狀態(tài),誰的話也不聽。 這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隔離發(fā)生營嘯的士卒,等待他們自行安靜下來。 經歷過營嘯的士卒往往十不存一,等到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之后,其余的幸存者也多數會就此崩潰,失去作戰(zhàn)能力。 孫校尉的臉色很不好,看起來不愿意在這里多說,只是回答賀將軍在大帳等著,請賀飛宇和李文柏立刻去見。 李文柏剛準備說些什么,不小心對上包圍住他們的士卒們的眼神,不禁愣住。 那是充滿憎惡和憤怒的眼神,和這幾天環(huán)繞在他們眼睛里的感激完全不同,似乎是把李文柏恨到了骨子里。 會發(fā)生這種變化只有一個解釋——這些士卒認為自己就是導致營嘯的罪魁禍首。 不,從這以防自己逃跑的行為來看,恐怕就連賀青也認為事實就是這樣。 “這下可麻煩了...”李文柏低下頭掩飾住殺意,心中默默自語,“引發(fā)營嘯,按軍規(guī)當斬;導致大戰(zhàn)失敗,就永世不可翻身再無前途可言,家人也會受到牽連,錢德興啊錢德興,好惡毒的絕戶計!” 賀飛宇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議地看向李文柏 ,嘴唇張了又閉,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問。 賀飛宇的態(tài)度給了李文柏一點安慰,雖然不知道傷兵營具體發(fā)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扣在腦袋上的屎盆有多臟,但至少現在賀飛宇并不愿懷疑自己,只要有這層信任在,就有翻身的希望。 兩人在士卒的護衛(wèi)下進入軍營,正是晚飯時間,營中卻顯得異常的安靜,整座大營空空蕩蕩,遍布各處的帳篷都緊緊關閉著賬簾,只有零零散散的巡邏士兵偶爾走過,傷兵營的方向被距馬緊緊隔離開,偶爾還有淡淡地血腥味隨著微風飄進眾人的鼻腔,讓賀飛宇的情緒越發(fā)緊繃。 沒走幾步,有伙夫模樣的人端著飯菜走過,在士卒的監(jiān)視下放在各個帳篷門邊,幾只手伸出來把飯菜拿進去,從始至終都沒有人走出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