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diǎn)看不下去，抬了三次腳，最終還是沒進(jìn)去。

    她演的好不好，又關(guān)他什么事？

    他轉(zhuǎn)身走了，接到霍晨曦電話，隨口說了句大廳。

    霍晨曦下一樓大廳找他，“虞煊，你特地來給溫凊小表妹捧場？”

    虞煊表情淡淡的，“不是。我在附近拍個畫報?！?/br>
    聽說《鳳氏江山》劇組在這兒搞試鏡，就特地過來看看。

    沒想過給她捧場，單純想看看，她能演成什么樣兒。

    霍晨曦了然：“那既然都來了，怎么不看到結(jié)果就走？”

    “不怕小表妹被刷跑到你面前哭啊？”她半開玩笑。

    虞煊笑一聲，“她一個新人，不被刷才奇怪吧？”

    “不能吧，你對她就這么沒信心？”霍晨曦感到訝異，“我倒是挺看好她的?！?/br>
    “如果她能選上，就是跟你組cp，你不回去瞧兩眼？”

    虞煊：“不了。攝影師還在等?！?/br>
    “好歹是你表妹，別這么不近人情嘛。”霍晨曦伸手拉他:“就算最后沒選上，你在旁邊給她打氣，也算是你的一片心意。回頭見著她父母，也好交代?！?/br>
    虞煊沒法反駁。

    ……

    虞煊的到來，讓試鏡室的氣氛一下變的冷凝，就連見慣了風(fēng)浪的導(dǎo)演，面上也含了幾分局促。

    坐在臺子中央，套了古裝服的男美術(shù)，看到導(dǎo)演那慎之又慎的眼神，更是緊張的汗都出來了。

    藝人準(zhǔn)備就緒，導(dǎo)演輕咳兩聲，示意可以開始了。

    半人高的音響里放著首悲涼的古琴曲，第一位藝人入場。

    設(shè)定的場景是一場大宴群雄的宴會，長公主獻(xiàn)完舞，給當(dāng)時兵臨城下，即將攻城的敵國皇太子敬酒。

    卻不料途中有刺客來襲，長公主為救敵國皇太子，被人一箭射殺，倒在皇太子懷中。

    長公主命懸一線，拼著最后一口氣，勸說皇太子退兵，并問他是否愛過自己。

    四位藝人表演完畢，皆哭得可歌可泣，我見猶憐。

    有兩位藝人為體現(xiàn)長公主嫵媚妖嬈的人設(shè)，倒在“太子”懷里時，還捧著男美術(shù)的頭，獻(xiàn)上一告別吻。

    男美術(shù)胡絡(luò)腮子，長得勉勉強(qiáng)強(qiáng)，眾目睽睽之下被藝人親，他下意識偏了頭。

    導(dǎo)演在旁邊唉聲嘆氣，心里自動否掉了那兩位藝人。

    剩下的兩位，演的到位是到位，就是太到位了，不免顯得有些用力過度，讓看著的人覺得假。

    不滿意，還是不滿意。

    就在導(dǎo)演哀嘆，這個角色是不是要挑時間，重新試鏡的時候，溫凊登場了。

    她穿著一身大紅色古裝華服，頭戴桂冠，盛裝而來。

    像極了……古代大婚時的裝扮。

    丁雪彤在旁邊輕蔑地笑。

    明明是要以身殉國的悲情戲，卻被她弄得跟要結(jié)婚似得喜氣洋洋，八成是沒揣摩透人物性格，看來是她高估她了。

    沒興趣再看下去，正好尿急，她跟人打了聲招呼，就悄悄出去了。

    導(dǎo)演嘴角勾起一絲玩味，拿手肘撞了撞旁邊的凌開宇，“眼光不錯啊。至少傾國傾城這個點(diǎn)是符合了?！?/br>
    凌開宇知道他說的是一開始他替溫凊說話那事兒，笑了笑，說：“彭導(dǎo)過獎。我在圈內(nèi)混了這么久，這點(diǎn)眼光還是要有的?！?/br>
    “看把你給得瑟的?！睂?dǎo)演不再理他，專心看臺子上的藝人表演。

    念過了一段官方到不能再官方的賀詞，“長公主”終于端起酒杯，巧笑嫣然地走向“皇太子”。

    虞煊想起了《詩經(jīng)》里的一句詞，“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用來形容此時的她，再貼切不過。

    他目光沉沉，捏著手機(jī)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兩米的距離，他卻從她步伐中看出了生離死別。

    她臉上一直是笑著的，笑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燦爛。

    一場戲要做到足夠吸人眼球，使人揪心，無非就是制造反差，讓觀眾產(chǎn)生強(qiáng)烈的對比。

    她毫無疑問做到了，她此時笑得有多燦爛，待會就能死的有多悲壯。

    端酒，寒暄，中箭，一氣呵成，眼看就要倒在男美術(shù)懷中……

    虞煊這時站起來，“等一下?！?/br>
    溫凊停了動作，導(dǎo)演疑惑地看著他。

    “這場戲，我來?！彼f，放下手機(jī)，朝男美術(shù)走過去。

    第18章

    溫凊醞釀了很久的情緒，因?yàn)橛蒽拥耐蝗唤槿?，不得不重新醞釀。

    兩分鐘，虞煊脫下外套，套上男美術(shù)給的古裝外套，在席位上正襟危坐。

    十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右手三根手指輕敲案臺，左手捻著三角爵杯，神情慵懶，目光玩味。

    溫凊腿軟，不是被他嚇的，而是剛剛練舞時，下一字馬沒下好，不小心拉傷了韌帶。

    方才演那段已是努力控制，這會兒被虞煊橫插一腳，一切又得重頭開始。

    她在心里哀嘆了幾聲，理正衣冠，調(diào)整好情緒，若無其事走到舞臺中央。

    她入戲很快，不過幾秒鐘的事兒，臉上的表情就已從剛剛的疑惑，轉(zhuǎn)變成現(xiàn)在長公主這個人物身上特有的張揚(yáng)狡黠。

    她聲音清婉，吐字如珠，嗓音甚至帶著幾絲鼻音，這非但沒影響她對人物的塑造，反而更好的演出了長公主做出這決定時的隱忍決絕。

    前幾位藝人表演的時候，還有人時不時低頭看手機(jī)，看時間，但輪到溫凊和虞煊上場時，幾乎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心無雜念地盯著舞臺。

    音樂放到高潮處，停了。

    試鏡室除了溫凊一步步靠近虞煊時發(fā)出的細(xì)微腳步聲，再沒有別的聲音。

    古代圓頭高底繡花鞋，發(fā)出咚咚的響聲，虞煊接過她手中的酒，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美人如斯，他這大半輩子見過很多女人，其中不乏被人譽(yù)為大美人的女星。

    但沒有一個，能像她一樣，把一身紅裝穿的超脫世俗，驚艷又讓人感到悲涼的。

    興許是入戲太深，虞煊此刻恨不得抓住她端酒的那只手，將她拽入懷中——

    甚至，撕下那身刺眼的紅裝，問問她面具底下藏著的那顆心，到底在想什么。

    他心里這么想，面上也就真的這么做了！

    原本該演中箭的溫凊，被他一拉，瞬間跌落到他懷里。

    兩人四目相對，她有一瞬的手足無措。

    這不是劇本上有的情節(jié)，導(dǎo)演驚訝地站了起來，霍晨曦捏住礦泉水瓶，眼里閃過一絲疑惑，而凌開宇，則坐直身，饒有興致地盯著舞臺上的二人。

    “虞老師，我在試鏡?！睖貎跤弥挥兴蒽觾扇四苈犚姷穆曇簦嵝延蒽?。

    虞煊唇角一勾，原本拉她的手，轉(zhuǎn)為輕撫她的面頰，“這才是皇太子這個人物該有的反應(yīng)。你查了這么多資料，難道還沒吃透？”

    溫凊：“……”

    無話可說，卻讓她靈光乍現(xiàn)，手毫不留情掐上“皇太子”的腰，笑意肆意張揚(yáng)：“殿下閱女無數(shù)，后宮佳麗三千，不知妾身容貌可還入得你眼？”

    這丫頭還真敢下狠手！

    虞煊不知是痛的還是為表現(xiàn)人物性格，笑得格外詭譎，“自是入得?！?/br>
    很快抓住她的手，反擊：“公主不若就此跟了我，也好省了我一番攻城的力氣？”

    長公主冷笑，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后用力將人推開，“殿下的盤算倒是打的挺好，只可惜我是一國長公主，便是不為幼帝，也得護(hù)住高祖辛苦打下來的大周江山。”

    “你嫁與我，我把江山送給你，難道不好？”

    長公主背過身，撥弄著手中的大紅丹蔻，沒答他。

    皇太子端酒起身靠近，緊貼她后背，“你我斗了這么多年，同床共枕也不下十次了，難道你心里真的半分也沒有我？”

    長公主轉(zhuǎn)身，面對他，嘴角含笑，“殿下莫要自作多情。我鳳舞此生，愛的唯有我死去的駙馬。至于你……我從未將你放在心上過?！?/br>
    皇太子神情隱晦不明，“原來如此啊?！?/br>
    后退，回座，飲酒，看似面無波瀾，其實(shí)心境早已崩塌。

    長公主依舊與人談笑風(fēng)生，仿若剛剛的試探并沒發(fā)生過。

    鶯歌燕舞，觥籌交錯，看似平靜的宴會，因?yàn)榕錁防锏囊宦暣炭?，變得人心惶惶?/br>
    利箭出鞘，電石火光之間，長公主擋在了皇太子面前。

    皇太子驚掉了手中的爵杯，酒灑遍地，在她倒下的那刻，抱住了她。

    咬唇不語，尚在隱忍。

    長公主依舊笑得肆意，“殿下，你心里可又有過我？”

    不答，緊握住她的手，高喊太醫(yī)。

    “看來沒有啊。”長公主絕望失落，染了“血”的手，輕撫他下顎，“我認(rèn)輸了。江山給你，人也給你，通通都給你……”

    “鳳舞……”

    長公主用僅存的最后一點(diǎn)意識，笑得決然，“其實(shí)，我剛剛——是騙你的。我此生愛過的人——只有你?！?/br>
    雙手垂落，意識消散，人死，燈滅。

    皇太子抑郁不歡，終于抱著長公主，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