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須裹尸還

    ……

    霍將軍有些恍惚，一脈相承的儀式，一脈相承的歌詞，他們似乎本來就應該是一家的人……

    霍將軍從沉思中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人了，旁邊的城墻上放著一枚玉佩，成色不錯，卻簡單的雕著“平安”二字，這是他小兒子的東西，從小就被他的祖母要求戴在身上，不允許取下來……除非，他死了。

    霍將軍努力回想了一下，他走的時候說什么來著？

    “我的目標也是拜將封侯，讓我的家人可以以我為傲，一生順遂；讓我手下的兵可以死得其所，即使死了，也無后顧之憂；讓我守護的百姓都安居樂業(yè)，讓他們提起軍人的時候，都滿懷感激，心存信任?！?/br>
    多么美好的場景，可惜，他注定看不到了……

    霍將軍下了城墻，看到他們的兵們圍在一起，他探頭看了看，見是糧食和傷藥，還有城外沒來得及收起的同袍們身上的遺物。

    “拿去用吧?！被魧④娝坪跸胄πΓ读税胩?，嘴角分毫未動，只好放棄，“要真害我們，也用不著送這些東西來……”

    當晚，霍將軍一夜未睡，也沒有等來向白巾軍求援的回信。

    兩頓飽飯之后，霍將軍率領邊軍主動叫陣北黎軍，并率先發(fā)起了進攻。

    北黎軍這邊短暫的沉默之后，最高將領征南大將軍沈向夏拿起武器道，“本將軍親自迎戰(zhàn)！”

    這一戰(zhàn)從早打到晚上，雙方似乎形成了默契，沒有陰謀詭計，沒有兵法策略，只有實打?qū)嵉妮^量，沈?qū)④姾突魧④娔z著在一起，從早上打到傍晚，及至霍將軍終于力竭，被一□□穿胸膛。

    他已經(jīng)滿臉血污，仿佛用盡最后的力氣露出一絲微笑，“謝謝……還有，我剩下的兵交給你們了……”

    “將軍?。。　?/br>
    剩下的邊軍痛苦的嘶吼，那頂天立地的身姿卻再也沒有了回應。

    沈大將軍抹了把臉，鄭重的道：“請放心！”

    他生于南黎，長于南黎，他不清楚朝廷之間的恩怨，他只是想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

    維持他最后的信仰和尊嚴：戰(zhàn)死沙場，才是將軍最光榮的歸宿。

    第85章 糧食暴露

    霍將軍戰(zhàn)死，果然給南黎帶來了極大的震動和恐慌。

    南黎京都的氣氛低迷，邊城被破，霍將軍戰(zhàn)死，尤其對于被要求留在京都保護皇胄貴嗣的邊軍和北虎營來說，十分寒心，他們一次次的想，如果他們?nèi)チ耍绻麄冊?，霍將軍是不是就不會死?/br>
    明明可以避免，卻因為上位者的決策，他們明明可以幫忙，卻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尊敬的人力竭而死。

    鴻延帝顯然和他們想的不一樣，在朝堂上幾乎是暴跳如雷，“怎么會死呢？他不是軍神么？這才堅持了幾天？！”竟然毫無惋惜，全都是責怪。

    因為涉及到軍事，邊軍和北虎營的幾位將領都在，聽到這樣的話，他們本來就在寒水里泡著的心再次下墜跌入冰窖。

    皇帝把他們當做什么呢？保護他自己的工具嗎？不給吃不給喝卻要求他們?yōu)樗u命，甚至沒有給予一點尊重，憑什么呢？

    王大志本就不穩(wěn)的心，再一次被動搖，我到底在做什么？我保護的這些東西有什么意義呢？

    忽然就xiele氣，隨便吧，鴻延帝想讓他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反正上位者根本也不會在意他們在想什么。

    白巾軍的內(nèi)部也爆發(fā)了一次大的爭吵。發(fā)展到現(xiàn)在，白巾軍儼然也猶如一個小朝廷了，雖然依然是白家為核心，但利益團體已經(jīng)形成，沒辦法完全做到一家專政。

    況且，白家自家人的意見都不統(tǒng)一，宗族的族老們建議向北黎軍投降，北黎本來就比南黎好，此時投降用手中的籌碼還可以換一個侯爵的身份，風險小，而且可能還不再需要犧牲和費心，是個十分不錯的方向。

    然而年輕的家主野心勃勃，他的宏圖更加遠大，既然已經(jīng)做到這個地步，一個侯爵已經(jīng)沒辦法滿足他了。如今最怕北黎入侵的是南黎，此時完全可以跟南黎朝廷提出合作，一致對外打退北黎。

    在這方面南黎一定會拼盡全力，而等到打退北黎，南黎消耗肯定巨大，到時候他們完全可以和南黎的朝廷談條件，繼續(xù)將南黎一分為二，浮北之地自成一國；又或許那時候南黎已經(jīng)不堪一擊，他們甚至能一鼓作氣拿下南黎朝廷，將南黎皇室取而代之，改朝換代，怎么也比做一方諸侯要強的多。

    兩派人馬爭吵不休，最終，家主以他更誘人的前景藍圖略勝一籌，向南黎朝廷發(fā)出了求和書。

    鴻延帝果然很快通過，事到如今，他已經(jīng)沒有選擇，不通過也許就要同時對上北黎軍和白巾軍，他承受不起那樣的后果。

    能過一天是一天，以后總會有辦法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這一次，即便是貪生怕死的左相，也不敢再勸說留下軍隊保護京都。所以這次朝廷的效率很快，馬上就派了軍隊出征。邊軍和北虎營作為主力也在其中。

    白巾軍抱著不可言說的心思，對朝廷軍給予了非常好的待遇。

    為了提高軍隊的素質(zhì)，確保能打勝仗，朝廷軍即使知道是養(yǎng)虎為患也不得不盡全力訓練白巾軍的那幫烏合之眾。

    不過也因為朝廷和白巾軍的合作，邵元松一家已經(jīng)逃往邊城的消息被鴻延帝知道了。

    雖然眾人都以為邵元松死了，但這并不妨礙他尋找邵家的家產(chǎn)，畢竟財產(chǎn)又不會隨著人死就消失，邵三奶奶和他的孩子們不都還在么？

    可惜，邵家的鋪子全都關門大吉，又經(jīng)歷了一場戰(zhàn)爭打亂，那些邵家的掌柜們一個人都尋不著，零星逮到幾個伙計，還什么都不知道。

    常如峰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郁，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看錯了人，而且竟然被對方耍的徹底，關鍵是他還沒來得及報復，對方竟然就死了！這如鯁在喉的感覺讓他非常煩躁。

    鴻延帝也不開心，一個商戶，竟然能讓常如峰毫無辦法？

    “邵家大房呢？他們好歹是親兄弟，一點兒事都不知道？”鴻延帝問常如峰。

    常如峰道，“邵家大房早先因為覬覦邵家二房的財產(chǎn)，兩房早就掰了，二房對大房多有防備，所以……”

    “所以你連找都沒找他們？”鴻延帝有些不可思議，“就算兩家有隔閡，但也打斷骨頭連著筋，況且邵元松已經(jīng)死了，家業(yè)能全交給年氏一介女流掌管么？如今她還在邊城，若落在了北黎軍手里……”

    “把邵家二房找來，”鴻延帝似乎嫌常如峰做事墨跡，擔心邵家的財產(chǎn)會落在北黎人手里，直接安排道，“年家也都抓起來，給年氏去消息，邵元松都已經(jīng)死了，一個女流還對付不了么？”

    常如峰默默的看著他，覺得這位太子殿下好像全世界他說了別人就會聽的天真模樣，真的讓他特別有想將他踩入泥潭的欲望。

    常如峰沒有告訴他年家人早就找不著了，浮北起義軍加上京都內(nèi)亂的兩個多月，足夠他們躲的嚴嚴實實了。

    事實也如常如峰所想，年家人一個都沒找到。

    只可憐了邵家大房，在兩個月的時間中經(jīng)歷了難以想象的大起大落，相比起別的地方，龍江城相對太平，他們又是受人敬重的書香門第，所以并沒有受到多大的損失。

    后來聽說英王奪位成功，他們瘋狂的懊惱，邵蓮和吳氏都忘記了自己高貴的身份跟村婦一樣整天碎碎念的咒罵罪魁禍首邵元松，順便準備的再次上京找英王，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可以從沒有份位的美人做起。

    結(jié)果剛啟程就傳來英王被貶為戾王滿門抄斬的消息，一家人哆哆嗦嗦的趕緊返了回來。邵蓮后怕的晚上都在做噩夢，不然做了英王側(cè)妃，那些刀下亡魂必然有她一份，邵家大房自然也討不了好。

    好容易新帝清算完畢，一家人正哆哆嗦嗦的夾著尾巴做人呢，結(jié)果還是沒能逃過。轉(zhuǎn)眼就被鴻延帝請去了京都……

    鴻延帝自然是什么都問不出來的，邵始輝讀書一般，邵新珂讓他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讀書上面，根本就沒有讓他為家族產(chǎn)業(yè)的事情cao過心。邵元松對他有戒心之后，他們一家更是摸不到一點核心的東西了。

    常如峰欣賞夠鴻延帝做完無用功，氣得恨不得砸了御書房后，才施施然的提出了意見：“為什么要找邵家的人呢？邵家那么龐大的財產(chǎn)，他怎么可能全都帶走？既然帶不走，肯定就都在我們南黎朝的疆土之上，帶去邊城的估計只有九牛一毛吧……”

    鴻延帝眼睛一亮，又開始相信常如峰了，“愛卿覺得……”

    常如峰道，“三天之內(nèi)，臣必然為陛下帶來好消息?！?/br>
    結(jié)果沒用一天，第二天一早，常如峰就直接帶來了一個賬本，正是冬青鎮(zhèn)那一處地下糧倉的記錄，“糧食千石，不過對方狡猾，設置了機關，開門的時候全都被埋了，如今正在清理中?！?/br>
    “果真？！”鴻延帝驚喜道，仿佛之前的嫌棄不存在一般，“不愧是愛卿，這樣竟然還能找到！”

    常如峰并沒有被夸獎的驕傲，只淡淡的道，“邵元松果然狡猾，將財產(chǎn)都分開藏了，我們需要多花點時間去找找?！?/br>
    “這有什么，愛卿慢慢找就是?！兵櫻拥坶_心的道，“就像你說的，反正就在南黎的疆土上?！?/br>
    接下來常如峰卻沒有再根據(jù)蛛絲馬跡的去猜測尋找，而是往外散播了消息。

    邵元松最在意的不就是邵家的財產(chǎn)和自己的妻兒么？那他就讓他們都不得安寧！

    “邵家的藏起來的糧倉在南黎被找到了？”邵元松聽到這個消息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后反應過來，“常如峰，肯定是那個家伙。”鴻延帝可沒那么快轉(zhuǎn)過彎來。

    “他以為我死了，然后也許順著蛛絲馬跡找到了幾處地方，”邵元松一邊思考一邊道，“以他的性子，放出這個消息，最重要的是原因是想讓你驚慌失措，然后就是投石問路，詐其他剩下的地方在哪里?！?/br>
    試想，如果年若聽說邵家的財產(chǎn)被找到了，肯定會非常焦慮，然后派人去存放財產(chǎn)最多的地方去查看……當然，以常如峰的性子，找到了財產(chǎn)，也不會輕易放過年若母子……

    想到這里，邵元松心中不可抑制的冒出殺，他一定要親手結(jié)果了這個變態(tài)！

    年若早就聽說過常如峰的變態(tài)，也知道他十分聰明，不由有些著急，“這可怎么辦？如果都被找出來……”若是不知道這件事情，一般人想不到，不會特意去找，自然也不容易找到，但如果知道了南黎各地藏了很多邵家的財產(chǎn)，總有蛛絲馬跡會被人尋到。

    “找到了就找到了，”邵元松拉著她的手，將人拽到懷里，一起在桌案前坐下，拿了紙筆給她分析道，“南黎經(jīng)過之前的天災人禍和戰(zhàn)亂，怕去了有一半的人口，那些糧食，就算讓他們找到了，一時能吃掉多少呢？只不過是換個地方存著而已，只要把南黎打下來，不還是我們的？反正那些也是打算捐給北黎朝廷的?！?/br>
    年若先是對他的好心態(tài)表達了贊嘆，隨即反應過來，“不對啊，消息傳的是他們找到了邵家的糧倉，眾人肯定都以為你只藏在了一處，沒人會想到你會分散開藏，所以，其實南黎朝廷還是想獨吞吧？這樣一算，可能能享受那些糧食的人估計連五分之一都不到?！?/br>
    “你們快點打過去，說不定能拿回來一大半。”

    “對??！”邵元松笑道，“那么多百姓都要餓死了，我就當賑災了，他們又不愁吃喝，怎么能隨意便宜了他們？”

    年若眼珠一轉(zhuǎn)，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

    即使不開口，也有人能馬上明白自己的意思，這種默契令人非常愉悅，邵元松笑道，“這還是常如峰教我的，我怎么能辜負他的一片苦心呢？”

    想看他們驚慌失措？不好意思，他又要失望了……

    常如峰估計會被氣死吧，年若想到，但是，感覺好期待！

    第86章 計謀反噬

    南黎首富邵元松在蘇南、京都和浮北等幾乎每個城鎮(zhèn)都分散藏了十萬石糧食的消息不脛而走，據(jù)說是南黎的左相常如峰體恤百姓放出的消息，讓大家自行尋找，以防餓死。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五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兩黃金以及古董玉器無數(shù)等屬于小道消息，但沒有人懷疑它的真實性，邵家的財產(chǎn)怎么可能只有糧食？有黃金和白銀才更加可信。

    一時間整個南黎朝廷和浮北白巾軍全都亂了套，百姓們也都成群結(jié)隊的出來尋寶。還別說，還真有人找到了幾個地方，看著那些夠一個村一個鎮(zhèn)的人吃上一年兩年的糧食，眾人喜極而泣。

    有人高興，就有人不高興，鴻延帝氣得直接將奏折扔到了常如峰的臉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到底想做什么？”

    常如峰跪下來，低頭看著攤開的折子，上面報的是幾處已經(jīng)知道的被找到的邵家糧倉，兩處被村子里的農(nóng)人找到，三處被白巾軍找到，而朝廷軍這邊只找到一處。

    “你不是說投石問路嗎？”看著那些本來應該是自己的東西被搶走，鴻延帝覺得自己要氣瘋了，“朕看你是給別人投的石吧！”

    鴻延帝又想到那個傳言，忍不住又砸了一只硯臺過去，“常大善人？啊！老天派來拯救百姓的常大善人？！”

    常如峰肩膀被重重的砸了一下，缺了一條腿的身體重心沒站穩(wěn)，他平時又缺乏鍛煉，所以搖晃了兩下終于倒在了地上。

    “這件事是你惹出來的，限你一個月之內(nèi)給朕處理好了！”鴻延帝嫌惡的看了眼他狼狽的模樣，心里明白了父皇不想讓他出現(xiàn)在眼前的原因，確實有礙觀瞻，“沒有處理好之前，不要出現(xiàn)在朕的面前！”

    常如峰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低聲道，“臣告退?！?/br>
    從宮里出來，常如峰的情緒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他的貼身小廝卻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等到了常府的時候，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

    即便如此，該來的還是躲不開，常如峰一進書房，就像一頭困籠中的斗獸一樣，怒吼一聲，把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用手恨恨的錘著桌案，他本來就骨瘦如柴，沒兩下手就磕青了一大片，皮都蹭破了，他在書房里茫然的轉(zhuǎn)了兩圈，似乎不知道該怎么發(fā)泄?jié)M腔的憤怒，眼睛中漸漸染上血色，最后拿起掛在墻角的軟鞭對著小廝嗜血的吼道，“過來！”

    ……

    在所有人都被邵家的財富整的雞飛狗跳的時候，邵家卻是一片其樂融融。

    一家人吃午飯的時候，旭哥兒還沒吃完就在邵元松懷里睡著了，邵元松怕吵醒他，就一直抱著他和大家一起吃完了飯，最后干脆放到自己的床上打算一起休息。

    瓊姐兒看見了，也鬧著要跟父母一起睡，于是一家人就挨挨擠擠的睡了一覺。

    旭哥兒醒的最早，翻個身自己爬起來，一腳下去把瓊姐兒也踩醒了，他如今已經(jīng)會走幾步了，并樂此不疲，能站著絕不坐著，能走絕對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