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手機響了，提示音顯示她有一條未讀短信——是薄瑾亭發(fā)來的，自從那晚通過話以后，之后一連好幾天，他們都沒有聯(lián)系。她料想他是沒有想好說辭。但今天他回應(yīng)了，短信只有一句話——“明天我來看你。”

    ***

    第二天是周末，楚瑟還沒睡醒，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夫人，看看誰來看你了?！狈苽蚶诽芘d奮地說道，看著她時滿臉堆笑。

    緊接著，薄瑾亭就走了進來，他穿著黑色的風衣，風塵仆仆，身上仿佛還帶著中國北方的寒意。但她一如既往地把臉別了過去，假裝這一覺還沒睡醒。然而耳邊似乎輕輕飄過什么氣息。弄得癢癢的。她想翻身，卻覺得臉頰上似乎一涼。

    抬頭，一雙深邃的眼睛離的很近很近。里面好像貯藏了無數(shù)的感情，令人看不真切。

    “楚瑟?！?/br>
    “嗯?！?/br>
    “現(xiàn)在不想起床嗎？”

    “嗯，你陪我躺一會兒?！眲倓偨?jīng)歷過考試周，她實在困得很，于是賴床了。

    于是薄瑾亭躺了下來。只是一眼，楚瑟又被他迷住了，冷峻的臉龐弧度適中，魁梧的身材寬厚如山。更重要的是，他就在身邊咫尺的地方。于是，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但觸手所及都是冷冰冰的寒意，于是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再次打量著他，才發(fā)現(xiàn)他瘦了一些，毛衣下的身體，越發(fā)鮮明了。

    “你很冷嗎？穿了多少衣服？”

    薄瑾亭答非所問：“過來，我想抱一抱你?！?/br>
    于是她就靠了過去，一雙強壯的手臂，像是圈住孩子一般。把她擁抱在懷里。她能聽到他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

    “楚瑟，我很抱歉?！彼@么開口道。

    “你不必對我有什么抱歉的。這樣的決定，對你對我都有好處?！?/br>
    但薄瑾亭搖了搖頭，他說:“我很抱歉，這次我不能聽你的話了。我打算明年申請上哈佛?！?/br>
    這句話恍若一道晴天霹靂。這次，換成是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么什么？！”她想掙扎坐起來，可身體還是牢牢地桎梏在他的懷里。

    “我說過了，我不放心你和孩子。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生產(chǎn)的。”薄瑾亭斬釘截鐵道。

    ——上周，楚瑟說了那樣的一通話后，他一宿沒有睡著。

    床頭有一張照片。是楚瑟背對陽光的藝術(shù)照，香肩半露，明眸皓齒——他尤其鐘愛這樣的她，于是就打印了下來，每天早起晚睡，他都要看著這張照片，揣摩她的心思和靈魂。但是楚瑟卻注定是個令人猜不透的姑娘。

    雖然楚瑟處處為他著想，甚至愿意做個未婚母親，可他豈能言而無信，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美國撫養(yǎng)孩子？!那樣的話，他談什么保護她一生一世？!

    從知道她有了孩子的那一刻開始，他也不是少年了，而是一個父親，一個真正的男人。而男人，是不可軟弱的。尤其是在心愛的女人面前。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決定:不再遵從家族的意志，進入北大光華管理學院。而是申請留學哈佛，在國外發(fā)展勢力，從而徹底擺脫家族的控制。

    另外，他想要留在美國照顧楚瑟，就得有個長期護照。而只有留學的簽證比較容易得到。和楚瑟上同一所大學以后，即便是課堂上他也能照顧她。

    所以在那之后的一周，他又單方面做了三件事:

    第一，向高中校方遞交了退學申請書。這樣一來，他才能有充分的時間，全力以赴去考哈佛。

    第二，他告訴了爺爺，自己不想去上北大。當然，老爺子乍一聽很是反對:“你搞什么名堂？！你父親給你安排好的北大名額，你為什么不要？！”

    “因為我想申請哈佛大學。”

    薄瑞榮搖了搖頭:“說什么傻話？哈佛是什么地方？！你想進就能進去的？！”

    “去年，我們市不是有個人進入了哈佛嗎？既然她能做到，那我為什么不可以？”

    “你說那個叫楚瑟的小姑娘？你也不想想，人家小姑娘的干爹是哈佛的醫(yī)學教授。要不是這一層關(guān)系，哈佛也不會錄取她的?！北∪饦s是認定了楚瑟走了后門，于是道:“但是我們家的親戚，可沒有誰有能耐把你推薦進入哈佛的?！?/br>
    “楚瑟能進入哈佛，推薦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哈佛是看中她的真才實學。只要我做出同樣的成績來，就算是哈佛，也不會把我拒之門外的?！?/br>
    “呵呵，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薄瑞榮搖了搖頭，他認為孫子在異想開天。但“哈佛”兩個字，對于一個世代書香門第來說，誘惑還是比北大要大的。于是也同意了孫子的報考愿望，私下里，還是讓兒子聯(lián)系北大的校招。

    至于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告訴了母親，楚瑟已經(jīng)懷孕了。

    聽到楚瑟懷孕的消息，母親是很喜出望外的：“哎呀，你怎么不早說？！小瑟一個人在美國，她哪里能照顧好自己呀？這樣吧，我去美國照顧她好了，mama以前照顧過你小姑姑待產(chǎn)，有經(jīng)驗的。小亭，你現(xiàn)在就替我安排?！?/br>
    “好?！彼谋疽庖彩侨绱恕２坏貌徽f，楚瑟的那番話，給他的觸動太大了。以至于他都害怕楚瑟再胡思亂想過度，從而不信任他能處理好一切……有了母親在美國，能夠穩(wěn)住她的心思，他才能放心地交代國內(nèi)的一切。

    但是：“媽，我和楚瑟可能暫時不能結(jié)婚?！?/br>
    母親頓時臉色變了，她生氣地道：“為什么？！小瑟有什么不好的？！她都懷了你的孩子！”

    “不是她不好，是我不好?！彼麧M懷愧疚道：“爺爺那邊還不知道我們的事情，楚瑟為了不讓我為難，所以寧愿未婚先孕?！?/br>
    “……”想到薄家老爺子，母親也是一嘆：“你爺爺他是個好人，你好好跟他說，他會答應(yīng)的。小瑟是個好姑娘，你怎么能這樣委屈了人家？”

    “媽，只要時機成熟，我會告訴爺爺?shù)摹Ｖ劣诔沁?，我也會給她一個交代。等新年一過，我就去美國陪她。”

    母親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安排。

    眼下，事情都處理好了，他才來了波士頓，跟她進行交底——“聽到你懷孕的消息，mama她很開心，她說下星期就來美國陪你。我給她辦好了簽證。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我就來波士頓讀語言學校，順便申請哈佛。”

    聽到這一切，楚瑟簡直哭笑不得。

    薄瑾亭還是認為她太委屈了，所以才做出如此的舉動。

    更重要的是：“你真的當哈佛你想上就能上的？！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還有兩個教授的推薦 。”

    “既然你能做到，那么我也能做到?！北¤ご笱圆粦M道:“別忘了，你是有幾篇論文發(fā)表在sci上的醫(yī)學博士，但我也是寫過幾本暢銷書的經(jīng)濟學博士?！?/br>
    “……我還買過一本……”雖然讀到后面，什么宏觀微觀的概念完全看不懂了。但問題不是這個啊，問題是:“你……遵從你爺爺?shù)囊庖娙ド媳贝螅皇呛芎脝幔靠脊鸬碾y度太高了，萬一考不上，你將來怎么跟你爺爺交代？！”

    “我不用跟他交代，我是要跟你交代?！北¤そK于露出自己的決心來:“大不了，我和你一輩子生活在美國好了?！?/br>
    楚瑟簡直想哭了:“你想違抗你爺爺?shù)囊庵締幔俊?/br>
    薄瑾亭好整以暇道：“我遲早要和老頭子鬧翻的，無論你在不在。至于出國考哈佛，只是我們分道揚鑣的第一步罷了?！?/br>
    “你……”

    楚瑟無語，敢情他已經(jīng)決定好了，最后也要脫離家族。

    第58章 玩火

    1月21日, 距離春節(jié)還有七天的時間。

    哈佛大學官方放出今年寒假的實踐活動項目。其中有一項是去往麻省總醫(yī)院，看護婦產(chǎn)科的產(chǎn)婦。申請者要求是女生，期末評定為a等，重點是具有醫(yī)護實踐的經(jīng)歷。

    ——想要四年后申請醫(yī)學院, 那么每年寒假的實踐活動就要做得漂亮。而麻省總醫(yī)院是哈佛大學的合作單位，每年醫(yī)學院都往那里輸送實習生和正式工, 這次實踐活動招收的實習名額只有十個，所以競爭很激烈。

    不僅是大一的新生, 大二大三的學生們都往這個項目上面擠。

    實踐部一看申請的人實在太多, 所以調(diào)高了標準：我們只要年級前5%的學生，而楚瑟不偏不倚, 恰好是那5%。

    她一開始沒有抱多大的希望能選上，沒想到學校出臺的政策，把95%的申請者都隔離在外了。再加上自己的實踐表上有去往非洲進行醫(yī)護的經(jīng)歷, 所以成為了那幸運的十分之一。

    只是告訴酈伯母的時候, 伯母吃了一驚：“你都懷孕了，還去照顧別人？”

    伯母是前幾天剛到的, 薄瑾亭把母親送過來以后就回國了。

    伯母一到這兒, 就完全以照顧產(chǎn)婦為中心。首先要求把家里的每一處都鋪上軟軟的地毯。以防她不小心磕著碰著了。就連抽水馬桶的水槽上都墊上了兩條毛巾。

    現(xiàn)在，她要去照顧別的產(chǎn)婦，讓伯母有些不理解。

    楚瑟只好笑笑：“媽，我在婦產(chǎn)科實踐, 主要工作是陪伴那些待產(chǎn)的孕婦, 記錄她們的身體狀況, 不會過度cao心的?！?/br>
    “哎，你不知道，照顧產(chǎn)婆很辛苦的，越是往后越是辛苦。”酈辰君還問道：“聽說，美國人特別歧視黃種人，萬一他們就逮著你干那些端屎倒尿的活計怎么辦？！”

    楚瑟汗顏，伯母沒來美國之前，對于阿邁瑞肯的認知都來自于cctv。什么人種歧視啦，校園槍擊案啦，混亂的民主黨和共和黨啦。她花了好長的時間解釋：比較混亂的是美國的中西部地區(qū)，而波士頓位于安全的東北部。

    “伯母，美國的醫(yī)院有專門的護工的，我們?nèi)ナ菐椭t(yī)生做記錄，不是幫助護工們干累活?！?/br>
    酈伯母搖了搖頭：“那我還是不放心……這樣好了，你去實踐，我跟著，碰上人家吆喝你干什么事，我來幫你做好了！”

    楚瑟頓時很感動，伯母是把自己當閨女看待的。于是道：“那這樣吧，媽，你去跟著我看看，如果您有意見的話，那么我放棄好了?！?/br>
    就這樣，她們一起去了麻省總醫(yī)院。

    當醫(yī)院方面得知她也是個孕婦的時候，就安排了比較輕松的筆記活兒給她干。酈伯母看了，也沒什么意見，只是抱怨美國佬怎么不提供熱水，于是專門買了個燒水的電熱水壺給她。

    “幸好小薄讓我跟著來美國了，你看看，美國人多么不會保養(yǎng)。都數(shù)九寒天的還喝冷水。這萬一不小心凍著了孩子，怎么辦？”

    酈伯母的抱怨很有前瞻性，楚瑟再次汗，孩子還是個胚胎呢……

    再說婦產(chǎn)科的實踐工作，楚瑟倒是比較得心應(yīng)手的。她從前輪值過婦產(chǎn)科半年的時間，對于產(chǎn)婦的方方面面都比較了解。和醫(yī)生交流的時候，也能準確地反應(yīng)每位產(chǎn)婦的狀況。

    快要到新年的時候，婦產(chǎn)科迎來了一輪生產(chǎn)潮，每天都有1015個孩子出生。大部分孩子都是健健康康的，但也有一個孩子，自從出生之后就一直吐奶，醫(yī)生還以為孩子乳糖不適應(yīng)，也沒多往別處想。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孩，除了負責記錄的楚瑟。

    “……23號床的嬰兒又吐奶水了……”護士抱怨地說道，并且把巡視記錄本交給了她。

    “換了葡萄糖注射管，還是這樣吐奶嗎？”楚瑟覺得不對勁。

    “是的，布雷克醫(yī)生說，我們需要換更細的注射管。”

    “我去看看?！?/br>
    到了23號病床，楚瑟就觀察到了：嬰兒的喉中嗬嗬有聲，按壓背部的位置，嬰兒會有哭鬧的反應(yīng)。這時候，多年做外科的經(jīng)驗就派上用場了，她主動找到了布雷克醫(yī)生，說：“23號床的嬰兒無法吞咽，我懷疑是先天性食管瘺?！?/br>
    在這個年代，對于先天畸形方面的研究不是很成熟的。布雷克醫(yī)生聽到她的說法大吃一驚：“你判斷的依據(jù)是什么？”

    “嬰兒氣管內(nèi)的分泌物增多，并呈唾液性狀，這是由于氣管與食管之間出現(xiàn)瘺道。另外，嬰兒飲用奶粉時候，出現(xiàn)了哽氣的狀況，也代表食管出現(xiàn)了異物?！鳖D了頓，楚瑟鏗鏘有力道：“我建議立即進行支氣管鏡、食管鏡檢查?！?/br>
    布雷克醫(yī)生采用了她的意見，檢查以后，果然是先天性的食管瘺。

    他立即給嬰兒安排了瘺管修補和食管重建手術(shù)，這才挽回了一條小生命。

    事后，布雷克醫(yī)生深刻檢討了自己的疏忽大意，又對楚瑟表示了感謝：“要不是你的話，孩子的情況就不樂觀了。對了，我要寫一封信給哈佛大學，感謝他們推薦來了這么好的學生。”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背獪\淺微笑道。

    手術(shù)完成后，嬰兒的父親特地來感激布雷克醫(yī)生。但布雷克醫(yī)生搖了搖頭：“你應(yīng)該感謝的是一個來自中國的女孩，要不是她注意到了孩子的狀況，我們醫(yī)院也不可能及時搶救的?！?/br>
    ——就這樣，到了實踐結(jié)束的時候，哈佛大學那邊收到了兩封感激信。一封來自麻省總醫(yī)院，一封來自嬰兒的家屬。

    哈佛大學倍兒感面子，很瀟灑地邀請楚瑟來學生會一趟。

    于是二月上頭的某一天，楚瑟走進了dibner歷史科技研究所后面的學生會。一進門，就是一尊古老的約翰.哈佛（哈佛大學創(chuàng)始人）的雕像。一路走過去，兩邊矗立了全世界195個國家的國旗。每一面國旗都干凈整潔，迎風招展。

    “歡迎你，楚小姐。”哈佛大學的桑德爾教授親自接見了她，并且將往麻省總醫(yī)院的感謝信，交到了她的手上：“你在醫(yī)院救了一個嬰兒，他們邀請你參加下一年度的實習計劃。這在我們學校的本科實習生中很不常見?！?/br>
    “我很榮幸能去麻省總醫(yī)院工作。”

    “聽說，你想四年后申請哈佛醫(y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