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研究生加楚瑟“哦，嗯，好的”，像個小學生接受老師的講課。

    聚餐完畢，楚瑟就入住了賓館。

    洗完了澡，消除了福爾馬林的異味，就跳上了床。

    “瑾亭，我今天看到了醫(yī)學研究所，你不知道，里面好多標本……”對著手機，她仿佛說不夠似的。但薄瑾亭剛吃過了晚飯，聽她說什么“大體”“福爾馬林”“腎臟”“癌細胞”，他就覺得十分的反胃。

    “好了，別說實驗室了。說說看今天遇見了什么人，那個石伯伯安排你住在了哪里？”

    “哦，住在北京外事飯店……我見到了石伯伯的研究生，石伯伯給他們講了許多手術(shù)的例子……對了?！彼肫鹆死赘绲牟∏椋谑菃柫藛枺骸袄赘绗F(xiàn)在怎么樣了？”

    “轉(zhuǎn)到了普通病房，已經(jīng)度過了危險期了?！?/br>
    “那么雷哥也接受薄家的安撫金了嗎？”

    薄瑾亭有些無奈道：“他爸爸替他接受了安撫，也簽署了和解協(xié)議書?！?/br>
    “那雷哥的爸爸有沒有把我們墊的醫(yī)療費補上去？”

    “沒有，你問這么多干什么？”

    “哼，這種人也配做父親？！拿了幾百萬的撫恤，連兒子的手術(shù)費都不愿意支付。難怪雷哥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子不教父之過。”

    “你是不是暗示我以后要做個負責任的好父親？”薄瑾亭聽出點苗頭了。

    楚瑟臉紅：“你當然很負責任……唉，我不是說你，我只是覺得你一個人要對抗整個薄家加薛家，實在太辛苦了。”

    薄瑾亭微一輕嘆:“沒關(guān)系，和上輩子的那種境況相比，我現(xiàn)在擁有了健康、財富、還有你，已經(jīng)很滿足了。至于麻煩，我會盡快結(jié)束的，然后把心思花在你和我們的孩子身上，怎么樣？”

    “你……這么想要孩子呀？”

    她沒見過這么迫不及待想當爸爸的人。

    薄瑾亭理所當然道:“楚瑟，加上這一輩子，我活了三十五年了。這個年紀，有幾個人還沒當父親的？”

    “哦，我知道了?！?/br>
    掛了電話，她揉了揉頭發(fā)，看到了床頭嶄新的白大褂。

    這是石伯伯按照她的身材尺寸量身定做的一套，明天進實驗室就用這一件。

    穿上白大褂，鏡子中的少女巧笑倩兮。

    ——終于，又能拿手術(shù)刀了。

    但是想到薄瑾亭剛才的話，又微微嘆息了一聲——兩年后，自己出國留學了，他們必定會聚少離多。到時候，他想當父親的夙愿可以實現(xiàn)嗎？

    她知道自己要走的路，卻不知道薄瑾亭又在這條路的什么地方。

    ***

    第二天，石沛帶的學生們齊聚一堂。有兩個博士、四個研究生。

    今天學習的課題是“食管腫瘤的切除。”而假設(shè)的腫瘤為癌變惡性腫瘤，處于早期未擴散狀態(tài)。

    但是主刀的醫(yī)生不是石教授，而是:“今天由這位楚醫(yī)生來主刀，魏鵬，你來記錄。其余人好好學。”

    李昂還懷疑她的能力:“教授，這么高難度的手術(shù)，您怎么可以交給一個沒有從醫(yī)執(zhí)照的小姑娘呢？！”

    楚瑟瞪了他一眼:哼，她十年前就拿到了執(zhí)照。只不過重生了而已！

    但石沛無條件支持她，也嚴肅地看著李昂:“這里是我的實驗室，我是你們的教授。難道我連指定誰替我做手術(shù)的權(quán)力都沒有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李昂也無話可說了，他們明年是否能畢業(yè)，都看教授的意思了。當然只能聽石沛的話。

    于是楚瑟戴上了手套開始手術(shù)，她安排了齊軒煒是一助、李昂是二助、鐘浩宇當三助。

    手術(shù)開始了。齊軒煒先剪開了大體的縱隔胸膜，李昂分開下肺韌帶，伸手指入縱隔切口內(nèi)至腫瘤旁試將它挑起；楚瑟則負責將主動脈的食管分支分離、結(jié)扎。1

    這是第一個步驟中最難的部分，因為切斷1～2支使腫瘤部分分離，半點錯都不能犯。

    只是中間出了一點小差池。

    做食管牽引的時候，李昂想用布袋做牽引，但楚瑟否決了：“用細的膠管做比較好?！?/br>
    石沛也點了點頭：“聽她的?！?/br>
    李昂有些不高興，但還是按照老師的要求辦了。

    接下來楚瑟切開了大體的膈肌，開始分離食管。這是個精細活兒，也是本次教學的重點。四個研究生都無法做到完美的分離，然而，這難不倒做過數(shù)百例食管手術(shù)的楚醫(yī)生，很快，她就完美完成了這個步驟。

    “接下來我要分離胃部。鐘師兄，麻煩你將胃部提起來，李師兄，你做結(jié)扎各支胃短動脈?！?/br>
    ——作為一個主刀大夫，你得隨時隨刻合理分配好人手。讓三個助手以你為中心，快速地運轉(zhuǎn)起來。

    得到了三位師兄的幫助，楚瑟正式開始分離胃部。接下來是切斷賁門、調(diào)整食管位置、食管胃吻合、食管下段及賁門癌切除、胸內(nèi)主動脈弓下食管胃吻合……

    做完了以后，楚瑟脫下了口罩，頭套、汗水順著發(fā)梢流淌下來，她才發(fā)覺馬尾辮都已經(jīng)濕透了。

    不禁有些郁悶，這是老久不開刀了吧，這么點小手術(shù)都把自己累得夠嗆的。想當年，連臺十六個小時也不見得這么累啊。

    但是比起她來，齊軒煒和李昂更是緊張到汗水都濕透了內(nèi)衣。楚瑟實在太小了，石教授讓她主刀，本來就很不可思議。他們生怕楚瑟那白白嫩嫩的小手，一不小心就做壞了這具價值昂貴的標本。所以全程都是提心吊膽的。

    結(jié)果全套做下來，楚瑟的手法十分的專業(yè)、準確、甚至可以說是流暢完美。反倒是他們兩個，好像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學生似的，在楚老師面前……獻了丑。

    這下連最高傲的李昂，都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不如一個未成年小女孩。

    石沛還問她：“小瑟，你覺得他們?nèi)齻€助手怎么樣？”

    “都蠻好的，食管癌切除術(shù)本身就很精細，幾個研究生，還沒通過規(guī)培就能做到如此程度，已經(jīng)很不錯了?！?/br>
    楚瑟打哈哈，她才不會拆這三人的面子，說他們剛才手在發(fā)抖呢！

    第39章 機場

    晚上, 石沛和同事去吃飯, 就讓齊軒煒他們帶楚瑟去王府井玩。

    對于外地人來說，到北京一趟，逛王府井和爬長城一樣，是必不可少的日程。通宵營業(yè)的飯館、奢侈品行到處皆是。熾熱的霓虹燈仿佛太陽一樣, 照亮了每一處角落。

    齊軒瑋帶他們進了一間lv專柜店, 興致勃勃挑選起了包包。

    楚瑟則打量了下自己的錢包, 覺得不可能在這里買個紀念品給薄瑾亭的。

    她正思考著哪家店比較實惠，齊軒煒拿著一個女士包包走了過來：“師妹, 這包好不好看？”

    楚瑟隨口道：“好看?！?/br>
    “送給你的。”

    “?。?！”楚瑟嚇了一跳, 立馬拒絕道：“謝謝師兄，我有包了……”

    “既然你叫了我一句師兄，我就得送個見面禮給你。這東西也不貴, 也就我半個月的零花錢而已。你拿著吧！”

    楚瑟囧, 但還是拒絕了:“不用的，我真的不需……”

    “老板，刷卡支付！”

    齊軒煒這是逼著她一定要收下禮物。

    有了齊軒煒這個帶頭作用，其余三位師兄也要送她禮物。

    結(jié)果逛了一圈下來，她玩是沒玩夠，倒是收到了四分沉甸甸的見面禮。

    別的禮物還好說，李昂給她的是一部厚厚的《新英漢詞典》, 拎著上樓都費勁兒。

    當然, 師兄們的禮物也不是白收的。石沛忙完了研究生組, 還要去指導兩個博士寫paper, 所以就把監(jiān)督細胞群的事兒交給了楚瑟。

    結(jié)果大年剛剛過去，培養(yǎng)基中的細胞群出事了——

    之前發(fā)現(xiàn)的一小片黑點開始擴散，很快發(fā)展成了七八個黑點。

    照這樣下去，黑點很可能就會連成一片，徹底覆蓋整個癌細胞表面。到那時候，這實驗就要宣告失敗了。

    齊軒煒他們加班加點，又是過濾、又是更換培養(yǎng)基，但是黑點依舊無法去除。

    這下可把這四個人給急的，這小小的細胞群是他們苦苦守候一年的結(jié)果。如果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的話，畢業(yè)就要延遲了。

    齊軒煒沒有辦法，只好求教教授，但石沛找了清華、北大的細胞培育專家來，嘗試了無數(shù)種方法，還是無法阻止癌細胞表面黑點的擴散。

    楚瑟看他們著急，也幫忙查閱了大量資料想辦法。

    現(xiàn)在的醫(yī)學研究環(huán)境，和二十年后的實驗環(huán)境很不一樣，借鑒的經(jīng)驗也很不足，所以，細胞培育出問題是常有的事情。每年都有許多研究生因為培養(yǎng)出了問題，而畢不了業(yè)。

    但這難不倒來自二十年后的楚瑟。她好好思考了一番，加上自己前世的所見所聞，就提出了減少血清凍融次數(shù)，來消除黑點的方法。

    但這個方案遭到了李昂的反對：“我們辛辛苦苦做了一年，才把細胞群培育到這個地步的。你就看了幾篇論文，怎么能異想天開指導我們？！”

    楚瑟抱著厚厚的詞典，沒理睬他，只是問剩下來的三個人:“你們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嗎？”

    齊軒煒看了一眼楚瑟，嘆了口氣：“小師妹說的有道理?！?/br>
    李昂還是反對:“大哥，她才16歲，她說的話你信嗎？！萬一搞錯了，血清的凍融次數(shù)不達標，影響了實驗結(jié)果，那我們豈不是要留校一年？！”

    魏鵬瞥了一眼李昂：“留校一年就留校一年，照這樣擴散下去，我們也寫不了畢業(yè)論文?！?/br>
    最后連鐘浩宇也表了態(tài)：“我也支持減少血清凍融。再說了，血清不換樣品，就對實驗結(jié)果產(chǎn)生不了多少誤差。但是黑點一旦完全覆蓋了癌細胞表面，實驗就全完了?！?/br>
    結(jié)果三比一，細胞群的培養(yǎng)計劃被重新設(shè)定。

    李昂卻和其他三位師兄不歡而散?！斑?！”地一聲離開了實驗室。

    楚瑟目送李昂摔門而去，也有些懵逼。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對，惹得李昂總是懟她。

    “師妹，你也別放在心上，李昂這個人就是這樣?！饼R軒煒嘆了口氣：“他家里窮，明年要是畢不了業(yè)的話，也沒辦法再復讀一年了。他的父親已經(jīng)對他下了死命令。要么明年考上博士，要么就滾回家去坐衛(wèi)生所。”

    “那為什么他連聽都不聽，就斷定我的解決方法是錯誤的？”

    楚瑟也不開心了，她學醫(yī)路上不是沒見過奇葩，就是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

    “因為……”齊軒煒欲言又止，倒是老二魏鵬幫他說了：“因為李昂他讀本科的時候，保研的名額被一個教授的侄女拿走了。讀研的時候，國家獎學金又被一個高官的女兒給截了。所以現(xiàn)在，李昂他看有背景的女孩都不順眼?！?/br>
    “哦……”楚瑟了解了，這是一個憤世嫉俗的小年輕的。

    不過事實會告訴這個腦殘年輕人的：她，可不是什么靠著背景上位的權(quán)貴之女。

    她完全是靠自己的實力。

    **

    采取了楚瑟的方案，寒假結(jié)束前，培養(yǎng)基中的黑點開始消退了。

    實驗室中一片歡呼喝彩聲，這個提心吊膽的年，終于過得有點年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