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按照楚瑟的指示,王老師雙手急速用力向里擠壓。如此反復了五六次,李建陽終于“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隨之一聲“叮當”響,一個金屬的易拉罐拉環(huán)掉落在地上,鋒利的邊緣帶著血絲。 剛才還奄奄一息的李建陽這會兒復活了,一邊喘氣一邊抹眼淚,別提多狼狽了。 楚瑟暗暗罵了一句沒出息。 不一會兒,救護車來了,王老師先把李建陽送去醫(yī)院檢查,順便喊上了幫忙的薄瑾亭和楚瑟。也就十幾分鐘之后,陸老師、薄主任,乃至是校長大人都陸陸續(xù)續(xù)打車到了醫(yī)院。 王老師跟他們說明了情況:“醫(yī)生說,要是再耽誤幾分鐘就晚了,多虧了旁邊有人懂那什么急救法……” 而薄瑾亭問她:“想好回校以后怎么當英雄了嗎?” 剛才若不是楚瑟在,等救護車的那么十幾分鐘里頭,李建陽肯定要窒息的。有了這個功績,十中肯定要把她大夸特夸一番,畢竟這個差學校很少有正面的報道了。 楚瑟思考了下,只是很嚴肅道:“我覺得,這個年代的學校啊,醫(yī)學知識的科普做的太不到位了。都高中的人了,居然沒人知道海姆立克急救法……” 薄瑾亭聽她這么正兒八經的語氣,也是笑了:“你本來就和他們不一樣?!?/br> 不一會兒,幾位老師和校長都找到了他們。陸老師幾乎是拉著她的手,熱淚盈眶:“小楚啊,這次多虧了你!”薄主任則是對著她豎起了大拇指,說要全校通報獎勵,還要聯(lián)系本地的報刊,對她“見義勇為”的事跡大書特書。 楚瑟對什么獎勵什么表揚沒興趣,她只是說:“我想進去看看李建陽怎么樣了?!?/br> 李建陽正躺在床上吊鹽水,看到她進來很是尷尬——老實說,他從前也并不是想故意為難楚瑟。只是從開學第一天開始,班上的同學都在孤立楚瑟。楚瑟就像是一個靶子,大家都把矛頭對準了她,誰若是不罵她,就會被其余的人所孤立…… 而現在,這個一直被嘲笑,孤立,謾罵的靶子女孩,站在他的面前,卻是作為他救命恩人的身份——他覺得她一定是來罵自己的。 可是出乎意料,楚瑟只是淡淡地囑咐道:“你的咽喉出血了,一周之內只能吃流食?!?/br> 李建陽忽然臉紅了,他小聲道:“……對,對不起?!?/br> “對不起我什么?嗯?” “以,以前我總是罵你……這,這次你還救了我?!?/br> “我救你不是白救的?!背驍嗔怂脑挘贸鲆桓鼻锖笏阗~的架勢來:“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救你的這個恩,你自己算算看有多大。要么答應我做一件事,要么,就是給我五萬塊錢。咱們就一筆勾銷。你自己看著辦?!?/br> 李建陽沒想到她會來這一套,當場就愣住了。可楚瑟了解這個前同桌,雖然李建陽臟話連篇,但是為人十分講“江湖義氣”,和外頭的那些“黑.社.會”都稱兄道弟的。所以上輩子的時候,李建陽混成了十中的校園杠把子。 她不需要一個小屁孩的懺悔,那對她來說毫無作用。她只需要來點實際點的報酬,錢也好,還是一句應諾也好。 最后李建陽選擇了前者:“你說,你要我做什么事情?” “我還沒想好,你先休息著,回到學校以后再說?!?/br> 李建陽點了點頭,他忽然發(fā)現:原來在楚瑟肥胖的外表下,藏著一顆善良的心。 只不過從前的時候,他根本不會去注意罷了。 ***** 放學時分,楚閑林收到了十中校長的電話,說楚瑟校救了同學,感謝他教出這么好的女兒。 楚閑林還再三確認了下:“是楚瑟救了人?!” “是,就是高一三班的楚瑟,要不是您的女兒出手相助,那孩子就危險了!” 等楚瑟回到了家,楚閑林和張淑琴一起問了她這件事。楚瑟不想多說,就輕描淡寫敷衍了過去,倒是張淑琴笑了笑:“這種急救措施,我上班那會兒經常用在病人的身上。沒想到小瑟學了過去,還救了同學,真是不簡單吶!” 看看,三言兩語,就把功勞搶了過去,張淑琴真是厲害。 楚閑林也以為她是跟張淑琴學的急救法,于是道:“看看,這就是言傳身教。小瑟,你要跟你張阿姨多學學,別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在他眼里心里,女兒還是個笨蛋,只不過遇到一個好繼母而已。 吃完了飯,張淑琴洗著碗,楚瑟幫忙擦干凈筷子。 張淑琴看了她一眼,淡淡問道:“小瑟,你最近是不是減肥了?” “是,我每天都在cao場上跑二十圈,既鍛煉身體,也調節(jié)了心情?!背^也不抬一下。 張淑琴明白了,她就說怎么最近楚瑟變瘦了,這死丫頭居然開始減肥了!于是低頭俯視著她,在楚閑林看不見的角落,她才會厭惡地瞪著這個繼女,冷冷地問道:“怎么,心情不好嗎?學習的壓力這么大?” “學習的壓力不大?!背芽曜臃胚M了碗櫥里,卻勾起一抹冷笑:“但是想著怎么減肥,怎么鍛煉瘦下來,壓力還是蠻大的。所以除了跑步之外,我還做了點其他的鍛煉,再適當地控制了下飲食,體重就慢慢瘦了下來?!?/br> 張淑琴越發(fā)不高興了,她恨不得看到楚瑟胖成豬,卻沒料到楚瑟成熟的這么快。但面上還是掛著慈母的笑容:“有機會跟小蕾講講,她最近長得太胖了,還不知道少吃點?!?/br> “哦,我知道了?!?/br> 楚瑟洗干凈了筷子,就離開了客廳。 臨走前,她注意到張淑琴拿起她剛才吃的米飯,輕輕嗅了一下。 *** 隔日周末,楚瑟迫不及待去了楊叔叔家。 蔣阿姨準備好了午飯,招呼著她和明佑一起吃飯,卻絕口不提飯菜化驗的事情。 還是楊明佑挑起了話題:“爸,媽,你們前幾天拿去化驗的食物結果怎么樣了?” 楊叔叔的語氣很溫和:“食物是沒有問題的……小瑟,你這個激素水平不正常會不會是其他方面導致的?” 楚瑟嘆息了一聲,察言觀色,楊家人可能不信任自己了。于是道:“也許吧,最近我調整了飲食,再過幾天我去醫(yī)院查下……” 楊叔叔松了一口氣,道:“這樣才對嘛,你還小,飲食方面是該注意下的……” 和大人談完了事,楊明佑就帶她出去玩了。但楚瑟心情不好,沒心思坐什么三輪車,就提出來想看看他家的藏書,于是楊明佑把她帶到了書房。 楊明佑看她挑了一本英文教材,也是吃了一驚:“你看的懂這個嗎?!” “嗯,《highyield grossanatomy》系統(tǒng)解刨學第四版,是美國職業(yè)醫(yī)師執(zhí)照考試必看的書目。”她看的很是津津有味。 “你居然看得懂?!”楊明佑幾乎是震驚了。 楚瑟笑了笑,她還沒來及說什么,樓下忽然傳來一陣聲響。 原來蔣阿姨他們提前回來了,楚瑟聽到了“繆林懿”三個字,阻止了楊明佑出聲。 ——蔣婉玲和楊正茂趁著孩子們不在,正在談論著大人們之間的事情。 蔣阿姨的語氣似乎有些責怪:“我都說了,讓你不要跟楚閑林走得太近!你這是做什么,看人家楚閑林有幾個錢,你就得巴巴貼上去,給人家當什么法律顧問?!” 楊正茂不知道兩個小孩在樓上,還安慰著老婆:“我這也是為了孩子考慮。你看,明佑后年就要出國了,在美國讀醫(yī)學院不要花錢?現在,楚閑林讓我當他的法律顧問,每年能從他的公司收取二十萬的顧問費用,這也是一筆積蓄嘛!” “給誰當,也不能給楚閑林這種人渣當顧問!”蔣婉玲沒好氣道。 要不是剛才丈夫坦白,她還不知楚閑林早就和丈夫談好了砝碼,由他擔任楚家的法律顧問。這還是張淑琴一手促成的。 楊正茂不明白了:“繆林懿不是奉子成婚嫁入豪門嗎?楚閑林怎么就人渣了?” 蔣婉玲說到這段往事,語氣也激動起來,簡直恨不得把罪魁禍首大卸八塊: “你不知道,林懿師姐那會兒和胸外科的石醫(yī)生兩情相悅,楚閑林只是她的一個普通病人。林懿師姐給楚閑林開了一刀,楚閑林就看上了她。后來,林懿師姐被糾纏的沒辦法了,就答應和楚閑林一起吃晚餐,打算和楚閑林攤牌拒絕他的……” 楊正茂一愣:“那怎么會……” “楚閑林這個混賬,居然把師姐給灌醉了!師姐和他……完全是被強迫的!后來師姐懷孕了,為了這個孩子著想,才答應嫁給楚閑林的!沒想到……楚閑林這個畜生!” 門外,楚瑟呆呆地站著。繼續(xù)聽楊叔叔問:“那林懿為什么不報警?!” “楚閑林的人脈關系很硬,師姐也向院方訴說過委屈的,但是沒用,楚閑林派人把事情壓了下來,師姐最后也是走投無路了?!?/br> 剩下來的話,楚瑟就聽不清了。她的腦子里亂亂的,耳邊像是回聲揮散不去,一直重復著蔣婉玲的話: “繆林懿她是被強迫的!” 繆林懿,就是她一眼都沒見過的親生母親。 第13章 結盟 陽臺上,楊明佑不知怎么安慰楚瑟。 或許她哭出來還好一些,但是現在,楚瑟連哭都不想哭,她只是看著遠方,目光沒有焦距點,像個破損的人偶一樣。 這種安安靜靜的女孩,雖然不哭不鬧,可就是倔強到令人心疼不已。 于是說道:“楚瑟,我跟我爸爸mama說,把你接到我家來。只要我有一口飯吃,就不會餓著你?!鳖D了頓,少年承諾道:“等我們長大了,再去找你的父親和繼母算賬,好不好?” “不好!”楚瑟終于開了口,口吻也不再冷漠,反而迸發(fā)出一種無與倫比的沉靜來:“長大太漫長了,我等不了了?!?/br> 再說了,長大是多大?!十年嗎?二十年嗎?! 上輩子,她的確等了二十年,但是二十年后又如何?!楚閑林在加拿大當了富豪,張淑琴成了多倫多的貴婦人,他們都是人生贏家!而楚蕾楚暢都上了墨爾本大學,讀了博士,功成名就,每個人都活得好得很吶…… 等?!老天爺不會給你等的時間! 所以,她發(fā)誓:“我不會再犯錯了,我不會再等了,懲罰就是要速戰(zhàn)速決!” 楊明佑看她的雙頰通紅,情緒激動不已,就把住了她的肩膀——“小瑟!我知道你的mama死的冤枉,但是你冷靜一點,現在你還太小了,沒有能力獨立。所以你不能跟你的父親鬧翻。你只有慢慢長大,積蓄力量,才能和你的父親抗衡,明白了嗎?” 但楚瑟打斷了他的話:“明佑哥哥,你說,我還有機會等到長大的那一天嗎?” 楊明佑愣住了,他卻沒想到這個問題——在楚家,楚瑟的處境可謂是四面楚歌,繼母戕害下毒,弟弟meimei各種刁難。楚閑林可能知道全部的情況,可是他就是討厭大女兒,繼而包庇了張淑琴他們的所作所為,等同于共犯。 在這種變態(tài)扭曲的家庭里,楚瑟不得精神病瘋掉就是個奇跡了,她還能等到長大的那一天嗎? 眼看著楊明佑答不出來了,楚瑟就悲涼地笑了笑:“你放心,我沒,沒那么脆弱,我知道自己該干什么,我誰也不會放過的,但我也不會傷害到自己的……”深吸一口氣,她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會請一個人幫我的?!?/br> 晚上回到家中,楚瑟打開了母親留下來的《協(xié)和胸外科》。 她撫摸著母親的字跡,是清秀的蠅頭小楷,就像母親的人一樣漂亮端莊。 “mama?!?/br> 把筆記本擱在心頭,仿佛還能體會到母親的溫度。 ——有些話,她誰也不能說的,但若是面對母親,那就傾述一回: “我一直想憑借自己的能力,走出這段黑暗的日子。但是今天我發(fā)現我錯了,那些仇人,不會站在原地等我的?!?/br> 她是個外科醫(yī)生,人生的軌跡是四年讀本科,四年去國外留學,回國復旦直博畢業(yè)以后,七八年泡在醫(yī)院里做臨床。不懂琴棋書畫,沒有其他賺錢的能力,更不會勾心斗角察言觀色。所以就算努力十幾年,到頭來,也只擁有一雙慈悲的手,卻沒有學會任何懲罰人的手段…… ——現在說說復仇,也多半是小孩子鬧鬧脾氣而已,歸根到底,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報仇。 倒是有一個人,即使重病纏身,無法行走,也鼓動了家族中的兩面戰(zhàn)爭,讓惡毒的繼母和弟弟的日子都不好過,逼得他們不得不逃到國外以求自保。若不是他死的太早了,上一輩子,薄家到底屬于誰,還是個未知數呢! 只是這個人叫薄瑾亭,她最不想麻煩的薄瑾亭。 七年的時間,兩輩子的相遇,她已經喜歡他超出了理智太多太多??墒抢碇歉嬖V自己,和這個人聯(lián)手,將會有很大的麻煩。別的不消說,若是長大以后才發(fā)現彼此的人生道路不配合,那么,誰禁得起那樣的后果呢?! “mama……我到底該怎么做?” 黑夜很長,她從月落一直坐到了黎明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