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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她正說著,屋外便傳來一陣陣的敲門聲, 這聲響,直叫她收住了話頭,起身朝外走去。

    周如水覺著自個(gè)渾身的力氣都要用透了, 但她壓根不敢停,許是因?yàn)槭芰藗?,她才走了沒幾步,王玉溪的身上便發(fā)起了燙來, 那熱氣隔著厚厚的衣裳也抵擋不住,燒得好像下一刻就能將他燙熟了似的。

    清明的太陽高高懸在天上,似是過了許久,古舊的房門才緩緩被由內(nèi)推開。

    嘎吱一聲,鐘氏身著一襲褪了色的暗黃裙衫自門內(nèi)走出。只一看清周如水的模樣,她的眉頭便蹙了起來。

    她就見這門前的姑子美得有些過,那華服氣度,雪膚烏發(fā),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嬌養(yǎng)的女兒。卻此時(shí),她的形容狼狽不堪,斜斜站在籬笆前,消瘦的身上綁著個(gè)暈厥的兒郎,精致繁復(fù)的藕荷裙裳稀稀爛爛,裙擺之上更染著厚重的血跡。這從上至下,都儼然是一副亡命鴛鴦的模樣。

    周如水見屋內(nèi)有人走來,忙是振作精神,緩緩抬起了頭來。

    寒風(fēng)刮過她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卻她子夜般漆黑的眸子亮得驚人,小心翼翼地看向鐘氏,心下一定,啟唇就道:“嬸子,我與郎主是從東邊來的行商,貨在半道上被劫了,若不是落下山谷,怕是連命都將不保。求您行行好!借吾夫婦二人,一張暖榻一碗熱水可好?”她說得楚楚可憐,須臾,又自荷包里,將自個(gè)身上唯一值當(dāng)?shù)牧髟瓢俑E暹f上了前去,雖是不舍,卻也毫不吝嗇地求道:“嬸子,這就算是房錢了!待來日脫困,我與郎主定另有厚報(bào)!”

    那玉佩水色極佳,瑩如凝脂,單一看便知價(jià)值不菲。鐘氏靜靜看著,說不動(dòng)心,倒是假的。卻她抿了抿唇,想著家中是再生不起事兒,也惹不起麻煩了。便只好狠下心撇開了臉去,不看周如水那遭罪的模樣,咬起唇,頗有幾分兇惡地?fù)]手說道:“走!走!走!我家管不來旁人的事兒!你再往南,那兒有的是人家!”說著,便將籬笆一攔,輒身往回走了。

    鐘氏這一甩手,周如水可急得不行!她走了這么久,這么長的一段路,腿腳早便支撐不住了,左腿更是疼得幾近炸了開來,便是再逞強(qiáng),怕也是走不了多遠(yuǎn)了。更何況,王玉溪身上的箭傷至今都未妥善處置,他又正發(fā)著高燒,若再耽誤下去,會(huì)有甚么后果,實(shí)是想都不敢想!

    這么思襯著,周如水又忍不得哭了起來,她無助地望著鐘氏遠(yuǎn)去的背影,身子一前傾,騰地就倒在了籬笆上。

    這一撞也實(shí)在不輕,周如水的手心直截就被籬笆劃出了一道大口子,鮮血頃刻便就刺拉拉地流了下來。卻她壓根不及喊疼,反是愈發(fā)清醒地咬了咬唇,心下一橫,啞著嗓子,便不死心地朝鐘氏喊道:“嬸子,求您醒醒好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面相慈善,定也非是狠心之人!我摔下山時(shí)傷了腿,辛苦硬撐至此,已是再走不動(dòng)了!郎主為我生受了一箭,如今傷勢堪憂,亦有性命之危!我曾聽聞,人之在世,不畏鬼神,畏因果。今日你我有緣,亦算因果循環(huán)。妄求夫人種下善因,莫叫我夫婦二人,橫死在這門前!”

    周如水的話凄厲中藏著狠絕,從鐘氏的話語中,她已聽出了苗頭,曉得這婦人是不愿惹事生非的,如此,才會(huì)擺手誆她快走。

    卻她將話說到了如此境地,便是言明了,若你不愿救我二人,我二人窮途末路,便就只能死在你門前了!這法子雖是無賴至極,卻也真是無奈之舉了。畢竟,謹(jǐn)慎避禍之人,是絕不會(huì)愿平白攤上人命官司的。

    果然,鐘氏的腳步一頓,幾分氣急敗壞地扭過了臉來。更因她的話,在鐘氏身后,又自屋內(nèi)走出了一名壯漢。

    那壯漢腰寬背厚,面闊口方。見了她,眉頭微皺,扔下手中被削尖的木片就朝籬笆大步走來。他擋在了鐘氏的面前,徑自打開了門來,盯了周如水一眼,便就為她讓出了一條道來,悶聲指了指內(nèi)室道:“進(jìn)罷?!?/br>
    他話音一落,鐘氏已是急了,她跺著腳上前攔住了周如水,橫眉冷對那壯漢道:“再過幾日就要祭河了!這事咱們管不得!”說著,她更是急出了淚來,狠狠地說道:“阿轡!若再得罪了縣尹!你這條命就再也撿不回了!你忘了你姐夫是怎么死的么?旁人怎么活!外頭怎么樣!都與咱們無關(guān)!咱們搬來就是為了避世的!只要咱們自個(gè)好好的,這土碗里下飯的腌菜就依舊酸爽!泥壺里泡著的陳酒也亦會(huì)香醇!至于旁人的死活,與咱們有甚么關(guān)礙?阿轡!收起你的古道熱腸!你姐夫的在天之靈看著呢!咱們可再不能引火燒身了!”

    鐘氏的話中全是懼怕?lián)鷳n,周如水強(qiáng)打著精神聽著,這也才看清,那面相忠厚的男人額上,有著犯人才有的黥面。

    她心下一滯,始有了些退縮之意,卻聽那漢子堪堪說道:“阿姐既是不愿生事,卻如何容得這二人橫死門前?當(dāng)初若是有人相助,姐夫與穗兒便不會(huì)枉死。卻如今因果斗轉(zhuǎn),阿姐你卻要做那害命的幫兇么?”說著,他又是一頓,先道:“阿姐寬心,她一身富貴,絕不會(huì)是祭河的貢女?!彼煊殖苋缢磥?,皺著眉頭,沉聲說道:“你也莫愣著,再不醫(yī)治,你家郎主的性命可就堪憂了!”

    他話音一落,鐘氏卻是嘆了口氣,知曉再攔不住,便冷著臉,堪堪朝周如水伸出了手來。

    周如水因鐘氏的動(dòng)作一愣,卻在她盯視的目光中醒過了神來,忙就將流云百福佩塞入了鐘氏的手心。如此,鐘氏果然退開,容她拖著王玉溪,一瘸一拐地進(jìn)了屋去。

    屋中不大,極是簡陋,只一張四方幾與一張硬榻。

    周如水小心翼翼地將王玉溪放倒在榻上,就見那漢子已取了盆沸水,拿著油燈與小刀跟了進(jìn)來。他緊著眉,看也不看周如水,抬手就頗有些熟練地將小刀往沸水里一過,須臾,又舉著刀刃在燃起的油燈上烤。

    后頭,待鐘氏冷著臉進(jìn)門,塞給她一把墨色的濕草,他才終于出聲,沉聲對她道:“鄉(xiāng)野人家只有這土方,好在這矢鏃也無毒。你現(xiàn)就將這藥草嚼碎,待我將矢鏃取出,即刻就敷上?!闭f著,他的話音又是一頓,瞥了她一眼,認(rèn)真地道:“要快!一刻也耽誤不得!”

    見他如此有條有理,周如水自是點(diǎn)頭不迭,卻也不忘小聲叮囑,“你輕些,他怕疼。”她這話音弱弱的,顫聲帶泣,一只手更緊緊地握著王玉溪熱得駭人的手掌,從里至外都寫滿了擔(dān)憂與不忍。

    見她這憂懼的模樣,鐘轡抿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盯著她明顯歪斜的站姿,鮮血淋漓的裙擺,不忍再看地撇過臉,半晌才道:“救他要緊,你的傷,但先忍著!”

    王玉溪醒時(shí),窗外漆黑一片,他借著微薄的月光靜靜打量著四周,須臾,終于伸手輕按了按眉心,緩緩看向了身側(cè)。

    彼時(shí),周如水乖巧柔順地趴在榻邊已入了夢鄉(xiāng),她小小一個(gè)人,傷著的腿上,小腿靠近膝蓋側(cè)已樹枝綁著固定,蒼白的面上淚痕猶在,卻她傷橫累累的雙手,仍不忘緊緊地?fù)е氖直邸?/br>
    垂眸看著她,王玉溪的眸光沉了又沉,忽然,就嘆息出了聲來。

    在這不短的時(shí)間里,他仿佛做了一場長夢。夢中,他聽見了她的哭聲,聽她一遍一遍地喚他,更聽她道自個(gè)不懼。卻她真的不懼么?他知她分明是懼的。他更知,先太子的左衛(wèi)軍早已從她令下,即便事發(fā)時(shí)左衛(wèi)非在身側(cè),但料她燃起煙哨,自會(huì)前來相救。更況她一介小姑,并無生死仇敵。即便公子沐笙與公子詹兩黨爭鋒,她也算是爭鋒處的例外。

    卻即便她哭成了淚人,亦終未燃哨。她多聰慧,自然曉得,也自然懼怕,煙哨一燃,招來的不光會(huì)有左衛(wèi),還會(huì)有置他于死地的暗梟。如此,她竟生生選了下下之策,僅以一己之力,舍命護(hù)他。

    他還夢見了師傅,師傅的音容笑貌自記憶深處浮現(xiàn),遙不可及,卻又好似近在眼前。

    早年,師傅只他一徒。因他身中蠱毒,命格奇詭,便因飽受苦痛,頗有些無心世事,更是視生死若流云。

    師傅每見他如此,便嘆慧極必傷,無情自毀。后頭,師傅更是立誓,道要破了他寡親緣情緣,累世孤獨(dú)的命格,叫他有情所系,莫就輕易失了生意。

    彼時(shí),正恰千禧翁期頤之壽。師傅夜觀天象,以他八字推算,道是千禧翁百歲宴當(dāng)日,正午時(shí)分,陽極至陰之時(shí),自宴外桃苑李樹之下經(jīng)過的小姑,便是他萬難尋覓的生機(jī)良緣。

    對此斷言,他是不信的,不單不信,更是以為戲謔。在他看來,正午時(shí)分,李樹之下,便是走過一老嫗也不無可能。如此,他又當(dāng)如何?難不成,待當(dāng)成人之后,以聘娶之,老婦少夫么?

    遂就阿翁與父親喜極不已之時(shí),他卻興致淡淡。真到了那日,碂叟與恭桓的父親恭軼滿心期待地隱在了暗處,他一當(dāng)事之人,卻只全然無趣地避在了樹蔭之下,心無旁騖地閉目假寐。

    第110章 春日風(fēng)流

    臨近正午時(shí)分, 烈日當(dāng)空,霧氣盡散。溫?zé)岬年柟庾栽茖又悬c(diǎn)點(diǎn)穿出,透過樹林,一縷縷極不規(guī)則地撒落于地。

    桃苑之中,偏就在苑墻邊種著顆李樹, 彼時(shí)李樹已結(jié)了果, 飽滿圓潤, 玲瓏剔透的李子掛在枝頭, 頗得叫人心動(dòng)。

    遂,三五成群的小郎蜂擁往李樹邊擁來,全望著枝頭上累累的果實(shí),口中生津, 作勢便要去打那樹上的李子。

    見此, 同是幼年的王玉溪不屑一笑, 了然的眸中死寂一片。

    卻偏就這時(shí),一女童蹬蹬朝李樹邊跑了來。女童扎著圓滾的花苞頭,一襲櫻色儒裙飄逸靈巧, 彼時(shí)顯然在鬧脾氣,紅嫩的小嘴兒嘟著,理也不理后頭窮追著的老寺人, 只鼓著白凈的小臉,嬌滴滴地喊著:“要?dú)w家!要回宮!再也不出來玩兒了!”

    老寺人顫巍巍地跟著,見女童越跑越快,生怕她跌著, 忙是上前拉住了女童的小手,蹲下身簇著她,四下一看,指了指圍在李樹下攀枝摘李的小郎們,討好地哄道:“殿下您瞧,那樹上的李子又紅又大多好哇!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按理而言,一般的小童,便是不顧那李子不李子的,見了三五成群的小郎擁在一處,也會(huì)湊上前去看看熱鬧。

    卻哪想,女童聽了,澄澈的杏眼骨碌碌地轉(zhuǎn)著,小腦袋搖得直像個(gè)撥浪鼓,更是撅著小嘴惱道:“不去!不去!路人又不傻!樹在道旁而多子,定是味苦不堪折,才能墜在枝頭無大恙!”

    說著,她更是翹起了小下巴,猶如嫩藕的小手央著那老寺人,雖是聰明得不得了,脾性卻也挺大。語聲清脆猶若銀鈴,直是奶生生地囔道:“要?dú)w家!要回宮!你再不帶我走!我就惱啦!就叫君父揪了你的頭發(fā)給鳥兒做窩!”言及此,她的小手還就真拽上了老寺人那少得可憐的鬢發(fā)。

    如此,直把那寺人急得哎呦出聲,忙抱起她一個(gè)勁地哄:“哎呦呦,小千歲!您輕些!輕些!好殿下!咱們這就走!這就走還不成么?”說著,便就在正午十分之時(shí),急急抱著女童自李樹旁一徑走過。

    碂叟與恭軼看了眼天色,終于見一女童被抱著走近,心下直是大定。

    彼時(shí),又恰有一小郎自李樹上摘得熟李,卻那小郎只就著李子咬了一口,便呸地吐在了地上,扔得老遠(yuǎn),苦著臉叫道:“甭摘了!甭摘了!澀掉牙了!看著個(gè)大又紅!竟是苦的!”

    聞言,碂叟與恭軼對視一眼,均是一怔。便就并未見著王玉溪自樹蔭下走出,在李樹不遠(yuǎn)處,撿起了自女童身上落下的一枚晶瑩玉牌。也更未看清,那埋在老寺人懷中唔咽囔著歸家的女童,到底長得怎般模樣。

    卻那日,赴千禧翁百歲宴,能稱得上殿下千歲的女童,不過夏公主錦端一人而已。

    望著緊閉著雙眼的周如水,王玉溪的目光專注而又凝重,窗外月光清幽,周如水就那么乖乖窩在他的手邊,像只遍體鱗傷,卻依舊溫順的小兔。

    這一刻,幼時(shí)的記憶忽然就與遇刺前的場景重疊,那個(gè)紅嫩的小嘴兒嘟著,鼓著白凈的小臉,嬌滴滴地喊著:“要?dú)w家!要回宮!再也不出來玩兒了!”的小女童,與周如水恰恰重合在了一起。

    那相似的語調(diào),相似的話語,甚至如出一轍的神情,都叫王玉溪自眼底深處燃起了炙烈的火焰。

    他一直以為,愛欲于人,猶如執(zhí)炬,常有燒手之患。遂便將錯(cuò)就錯(cuò),夏錦端如何,他都隔而觀之,不甚在意。便是風(fēng)淺樓如何自恃挑釁,他亦無動(dòng)于衷。

    這一直都是他埋藏在心靈深處的秘密,他早便曉得,夏錦端并非他的隔世有緣人。他也從不愿去追究,這有緣人到底是誰。

    因他深諳,便是因了不知,因了錯(cuò)認(rèn),他才無有軟肋掌于它手。

    卻此時(shí),望著周如水蒼白嫩滑的小臉,王玉溪緩緩伸出的手指微微抖了抖,一聲:“憨哉!”嘆息而出。須臾,終是忍不住嚀喃道:“我自小便篤定,人生天地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卻緣之一字,真逃不掉么?”

    須臾,他長嘆一聲,捂著傷口緩緩起身,小心翼翼地將周如水抱上了榻去,推門便自屋內(nèi)走了出去。

    彼時(shí),雨雪已停,涼風(fēng)疾疾。

    森寒的涼意叫王玉溪低低咳嗽了兩聲,他斂眉,自袖中取出兩根鎏金箔管,輕巧彈入了身后的屋門之中。少頃,一陣白煙徐徐飄散開來,無色無味的催眠暗香,不多時(shí)便入了屋中眾人的鼻息之中。

    緊接著,王玉溪徐徐朝外走去,他微仰頭望了望頭頂昏暗的夜空,風(fēng)華瀲滟的眸中氤氳流光,虛幻得好似一碰就碎。待他輕放暗哨,暗處便倏地現(xiàn)出了兩名黑衣暗衛(wèi),暗衛(wèi)單手握腕,朝王玉溪屈膝一拜才道:“公子,屬下來遲,該當(dāng)罪過?!?/br>
    聞言,王玉溪卻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cái)[了擺手,垂眸低問道:“眾家情況如何?”他的聲音很輕,卻不失威嚴(yán)。

    暗衛(wèi)忙是走出一人,低聲回稟:“稟公子,除去甄氏、婁氏、南宮氏與司馬氏,其余家族均有傷亡。謝二郎為救蕭家家主蕭隼斷了條腿,謝相倒是無事,更道賞花宴不得不辦,延期十日后,照舊舉行?!?/br>
    夜空之下,空氣陰綿,王玉溪靜靜聽著,神色間滿是了然,“周沐笙提拔了蕭望,謝蘊(yùn)之救了蕭隼。一個(gè)提了兒子,一個(gè)救了老子,倒是蕭家漁翁得利了?!闭f著,他又若有所思地問道:“如今災(zāi)情如何?”

    “前夜地龍翻身,晝晦如夜,波及三河、平谷、香河、邛村四處。卻好在公子沐笙正在平谷巡視,遂救治及時(shí),并無民怨。另邛村受災(zāi)最重,房舍傾倒無算,卻也因天驕公主及時(shí)命左衛(wèi)相救,無甚大傷?!闭f著,那暗衛(wèi)又是一頓,低低道:“今晨,君上已頒了‘罪己詔’了?!?/br>
    “罪己詔?”聞言,王玉溪蘊(yùn)上眼,墨色濃睫在他的眼下投出了一片陰影,他心中如是明鏡一般,低低曬道:“周王一心得道飛仙,道臺(tái)的地基都未打穩(wěn),哪有心思管顧旁人。他這般行事,非是顧念百姓死活,不過依循舊歷罷了?!?/br>
    說著,王玉溪又勾了勾唇,月光下,他如墨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層氤氳的霧氣,極是清冷地問道:“后日,便要祭河了么?”

    “鳳尹縣中妝點(diǎn)一新,百姓足不出戶,怕是祭河就在后日了?!?/br>
    聞言,王玉溪了然頷首,薄薄的唇角輕掀,那笑淺淡無情,凌厲如冰霜。

    彼時(shí),眾家族去往鄧尉香雪海,謝釉蓮已為人婦,自是無借口同行。卻這一途,事關(guān)公子沐笙婚事,遂謝釉蓮一心參合,也不奈左衛(wèi)軍實(shí)在嚴(yán)謹(jǐn),即便她百般用計(jì),仍是無法自其中安下眼線。如此,便也只能重用謝家家軍中的暗樁,以備徐徐圖之。

    當(dāng)她自宮中得知,公子沐笙非在車隊(duì)之中,不僅如此,更叫周天驕李代桃僵代行出發(fā)時(shí),已是來不及再與謝永清互通有無了。后再得知行路之中,周天驕再三斥責(zé)了謝永清,她更是恨得咬牙,卻也苦于鞭長莫及。

    平心而論,謝永清自小養(yǎng)在庶母名下,與她并不親近。更況這阿妹骨子里的精刮野心,她也非是不曉。卻將謝六與公子沐笙湊做堆,是謝姬無可放下的執(zhí)念。遂她才竭盡全力,更滿以為好事將近。

    卻哪曉得,橫里插來的周天驕,硬生生的壞了她的好事!

    這噩耗傳來就是接二連三,當(dāng)聽聞三河、平谷、香河、邛村四處地動(dòng),公子沐笙星夜救災(zāi),周天驕又因此失去下落時(shí),謝釉蓮的心情是復(fù)雜無比的,就在周王面前,也是真心實(shí)意的傷懷啜泣了一回。

    卻不想,兩日后,家中竟傳來了謝永清的死訊。道是謝永清因是有過,被謝潯扔去了謝家車隊(duì)的最后,與一群庶女坐在了一處。

    慌亂來時(shí),保命的保命,救主的救主,誰也不及管顧謝永清這失了勢的姑子。如此,待來日眾人醒過神來,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謝永清不見了!

    彼時(shí),待眾人再返回谷中時(shí),才在諸多面目全非的焦黑尸首中,憑著謝永清腕上嵌著閨名的金鐲,認(rèn)出了她殘破的尸身。

    驚聞噩耗,謝釉蓮當(dāng)場就厥了過去,待她再醒來時(shí),直是憤恨交加,只覺往日的美夢轟然碎裂,一時(shí)也顧不得殿中仆婢眾多,咬牙便道:“周天驕!是我看輕了你!才會(huì)叫你如此猖狂!你最好是死了,若還活著,定就讓你血債血償!”

    在她看來,謝永清的死大有周如水的過錯(cuò)。若不是周如水左右刁難,謝永清也不會(huì)喪盡顏面被棄于隊(duì)尾,如此,才被誤燃的炙火生生烤死!

    說著,她更是忽然就醒過了神來,嬌媚的俏臉?biāo)⒌米儼?,低低地喃道:“這雖是天災(zāi),卻也算是**。若不是父親一意孤行,哪有這般的大禍?怕是不光家老饒不過父親,君上也要惱了……不成,我得想想法子!不然,咱們這一支,便離垮臺(tái)不遠(yuǎn)了。”

    也就是那一日,廣韻宮哭聲震天,除卻謝姬的陪嫁仆婢,正殿處隨侍謝姬的女官寺人皆被杖斃。

    而另一頭,因著周如水先前攔在門前的威逼利誘,鐘氏對周如水頗有些不滿。卻她到底是個(gè)心善之人,眼看著周如水拖著一身的傷,竭心竭力地照顧著王玉溪,再見往日里多的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夫婦,心底到底便有了些動(dòng)容。

    遂見王玉溪終于醒來,捂著傷口自屋中走出,便就多嘴道:“你那婦人是個(gè)好的。”

    她這一言頗的突兀,王玉溪的腳步也是一頓,這才忽然想起暗衛(wèi)所言,道是周如水為不曝露身份,一直以夫婦相稱。遂也眸色一暖,望著鐘氏,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須臾,他便扭頭看向了正在院中砍柴的鐘轡,盯著他額上鮮明的黥面,雙目一凝,開門見山道:“閣下因何受這黥面之刑?”說到這兒,他的話音微微一頓,晨光之下,俊美的面孔猶如最上等的白釉,堪堪又問:“再有,近日宮中未有詔令,卻你所言貢女又為何故?”

    因他的話,鐘轡心下一突,猛然抬起了頭來。卻也就在這時(shí),不遠(yuǎn)處傳來了陣陣沉穩(wěn)有力的馬蹄聲,馬聲喧囂,引得鐘轡又是一愣,顧不得心中的驚愕,扭頭極目望去,這一望,便見著了兩隊(duì)整齊有序的人馬。

    望著駛在最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公子沐笙,王玉溪微微一勾唇,清潤的眸子轉(zhuǎn)眸望向見著周氏族徽暗自怔忪的鐘轡,沒有半點(diǎn)起伏的,了然地說道:“既是周二殿下來了,剩下的話,你便與他說罷。”

    敲黑板:

    最早和茯苓說話的時(shí)候,茯苓有說你少來了我也替你背過黑鍋,當(dāng)年你頂著我的名頭去百歲宴了。

    然后風(fēng)淺樓出場的時(shí)候有說她小時(shí)候見過他殺人。

    她是個(gè)聰明的小孩,看見也沒囔囔,但是怕咯,所以就要?dú)w家^_^

    第111章 春日風(fēng)流

    公子沐笙方才將昏睡中的周如水安置進(jìn)馬車, 扭頭,便見一腰寬背厚,面闊口方的壯漢跪在了他的身后。

    鐘轡見他看來更是一拜再拜,憨實(shí)沉默的面上也現(xiàn)出了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