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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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一言,王玉溪也自那斷橋上收回了目光。繼而,他不緊不慢地朝周如水看來。他看著她,如畫的眸中忽然就閃過了一抹淡笑,聲音平淡無波,口吻甚至還有些溫和。卻,他低低地嘲諷道:“是吶,你的父兄們,可全不是省油的燈。” 可不就是如此么? 三年前,朝廷撥款修繕鄴城周邊官道時,公子沐笙與公子詹斗得厲害,后頭漁翁得利,主事修繕這樣的肥差便落在了向來不爭不搶,沉迷詩文的庶公子裎身上。但顯然,僅憑今日所見,周如水也該明白,她這平日里悶不吭聲老實巴交的庶兄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了。 如此,因王玉溪蜻蜓點水般的一句話,周如水白嫩的小臉騰地便紅了。 她緩緩地垂下了臉,在跟著王玉溪朝橋下走去的過程中。她靜靜地看著王玉溪俊美飄逸的側(cè)臉,靜靜的看著王玉溪幽幽廣袖間骨節(jié)分明的細(xì)長五指。她沉默地看著他,腦中,更想著他方才看向她時灼灼如墨的雙眸,想著他洞悉而又隱含著冷漠嘲弄的話語。 忽然之間,她的心中就生出了一股難以訴說的難過與傷懷。她好像變成了一粒塵埃,而他,卻依舊是暗夜之中最為璀璨的明月。他可以走向山水,走向廣闊的天地,他永遠(yuǎn)都會是明亮璀璨的月華皎皎??伤瑓s始終都是被困在塵泥之中,分身乏術(shù),獨憔悴的斯人。 忽然之間,她就不想再去看他了。 忽然之間,她甚至不愿,不愿在這時這刻見到他了。 發(fā)自內(nèi)心的,周如水忽然很想逃。 作者有話要說: 不改個二三十遍都不敢發(fā)出來,也是想哭。 求灌溉液 求上榜 第70章 恕不從命 秋光眷顧, 天空的顏色格外的透亮,周如水的心卻如翻騰的飛絮,軟而凌亂。 這一路上她都在想,想著如何才能在這風(fēng)口浪尖將鹽改付諸實施。她算遍了所有人,算來算去, 左思右想, 最終還是如兄長一般, 認(rèn)為朝中最適合再提鹽務(wù)之事, 又不會被他人猜忌的,只有王玉溪的父親,右相王端了。 方才,她還在想她缺一個捷徑。可當(dāng)王玉溪仿佛從天而降一般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當(dāng)他清楚地嗤笑了她的父兄。面對著他這個捷徑, 她卻退卻了, 想逃了。 說起右相王端,也是一言難盡。如今世人都只道他是才華橫世的瑯琊王三王玉溪之父,卻再少有人記得, 虎父無犬子,王端亦曾是周國的不二良臣。 王端少時便博學(xué)善文,初入官場就被任為了秘書郎, 輔佐尚是太子的周王于東宮。太祖也曾夸贊王端,“制誥典雅,有儒慕之風(fēng)?!睋?jù)傳,周王尚是太子時, 與王端感情甚厚,常會相聚一齊,喝酒縱歌。一日酒醉,王端更曾對周王放下豪言道:“端之生死全為殿下,必鞠躬盡瘁,以助殿下安國長久。” 而即使如今的周王昏沌不堪,周王在掌權(quán)初年時,卻也是有過遠(yuǎn)大的抱負(fù)的。彼時,周王繼位后做的頭一件事,便是提拔了王端為相。 那時的王端更是有傲世的雄心,因周王的器重厚待,他甘愿放棄了瑯琊王氏的家主之位,一心全都撲在了朝堂之上。泰康二年,王端提出了“十事要說”,其中就有勿貪邊功、廣開言路、獎勵正直大臣、勿使皇族專權(quán)等諸多良策。泰康四年,朝廷又在王端的推動下確立了嚴(yán)格的官吏考核制度,以加強(qiáng)對地方官吏的管理。 彼時,論政治清明,百姓安康,周國可居諸國之首。 然而,好景并未長久。泰康八年,向來開明果敢的周王在與北疆一戰(zhàn)后惰了性子,不但失了先前勵精圖治的精神和力圖改革的節(jié)儉,更是沉溺于聲色中無可自拔。他窮奢極欲,擴(kuò)充后宮,大興道教。漸漸地,當(dāng)年匡興周土的諸多法令也因此而名存實亡了。 俗話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王端的轉(zhuǎn)變,發(fā)生在泰康十二年年末。 彼時,宮中發(fā)生了一件事。道是周王閑來無事,與宮婢在御花園中使彈弓打鳥,玩興正濃時,王端卻道有緊急軍情要報。如此,周王也不得不放下彈弓,急忙傳見。卻,在聽過王端稟告的事由后,周王便雷霆大怒了。他直斥王端不識相,只為了半點小事就白白地擾了他的雅興,實是迂腐惹人厭。 那時的王端也尚方剛氣盛,登時也不服氣,便頂嘴駁道:“臣所奏之事雖小,卻比陛下打鳥重上許多!” 他這般頂撞,周王聽后自然也是不悅。更是覺得王端放肆,惱羞成怒之下,周王順手便抄起了一把鐵斧,當(dāng)場朝王端砸去。 這一砸,就直截砸碎了王端一對門牙。王端登時血流如注,他捂著唇痛不欲生,卻還是忍著痛,從容不迫地彎身找回了自個掉落的門牙,仔細(xì)地將門牙揣入懷中之后,一甩袖便轉(zhuǎn)身要走。 見王端淡定若斯,無禮若斯。彼時,周王更是怒火中燒,他氣問王端道:“你撿那碎牙做甚么?難不成還能留著做罪證狀告寡人么?” 聞言,王端的腳步也是一頓,他滿唇是血的冷淡一笑,語氣毋庸置疑,異常冷冽地嗤道:“臣子不能狀告君上,但天網(wǎng)恢恢,自有史官書之!” 自那以后,王端便轉(zhuǎn)了性,再不多理朝中的政事了。 近些年來,王端更是越發(fā)的清貧淡泊了起來。他身在朝堂,卻是實實在在的碌碌無為,可謂是半分建樹也無。早些年前,太子洛鶴亦曾問過王端,道是:”這世間萬物,甚么味兒最美?“彼時,王端竟是呵呵一笑,捻須答道:“早春的韭菜,晚秋的大白菜,味道安逸得很!”在這話中,無欲無求便已是可見一斑了。 后來,公子沐笙亦曾力邀王端為左膀右臂,但王端閉門不見,更稱疾不與政事。后念公子沐笙心誠,兩人終于同室而坐,王端卻是只字不愿多言,唯贈了公子沐笙一幅親筆所作的《百駿圖》。 《百駿圖》中,王端筆下的駿馬雄姿英發(fā),毛色亮麗,皆有千里駿馬之相。但可惜,那些個千里駿馬卻全都在奚官的、調(diào)、教下,不得不被困于禁苑之中,嬉戲于溪澗之間。它們即便矯健不凡,卻也無法馳騁遠(yuǎn)行,只能平生碌碌無為,最終,淪為皇家氣派的點綴之物。 在《百駿圖》的畫幅留白處,王端自題了一句話,“肥哉肥哉空老死”。顯而易見的,王端是將自個自喻為禁苑中的千里馬了。而他已知了自個的宿命,似也調(diào)侃著地,悲憤著地接受了這樣的宿命,接受了“肥哉肥哉空老死”的結(jié)局。 確實,事隔經(jīng)年,如今的王端也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雄心飛揚(yáng)的王端了。他比年輕時眼光更透徹,也更謹(jǐn)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權(quán)利更迭后潛伏著的危機(jī)四伏。他更明白,周王如此昏庸,他的壯志已是再難酬的了。如此,他便收斂了羽翼,固守著富貴,再也不肯貿(mào)然惹周王相忌,只愿碌碌無為以消磨歲月。 卻即便如此,俗話又有道,小人謀身,君子謀國,大丈夫謀天下。于私,王端是個小人。于國,王端也是個君子。于天下,王端更是個大丈夫。他這樣復(fù)雜的一個人,如何能沒有如矩的遠(yuǎn)見,沒有真知的灼見?當(dāng)日錢閭上書,王端能在眾說紛紜之中仍置身事外,仍作壁上觀。便可見,他是能看出錢閭所言的遠(yuǎn)見所在的。更甚至,他也許是認(rèn)同著錢閭的。 如此,他本就是中立之人,又可能會認(rèn)同此理,公子沐笙如何不會將希望寄托于他? 卻又,為何偏偏正是王端?是王玉溪的父親呢? 斷橋不遠(yuǎn)處的涼亭內(nèi),周如水坐在席上神游了一陣,才抬起眼來安靜地看向正靜默煮茶的王玉溪。 在王玉溪的面前,質(zhì)地通透的琉璃壺冰清玉潔,她靜靜地看著他優(yōu)雅地伸出手來,繼而晾水,洗盞,潤茶,沖水,那一連串的動作都有條而不紊,自然之極也優(yōu)雅之極。未幾,便見他慢條斯理地抬起了手來,緊接著,水入茶中,韻律深長,如是高山流水。不多時,茶中的熱氣便氤氳地飄散開來,直是茶香四溢,沁人心扉。 彼時,王玉溪眼瞼半垂地望了周如水一眼,先將斟好的茶盞輕輕推向了她,才又慢條斯理地給自個也斟上了一杯。 周如水淺笑著接過茶,她低下頭嗅了嗅茶香,輕輕抿了一口。未幾,便又抬起了眼來,偷偷地瞅向了王玉溪。瞅著瞅著,周如水忽然就嫣然一笑,那明媚的眼兒都彎成了月牙,笑聲更有如銀鈴,實是姿容濯人。 她的笑實在太爛漫,王玉溪也不由地抬起了眼來。他的目光直落在了周如水低垂的眼上,少卿,視線又不自覺地滑過她白皙如凝脂般的耳。他只見她的耳廓圓潤而又可愛,膚脂更是凝潤似稚嫩的花苞。隨著她那一笑,她耳垂上帶著的鮮紅珊瑚耳墜也微微晃動,輕輕悠悠,直襯得她如花似玉的臉頰也越發(fā)的艷美而又清麗了起來。 一時間,王玉溪微不可見地瞇了瞇眼。他微側(cè)了側(cè)頭,似笑非笑,饒有興趣地問她:“小公主笑甚么?” 聞言,周如水纖長的睫毛眨了又眨,她強(qiáng)壓下內(nèi)心的忐忑,心底糾結(jié)了一下。最終,還是忍住了心悸,抬起眼來,深深地朝王玉溪看了一眼。 對上王玉溪閑適安然的如畫雙眸,對上他眼中那種總叫人無條件的想要信賴,無條件的想要依賴的安穩(wěn)沉靜。不知為甚的,周如水隱在廣袖底下絞成了一團(tuán)的手忽然就松了。她那一直打著鼓的心,也忽然就無端端地生出了一絲心平氣和來。 因這份心平氣和,周如水終于鼓足了勇氣。她低低一笑,笑著笑著,她澄澈的眸子更是光澤熠熠地看向了王玉溪,她脆聲聲地說道:“笑咱們次次偶遇,前頭都被堵得不得行進(jìn)?!闭f著這話,她的心底更還有另一個聲音在低低地喃道:”笑咱們次次偶遇,我都不得不有求于你?!?/br> 一語落地,周如水便垂下了眸去,她眼簾微垂地轉(zhuǎn)開視線,忽然,又看向了幾前擺著的香熏爐。 那香熏爐的模樣別樣的精致。細(xì)一看去,便見爐體上半部全是三層含苞欲放的蓮花,每排每朵蓮花都呈三角狀,花瓣花莖大小不一,細(xì)一看又都只有十一瓣,直是細(xì)致精美非常。比之更加精美有趣的,是熏爐蓋頂上飾著的稚鳥,那稚鳥小巧而又靈動,正亭亭玉立地駐在蓋頂之上眺望著遠(yuǎn)方,神態(tài)極是憨態(tài)可掬,讓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 此刻,爐中的炭火燃得極慢,火勢低微,煙氣甚少。但即便如此,爐外香氣卻是低回,極是淡雅悠長。輕嗅著爐中散發(fā)出的徐徐香氣,周如水明媚的眼底亦是秋水湛湛,不覺,又是盈盈一笑。 這一幕,亦叫王玉溪明澈高遠(yuǎn)的雙瞳微微一斂。裊裊清香中,他的唇角亦是帶起了一絲玩味。似笑非笑間,王玉溪眉頭微挑,又是徐徐地問她道:“這次第,小公主又在笑甚?” 作者有話要說: 這理不斷理不清的舊故糾纏 第71章 恕不從命 聞言, 周如水微微勾起了唇。她脆生生地說道:“我笑世人都是蠢的,竟不曉得瑯琊王三不但琴藝了得,還是個焚香高手?!闭f著,她又沖王玉溪飛了個得意的小眼神兒,指著爐中的香料, 眨了眨眼睛, 嬌滴滴地計較道:“我回回見三郎, 似都是燃著此香, 可見三郎對其鐘愛至極?!?/br> 說這話時,周如水的神態(tài)很是嬌俏,王玉溪靜靜地盯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悠然地回道:“確實, 溪素愛沉香?!?/br> “沉香么?”聽了他的話, 周如水眨了眨眼,她微微側(cè)頭,輕輕撫了撫爐蓋上那眺望著遠(yuǎn)方的精巧稚鳥, 長指在上頭摩挲了一陣,直過了一會,才暗暗地咬了咬牙, 抬起眼睫,朝王玉溪擠出了一抹笑來。 笑著笑著,她嫣然地說道:“瑯琊王氏果真富貴,前歲我向阿兄討這沉香, 求了幾日,才只得了一小金盒?!闭f著,周如水索性支起了下頜,她眉眼微彎地抬手在香爐上輕輕拂了拂,由衷地感慨道:“此香甚柔,確是好聞?!?/br> 其實,哪怕周如水此生未曾與王玉溪相識,提及沉香,她都是會想起他的。 她記得,在迎劉崢回鄴之前,曾有一日日落,她閑極無聊偷溜去了公子沐笙宮中閑逛。彼時正值杏花盛放.仁曦宮中處處花開,香氣盎然。她見四下無人,便偷得浮生半日閑,靠在杏樹下閉目養(yǎng)神。 可她才在樹下坐好,便見不遠(yuǎn)處的石案上尚擺著些筆墨細(xì)絹,如此一看,她便知公子沐笙方才也來過這處了。一時間,周如水也是好奇,便起身去看。這般,就見著了案上擺著的幾幅墨跡未干的字畫。 那其中,有一幅字格外的顯眼,上頭書著:“花氣無邊熏欲醉,供奉一點靜還通?!蹦窃姌O有韻味,公子沐笙的字又是極好的。周如水見之歡喜,便索性卷進(jìn)袖中,不聲不響地將它“盜”了去??纱肮硭睢被氐阶詡€的居所后,才知自個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因周如水卷帶書絹走時,絹上的墨跡并未干透,她又心急,不過胡亂一塞。如此,待她再次啟開看時,那絹上的字吶,便都糊成了一團(tuán),被毀得不堪入目了。 事后,周如水懊喪了許久。有一日終于得了空,她便扯著公子沐笙的衣袖嬌聲求道:“阿兄,阿兄,你給兕子寫副字罷!” 公子沐笙早見慣了她撒嬌耍賴的模樣,聞之,神態(tài)淡淡。 卻終歸,妹奴便是妹奴。后頭周如水懶得鬧了,他自個卻心底過不去渾身癢癢了。于是便吩咐了寺人取筆墨細(xì)絹來,自個親自挽袖磨墨,又耐心地問她:“說罷,方才想要為兄替你寫些甚么?”說到這,他也不禁苦口婆心地教誨周如水:“便是你平日里不肯用功,才總不得不賴得為兄提筆?!?/br> 即使這般,周如水仍不理他的茬。不過模樣嬌嬌地倚著憑幾,支著額,鬼機(jī)靈地反唇駁他道:“阿兄,古人可說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呀!” 聞言,公子沐笙也是噎得慌,雖是嗤了一句:“你總有理?!钡蠖鄷r,他又確實喜慣著周如水的小性子。如此又見她滿嘴歪理,也是照常地縱了她。待磨好了墨,還耐著性子繼續(xù)問她:“說罷,這次又要寫甚么?” 彼時,周如水笑得眉眼彎彎,一雙大眼晶晶亮地望著公子沐笙,堪堪就道:“便是前幾日阿兄所作的那句‘花氣無邊熏欲醉,供奉一點靜還通?!罢f著,她還忍不住夸道:”阿兄,你那詩做得極好,因你那詩,如水才曉得,原來杏花也是能落得幾分仙氣的呢!” 周如水說得滿目憧憬,公子沐笙卻因她的話嗤出了聲來。他揚(yáng)起筆桿便敲了敲周如水白嫩的腦門,搖了搖頭,哭笑不得地,故作不知地道:“難怪!我道是哪來的皮猴偷了我的字呢!原來是你這刁鉆丫頭做了那紅口小賊吶!你倒是再聰慧無德些也好了!那詩哪里是講杏花的?那詩,原是那名滿天下的瑯琊王三贊沉香的!” “沉香?”彼時,周如水皺著鼻子,瞪大了眼。說著,她又扁了扁嘴,不滿地,揶揄地說道:“有兕子這么好看的紅口小賊么?再說啦!咱們可是同氣連枝的親兄妹吶!阿兄沒給兕子娶嫂子之前,阿兄的不該都是兕子的嘛!待有了嫂子啦!兕子自然會乖乖巧巧地少闖禍,少無狀,絕不丟阿兄的臉!” 見周如水這般的古靈精怪,還不忘去調(diào)侃他的婚姻之事,公子沐笙也是忍俊不禁。登時,亦是沒好氣地瞥了周如水一眼。 卻,少卿,他又耐著性子地和她解釋道:“沉香又名沉水香,自古以來便是眾香之首。你不太熟悉,是因咱們周國地勢位中,并不能產(chǎn)此香。而天水城又因蠻人滋擾早就停了貿(mào)易,如此,在咱們周國,沉香是極為少見的?!北藭r,說到這處時,公子沐笙的口吻極是憂心。而那時的周如水卻未聽及其中的弦外之音,她只是顧著纏著她的阿兄討些稀奇的沉香來玩玩。 因此,周如水是早就曉得王玉溪慣用沉香的。她更曉得,那香爐之中燃著的就是沉香??刹蝗绱搜b傻套話,她如何能說出那些話來?可她若是真的說出了那些話來,他會幫她么?即便他幫了她,他是否會覺得她心機(jī)深沉?日后就再不愿和她來往了? 她已欺了他太多次了!在南城門前,她便明目張膽地仗了他的勢。只因她尤記得世人對他的評價,道他“面貌如玉,肝腸如鐵,心地光明如雪?!?/br> 她莫名地怵他,卻又信他是赤誠君子,絕不會平白的為難與她。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有多少人,他總能輕易地吸引住所有的視線,包括,她的視線。她時常偷偷看他的眼睛。她覺得他的雙眼如畫,覺得他的眸光總是清亮深遠(yuǎn)。她還喜歡聽他的聲音,她覺得,他的聲音清雅而淡遠(yuǎn),像是從亙古流傳至今的絢麗歌謠。 他又實在太聰慧了,聰慧到她總是懼怕他會看透了她。讓她覺得,她只要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她心中的那些彎彎道道便根本都無處遁形??杉幢闳绱?,她卻又莫名其妙地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耍小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撩他的虎須,就比如現(xiàn)下,她又要欺他心慈了。 彼時,周如水的手心早已冒起了冷汗,她微微地笑著。不知怎么的,腦中,卻忽然就想起了符翎那次問她的話,想起了符翎問她,“你想著他時,一顆心可會七上八下?他可入過你的夢嗎?”彼時,她甚么也未言語,不過下意識地避開了不談??蛇@時,她卻不得不直視自個的內(nèi)心,她也頭一回地知道,王三郎何止是入了她的夢呢?她不光在想著他時會一顆心七上八下,即便此刻他就在她面前,她的心,仍是七上八下的。 當(dāng)周如水聽著,聽著王玉溪順著她的話頭問她:“那一小金盒是何色澤?”時,周如水微微滯了滯,一切都如她所料,一切都讓她想逃卻無處可逃。她仍嚼著笑,聲音卻低了低,她低低地說道:“仿佛,是烏黑一片的!” 聞言,王玉溪挑了挑唇,他朝周如水微微一笑,這笑清澈至極也養(yǎng)眼至極,周如水因他的姿容微一晃神,便聽他溫和地說道:“那傳言公子沐笙寵妹無邊倒是不為過的了?!?/br> 說著,王玉溪眼眸氤氳地看向了周如水,若有所思間,他勾了勾唇,繼續(xù)徐徐地,溫和地和周如水解釋道:“沉香產(chǎn)自魏國,葉似冬青,樹形崇竦,其木枯折,皮枯爛,內(nèi)心乃香。而以香觀心,沉香黑有光澤者為上品,克值千金。自北旱蠻夷作亂以來,周魏兩國不堪其擾,早已閉門鎖國,不通貿(mào)易了。如此,上品沉香在周國境內(nèi)便變得十分難尋了起來。若溪未猜錯,那一小金盒,怕還是二殿下與熙貴老人斗棋所得。” 聽了這話,周如水倒是一愣,她真不知兄長的沉香竟是這樣得來的。想著,她心中更是一緊,這時更不敢有甚么顧忌了。畢竟在家國面前,她個人的小情小愛小心思根本不值一提,更何況,她也不敢提。 如此,揪著一顆心,周如水頓了頓才道:“克值千金么?”說著,她慢慢地,優(yōu)雅地用雙手扶住了膝頭,腰身挺得筆直地直直望住了王玉溪,心中千回百折,卻終于,還是壓著心慌意亂,強(qiáng)穩(wěn)著心神,果斷地,清脆地說道:“然三郎可知,再過些日子,周國的鹽價,怕也要克值千金了!” 不遠(yuǎn)處,村民們正在中年文士的指揮下有序自發(fā)地修葺著斷橋。水光粼粼的河面上也早已籠上了一層輕紗般的霧氣,清風(fēng)徐來,河岸上泛著白的芒草更是在風(fēng)中靜靜地飄搖。 陣陣打鑿聲中,周如水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心中,更是涌上了一股莫名的難堪。她不禁扶住了膝頭,雙手緊緊地揪成了一團(tuán)。 在此之前,或許連她自個都未注意到,在王玉溪面前,她總會忘記那個必須時刻清醒,時刻俯視天下,時刻要為母國家族豁出一切,謹(jǐn)慎到喪失快樂的周天驕。她總會無意識地變成了另一個自己,變成了那個快樂、孩子氣,甚至膽大妄為無所顧忌的天真兕子。 她真心不愿承認(rèn)這一切,更不愿承認(rèn),他對她若有似無的溫柔愛護(hù)已叫她深深地受到了觸動。而這份觸動,更是叫她生出了一種不合時宜的甜蜜。卻或許,因為今日的這一切,因她強(qiáng)蠻的所求,她也許再也感受不到這份甜蜜了罷。更或許,他會因此而厭了她,那么她也只能認(rèn)命了不是么?可是,她真的會認(rèn)命么? 周如水正胡思亂想著,寂靜之中,王玉溪也因她的話微不可見地挑了挑眉。他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修長白凈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沿,沉默地抬起了眼來??粗苋缢?,他雍容的眸中光華沉沉,稍余,竟是唇角一勾,不動生色地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有的時候,每個人都可能會不由自主地自卑。 自卑有時候是好的東西,它會讓你看到別的人多么的優(yōu)秀,多么的好,你也要努力,成為那樣光芒四射的人。耀眼如周如水也有無數(shù)的艱難困苦,所有外表的閃耀背后都有辛苦和淚水。 當(dāng)然,自卑有時候又是壞事,它會讓一些人扭曲甚至變態(tài),最終一路走到黑,千萬不要變成那樣的人。 第72章 恕不從命 對上王玉溪的笑, 周如水鼓起勇氣堪堪看向了他。她絞著雙手,臉頰泛著羞澀難堪的紅暈。但縱然難堪,縱然難以開口,現(xiàn)下早已起了話頭,也已是箭在弦上, 不得不發(fā)了。 半晌, 她才繼續(xù)地說道:“天驕離宮前, 便聞鹽引制暗藏禍端。如此, 此次出行時,便也順道對鹽務(wù)多留了幾分心。這才曉得,鹽商所圖鹽利之大,已是迫得百姓苦不堪言了!據(jù)我所查, 鹽場每向外售鹽, 價格不過制錢一二文、三四文不等。可光周至縣一處, 鹽價每斤就需錢四五十文,迨分運(yùn)至各處銷售后,近者需六七十文, 遠(yuǎn)者需八、九、十文不等。這十幾年來,鹽的購價無甚變化,售價卻是水漲船高, 更有扶搖直上不可抑制之勢了?!?/br> 講到這兒,周如水頓了頓,雙眼眨巴眨巴地望著好整以暇地飲著茶的王玉溪,她抿了抿唇, 才繼續(xù)說道:“我這些天來日夜盤算,才終于算明白,就只在周至縣一處,每年行銷食鹽將近一百四十萬余引,后增至一百九十萬余引,每引由兩百斤增至四百斤。再以每引三百斤,銷鹽一斤可獲利三十文來統(tǒng)計,行鹽一引,就可獲利紋銀九兩。以周至縣歲引一百四十萬引計之,當(dāng)有一千二百萬兩之利。如此重利,鹽商卻依舊缺斤少兩,更有的會變本加厲摻和泥沙。這般,若鹽務(wù)再不整改,只怕鹽色摻雜不可食的那一日,也不會遠(yuǎn)了?!?/br> 這些,原都不該是周如水一個小姑子該懂的,以她向來的風(fēng)評喜好,也定是不會摻合政事的。但王玉溪聽著她侃侃而談,卻是不驚亦不惑。他深邃的眸光滑過她的臉,笑得清淺卻不答眼底。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扣了扣幾案,才一字一頓的,淡而平和地說道:“小公主此行,本就只為鹽務(wù),何來順道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