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且先高興了再說,別的往后再想。 第33章 她的樣子 封爵的旨意雖然下了,但卻還有一系列的程序要辦,等事情真正塵埃落定,已經(jīng)是一個月之后的事了。 而寧德伯越安晉封之后的第一道奏章,就是請求入宮謝恩。 這謝的自然不會是李定宸這位帝王的恩,而是深居宮中難得見面的皇后娘娘。自從越羅入宮之后,只在自己封后時見過父親一面,此后因為男女有別,母親時常能夠帶著弟弟meimei入宮,但父親卻是再沒見過了。 因此一聽說寧德伯上了奏折,越羅便立刻去求李定宸答應(yīng)此事。明知道有些逾越,但她到底還是沒忍住。 這還是越羅第一次對李定宸提要求,他自然不會不答應(yīng)。 因此第二日,內(nèi)侍省的人便前往正在動工擴建的寧德伯府,宣越安入宮覲見皇后。因為內(nèi)外有別,所以過程也很麻煩,內(nèi)侍省的人一早就出發(fā),等越羅和父親見面的時候,已經(jīng)是巳時了。 上一回見面,因為自己才剛?cè)雽m,所以從頭到尾宮人都守在一邊,彼此都十分守禮。而這一次,越羅直接將身邊的人都打發(fā)了下去,然后眼圈兒一紅,就跪下了,“爹!” “你這又是做什么?”越安連忙伸手把人托起來,板著臉訓(xùn)斥,“這是宮中,你如今是皇后,不可再如此?!?/br> 越羅忍著眼淚道,“我只是想爹爹了?!?/br> “我閨女幾時這么愛哭了?”越安點了點她的鼻子,語氣十分親昵的調(diào)侃道。 越羅只是因為乍見父親情緒激動,被他一笑,也就慢慢平復(fù)過來了,紅著臉瞪著自家爹爹,“還說我,哪有當?shù)某靶ψ约遗畠海俊?/br> 其實越羅雖然是女兒,但相較母親,實則跟父親的關(guān)系更加親密。她是長女,出生的時候父親還未做官,只在家讀書,空閑的時間多,不管做什么都愛帶著她。即使后來弟弟meimei出生,父親對她的愛重也并未減少。 所以她是被當做兒子一般教養(yǎng)長大的,直到七八歲時,還常常扮作男孩被父親抱著出門。父親不但不拘束她,也愿意教導(dǎo)她一些尋常女子不可能學(xué)到的道理。若非如此,越羅入宮之后,不可能那么快就在宮中站穩(wěn)腳跟,甚至能夠為小皇帝出謀劃策。 所以此刻,父女倆在最初的寒暄過后,越安便表情嚴肅的問起了此事,“我觀陛下進來行事越見穩(wěn)重,種種主意卻又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該不會是我女兒在背后出謀劃策吧?” 雖然他方才提醒越羅注意身份之別,但這會兒自己卻也是一口一個女兒,并未改稱“娘娘”,可見其實也并不真的將規(guī)矩放在心上。 越羅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又搖頭道,“女兒的確是出過一些主意,但大部分都是陛下自己想出來的?!?/br> “哦?”越安忍不住捋了捋胡須,沉吟道,“若當真如此,卻是我大秦社稷之福了?!?/br> 越羅點頭贊同道,“其實陛下天資粹美,只要稍加引導(dǎo),便是一位不世出的明君,如今朝野之間的物議,卻是都看走眼了。這卻是因為他身邊無人扶助,一直被壓制著。若有朝一日鳳凰初試啼聲,必能令天下震動?!?/br> 她說到這里,面上帶上了幾分期待之色,看向父親。 越安卻對此視若不見,“既然如此,你在陛下身邊,便好生引導(dǎo)他,倒也不枉爹從前教了你這許多?!?/br> 越羅有些焦急,“若是爹肯……” “噓。”越安打斷她的話,抬起一只手指立在唇前,“不可妄語。” 見越羅蹙著眉,他又忍不住嘆息道,“傻孩子,你是皇后,我們家如今是外戚,豈可輕易涉足朝政?莫說朝堂上袞袞諸公容忍不得,便是陛下,你當他就會高興?” 歷史上已經(jīng)有了那么多外戚擅權(quán)的前車之鑒,如今的皇帝哪一個不防備? 大秦為何要從小戶之家采選良女入宮為后妃?無非就是因為這樣的人家沒有底蘊,即便成為外戚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最多風光一朝。等新朝一換,自然就有新的外戚取代了他們。 只看如今宮中那兩位太后娘娘就知道了。 越羅心下微微一震,面上的神色也收斂了些許。這段日子,因為宮中的生活太過平順,一切都像自己想的那樣發(fā)展,所以她不知不覺間也松懈了許多,不似初入宮時謹慎了。 甚至……手也伸得越來越長,管的事情越來越多。如今皇帝不在意,但焉知日后也會不在意? 后宮干政,一向都是大忌! 而被這句話驚住的,不止是越羅,還有學(xué)習的間隙過來找越羅說話的李定宸。他進了院子,見沒什么人,便直接過來了,走到門口聽見有人在,才想起來越安今日要入宮。 皇后屏退眾人,顯然是要說些私房話。李定宸倒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因為他跟越羅待在一塊兒的時候,也少有叫人在一旁伺候。本來他正琢磨著是進去打個招呼還是直接退走,就聽見越羅哽咽著說“想爹爹了”這話。 自從越羅入宮之后,李定宸可從未見過她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就像尋常人家的小女兒對著父親撒嬌抱怨,而越安顯然也是樂在其中,調(diào)侃之間,父女的親密頓見。 李定宸不知為何忽然有些不高興。 其實他沒見過普通人家是怎么相處的,反正父皇在時,他和父皇見面,每次都是依著禮儀,戰(zhàn)戰(zhàn)兢兢。至于母后,倒是十分疼愛他,卻又過于嚴厲。唯一還算和善的就是趙娘娘,但也只是時常給他送吃的穿的,相處時的禮儀半點不曾少過。 但要說是為了羨慕皇后有這樣關(guān)系親近的家人,也大不應(yīng)該。 雖然李定宸自己沒見過,卻也不至于因為別人有而自己沒有,就覺得不快。 好在屋里的人并不知道他聽見了這番對話,還在繼續(xù)說,李定宸也顧不上整理這樣的心情,站在原地聽了下去。 聽到越安問起他時,李定宸心下的確有些吃驚。 他此前并沒有想過皇后怎么會懂得這么多,大概是一開始就定下了這樣的印象,所以對他來說,皇后很厲害是理所當然的,不必去追究其中的根源。卻原來都賴國丈教導(dǎo)。 他卻是沒想到那么長遠的地方,所以聽到越安那句外戚論,不由愣住。 雖然對方是國丈,按理說已經(jīng)是一家人了,但畢竟君臣有別,李定宸又沒有親政,因此在今日之前,其實對越安的印象是很淡漠的,對方更像是一個符號,代表著皇后的父親,至于他究竟是個什么人,李定宸不知道,也沒想過要知道。 但一個七品的地方官員,入仕十余年卻始終沒有往上走,再如何出色也有限吧?唯一值得稱許的便只有家風清白了。 所以聽到越安說出這番話,自然十分吃驚。 但細細深思,他也不得不承認,國丈對此事看得十分清楚。外戚的身份十分敏感,若要插手政事,根本沒有可能。雖然現(xiàn)在的他并不在意,但對越安如此知趣,卻是十分滿意的。 難怪能教出皇后這樣的女兒。 卻不知這樣一個人,為何會一直被埋沒…… 李定宸腦子里轉(zhuǎn)著這個念頭,最終還是提腳離開了。既然聽到了這番話,此刻進去倒是不合適了。本來彼此心里都坦坦蕩蕩,對方并沒有插手政事的意思,他也并未生出什么忌憚,但見了面,卻也難免尷尬。 好在也沒人看到他來,也沒人看到他走,李定宸便靜悄悄的離開了。 而房間里的對話還在繼續(xù),越羅面上帶了幾分失落之色,“是女兒連累爹爹了。爹爹本來有雄才大略,如今……”做了外戚,這些就不必想了,想也無用。 唐朝時外戚還有得用的可能,自宋以后,外戚就只有閑散度日這一條路了。 越安搖頭道,“這便罷了,爹爹的性子不適合朝堂,便是沒有此事,最多也不過治理一方,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鳖D了頓,又道,“若我女兒能與陛下互相扶持,將來開創(chuàng)太平盛世,豈不也有我一份功勞?” 他這玩笑話說得灑脫,越羅心下也好受了一些,肅容起身道,“女兒銘記爹爹的教誨,往后自然會更加小心謹慎行事?!?/br> 越安點點頭,又道,“你自己心里有分寸,爹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也就說了這么一會兒話,越安便起身道,“時間不早,爹該出宮了。往后……咱們父女只怕難得見面,你在宮中,一定善自珍重。若有什么事,就讓你娘傳個消息回來?!?/br> 到底還是心疼女兒,要給她留一條后路。 越羅送走了父親,并沒有立刻叫人進來伺候,而是從箱子里翻出一本書來,對著發(fā)了半晌的呆,將心中種種雜亂的念頭理清了,這才重新將之收起,振作起精神來,打算去看看皇帝陛下學(xué)習的進度。 第34章 就叫阿羅 皇帝陛下正在走神。 面前的這一頁書看了一刻鐘,卻半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但要說他在想什么,也沒有,腦子里好像一片空白,就坐在原地發(fā)呆,精神總是集中不起來。 這會兒又不是經(jīng)筵,沒有學(xué)士們盯著,韓嘉和李元雖然也在一旁伺候,卻哪里敢出聲打擾?若只是一時不想看書也就罷了,皇帝方才說要出去放松一番,因就在長安宮里,他們也沒跟著,回來就成了這樣,自然讓人心里犯嘀咕。 因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兩人也不敢勸,只能守在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瞪眼想不出個法子來。 越羅就是在這時候來的。 見了她,兩人就像是見了救星,韓嘉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娘娘來了?!?/br> 雖然半個字沒提李定宸,但這般作態(tài),卻已經(jīng)表明了李定宸此刻“不宜打擾”的狀態(tài)。越羅還以為他是在用功看書,但在門口看了一眼,便知道不過是做個樣子,不由皺眉問,“怎么回事?” 韓嘉和李元早就習慣皇后事無巨細都要過問,自是不會隱瞞,“方才陛下說看書累了,出去走走,交代我們不許跟著。去了一刻,再回來便是這般了?!?/br> 越羅的眉頭皺得越發(fā)緊。 李定宸看書的間隙,多半會去找她說說話。方才并未見著人,想必是他知道有客,就回來了。偏越羅只讓人在宮外守著,沒防備李定宸從后頭出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見了。 不過她仔細想想,方才跟父親說的那番話,并沒有可詬病之處。無非是不夠守禮,但李定宸不像是會在意這個的。否則兩人如今的相處也不會是這般模樣了。 可現(xiàn)在這副樣子,卻又是為了什么? 想不明白,越羅索性擺手讓兩人退下,自己加重腳步走了進去。 李定宸雖然是在出神,但并不是對周圍沒有感知,何況越羅故意弄出動靜,他很快就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見越羅就在面前,神情姿態(tài)都一如往昔,腦海里卻總?cè)滩蛔』叵肫鹬奥牭降哪蔷湓挕?/br> 雖然不曾看見,但越羅說這種話的時候,想必不能如此刻這般脊背挺直、面容端肅、正經(jīng)無比吧?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逝,卻讓李定宸那原本虛無縹緲無法總結(jié)和歸納的心情瞬間清晰了起來。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皇后的相處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細細思量,更會發(fā)現(xiàn)無處不妥帖。直到此刻,看到這樣的越羅,他才終于意識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們之間不像夫妻。 越羅在他面前,不是妻子,而是皇后。 皇后者,一國之母,當雍容典雅、端莊賢明,貞靜恭順、深明大義……總而言之,這世上一切美好的詞語,都應(yīng)該在她身上具體體現(xiàn)出來。 但李定宸身為帝王,本身也是被吹捧的人之之一,自然更知道這世上根本不會有這樣完美的人。 扒開貼在他們身上的層層標簽,也不過是個最普通的人,有優(yōu)點,也有缺點,能懂大義,也有小兒女情懷,那才是一個真實的人。 但是越羅沒有——或者說在他面前沒有,她始終端著皇后的身份跟他相處,固然事事安排周到妥帖,表現(xiàn)得無可指責,卻也始終難以親近。 所以,明明兩人一起經(jīng)歷了不少事,李定宸心中對她也極有好感,卻始終不敢過分親近。他身為帝王、身為丈夫,甚至不敢跟越羅親熱,下意識的回避這件事! 可是,若說這件事里,皇后有任何錯處,卻也不見得。 她已經(jīng)做了她能夠做到的最好,如果不是她,自己現(xiàn)在或許還在為頭上壓著的人太多而發(fā)愁,根本不知道該從哪里下手,更學(xué)不會那些朝堂上制衡的手段。 但、然而、可是……理智上能夠想明白這些,感情上李定宸卻覺得不能接受。 他一度覺得覺得自己跟皇后是這宮里最親近的兩個人,比跟兩位娘娘都要更親,卻原來不過是他一個人的錯覺,越羅……越羅始終沒有讓他看到她的真心。 甚至,李定宸忍不住懷疑,她真的有心嗎? 腦子里的念頭越轉(zhuǎn)越偏,李定宸看著越羅的眼神也就漸漸復(fù)雜起來了。便是越羅不知道他的想法,也能夠看出幾分端倪。 她遲疑的停了腳步,喚他,“陛下?” 李定宸那已經(jīng)快要飛到不知什么地方的思緒又不得不重新回到眼前來,見越羅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關(guān)心,又覺得自己居然會那么想她,實在是太壞了。 無論如何,越羅總歸是對得起他的。 再說,李定宸咬著牙想,他就不信皇后這姿態(tài)還能端上一輩子!她不會失態(tài),那就想辦法讓她無法維持這副端莊的樣子。時間長了總會有露餡兒的時候,屆時他就又有話說了。 這么一想,心氣也就沒有這般不順,他放緩了神色,看向越羅,“皇后怎么來了?今日不是國丈入宮,怎的不多說一會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