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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后娘娘早上好在線閱讀 - 第17節(jié)

第17節(jié)

    很快第一次練習就告一段落了,但人卻沒有散開來休息,而是仍舊站在原地。

    越羅能看到,李定宸似乎在說什么,但隔得太遠,聽不見聲音。這讓她起了幾分好奇心,轉頭看了張德一眼。張德微微點頭,走到一邊去,低聲囑咐站在一旁等著伺候的小太監(jiān)下去打探。

    沒一會兒那小太監(jiān)就回來了。

    不但打聽到了什么,而且他口齒伶俐,模仿著李定宸說話,竟是活靈活現(xiàn)。

    “陛下說,‘你們以為這是在做什么?陪著我玩游戲嗎?朕身邊難道沒有能陪著玩的人,要特意挑了你們來?’又點了楚不凡和陳慶的名字,問他們今日是不是沒吃飯,所以使不出力氣來。”

    “那楚不凡和陳慶自是口稱惶恐,說,‘陛下神力,屬下等不能及,實在已經(jīng)盡力了?!?/br>
    “陛下又說,‘朕倒不知幾時比你們還天生神力了。既如此,想必昨日你們舉的鐵球也能舉得起來,不如這就試試。’眾人這才慌忙跪下,連聲認錯,求陛下責罰?!?/br>
    “陛下便道,‘既是叫你們做陪練,自然要拿出所有的本事來。從今日起,表現(xiàn)得好的有賞,若是縮手縮腳不敢使力,明日便不必來了?!瘜⒈娙苏f得服服帖帖,俯首應是。”

    越羅聽到一半兒,就忍不住笑了。

    這的確是李定宸的風格,皇帝陛下正在學著如何跟各色人等打交道,而且看起來頗有成效。

    果然之后再練習,就沒有人敢留手了。這樣一來,李定宸的水平摻在他們中間,便顯得有些慘不忍睹。若不是還有幾個內(nèi)侍墊底,其他人都要不敢看他的臉色了。

    李定宸來之前,對越羅預估過自己的實力,信心滿滿的說至少能排在中游,這會兒皇后還坐在看臺上,他只覺得面上火辣辣的,十分不好受,于是發(fā)了狠的練習。

    結果明明只練了一個時辰,結束之后倒比從前還累些,渾身的衣裳都濕透了,跟從水里撈出來一般。

    見了越羅,面現(xiàn)慚色,“倒是朕低估了天下英雄?!?/br>
    “陛下倒也不必如此?!痹搅_道,“能得在御前露面的,本來就是天下英銳,又是從小打熬的筋骨,進了神武衛(wèi)之后,也日日都在訓練,陛下怎么好跟他們比?”

    然而李定宸還是一副備受打擊的模樣。

    越羅也能理解。

    畢竟他從來不愛文章,一心只想學武,也一直在偷偷練習,自以為在這上頭頗有天賦,總在追想世宗皇帝當年英姿,恨不能與之較量一番。如今知道自己其實也只是“常人之資”,一時自然難以接受。

    不過他也很擅長安慰自己,從西苑回到長安宮,這年頭就轉過來了,“正因我還有不足之處,所以才需要這些人做陪練。一味自怨自艾,倒是本末倒置了。過得三五年,朕不信還比不過他們!”

    越羅微微一笑,“就是這樣?!?/br>
    過了幾日,內(nèi)侍省那邊就將越羅要的衣物準備妥當了。這些“陪練服”分為紅藍二色,每人四套,就連李定宸都有。衣服發(fā)下去之后,所有人就自然分成了紅藍二隊。

    李定宸先看到了這衣裳,有些不解的問,“怎么要分兩個顏色?”

    “自然是因為要有競爭和比較?!痹搅_道,“雖然如今也有競爭,但各人只顧著自己,對陛下而言,能學到的東西不多?!?/br>
    “那這隊要怎么分?”李定宸若有所思的問。

    越羅道,“自然是陛下和王將軍各領一隊,平日訓練時互相比較,每月進行一次cao演。勝出的隊伍可以獲得獎賞,輸了的隊伍則要接受懲罰?!?/br>
    李定宸眼睛一亮,“讓我做領隊?”

    “別人只怕也不敢做陛下的領隊?!痹搅_道,“但陛下也別光顧著高興,若是輸了,領隊所受的懲罰加倍?!?/br>
    李定宸果然開始發(fā)愁。王將軍帶兵多年,且這些人都是從神武衛(wèi)挑選出來的,他可以說是了如指掌。而李定宸既沒有這方面的經(jīng)驗,對這些侍衛(wèi)也全然不了解,要將隊伍練好取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倒不怕懲罰加倍,只是覺得輸了不免有些丟臉。

    現(xiàn)在練習里比不過是一回事,但在分勝負的比賽里輸了,感覺又完全不同。

    但是他腦子轉得快,已經(jīng)明白越羅這是要讓他過足了練兵的癮,將所學的那些兵法都用上,這樣的機會難得,哪怕隊伍里只有十個人,他也不可能放棄。

    能領十個,就能領一百個,一千個,一萬個,直至三軍統(tǒng)帥。

    他想做的事,一直不得其門而入,但越羅替他找到了。

    她說等他長大了,能撐得起那套盔甲,便可以得償所愿,果然不只是說說而已。如此殷切厚望,李定宸又豈能辜負?

    “朕明白了?!彼抗庾谱频目粗搅_,“皇后且看著吧!只要稍微磨練些時候,朕一定能將這隊伍帶好?!?/br>
    “嗯。這勝負之比,三個月之后才會開始。想來這段時間,對陛下而言已經(jīng)足夠了?”越羅問道。

    “自然!”

    ……

    自越羅入宮以來,每月初一十五內(nèi)外命婦入宮請安,多只是走個過場,說不上幾句話就散了。

    但選了這二十人作為李定宸的陪練之后,遞牌子入宮的女眷忽然多了起來。還有些年紀大的,自忖跟她沒有共同語言,索性去了兩宮那里問安,反倒讓永和宮和萬年宮不再那么冷清了。

    借著這個機會,家里人入宮也比往常頻繁了些。

    李定宸本來就苦于自己一個人讀書無趣。越羅說是同他一起,實則還有許多別的事要忙,不過看個大概,不需要像他那樣學得仔細。此番兩位小舅子自動送上門來,他突發(fā)奇想,索性時常召他們?nèi)雽m一塊兒讀書。

    原本過年前,越羅為讓李定宸安下心學習,便讓兩位國舅將每日課業(yè)送進宮來給他看。過完年后雖然因為種種變故沒有再送,但彼此之間,已可說是十分熟稔了。

    兩位國舅之中,越知今年十三歲,本來如果越羅不進宮的話,他今年就該下場考秀才了,學習進度是完全能夠跟上李定宸的,只是彼此側重不同罷了。年紀小的越穆才八歲,剛剛開始學《四書》。

    現(xiàn)在他們當了國舅,書院也不用去了,每日只在家自學,倒也愿意入宮,畢竟這里好吃的好玩的更多,皇帝姐夫對他們更是十分好。

    只是這樣一來,朝中不免又起些議論。

    國舅出入宮廷不禁,雖說是年紀小,但畢竟顯得不大莊重。雖然不至于上折子彈劾,但傳些不好聽的話卻是免不得的。都等著看皇帝這樣縱容,最后能縱出個什么結果來。

    李定宸本來并不知道這些,但這些日子神武衛(wèi)時常進出西苑,許多消息傳得也就更快。他們自然不敢當著皇帝的面說什么,卻很快就傳到了韓嘉和李元兩個的耳朵里。

    他們知道了,小皇帝也就知道了。

    李定宸頓時怒從心頭起,這些朝臣除了跟自己作對之外,是不是沒別的事可做了?

    他已經(jīng)處處忍讓退步,如今連國舅進出皇宮都要管,往后是不是連他每日做什么都得先經(jīng)過他們同意?

    其實說起來,朝臣有勸諫君王之則,說一說倒也沒什么。若是他們坦然的送了奏折上來,李定宸還要夸一句剛正不阿,暗地里傳這些酸話算什么?

    不是覺得他對國丈一家太過寵愛縱容嗎?那他還就真要寵了!

    李定宸雖然暫時不預政事,但每天的早朝還是要去當一回吉祥物的。但這日早朝,就在朝臣們依例走過了流程,安心等待退朝時,他又開口了。

    說來,自從上回李定宸在朝堂上開口,朝臣們對這位少年天子已經(jīng)生了幾分忌憚之意。即便這段時間他一直安分守己,不理朝政,但許多人心下還是不免惴惴,這會兒聽到他開口,那一直懸著的心反倒落下去了。

    就知道皇帝不會甘心當真退這一步!

    某些暗懷心思的大臣,更是在心里琢磨著,待會兒皇帝開了口,自己該如何委婉的表示支持,而又不失如今的立場。

    但李定宸真開了口之后,他們反而都呆住了。

    “朕欲封上柱國越安伯爵,請諸公議其封。”

    第29章 何以論功

    奉天殿內(nèi)一片寂寂,片刻后才漸起喧囂, 朝臣們從震驚之中回神, 交頭接耳、小聲議論。

    外間將這早朝看得無比莊重, 實則朝臣們在遇上決議不下的事時, 吵起來并不比街邊普通的家庭紛爭好多少。

    李定宸端坐在上首,將所有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看上去沉穩(wěn)有度, 竟是與從前那個懵懂孩童截然不同了。這一點, 非但他自己感受清晰,便是朝臣們,也有許多人覺出來了, 不敢抬頭直視天顏,視線卻總忍不住往這邊掃。

    議論紛紛中, 眾人的視線都落到了禮部尚書賀寧身上。

    這位老大人年近古稀, 是朝官之中最長者,因任職禮部,所以最是維護禮教, 從前皇帝若有任何違禮之處, 他必定第一個跳出來。這加封越安之事, 眾人自然也都指望他出頭。

    然而賀寧手捧笏板, 眼觀鼻鼻觀心, 十分坦然的站著, 似乎對周圍的視線毫無所覺。

    他不開口, 還真沒有誰能奈何他。

    于是很快, 眾人的視線又都轉到了首相王霄身上。可惜這位首相的城府,遠比賀尚書更深,面色波瀾不驚,完全看不出他的態(tài)度。

    不過,這副姿態(tài)并沒有什么用。朝臣們并不會因此就相信他對皇帝這道突如其來的旨意沒有意見。畢竟,這位首相大人也是朝中保守派的領袖,最是守禮不過。

    果然,很快就有一位年輕御史出列,朗聲道,“陛下,此恐于禮不合?!?/br>
    “何處于禮不合?”李定宸揚眉。

    那年輕御史道,“圣祖定制,公侯伯爵非有軍功不得濫封……”

    自古封爵之事,分宗室與功臣。宗室之封乃天家私事,朝臣少有置喙。但封臣子,就由不得皇帝任性了,須得按照功勞議定品級,這是朝臣的權力,也是他們轄制武將的手段之一——文臣不能封爵,他們的最高目標是入閣拜相。

    本朝以來,文官實權無限增大。尤其是最近二十年,兩代君王弱勢,文官集團的勢力膨脹至最大,自然更不能接受皇帝隨意破壞這種規(guī)定。

    那年輕御史引經(jīng)據(jù)典,說明非但本朝,就是古往今來那么多朝代,除了漢時李廣利之外,蓋未有以外戚封爵者——這倒不是說沒有被封爵的外戚,但是他們同時身負軍功,封爵是因為功勞而非戚里之身份。

    由此可見,小皇帝這一提議之離譜。

    所以最后,那年輕御史慨然下跪,“此等非禮之請,臣等恕難相從,請陛下收回成命!”

    這一番言辭擲地有聲,他說完之后,立刻有更多人站出來附和。一時間,御座上的天子仿佛成了十惡不赦之人,朝臣們擺出痛心疾首的臉色,一個個好似都在聲嘶力竭想要將他拉回正道。

    李定宸卻并不惱怒,他甚至很平靜。

    他平靜的視線從朝臣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站在最前面的王霄身上,問,“王相也是這樣認為?”

    這一問,所有人心下俱是一緊。蓋因王霄入主內(nèi)閣以來,朝中學生故舊遍布,御史臺乃是朝廷喉舌,自然更是如此。御史中丞劉誠雖然不肯依附,但年輕一輩的御史之中,為他所用的人數(shù)也著實不少。

    剛才開口那一個就是。

    皇帝這么問,□□味已然很濃了,自是令人不得不心下?lián)鷳n。萬一君臣二人在朝堂上吵起來,只怕……

    王霄出列一步,微微躬身,“臣請陛下三思?!?/br>
    眼見滿朝都沒有一人支持這提議,李定宸微微蹙眉,最終還是道,“此事明日再議。”很明顯,這并不是收回成命的意思,而是要跟朝臣杠上了。

    對李定宸而言,這不算什么大問題,反正他也沒什么事可做,完全耗得起。但朝臣們卻并不愿意將每天早朝的時間都用來干這個。

    可惜李定宸并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直接退朝離開了。

    他一走,王霄身邊就圍過來了許多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是讓他去勸說小皇帝的。甚至還有人危言聳聽,認為這將是外戚濫權之始,若不早日遏制,說不定小皇帝會走上歧路。

    一番正義凜然的交談之后,王霄懷著沉重的心情,出門一問,皇帝竟還在謹身殿更衣,便連忙前往求見。

    宮中傳聞帝后感情甚篤,每日下了早朝之后,皇帝便會立刻前往長安宮。今日卻留在謹身殿,為的是什么,不問自明。王霄立在謹身殿外,聽見內(nèi)侍傳召,不由抬手整了整衣裳,又深吸一口氣,這才大步踏入。

    “臣王霄拜見陛下?!?/br>
    “太傅快快請起?!崩疃ㄥ窙]有像從前那樣說免禮,而是讓王霄將這個禮行完了,然后才親自起身把人扶了起來,令人賜坐。

    這一點小小的變化,看在王霄眼中,卻是意味深長。

    八年時間,足夠垂髫童子長成青蔥少年。

    在他的記憶之中,小皇帝在他面前,總有幾分不遜和恭敬。這兩個詞是反義,按理說不應放在一起,但這就是王霄的感覺。小皇帝表面上按照兩宮的要求,對他這位先生恭恭敬敬,不敢反駁,但其實內(nèi)心里卻無時無刻不想著反抗。

    這也是最讓王霄皺眉頭的地方,他的情緒太淺,直白外露,根本不像個帝王。

    明明也是深宮之中長大的孩子,卻怎么都學不會“城府”二字,所有的念頭都寫在臉上。性情又太過跳脫,想一出是一出,這樣的帝王,絕非國家社稷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