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姜青訴道:“送蘇裘轉(zhuǎn)世投胎,也還你清靜人生?!?/br> “這……我不能害他!”雷月若搖頭。 “這一世,他不過是一介書生,即便有滿腹學(xué)識,最后還是因驕傲自滿落得個慘死的下場,除了與雷小姐相遇,蘇裘并沒有好的回憶,所以他彌留不走,只愿守在雷小姐身旁?!苯嘣V深吸一口氣:“如此這般,雷小姐以后當(dāng)如何自處?遇見良人該不該嫁?父母擔(dān)憂該不該解?幾十年陰陽相隔他痛苦,你也痛苦,何必呢?” 雷月若怔住了,她心里有蘇裘,絕不愿害他,可白夫人說得沒錯,蘇裘一生并不快樂,有志氣無處施展,在她這里也抱怨過許多次,也許投胎轉(zhuǎn)世換個生活,他會過得舒坦些。 她是活人,不能嫁給死人,她愿為蘇裘終身不嫁,可爹娘卻熬不起,于她于蘇裘,陰陽之隔便兩難,不如她先斷。 “白夫人……要我怎么做?”雷月若看向姜青訴。 姜青訴道:“將你的身體借給我?!?/br> 單邪立刻皺眉道:“危險?!?/br> “不是還有你嗎?”姜青訴轉(zhuǎn)頭朝單邪看過去,咧嘴笑了笑道:“反正你總是在我身邊的?!?/br> “那也不可?!眴涡皳u頭。 姜青訴剛要把雷月若說動了,就怕單邪在這兒壞事兒,于是端著板凳朝單邪那邊湊過去,壓低聲音湊到他耳旁道:“不如單大人男扮女裝,我相信以你的容貌,蘇裘發(fā)現(xiàn)不了?!?/br> 單邪歘地一聲展開了扇子,目光難看地盯著姜青訴。 姜青訴側(cè)臉笑了笑,便道:“放心,我只是想借她的身份引出蘇裘,同時還請單大人化身江濡,我算是看出來了,蘇裘這人與你一樣,容易吃醋。” 單邪的眸色頓了頓,姜青訴朝雷月若問:“如何?雷小姐可想明白了?” 雷月若張了張嘴,問道:“在我答應(yīng)之前,白夫人可能回答我,您……究竟是誰?” “雷小姐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死而復(fù)生的故事?我告訴你死的是我夫君,實則死的是我,因在陰陽之間走過一遭,所以我也多了幾分本事,不過我依舊是白夫人。”姜青訴說完,收到了單邪的視線。 兩人對上眼,姜青訴耳畔突然響起了單邪的聲音,他知,她也知,第三人不知。 “你又說謊,另外,我在你那兒,何時死過?” 姜青訴低頭摸了摸鼻子,聽見雷月若道:“我……我答應(yīng)?!?/br> 第108章 人鬼書:十四 晚間鐘留與沈長釋一起蹲在了知府府衙門前, 沈長釋單手托著下巴,鐘留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根木棍撓著背后癢癢。 他伸手抓了抓已經(jīng)長出來的胡渣問沈長釋:“我們守在府衙前門做什么?” “不是我們,是你。白大人說了, 昨夜蘇裘找過了雷月若, 所以要借雷月若的身體引蘇裘入局,局不能讓這江濡給壞了, 故而讓你我看著江濡,困他于府,不出去最好。”沈長釋道。 鐘留嘶了一聲:“那我守著前門,你干什么去?” 沈長釋道:“我守后門去。” 鐘留:“……” 沈長釋交代完,便起身道:“不管用什么方法, 都不能讓江濡出來,反正我看好后門,你看好前門, 若是出錯,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了?!?/br> 沈長釋在府衙前門消失,鐘留撇嘴,讓他看人便只能看好人了。 姜青訴與單邪今日白天去了一趟雷府,把雷月若喚醒了之后與對方達(dá)成了協(xié)議, 姜青訴借雷月若的身體,直到捕住蘇裘, 為了避免讓江濡受害, 單邪來扮演江濡的角色。 姜青訴學(xué)雷月若還好說,單邪學(xué)江濡一點兒也不像。 在茶樓后院姜青訴指點了多番也沒見什么成效, 便只好與當(dāng)年讓單邪勾引長風(fēng)客棧老板娘那一出一般,只讓他學(xué)著幾句話便好。 一直到了晚間,江濡外出辦案回府,姜青訴讓鐘留和沈長釋守住府衙,自己與單邪朝雷府的方向過去。 姜青訴手挽著單邪的胳膊,空著的手上還拿著一串糖葫蘆,方才在路邊上買的,味道雖然比不上柳城的甜,但也勉強湊合。 她咬了一口說:“等會兒單大人可要配合我演好這一出,今日白天雷府上下忙成了那個樣子,蘇裘若心疼雷月若,不會不來?!?/br> “他若來了,你當(dāng)如何?”單邪問姜青訴。 姜青訴一愣:“我如何?我要如何?應(yīng)該是單大人當(dāng)如何,他若來了,你還不快些抓住他?!?/br> “我是說,如遇危險……”單邪皺眉。 姜青訴反應(yīng)過來了,挽著對方胳膊的手改為拍了一下對方的肩,道:“放心吧,我知分寸,絕對不連累單大人捉鬼?!?/br> 單邪嗯了一聲,只是眉心的輕皺沒有松開。 他不認(rèn)為蘇裘會單獨行動,那日張子軒被燒死時,巷子里的動靜說明了一切,這便是單邪不愿讓姜青訴赴險的原因之一。 雷月若有無事,單邪管不著,但他十方殿的白無常若出了事,給再多的蘇裘也償不了。 天黑姜青訴入雷府自然不會大張旗鼓,她還怕自己打草驚蛇,故而單邪走在前頭,確定此時周圍沒有異樣之后才進(jìn)去。雷府上下的人得知蘇裘的魂魄還纏著雷月若,頭痛得很,姜青訴愿意來幫他們抓鬼,他們當(dāng)然高興,一切安排,都聽從姜青訴的。 雷月若早早地就在房間里等著了,坐立難安,心里忐忑的很。 她雖一口答應(yīng)了,但是只要想到被抓的是蘇裘,她的心里還是難過,見房門被推開,姜青訴與單邪出現(xiàn)在跟前,雷月若即便再難過,也不得不認(rèn)命了。 “白夫人可能答應(yīng)我,捉到他,不傷他?”雷月若問。 姜青訴道:“我如何能傷得了他,不過是送他一程,去地府早日投胎罷了?!?/br> 雷月若聽姜青訴這么說才松了口氣,坐在凳子上雙手緊緊地捏著裙擺,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道:“那么……白夫人來吧?!?/br> 姜青訴看了一眼雷月若,幾步朝她走近,伸手將雷月若額前的碎發(fā)撩開,她柔聲道:“雷小姐放心,我不會傷害任何一個好人?!?/br> 只要……蘇裘不要再做孽事。 再睜眼,姜青訴伸手理了理衣服,朝單邪瞥了一眼道:“單大人現(xiàn)在這模樣可一點兒也不像江濡?!?/br> 單邪道:“人之皮囊,皆是幻象,你看我不是,別人看我未必不是?!?/br> 說罷,他展開了手中的扇子輕輕扇了扇風(fēng),姜青訴只能看見他扇子上流出來的氣,并沒看見什么皮囊。 小苑得知白夫人與其夫君一同入府,故而端了兩杯熱茶過來,分明親眼看他們走進(jìn)了雷月若的房中,此時跨步進(jìn)來一瞧,哪兒有那兩人身影。 “咦?江大人?您何時來的?!”小苑見江濡出現(xiàn)在雷月若的房中甚是驚訝,手中的茶水差點兒沒端穩(wěn)。 姜青訴算是知道單邪口中的‘幻象’是什么意思了,抿嘴笑了笑道:“小苑,我與江大人出去走走,你告知爹娘放心?!?/br> “好?!毙≡穼⒉杷畔拢c頭道:“我這就去告訴老爺夫人,小姐愿意出去散心是好事,有江大人陪著,老爺夫人也放心,小姐等我,我去去就回?!?/br> “這次出去,不帶你。”姜青訴道。 小苑怔?。骸盀楹伟。啃〗?。” “等我出去散心回來之后再告訴你吧?!?/br> 于是附身在雷月若身上的姜青訴與披著江濡皮的單邪兩人從雷府走出,剛一走出雷府便有一陣夜風(fēng)吹到他們腳下,掀起了幾片落在地上的青葉。 姜青訴轉(zhuǎn)頭看向單邪:“來了?” 單邪嗯了一聲:“來了?!?/br> “那你還不快將我教你的說出來?”姜青訴眉眼彎彎,臉上掛著輕笑。 單邪透過雷月若的皮囊,直接看到皮囊下那縷玩鬧的魂魄,即便是他人的眉眼,依舊露出的是姜青訴的風(fēng)骨。 “雷小姐,鬧市喧囂,我?guī)闳€安靜的地方……賞月?!眴涡暗穆曇糨p飄飄地說出來,一改先前記下這幾句話時,姜青訴逼著他念出口的語調(diào)。 姜青訴怔了怔,伸手捋了一下垂在胸前的發(fā)絲,臉頰微紅,收回視線道:“你現(xiàn)在說話,倒有幾分富家公子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味道了?!?/br> “請吧?!眴涡吧焓诸I(lǐng)路,姜青訴牽著裙擺跟上。 姜青訴與單邪都知曉,一個剛死不久的蘇裘不會有這般好本事,雷月若引出蘇裘,蘇裘引出其背后的那個人,如此,這個案子方能算是結(jié)束。 蘇裘并不危險,他心中有雷月若,尚有良知情義,但造出了那本可記生死,出煞意,燒人身的書的人,是何來頭,無人能知,單邪擔(dān)憂姜青訴,憂的從不是蘇裘,而是那個就連他也無法輕易捉到的人。 要捉鬼,自然不能往人群中去,故而姜青訴與單邪設(shè)了這個局,為的是引蘇裘一起到荒無人煙處,才好施展。 城中有一片湖,湖水由山間而來,湖泊并不大,不過因為近水無燈,到了晚間便沒人過來,怕一失足掉進(jìn)水里。 單邪與姜青訴走到湖泊這處,湖泊邊上放了好多紙燈,一層花紙的燈罩罩著,故而燈里的火光明亮,一排紙燈加上頭頂?shù)脑铝粒对诤嫔喜ü怍贼?,居然讓周圍也跟著明亮了起來?/br> 姜青訴看見紙燈愣住了,停在原地有些不解,再看向上前拿起一盞紙燈的單邪,他一手握著扇子背在身后,一手提著一個只有手掌大小的紙燈,那燈上畫著鴛鴦戲水,燈下掛著穗子。 姜青訴見他提著燈朝自己走來,愣了愣,沒動。 單邪道:“送你?!?/br> 姜青訴慢慢伸手接住,問:“為……為什么?” 單邪回了句:“因為喜歡?!?/br> 簡單四個字讓姜青訴鬧了個大紅臉,她雖有意與單邪演戲,引蛇出洞,卻從沒想過單邪會有心在湖邊設(shè)下驚喜,只可惜她此刻心中還念著跟過來的蘇裘,否則此情此景,她肯定得與單邪膩歪一陣才行。 “近了?!眴涡氨澈笪罩茸拥氖志o了緊,看向姜青訴的眉眼也凌厲了幾分。 姜青訴起先沒發(fā)現(xiàn),見到單邪的手從背在身后改為立于身前時,才察覺到周圍籠罩的一層煞意,她眉心微皺,紅煙四起,開口道:“如何會這么重?” 單邪垂著的眼眸猛地抬起,伸手拉住了姜青訴猛地朝右側(cè)飛去,他將姜青訴緊緊地護(hù)在懷中,再朝那一道如火的紅煙看過去。 那紅煙煞意猶如利箭穿過水面,頓時帶起了一陣水汽,晶瑩的水珠落地,撲滅了紙燈里的火,除了姜青訴手中的這一盞,其他的都暗了下去。 “來者何人?”單邪朝左右看過去,原來不知不覺,他與姜青訴都中了他人的圈套了。 姜青訴不解:“不是蘇裘?” “想來,蘇裘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到了知府府衙了?!眴涡拔⑽⒉[起雙眼,身上驟然騰升一股寒意與殺氣,他手中握著的扇子頓時環(huán)繞黑氣,化成了一根長鞭,鎮(zhèn)魂鞭在手,若一鞭落下,百里之內(nèi)的鬼魂無一幸免。 姜青訴皺眉:“我算錯了什么?!如何會被將計就計?” 單邪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點向了雷月若的眉心,就這一瞬,姜青訴的魂魄從雷月若的身體里出來,雷月若倒在地上,姜青訴往后退了幾步穩(wěn)住,手中多了一張黃符紙。 “離開。”單邪道。 姜青訴握著符紙,心中怔怔,她辦案幾十年,從未碰過如此大的場面,周圍的煞意不斷逼近,而在cao縱這些的人居然沒有露面。 單邪低頭輕輕笑出聲來:“好一個紅火,只可惜學(xué)得不倫不類。” 單邪握緊手中鎮(zhèn)魂鞭,這回與姜青訴說話已是呵斥:“帶雷月若離開!” 姜青訴猛地回神,抱住了雷月若,她尚且心有余悸,還記得方才那一道煞意是朝自己而來,她本事不高,留下只是累贅,于是點著黃符,拉著雷月若一同離開。 見姜青訴走后,單邪才朝湖面的方向走了一步,他束起的頭發(fā)散落,一身玄衣順著騰起的黑氣化成了黑色長衣,如他在地府里穿的一樣,薄薄一層掛在身上,領(lǐng)口暗紅紋路繡著云圖騰。 鎮(zhèn)魂鞭在空中打了個響鼻,云仙城外的山上頓時百鬼夜嚎,而環(huán)繞在湖邊的煞意如熊熊烈火一般朝單邪撲了過來。 單邪手中握著鞭子,長鞭對著湖面抽了過去,藍(lán)色的冥火驟然迸發(fā),如張開了巨嘴的異獸,直接將煞意吞了進(jìn)去,不消片刻消磨殆盡,湖面上波濤,藏于水中的一個紅影順著湖泊的另一邊溜走。 單邪正要追上,忽而看見被魂火燒毀的紙燈,他微微皺眉,轉(zhuǎn)瞬便尋不到對方的氣息,只能收回鎮(zhèn)魂鞭,先去無事齋看姜青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