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姜青訴道:“回人間啊。” “走是走不回去的?!鄙蜷L釋嘆了口氣:“也怪我,許多東西都沒告訴你,咱們身上的腰牌便能讓咱們?nèi)ネ碎g,白大人,默想吧?!?/br> 姜青訴回到人間第一件事兒就是去客棧找鐘留,鐘留正在啃豬蹄子,沈長釋瞧見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勺上:“臭不要臉的,我在的時候你不吃,我一走你就吃好喝好,藏著那么點兒錢做什么呢?不記得錢是誰給你的了?!” “無常大人給我的。”鐘留說完,嘖了一聲:“大不了也給你分一塊嘛?!?/br> 話音剛落,便瞧見姜青訴坐在自己對面,臉上堆著笑,表情別有意味。 鐘留背后起了一層薄汗,眼神左右瞧了兩眼,問:“白大人……有事兒?” “借你身體一用,我要去梅莊?!苯嘣V道。 “還去?”鐘留扯了扯嘴角。 姜青訴點頭:“快,趁你們黑無常單大人不在,咱們偷摸著趕緊的?!?/br> 鐘留視線瞥了一眼站在姜青訴身后一身煞氣的單邪,某人說這話的時候,剛好被提到的無常大人就出現(xiàn)了,鐘留不敢回。 單邪盯著姜青訴的后腦勺問:“白大人背著我要做什么?” 第14章 點梅燈:十一 姜青訴聽見這聲慢慢回頭,瞧見了站在身后的單邪,嘴角勾起淺淡的笑,話鋒一轉(zhuǎn)絲毫不留痕跡道:“無常大人來的正好,此事我正要與你商量呢?!?/br> 沈長釋:“……” 鐘留:“???” 剛才分明不是這么說的。 單邪看穿不說穿,掀開衣擺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挨著他邊上的沈長釋趕緊往鐘留那邊蹭了蹭,鐘留給他讓了個位置,兩人目光落在兩位陰司身上,等著姜青訴的計劃。 姜青訴先是朝單邪看了一眼,又朝鐘留瞥去,皺眉嘶了一聲仔細想了想,而后眉眼彎彎,嘴角掛笑對著單邪道:“單大人,我們假扮夫妻吧?!?/br> 沈長釋剛端起的茶杯啪嗒一聲碎在了地上,鐘留啃著豬蹄子愣生生地咬疼了牙,他伸出舌頭舔了舔牙齒,總覺得嘴里破了。 單邪微微抬眉,目光落在姜青訴身上半晌才面色不變地問:“你腦子里在想什么?” 姜青訴稍微壓低了點兒聲音道:“我方才想了,若有辦法能讓梅靈自覺離去李慕容的身體,并且放出李慕容的魂魄,那李慕容得以轉(zhuǎn)世,梅靈也不用受你那鎮(zhèn)魂鞭之苦,事情圓滿解決,咱們回十方殿慶功啊?!?/br> “什么辦法?說出來聽聽!”沈長釋非常有興趣地湊過來。 姜青訴道:“我今早附身在了一婦人身上,得知夏莊在大量販售梅燈,我們扮作外來要買梅燈的夫妻,以此為由請他夫婦二人出來赴宴。赴宴為白日,李慕容魂魄在奈何橋上,借著李慕容身的是梅靈,我們不用入梅莊,還可與梅靈正面相會,屆時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那與我和你做夫妻有何關(guān)系?”單邪微微皺眉。 沈長釋與鐘留也在旁邊點頭,對啊對啊,他們也想知道有何關(guān)系。 姜青訴眨巴眨巴眼睛,理所當然道:“若單以我名義或單以無常大人名義邀請,夏莊必然只身前來,若是夫妻二人共同宴請,我再提上一句,夏莊必然要攜妻同往啊?!?/br> 沈長釋點頭:“說得好有道理?!?/br> 鐘留臉上微紅,問姜青訴:“那白大人起先借我身體,莫非是要與我假扮夫妻?” 姜青訴頓了一下,搖頭:“不,借你身體我是打算假扮神棍以瞧他們府上風水之名,找機會接近梅靈再勸說的?!?/br> 鐘留:“……” 姜青訴轉(zhuǎn)頭看向單邪,一雙桃花眼帶著些許笑意,眼尾微翹,眼神中藏著幾分期待,問:“單大人意下如何?” 單邪挪開視線,道:“不如何,我不愿意?!?/br> 姜青訴:“……” 說是這么說,姜青訴靈光一閃也不允許單邪不同意,便直接讓沈長釋代筆寫了帖子,按照原先想好的內(nèi)容請夏莊與李慕容一同吃飯,她不表明自己要買多少株梅燈,但寫帖子的紙卻是最好的紙,外頭包裹著一層上等絲綢,用的墨也是好墨。 沈長釋一邊寫字的時候一邊嘖嘴,感嘆還是姜青訴會玩兒,光是一個帖子上面的花費至少得尋常人家一個月的開銷,他落款時都不敢手抖,生怕弄毀了又得重來。 帖子寫好了,姜青訴給了客棧的小廝一點兒跑腿費,讓他去梅莊一趟,然后便等著梅莊那邊的回復。 她定的日子是在明日中午,醉陽樓見,沈長釋問她如何確定夏莊會來。 姜青訴道:“他是商人,有錢為何不賺?” 沈長釋送姜青訴上樓,跟在后頭道:“若李慕容死而復生之事沒有外傳,加上梅燈的來由,夏莊必然知道梅靈的存在,既然如此肯定會把附身在李慕容身上的梅靈藏起來,怎么愿意帶出來赴宴?” 姜青訴搖頭:“我附身在柳夫人身上時刁難過他,他為了柳夫人能讓梅靈出來相見,那么為了我這富貴人,肯定也會帶來赴宴。” 沈長釋一連嘖了兩下,心里想著不愧是朝堂上當官兒的,這心思就是比普通人的多,腦子隨便一想就是個點子。想到這兒佩服之余還有點兒氣,他當初就是被這些滿肚子壞水兒的官兒給害了的。 姜青訴回到房中,端了個椅子坐在窗戶旁,伸手推開了窗戶朝外頭看去,雨在中午的時候就停了,現(xiàn)下天色已暗,華燈初上,瑯城外別有一番景色。 她就靠著椅子吹著窗外的冷風,瞧見好些人家房頂上的積雪還未完全融化,許久沒有過的心思此刻又像是活了過來。以往在朝中要斗智斗勇,時局逼迫她必須得將每一刻都活得有價值,每一句話,每一個點子都必須能帶來利益。 而后五年的鬼差生活,再多的瑣事壓在她身上都不那么沉重,渾渾噩噩五年過去,交了一幫同為鬼差陰司的朋友,想方設法給自己攬事兒做,卻從未踏實過。 奇怪,現(xiàn)在她就很踏實。 一個小小的梅莊,小小的李慕容,正如單邪沈長釋說的那般,一鞭子能夠解決的事兒,她非要復雜化,折騰出什么宴請,什么規(guī)勸,還騙那李慕容的信任。 是麻煩,卻讓她找回了一點兒以前活著時的感覺。 姜青訴將手輕輕放在了窗沿邊,手指沾到了窗沿上未干的雨水,指腹觸碰到的感覺很微妙,能感覺到?jīng)觯瑓s不覺得涼。 因為燈會的緣故,街市上還有許多賣花燈的人,姜青訴瞧見剛問完她一堆問題的沈長釋拉著鐘留出去買東西吃。 陰司鬼差無法變出陽間的錢,所以他們十方殿的人到陽間來的所有開銷都是鐘留掏口袋,鐘留說過他的錢都是單邪給的,這要怎么給? 對于十方殿,對于單邪,姜青訴還有太多的疑惑了,尤其是單邪,這人究竟是從哪兒來的,當陰司多少年了?為何天上地下,閻王老爺都要敬他怕他? 這一夜算是無風無雨地過去了,第二天早上姜青訴幾人圍著桌子吃早飯,客棧的小廝過來傳話,說梅莊的人今天一早就回帖了,午間準時在醉陽樓赴宴,帖子交給姜青訴,鐘留又給了對方一點兒碎銀子作為打賞。 帖子姜青訴沒看,沈長釋接過去了,拿在手中讀了一遍出來,夏莊表明會帶李慕容一同過來,沈長釋放下帖子就對姜青訴豎起了大拇指:“白大人,高啊?!?/br> 姜青訴用勺子輕輕舀了一口粥放進嘴里,然后嗯了一聲:“就看單大人那邊怎么說服他過去了。” “不行我來扮你夫君也成?!鄙蜷L釋咧著嘴笑,嘴角都快到耳朵根了,是真的快到耳朵根,他說這話的時候朝姜青訴這邊湊過來,被姜青訴一筷子戳在了眉心又給戳回去。 “你氣質(zhì)不夠,一看就是個書生,當個賬房先生還成?!苯嘣V搖頭。 沈長釋拽著另一邊躍躍欲試臉漲得通紅的鐘留:“讓他來?!?/br> 姜青訴淺笑:“他太過魁梧,滿臉煞氣,當個護衛(wèi)還差不多?!?/br> 說來說去,她就是要拉單邪淌這趟渾水。 姜青訴早飯過后休息了會兒,快到約定時間了就在單邪房前躊躇,來回走了三圈,里面的人直接開口:“有話直說?!?/br> “是這樣的?!苯嘣V抿嘴笑了笑,也沒推門進去了,雙手背在身后道:“我初來十方殿,還什么東西都不懂,以后要勞煩無常大人的地方有很多,我想不論是做人還是做鬼,起碼的禮貌還是要有的,所以在醉陽樓里擺了酒席,請無常大人賞臉去吃?!?/br> 不論是做人還是做鬼,厚臉皮是最起碼的,姜青訴當年在朝為官還不是丞相的時候,這種沒皮沒臉的話也不知說了多少次了。 姜青訴等了半晌也沒等到單邪的回答,也聽不出里面有什么動靜,只能站在門口候著,心里從一百開始倒數(shù),數(shù)到三的時候她想著是時候再提醒對方一句了,一字在心中落下,姜青訴張口:“單大人……咳咳……” 剛開了個口,房門從里面被打開,姜青訴猛地收話咳嗽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后,她對單邪一伸手:“單大人,請?!?/br> 單邪瞥了她一眼,單手背在身后,一身玄衣長發(fā)垂著,那張臉冷淡得仿佛千里寒冰,五官倒是俊俏,只是為人沒有半點兒商人氣,姜青訴覺得有點兒為難,但是又想,對方這性子,能叫動已算不錯了,還指望他陪著誆人怕是做夢呢。 姜青訴與單邪一道出客棧的時候,是帶著沈長釋與鐘留佩服還有羨慕的眼神跨出門的。 兩人走后,鐘留嘖了嘖嘴:“這個新任的白大人真的是不得了啊!” 沈長釋唉了一聲:“我跟著無常大人幾百年,在十方殿歷任白無常的名單上看過去,都是男的,這頭一回來了個女的當白無常,無常大人就改吃素了啊。” 鐘留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瞧單邪與姜青訴的背影道:“這兩人拿出去說是夫妻,一點兒也不像?!?/br> 沈長釋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勾起,嘿嘿了兩下突然生出了一個古怪的主意,于是單手往里卷,卷出了一本無字書,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掐,掐出了一根沾了墨的筆。 他伸腿勾著凳子靠坐在桌旁,伸手在無字書的書封上寫下了幾個字——白姓娘子與其夫君閨房三兩事。 書本翻了第一頁,沈長釋開始落筆如有神,第一段便是:白小姐閨名訴訴,原是大昭國達官貴人之女,無奈家道中落,只得嫁給了一名地方霸王為妻,霸王姓黑,冷面霸道,單看這兩人姓氏,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鐘留見沈長釋不說話了,于是湊過來問:“沈哥,你寫啥?” 沈長釋收筆藏書,嘖了一聲:“去,給我買兩個肘子來吃?!?/br> 鐘留嘀咕了句小氣,還是頭一次見沈長釋有什么好玩兒好看的東西不帶他一起瞧的,轉(zhuǎn)身去給沈長釋買肘子,沈長釋才將書筆拿出,繼續(xù)寫道。 “成親當日,黑霸王就給白小姐出了難題,老爺似的坐在椅子上,非不肯上床,說是床上無趣,要與白小姐就在太師椅上顛鸞倒鳳,行周公之禮……” 第15章 點梅燈:十二 姜青訴領(lǐng)著單邪到自己已經(jīng)訂好了的醉陽樓的位置,整層二樓都被她給包了下來,當然,鐘留出的錢。鐘留雖然看上去像是身無分文的樣子,但鞋底袖子里藏著的銀票數(shù)量不少,且面額巨大,姜青訴順手多要了兩張過來,以備以后的不時之需。 單邪手中握著一把折扇,扇子上是一片白紙,半點兒花色都沒有,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雙眼朝外看,手中的白與身上的黑形成鮮明的對比。 姜青訴給對方倒了杯茶,一根手指推到了他跟前,單邪看都不看,姜青訴清了清嗓子問道:“單大人以前是做什么的?” 單邪沒看向她,只說:“你很感興趣嗎?” 姜青訴想要搖頭,她也不是很感興趣,只是了解一個人的過去,方能知道這個人的為人,以后她或許做某些事兒都得踩著對方的底線,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沖突,她得聰明點兒才行。 當然,她若直說不感興趣,單邪就一個字也不會說了。 于是姜青訴將搖頭改為點頭,裝模作樣起來爐火純青,眉眼彎彎道:“有點兒興趣?!?/br> “我就一直是這十方殿的陰司,從未變過?!眴涡罢f這話時轉(zhuǎn)頭,微微朝她看了一眼,姜青訴對上了對方的視線心跳猛地加速,眨了眨眼睛。 若是換做沈長釋那人這樣說,她定然覺得對方在騙她,但單邪這個人,不稀罕用騙。 “哪兒有人生來就是鬼,你曾經(jīng)從未成為人嗎?”姜青訴問出這話時,單邪歘地一下打開了扇子,目光又落在了窗外樓下,道:“人來了?!?/br> 不說姜青訴還沒發(fā)覺,一說倒是聞到了,風中帶著的特殊梅花香味兒。 轎子停在了醉陽樓下,里面的人卻沒急著出來,姜青訴離開了椅子朝單邪那邊過去,一只手撐在了窗沿上微微側(cè)過身與對方貼近,近到若要面對面,呼吸都能感覺得到,可偏偏她沒有碰到對方。 兩人的臉都朝外頭探了一點兒,一個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一個彎腰踮腳。 姜青訴聽見了,轎子里的人在說話。 “等會兒你什么也不用說,只管微笑便可?!边@是夏莊的聲音。 “夏莊哥哥,你放心,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不給你添麻煩。”梅靈說話還帶著些許孩子氣,即便是李慕容端莊溫和的聲線,講出來的也略甜了些。 轎子內(nèi)的兩人面對面坐著,李慕容的臉上掛著嬌俏的笑,眼睛一直忍不住朝車簾的方向看過去,于她而言,這是她第一次離開梅莊,也是第一次見外面的世界,驚喜之余,還有些許膽怯。 夏莊看著李慕容的臉,經(jīng)過這些年的成長,她的五官都柔和了。夏莊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對方時的樣子,他當時溺水差點兒身亡,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李慕容就蹲在他旁邊,笑起來兩顆虎牙露出,眉如柳,眼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