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郭宰滿足地舔了舔她臉上的汗液，喟嘆：“不戴套，舒服到要死……多謝老婆。”

    程心闔著眼皮昏昏沉沉喘氣，手和腿軟得無法挪一寸地，心想，以前戴套的時候他也享受得像生蝦活魚……笨蛋……

    第二日，他倆坐車去過關(guān)，經(jīng)羅湖入香港，前往私家醫(yī)院探望舅媽。

    同一個病房里，三張病床全是內(nèi)地新mama，孩子又都差不多時間出生，是以話題許多，有講有笑很熱鬧。

    “我本來想順產(chǎn)的，但怕香港政府突然搞限制，所以趕緊改開刀了，早生早安心啊?！?/br>
    “聽講今年就會落實，以后不準我們過來生了，唉，好在我生得早?！?/br>
    “講真，我不是貪香港什么福利，我是覺得香港醫(yī)術(shù)好才來。在內(nèi)地開刀，至少躺七日才能下床，在這里三天就能龍精虎猛了，后遺癥少，對身體傷害也少，同樣都是醫(yī)生，為什么水平能差這么多……”

    “人比人都能比死人，更何況醫(yī)生和醫(yī)院……”

    程心一來，外婆就將小孫子塞她懷里：“你多抱抱啊，抱著抱著就會有的了?！?/br>
    程心七手八腳地將新生兒接過去，軟綿綿像沒有骨頭的一小rou團，她不懂用什么力氣抱才能將他抱穩(wěn)又不弄痛。

    外婆幫她調(diào)整姿勢，笑道：“現(xiàn)在提前學就對了，你抱穩(wěn)點，抱穩(wěn)抱穩(wěn)……”

    程心索性坐到旁邊的小沙發(fā)，那再不穩(wěn)，懷里的小東西也不怕摔地上。

    外婆笑呵呵的，又叫郭宰抱一抱。

    程心這么慌，他更慌，兩步工夫躲到程心的沙發(fā)背后，扯著笑容說：“等一下等一下，等她再抱一會?！?/br>
    程心斜眼他，偏偏騰不出手去掐他。

    幸虧不多時，小舅和阿媽阿姨吃完午飯回來了。新爸爸見自己兒子被外甥女僵硬地夾著，嫌棄地將兒子接回懷里，嘴里說著：“你是女人嗎？抱個孩子都不會，把孩子弄痛了小舅不放過你！哎喲小豬豬不痛不痛，爸爸抱爸爸抱……”

    程心不爽，可見小舅抱孩子的姿態(tài)像祖?zhèn)饕粯訉I(yè)，她無語了。

    小舅抱著孩子不放，一個中年大男人拿鼻尖輕輕蹭小嬰兒的鼻頭，眼里的寵溺濃得要溢出來。

    郭宰看得有些出神。

    小舅坐到床邊對舅媽輕聲說：“老婆老婆，你想吃什么？粥粉面飯我都給你打包回來了?！?/br>
    舅媽一直閉目養(yǎng)神，聽見小舅的聲音才睜眼看他，呢喃：“粥?！?/br>
    “收到！”

    “哎等下，還是吃粉吧，淡點的。”

    “無問題！”

    “有湯嗎？”

    “有！你要喝點？”

    “嗯?！?/br>
    小舅將兒子穩(wěn)穩(wěn)妥妥地交給阿媽抱，自己去給舅媽張羅吃的。

    這對婚禮辦得極其馬虎應付的男女，仿佛因為一個孩子的出生，關(guān)系升級了。

    程心看在心里，百般滋味。

    眾人在病房里熙熙攘攘一會后，阿姨帶外婆出去買嬰兒日用品，阿媽與小舅隨護士去辦什么手續(xù)之類，剩下程心郭宰與舅媽。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半路郭宰出去陽臺接電話，舅媽趁機小聲問程心：“小外甥女，上次介紹的老中醫(yī)，你的朋友去看了嗎？”

    程心笑笑，搖頭。

    舅媽：“怎么不去呢？你叫她快去吧，他年紀很大，隨時隨地會……他真的很靈，你看我就知道了?！?/br>
    程心說：“她最近挺忙的。”

    “怎的，你朋友不信中醫(yī)？”舅媽試探著問，“唉，都這種地步了還講究什么。死馬當活馬治，什么方法都試一試嘛，固執(zhí)有什么好處？”

    “什么事？”郭宰講完電話進來，聽了舅媽最后兩句話，好奇問。

    “呃……你問她?！本藡屩钢赋绦?，不說了。

    郭宰看向程心，見她朝自己扯了個干笑，便沒再問。

    離開醫(yī)院，郭宰牽著程心在附近閑逛，倆人都無話。行至一檔小食店，郭宰問她餓不餓。程心不餓，但想找點事做換個氣氛，她點點頭。

    郭宰去買了份魚蛋牛雜，端著回來用竹簽叉著喂程心。

    倆人在路邊邊吃邊小聲說話，程心拿手掖了掖耳邊被風吹落的碎發(fā)，眼神不經(jīng)意流轉(zhuǎn)間，看到什么，愣了愣。

    郭宰順著望過去，也愣了下。

    站在他們不遠處的郭父雙手提著四大袋看上去很沉的東西，目光隱隱激動地落在他倆身上，一動不動。

    郭宰轉(zhuǎn)過頭，拿紙巾擦了擦嘴角。

    郭父因他這個動作而露出觸動的情緒，程心看見了，低聲問郭宰：“不打招呼？”

    郭宰回視她，沒回話。

    那邊的郭父清咳了兩聲，邁步緩緩走過來，站定在倆人跟前，又清咳了兩聲，張嘴問程心：“過來香港玩？”

    “……嗯?！背绦狞c點頭。

    “過來幾天？”郭父又問。

    “明天走?！背绦恼f。

    “這么快……”郭父垂下眼皮，數(shù)秒沉默后眼皮抬起，目光落到郭宰身上，說：“今晚得閑回來吃飯?！?/br>
    郭宰望著與郭父相反的方向，不回一個字，也不回一個眼色。

    這樣僵持很尷尬，程心替他回答：“今晚可能不行，已經(jīng)約了人?！?/br>
    郭父臉上的失落顯而易見，眼鏡背后那雙混濁的眼睛閃著什么。程心有一絲不忍，想改口說行，可郭宰拉了拉她，說：“走吧?！?/br>
    程心：“……”

    郭宰牽著她手，越過郭父往前走。

    他頭也不回，步伐很大，程心不得不小跑著跟。

    “你跟他吵架了嗎？什么時候？”她小聲追問。

    郭宰不答，程心往后看，說：“他在看我們，他應該在等你?！?/br>
    郭宰聽了反而走得越快，快到程心抱怨：“哎哎，你索性背著我跑吧，我不追了！”

    郭宰這才慢下來，回頭跟程心道歉，視野內(nèi)卻出現(xiàn)了郭父孑然一身往另一個方向遠去的背影。

    他低著頭，含著肩膀，一對手上的四袋重物累得他步履維艱，一點一點淹沒在來往的人群中。

    郭宰心里一陣酸楚，想到在醫(yī)院里小舅抱兒子的溫馨畫面，也記起許多年前，郭母翻著舊相冊一張張跟他講：“這是你三歲生日時跟阿爸拍的……這是你兩歲時摔傷膝蓋哭了一晚上，阿爸不睡覺也抱著你哄……這是你剛出生時，看看，皺巴巴一團，一點都不像我，丑死了，就你阿爸抱著不放當寶貝……”

    那套原本有如家傳之寶的相冊早被郭母燒掉，過去的回憶經(jīng)已在烈火中化為灰燼，無法再拾起，無法再修補。

    回憶不可能再造，怨恨也不可能徹底消退，這一切的罪魁禍手仍然活著，想起來的時候，怨也好恨也好懷念也好，仍能在這世上有跡可尋，而非銷聲匿跡。

    關(guān)峰問過，假如郭父突然撒手人寰，那做兒子的郭宰會是高興還是難過？

    郭宰從胸膛吐出一口郁氣，拍拍程心手臂，調(diào)頭朝郭父走去。

    他兩步追上，一聲不哼接過郭父手中的四袋重物。

    郭父反應不過來，反應過來后又驚又惱，以為誰明目張膽當街搶劫，想動手推打。可看清對方是兒子了，他驚訝得收住了動作。

    “去哪的？”郭宰隨便看著某處，沒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