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頓覺耳癢心癢。

    這回來香港，她沒住姨媽家，他沒住跑馬地的郭父家，倆人睡同一個酒店房間。

    到了酒店，郭宰將身上的t恤牛仔褲換下來，穿上適合商務(wù)場合的襯衫西褲。

    他帶了西裝來，但試穿后感覺太過隆重，打算脫下。

    程心卻在旁邊看著全身鏡里的他，感嘆：“男人果然是穿西裝最好看。”

    鏡子里的郭宰，高大的身材被剪裁合身的西裝襯得特別英挺，本來就五官英俊，此時添了幾分成熟嚴(yán)肅的味道，聽見程心的話，他若有所思地凝視鏡子里的她，不笑不怒，看似高深莫測。

    這模樣，程心登時有了想撲倒他的沖動，以至于郭宰問她話時，她一時沒聽清，“什么？”

    郭宰的目光透過鏡子探進(jìn)她的眼底，語氣尋常地重復(fù)：“為什么用‘果然’？你拿誰做比較了？”

    程心一頭霧水，“我拿誰做比較了？”想想又辯駁：“果然這詞無錯，你語文不行?！?/br>
    郭宰眼神不明，戚起一邊嘴角，無聲笑笑。

    她手機里保存了霍泉的電話號碼，倆人之間偶爾的一兩條短信來往以及通話記錄，他當(dāng)作沒看見，不問不提。

    程心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無聲笑的剎那，她就忍不住踮起腳撲上去親他的唇了。

    他那個動靜太帥太酷了！

    倆人返回尖沙咀，準(zhǔn)時抵達(dá)客戶入住的酒店，乘電梯上了32樓，按響3218號房間的門鈴。

    門被打開之前，程心抓緊時間幫郭宰整了整后衣領(lǐng)。

    她原本沒計劃跟著來，但在酒店時與郭宰吻得有點糊涂，她忽然不想與他分開，想去到哪都黏著他。

    她說：“我和你一起去好了?！?/br>
    郭宰那時心里也軟軟的，答應(yīng)她：“好，你做我秘書?！?/br>
    門鈴響后沒一會，門從里面被一個穿休閑西裝的男人拉開。男人看看郭宰與程心，問：“是達(dá)揚家具嗎？”

    郭宰：“是的，你好，我是郭宰。她是我秘書程女士?！?/br>
    男人點點頭，往門邊側(cè)身讓道，“請進(jìn)。”

    房間是一個商務(wù)套房，踩著米色的地毯經(jīng)過一段不長的走廊，進(jìn)入一個小型會客廳，廳有一面落地玻璃窗，窗簾拉至兩邊，能將窗外的維港景色一覽無遺。

    一張沙發(fā)背對門口擺著，有人坐在上面，只露出一截后腦勺。

    程心望向落地窗，從倒影中隱約看出那是個中年男人，正低臉看著手中的文件。

    開門的西裝男人將他們領(lǐng)過去以及介紹，中年男人抬起頭，摘下眼鏡看向郭宰，客氣卻沒有笑容地說：“郭先生你好?！?/br>
    郭宰：“夏先生你好。”

    夏先生往對面沙發(fā)抬抬手，“請坐。”

    程心隨郭宰坐在他的對面，暗里打量對方。

    對方約摸五十來歲，同樣穿休閑西裝，沒打領(lǐng)帶，雙腿交疊，舉止放松，但身上有一股肅然感。他五官周正，不見笑意，身材保持良好，往年輕時推測，估計是一位威嚴(yán)的帥哥。

    夏先生也在這個時候?qū)⒐咨舷聮咭?，再移目去看程心。本來只?zhǔn)備掠一眼，但看清她的模樣后，他多看了兩眼。

    郭宰留意到他停在程心臉上的視線，主動說：“這是我的秘書，程女士。”

    “程女士……”夏先生喃喃地跟著念。

    程心朝他禮節(jié)性地點點頭，爾后低下眼，不與他對視。

    夏先生迅速轉(zhuǎn)移目光，看著郭宰說：“我只有半個鐘時間?！?/br>
    郭宰明白，立刻進(jìn)入主題，積極地介紹工廠。

    夏先生是美籍華人，在美國做倉儲式的家具批發(fā)零售生意，在八個城市有十幾家連鎖店，價位與質(zhì)量都在達(dá)楊家具能滿足的范圍之內(nèi)，所以郭宰很落力，即使夏先生再三推卻，他仍堅持爭取面談的機會。

    他著力介紹達(dá)揚家具的制造能力，只要給出圖紙，達(dá)揚能百分之九十地將紙上的平面產(chǎn)品完美地立體呈現(xiàn)，意大利客戶的訂單就是最好的例子。

    夏先生靜靜聽著他的講解，過程中沒有任何打斷，眼神平常地看著郭宰，有需要時會依他的提醒看向他手中的文件與圖紙，臉上沒有什么表情。

    直到郭宰介紹完畢，問：“夏先生有什么疑問嗎？”

    他才不緊不慢說：“我們無圖紙?zhí)峁┙o你們仿造。我們不做設(shè)計，只購買供應(yīng)商現(xiàn)成的款式?！?/br>
    他問：“達(dá)揚家具有自己的款式嗎？”

    “有的?！惫鬃焐蠎?yīng)著，動作略顯遲疑地從文件中抽出一份圖冊，放茶幾上推到對面，說：“這是我們現(xiàn)有的款式?！?/br>
    站在旁邊的西裝男人將圖冊拿了起來，遞給夏先生。

    夏先生接過翻看，很快就確認(rèn)：“抱歉，這些不是我們需要的東西。”

    郭宰鎮(zhèn)靜地說：“我瀏覽過貴司的網(wǎng)站，上面展示的家具，我們大部份都能做出一模一樣的。”

    夏先生將圖冊還給西裝男人，淡然地說：“這不是很正常的事？”

    郭宰被噎了。

    夏先生說：“我們需要的產(chǎn)品就是實用的家具，不需要有什么別致的設(shè)計或者超人的功能。對工廠來講，這些產(chǎn)品很好做，而對我們來講，這些產(chǎn)品很好買。我們不愁供應(yīng)商?！?/br>
    郭宰心里已有預(yù)感，果不其然地，夏先生繼續(xù)說：“你們能做出一模一樣的，其它供應(yīng)商也可以。但轉(zhuǎn)換供應(yīng)商對來我們來講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許多默契需要重新培養(yǎng)，另外曾經(jīng)犯過的錯可能重新出現(xiàn)，這些對我們來講都是成本。至于價格，并不是我們選擇供應(yīng)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況且我這個人念舊，不喜做生，只喜做熟?！?/br>
    他將意思說得很明確，再反駁就有狡辯與死纏爛打的嫌疑。

    郭宰深知達(dá)揚家具的弱勢，就是沒有自己設(shè)計的特獨款式。剛才他遞出去的圖冊，上面的產(chǎn)品種類雜亂，風(fēng)格零散，其實是關(guān)峰在市面上搜羅回來集成的，業(yè)內(nèi)人士一看，就探出這工廠并沒有自己的主心骨產(chǎn)品線。

    而達(dá)揚家具過去所接的訂單，全由客戶提供圖紙甚至實物來仿制，不需要他們生產(chǎn)任何新的外觀設(shè)計思路。他們強大的模仿能力，能吸引到不少有自家設(shè)計需求的客戶。

    反過來，本身沒有設(shè)計需求，習(xí)慣憑看實物來挑款式的客戶，一碰上他們，問題就顯然易見了。

    夏先生雙手交握在膝上，說：“我挺佩服郭先生年紀(jì)輕輕就開辦工廠的魄力，不過很可惜，照目前情況來看，我們無合作的機會。或者，”他體貼地給出下臺階：“等你們有幾十樣自己的款式時，我們再詳談?！?/br>
    幾十樣自己的款式產(chǎn)品，這豈是一年半截內(nèi)能完成的任務(wù)？

    郭宰心里有一大片的失落感，但表面上仍大方接話：“我明白了，多謝夏先生的提點?！?/br>
    夏先生點了點頭，由始至終都不曾對訪客露過笑臉。

    站旁邊的西裝男人朝門口抬抬手，“郭先生請?！?/br>
    郭宰收好文件資料，站起來告辭。程心緊隨他腳步，無意間看了眼夏先生，發(fā)現(xiàn)他也正在看她。

    她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沒作多想?？伤佳哿鬓D(zhuǎn)斂去的一瞬間，那神態(tài)表情令夏先生不自覺地喊住了她。

    “這位女士?！?/br>
    房間里就程心一個女的，沒法裝傻。她禮貌地停步回頭，給對方一個客氣的帶問號的笑容。

    夏先生竟站了起來，看著她的臉猶豫：“你，是姓程嗎？”

    “是的，她姓程。”答話的是郭宰，他身體微微往程心靠，“她叫程心，是我的女朋友?！?/br>
    程心：“……”

    合作是沒談妥，但怎樣也是商務(wù)場合，他直接扔出“女朋友”這個詞合適嗎？

    夏先生也被他這個回答愣住了，兩秒后才意識到自己對程心的關(guān)注，惹起這位小老板的不滿了。

    他清了清喉嚨，正色道：“很抱歉，我無冒犯的意思，只是感覺程女士與我一位舊友很相似?！鳖D頓，修正：“不，是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