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節(jié)
將信全部掏出來,其實不算多,也就四十來封,每一封都是一模一樣的無趣寡淡的白信封,像舊時老年人之間的通信,無花俏無情調(diào),乏味得程心現(xiàn)在看了,都替當時的自己汗顏。 怎能那么敷衍呢,枉郭宰給她寄的信,全是漂亮精致的信封信紙,柜筒里還放著一堆用剩的。 程心沒管書椅上的灰塵,直接坐上面一封封信瀏覽封面,憑郵戳日期找到她最后寄出而他沒有回的那一封。 程心將它抽出來拈在手上,微微嘆氣。 他當年是收到信的。 這些信薄薄的,大多數(shù)沒多少內(nèi)容,應(yīng)付的不應(yīng)付也罷,程心跟他說的話始終不多。 郭宰為此抱怨過,程心當時嫌他煩,如今則有些體會了。 當時的他,大概與她看到他的企鵝留言時一般失落懷疑? 他將東西分配給大妹小妹和孖仔,卻沒分及她,還叫她將他的家門匙交給小孖保管。 又只字不提那夜爭吵的事,仿佛他的表白與喜歡都是程心的錯亂幻聽。 那段留言沒有出現(xiàn)過“再見”倆字,可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在道別。 程心胸口又犯堵,跟昨天看完留言后一樣。 她將信放回原位,起身轉(zhuǎn)頭望向其它地方。 目光落在床上,床上藍色的變形金剛圖案被褥被套,疊放得規(guī)矩平直。床邊有個黑色小行李箱,靜靜杵著。 程心走過去,將行李箱放地上,拉開拉鎖掀開,一股濃郁的衣服霉味隨即涌出來。 執(zhí)起最上面那件厚當當?shù)暮谏餮b外套看,上面一團團白色霉菌,甚至有洞。 但它嶄新時想必很風采,郭宰穿上它會又精神又紳士。 衣服揚開后霉味揮發(fā)得更強烈,嗆得程心屏著呼吸。 這一箱發(fā)霉的衣服,享受過主人最風光的時候,曾打算追隨主人去香港繼續(xù)過快活日子,誰料熬至如今落魄唏噓,被遺棄于此無聲無息腐敗。 程心將西裝物歸原位,合上行李箱豎放到床邊,傻傻呆了許久才動身離開。 房間里一切依舊,包括書臺第三個柜筒里的保溫瓶也沒被挪動。 程心沒回家,兜路去了一家旅行社,隔日給宿舍打電話,請舍友幫忙繼續(xù)請假。 于丹丹:“還請?美女快要期中考了,趕緊回來復(fù)習呀。” 電話那端淡淡道:“幾天就回來,謝了。” 掛線后,于丹丹對趴在旁邊偷聽的張陽說:“估計她去找前任了,這回程大助沒戲了?!?/br> 這天上高數(shù)課,下課后程朗又點名程心要留堂輔導(dǎo),被告訴她仍在請假之后,程朗眼露黯色,看得暗中觀察的于丹丹和張陽一陣同情。 程心拿生活費報名了一個香港短線團,學校以為她在家,阿爸阿媽以為她在學校,實情她去了香港。 報名時她與旅行社交涉過,要求更多的自由活動時間。旅行社見她是大客戶桂江房產(chǎn)程總的女兒,便賣了個人情。 從九龍過海去港島,她背著背包,獨自于灣仔附近邊走邊打聽喜帖街在哪里。 郭宰從來不說他的住址,只好幾次提及過喜帖街喜帖鋪。 那條街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程心從路牌指示的一端開始走,每經(jīng)過一間喜帖鋪就駐足數(shù)秒,朝里面張望。 她不確定長大了幾歲的郭宰會成了什么模樣,對郭父的印象也模糊不清,所以凡是有兩個男人身影出沒的鋪,都會被她當作終極目標,拿眼搜刮一番。 她走得很慢,左望右望。至街的中段某喜帖鋪,巡例在門口探頭探腦。 不多時,她見一個男的從店鋪深處走出來,行至門口另一邊搬挪閘邊的兩箱貨。 倆人中間隔了一張堆滿喜帖樣板的展示臺,與從鋪頂?shù)跸聛淼囊粭l條利是封串,整個門口紅當當?shù)?,將人的臉都染紅了。 利是封串似風鈴般,有風了就搖搖曳曳。 程心歪歪頭,從串的間縫望過去。 男的頭發(fā)松散,劉海有點兒長,擋住眼睛了。不過忽略掉眼睛,光憑他鼻梁挺直端正,薄菱角的嘴唇輪廓,以及瘦削的臉形,程心一眼就認定他能長得不錯。 他體魄清健,個子很高,身上的黑t恤似乎不夠長,穿他身上顯得短短笨笨的,俯身時,t恤與下著牛仔褲之間露出了一小截膚白色的腰背。 他輕松地一次過搬起兩箱不大不小的貨物,轉(zhuǎn)身往鋪內(nèi)走。 程心伸手撥開阻礙視野的利是封串,及時叫住了他:“郭宰?” 第129章 第 129 章 捧著兩箱貨的郭宰心不在焉,沒有留意過門口另一邊站沒站人。 忽然有人叫他的名字,聲音近得不可思議,似在耳邊回旋,將他的注意力喚了過去。 視線越過一堆利是封串,從撥開的缺口看到一張微微泛著紅光的女生臉。 利是封的顏色在鋪頂射燈的照耀下,紅得晃人眼,又一串串地掛著擋住大半視野,郭宰不太相信自己對對面那個人的身份判斷。 那女生和程心長得一模一樣,至少與他印象中的沒有偏差。 可她是短頭發(fā)的,而程心一直以來都是長頭發(fā)。 此時此刻不是周末并非假期,她應(yīng)該在省城的執(zhí)大上課,沒有理由出現(xiàn)在這處。 所以她不可能是程心吧,他看到海市蜃樓了。 程心看著郭宰,知道他被劉海擋住的雙眼正在凝視自己。 她朝他笑了笑。 最近幾個月她很少笑,如今笑起來不會太生硬難看吧?怎么他怔了怔,被嚇倒似的? 程心不笑了,收回手,被她撥開的利是封串嘩啦啦落回原位,再度搖搖曳曳擋住倆人的視線。 郭宰為此有一瞬的失神,這當真是海市蜃樓,她的人她的笑都要消失了。 卻轉(zhuǎn)眼,有人繞過喜帖展示臺,站到他跟前,堂堂正正叫了他一聲:“郭宰?!?/br> 又道:“才幾年不見,就不認得我了?抑或不認數(shù),不想請我吃飯了?” 郭宰呆望眼前人,被一連串熟悉的真實的聲音打敗,后知后覺地,震驚了。 天,真的是她。 她比他矮,終于比他矮,只到他肩膀高。長頭發(fā)變成俏麗的平直短發(fā),不羈,干練。五官臉相比以前成熟,但又依舊青春靈動。 果真是她。 緊接著,郭宰開始慌張,許多念頭爭相冒出,第一個拔尖的是:否認,否認自己是郭宰! 誰料此時,在店鋪內(nèi)堂的郭父大喊:“宰仔!快去愛群道送貨,東叔催了!叼他老母,才多少貨,就一日催足五六七八次,當自己是大客戶!” 郭宰:“……” 想否認,沒戲了。 他依然愣著沒反應(yīng),程心比他自在些,說:“走啊,我陪你去送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