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jié)
根叔站在前面用大喇叭帶領(lǐng)口號,他喊一次,大家喊三次。 有人餓了,吃東西喝飲料。不多時,一個空可樂罐從人堆飛出去,瞄著對面一個垃圾筒。 可惜沒瞄中,空罐子“筐啦”一聲摔地上。 恰巧幾個西裝革履的上班族經(jīng)過,看看這邊坐滿人,掩鼻走了。 根叔馬上過來,朝那個扔空罐的家伙揮了一記空拳,“叼你老母!行兩步路過去扔會要你命?!知道人家怎樣詆毀我們嗎!知道人家為什么看不起我們嫌棄我們嗎!就是你這種人害的!” 那人很無辜,連聲道歉:“我以為會瞄得中。” “以為你老母!當是你自己家?快滾去撿起來!你們?nèi)咳寺犠?,走的時候?qū)⒗崭墒諆簦≌l落下垃圾的,下次別來了!痰也是垃圾!” 郭宰坐在人堆中,雙手抱腿,下巴枕在膝上,看著那人急急忙忙跑去撿起那個空罐子再小心翼翼放進垃圾筒里。 旁邊有人邊吃蘋果邊嘀咕:“切,不隨地扔垃圾吐痰就可以留下嗎?是的話,我免費幫香港掃街兩年。”嘀咕完,又聊郭宰:“后生仔,就你一個人來示威嗎?毛/主/席講人多力量大,怎么不叫你全家出動?” 郭宰隨口答:“他忙?!?/br> 對方:“哦,上班的吧,那忙是好事。在香港只要能上班,越忙越賺錢,不似得在鄉(xiāng)下,做得跟狗一樣,也吃不飽著不暖?!?/br> 對方又問:“你家人在香港,就你一個申請居留嗎?” 郭宰胡亂點頭。 “那你家人幾時來香港的?” 郭宰抿抿嘴,不想說話。 對方?jīng)]留意他的反應(yīng),邊吃蘋果邊自說自話:“我爸七幾年過來的,當時幾乎全村人都逃來香港了。鬼咩,那陣時在寶安耕田,計起來一日的收入才得一元幾毫,但來了香港,一樣是耕田,一日的收入就足足有六七十港紙,真是天同地比。莫講話收入,就連蘋果!都比鄉(xiāng)下的好味。叼他老母,兩個地方才隔幾遠,差距就這么大,可想而知外面的世界有幾精彩。我爸死都不會回去的,我也不會回去,他要遣返我就躲起來,有本事就玩貓捉老鼠咯,我餓不死的。不過估計香港快不行了,看看他們找人大釋法就知道手段,都是那些套路。所以我打算借香港做跳板,過幾年轉(zhuǎn)戰(zhàn)加拿大美國英國,有得走就走了,這里遲早不安全。我識一個相熟的蛇頭,去美國才五六十萬,花一次錢,換幾代人幸福無憂,值得無朋友啦,你話是不是?” 郭宰看看他,沒給回應(yīng)。之后趁對方去扔蘋果核,他換了個位置,坐到人群邊緣。 無所事事,低頭埋臉于雙膝間,最近失眠厲害,他沒一會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時,有人拍他肩膀。他扎了扎醒,以為要散伙了,眼都沒睜開就想站起來,隨后聽見一聲低呼,他被驚倒,才瞪開眼看清狀況。 一個穿校服的女生跌坐在地上,抱著一個小紙箱,箱頂有個開通的圓口。 雖然不知她為何跌倒在自己面前,但郭宰下意識地道歉:“對不住?!?/br> “對不住?!?/br> 誰料女生也同時開口道歉。 女生笑了笑,撐地起身,半蹲,捧著箱低柔說:“對不住,我不知道你睡著了所以才打擾你。你一醒,反而將我嚇一跳了?!?/br> 坐地上的郭宰看著她,“哦”了聲。 女生臉蛋圓圓的,有些嬰兒肥,扎著根長馬尾。依校服樣式應(yīng)該是港島區(qū)某所官立中學(xué)的學(xué)生,淺藍色的內(nèi)衫,深藍色的毛衣,得體又溫暖。 郭宰想起程心。 程心在錦中上學(xué)時也穿藍色校服,扎長馬尾,不過臉一點都不圓,是尖尖細細的鵝蛋形,好看極了。 郭宰看女生,女生也在看他。這個男生長得很清俊英氣,干凈舒服,像古天樂版的楊過,一眼就叫人喜歡。 女生看得出神,郭宰問她有事嗎,她才匆匆收回視線,微垂著臉急道:“那個,那個,我正在幫東華三院賣旗,你要不要買一支?” 她將箱子往前遞遞。 郭宰明了,伸手從褲袋摸出個十元硬幣,投進箱里。 眼睛掃到箱子后面女生掛在胸前的??ㄒ唤牵冻鰞蓚€字:嘉仟。 女生撕下一張紅色旗狀的貼紙,輕輕貼到郭宰的左胸上,“多謝,祝好人有好報?!?/br> 郭宰笑笑,重新低頭睡覺。 他聽見女生問其他人要不要買旗,有人罵罵咧咧:“你是不是憨居的?我連能不能留在香港都未知之數(shù),叫我花錢做你們的慈善?過主!” 女生謙和地說了幾聲“打擾了”,就沒聲了。 示威持續(xù)到晚上七點多,根叔宣布解散,人陸續(xù)離場。 郭宰本想走路回去,記起郭父說要送貨才急急趕去巴士站。 他拖著兩箱喜帖和一箱利是封到了銅羅灣的嘉華酒樓,今晚有人擺壽宴,平日負責收貨的樓面經(jīng)理忙到踢腳,便安排一個管財務(wù)的中年男人與郭宰對帳收貨。 這三箱貨要收現(xiàn)金貨款,中年男人讓郭宰簽收付款收據(jù),并出示身份證。 郭宰沒多想,給了對方行街紙。 中年男人一看,即問:“你拿行街紙打工送貨?” 郭宰這才覺悟,馬上解釋:“不是,我不是打工的,這鋪是我阿爸的,我義務(wù)幫他送貨而已。” 中年男人定神看看他,爾后吩咐身后的服務(wù)員:“打999報警,有人持行街紙打/黑工!” 郭宰慌了,上前阻攔:“不要報警!我真不是打工,我無人工的!” 中年男人冷哼:“誰不知道喜蘭印刷是蘭姐的,你阿爸是誰,郭勝嗎?他也只是打工而已,你也不例外?!鞭D(zhuǎn)頭對身后人說:“快報警!就是這種打/黑工的廉價勞力,害到你們掉飯碗的!” 服務(wù)員拿起話筒,兩個9已經(jīng)撥了出去。 郭宰強行將電話搶走,并掛了線。 中年男人發(fā)飆:“還敢搶財物?報警!趕緊報警!” “不要!我無心的!”郭宰求饒,想將電話還回去,又怕他們報警而不敢還。 “有心無心,你不要同我講,同阿sir講!把電話還回來!” 中年男人與郭宰爭執(zhí),一時僵持。 樓面經(jīng)理小跑著過來,低喝:“叼你們!吵什么吵!吵到里面的食客了!” 他對中年男人說:“你是不是傻!明知今晚老板是食客之一,想他親眼看見我們怎樣丟嘉華的面子嗎!” 中年男人指著郭宰:“這個是黑工,還搶電話!” 郭宰:“我不是,我沒有!” 樓面經(jīng)理被他們煩死了,抓狂:“我不管他是黑工白工,也不管他有沒有搶電話,我只管你們別在酒樓爭執(zhí)!統(tǒng)統(tǒng)收聲!shut up!” 結(jié)果喊得最大聲的是樓面經(jīng)理自己。 并成功將老板惹出來了。 “什么事?”一個年約六十穿著休閑的男人從宴廳信步而來。 “老板。”酒樓的工作人員齊齊對他恭敬問候。 中年男人越過樓面經(jīng)理,向老板講述了郭宰搗亂的事,并將他的行街紙與簽收的單據(jù)上繳。 直覺老板能明辯是非,郭宰沒再胡亂叫喊,靜候?qū)Ψ降恼f法。 老板瞇眼看完行街紙與單據(jù),抬眸望向郭宰。 郭宰朝他點點頭,說了聲:“你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