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拿臂袖擦臉，奇了：“他會還手？”

    “不知道，但至少會跑，我挨打我肯定會跑啊！對不對？”

    大妹：“……”

    “二姐！二姐！你快看過來！我可以游13步了！”

    河里的小妹朝這邊大叫，見二姐站起來看自己了，便比比手勢，只身往水里一躍，沿著岸邊淺水處撲騰撲騰往前游。

    她在心里默數(shù)，左手每拍一次水為1步，數(shù)到第12步時，撞到人，她不得不停下來，腳踩河底淤泥，腦袋冒出水面。

    抹了把臉，睜眼見撞到的正是大孖，小妹不客氣地鬧：“有沒有搞錯，次次都是你！我明明游到12步了，差一點就13步！阻三阻四！”

    大孖飄在水里浮浮沉沉，一本正經(jīng)說：“我怎么知道你在游？你在原地根本沒動過多少?！?/br>
    小妹愕然，回頭看自己的起游點，呃……這12步的距離貌似是有點近。

    程家客廳，電話響，在廚房準(zhǔn)備午飯的程心拿著鍋鏟踢著拖鞋沖過去接。

    “喂程心，我們班同學(xué)聚會時間定了，8月30號晚六點，沿江路的友會v110號房，無問題吧？”

    程心語調(diào)平平：“無，到時見?！?/br>
    收線后她隨手翻查墻上的掛歷，快8月中了，開完同學(xué)聚會的第二天就要到錦中報到。

    又過了兩天，看完一整套晚間新聞報道后，程心認(rèn)為無論如何都要給郭宰去一個電話。

    第二天晚上七點正，她拔通郭宰報的電話號碼。第一次響到底，沒人接。再拔，又沒人接。

    拔第三次，心里盤算著假如還沒人接，她就改拔郭宰阿爺給的號碼。

    所幸第三次有人接了。

    “郭宰？”程心輕輕喚了聲。

    半晌，那端應(yīng)了聲“嗯”，低沉乏力，似失眠良久，萬分疲倦。

    程心認(rèn)得是他，心底替他嘆惜。

    “怎么快十天了都不來電話？還以為你人間蒸發(fā)了。”

    大妹將小孖的話轉(zhuǎn)述給程心，程心不無懷疑過其可能性。

    郭宰說：“無時間?！?/br>
    程心聽進(jìn)耳里的則是“無心情”。

    她開門見山問：“你之前提過找律師處理申請，現(xiàn)在情況怎樣？”

    電話那端晾了半天，才來一聲長長的嘆息，尾后道：“我沒被選上。”

    程心：“什么意思？”

    郭宰的話腔似笑非笑：“人太多了，他們只挑了四個代表個案……無我份?！?/br>
    人太多，原訴庭僅僅挑出四個代表個案進(jìn)行審理，遠(yuǎn)遠(yuǎn)比外界預(yù)料的少。那四名幸運(yùn)的代表，新聞報道上連名帶姓讀過名字，沒有“郭宰”，程心昨天就知道了。

    她也知道：“是嗎？選不上沒關(guān)系的，只要那四個代表個案贏了官司，你的情況又跟他們一樣，那你可以依據(jù)法官的勝訴判決留下來?！?/br>
    昨天某檔新聞?wù)動懝?jié)目上某位專家如是說。

    郭宰：“張律師也這么講，但短期內(nèi)出不了結(jié)果。”

    “有多短？”

    “案件特別，未有審判先例，無參考，聽講至少要耗一兩年?！?/br>
    長的也許三四年，五六年……

    而這段等待的時間里，他在香港是無身份人士，不能入學(xué)就讀，成年后也不能正式就職。無人知曉到時的審理結(jié)果是否對他有利，說不定望穿秋水盼來的將是一場空，一場夢。

    程心放低聲問：“你要等嗎？”

    郭宰：“只能這樣了?！痹俣葒@氣，“不然我來做什么。”

    他說話有氣無力，流露出喪氣頹靡的負(fù)氣場，聽著糟心，而事實又確實如此無奈，程心再熱血的安慰到了唇邊也沒臉說出口。

    全是空話屁話，頂個鬼用。

    程心索性換個話題，笑笑道：“我這電話打了三次呢，你才來接，很忙嗎？”

    郭宰干笑：“電話聲小，聽不見。”

    “小孖很掛住你，你得閑給他打個電話。”

    “嗯。就這樣吧，掛了?！?/br>
    他說“掛了”的時候口吻像足一個不耐煩的成年人。程心被噎住，竟沒敢留他。

    通話匆匆結(jié)束。

    后來程心向大妹打聽，往后的日子里郭宰也沒有給小孖去過電話。

    四個“無證兒童”的審理進(jìn)入司法程序階段，一切矛盾硝煙暫歇，所有人靜候結(jié)果，相關(guān)的新聞報道亦漸漸變少，有時候一連數(shù)日提都不提。

    無法獲取最新最快的消息，人在遠(yuǎn)方鞭長莫及，真真正正的愛莫能助。程心有時候會叫自己別管了，又不是很熟，別人的事cao什么心！自討苦吃！

    可每每見到大妹臉上淺粉色的疤，她便狠不下心。

    這輩子初見那日，郭宰帶著石頭第一個奔來救援被野狗撲咬的大妹?；蛟S上輩子他也救過一次。兩次的恩加上他所有的信，難道換不來她關(guān)心一下，打幾個電話？

    很難嗎？很奢侈嗎？

    她尚且給得起。

    同學(xué)聚會的前一個星期，程心接到姑姐的電話。

    “心心啊，姑姐后日過31歲的牛一啊，我想學(xué)你們年輕人搞個慶祝什么的，到時你和愿愿意意過來我家吃飯好不好？”

    聽是生日，又是出頭的31，不好推卻，程心也真心想替姑姐慶祝，便道：“好，我告訴阿爸阿媽，到時候一齊過來。”

    “哎不不不，就你們?nèi)忝脕砭秃昧耍阒牢壹倚?，坐不下這么多人，我連你們阿嫲都無叫的哈哈哈……”

    程心：“那都有哪些人？”

    “我這邊就你們?nèi)齻€，你姑丈那邊有幾個侄子，放心啦，都是后生仔女，坐一起吃飯不會無聊的。”

    程心第一時間想到那句“你真是個忘恩負(fù)義的人”。

    她握著話筒：“好，我到時過來?！?/br>
    姑姐放下話筒，興奮地對身后人說：“阿泉啊，你這個方法好呀！心心答應(yīng)了，還要給我準(zhǔn)備禮物呢。哈哈……無想過我過生日，她會這么積極，我好開心?！?/br>
    霍泉坐回沙發(fā)上，一雙長腿幾乎伸到客廳中間，姑姐的女兒藍(lán)藍(lán)踩著小單車在兜圈，剎制不及撞了上去，他笑笑收起腿，閑閑道：“雖然三嬸你以前照顧過她，但人呢并不是什么長情念舊的動物，見面少溝通少，印象越來越淺，感情自然會疏淡。電話打再多，寫信寫再多，統(tǒng)統(tǒng)無用。一定要見面。面對面才是真正有效的交流?！?/br>
    姑姐：“對對，你講得太對了！不愧為高考狀元。幸好我剛剛生日，這借口來得剛剛好！”

    霍泉好笑：“什么借口不借口，三嬸你作為長輩請她吃飯，她來，是應(yīng)分的，別講得像個陰謀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