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笑鬧過后,正經(jīng)事便也提上日程—— 霍泱又要和她的繼琛一起收拾家當(dāng),打包行李回若耶領(lǐng)證,攜手共進(jìn)人生下一個階段。 雖然大致上,生活軌跡和夢里夢到的非常之雷同,但這一次,小鳶沒有來康橋,謝昭也仍在因為沒能和梁等等破鏡重圓,時而郁郁寡歡。 所有夢里的一切,都像是個幻影,醒來便了無痕跡。 但,也不是全然找不出“破綻”。 例如,兩人去結(jié)婚登記那天,霍泱穿的粉色連衣裙上殘留著一道怎么也洗不凈的血漬。 例如,霍泱發(fā)現(xiàn)那個從愛爾蘭帶回來的骨瓷杯不見了,她找遍家里的垃圾桶,連殘骸都沒見著。 再例如,王烜平日里不離身的那塊手表,被他鎖進(jìn)抽屜不再用了。 霍泱沒有他書房抽屜鑰匙,在王烜眼前晃悠了好幾個來回,王烜才不緊不慢地放下咖啡杯,抬眸正眼瞧她,“說吧?!?/br> “你為什么不用原來那塊手表了?” 那塊表是霍泱送給王烜的成人禮,后來她又給他買過不少其他款式的,但除非場合必要,他大多只戴那一只。 王烜揚了揚中指戴著訂婚戒指的左手,“單手戴一樣配飾就足夠了,最近在適應(yīng)戴婚戒的感覺,再戴手表就覺得有些累贅?!?/br> “我看你是視覺上審美疲勞了吧?”霍泱嘀咕,“早就讓你換一塊了,現(xiàn)在看著空蕩蕩的,反倒不習(xí)慣了?!?/br> 書房的單人沙發(fā)不大,霍泱坐在扶手上,兩手摩挲著王烜襯衣下結(jié)實有力的手腕,無聲地催使王烜把手表取來。 真是拿她沒辦法。 王烜認(rèn)命地起身,從抽屜里取出那塊已經(jīng)不再走動的手表。 指針停留在3:53。 表盤上有幾道明顯的劃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刮過。 霍泱臉色驟然一變。 這幾日,她斷斷續(xù)續(xù)跟繼琛說了她的夢,也試探過繼琛的態(tài)度,想看看他是否也知道信陵君和前世王烜的事??墒抢^琛的口風(fēng)很緊,對于霍泱所謂的“前世論”,他矢口否決。 現(xiàn)在看到這塊被繼琛藏起來的手表,霍泱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明明我們是上午去公證的時候出的車禍,你卻說我昏睡了十二個小時?!被翥笮乃伎b密,從王烜的只言片語中便能抓住漏洞,“所以真正的事故,發(fā)生在當(dāng)天下午的3點53分,是嗎?” “泱泱,”王烜有些不敢直視霍泱,“你猜得沒錯,我們發(fā)生了兩次意外?!?/br> 第一次意外起因是汽車發(fā)動機故障,所幸沒有造成什么嚴(yán)重的危害。 霍泱和王烜一起被送去醫(yī)院,兩人皆無大礙,王烜受了點外傷,加之輕度腦震蕩,在醫(yī)院休息了半天就逐漸情況好轉(zhuǎn)。 而霍泱卻是受了驚嚇,陷入昏迷之中,久久未能醒來。 真正令人驚悚的,是當(dāng)天下午,發(fā)生在市中心的恐怖襲擊案。 兩人所處的中心醫(yī)院也被投放了一枚定時炸彈。 在危難來臨的時刻,王烜將霍泱緊緊抱在懷里,從二樓的病房中跳窗而出。 便是在這時,夢里的霍泱和信陵君被風(fēng)浪吹得墜崖投江。震蕩過后,信陵君離開了繼琛的rou身,“王烜”取而代之。 然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繼琛和霍泱卻是安然無恙。 只不過繼琛的腦震蕩更嚴(yán)重了些,聞訊趕來的朋友們將兩人安頓回茶嶺街37號休養(yǎng),期間霍泱仍在昏睡,繼琛也因為高空墜落,而體力殆盡,幾乎是無知無覺地任由朋友們處置了。 再醒來,便是臥房,霍泱被噩夢魘住,嚶嚶啼哭。 繼琛整理思路,決心隱瞞第二場生死攸關(guān)的事故。 這么說來繼琛還是有清醒的時刻,霍泱不解,“那為什么、為什么信陵君可以‘趁虛而入’?還有后來的王烜占據(jù)你身體的時候,你是否有所知覺?” “他們所謂的元神未定,大概就是我神志不清的時候吧?我雖然不像你一直昏睡,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也確實在昏迷。” 霍泱對王烜的說辭持懷疑的態(tài)度,但她暫時套不出他更多別的話來。 對于霍泱來說,她最想知道的,莫過于信陵君與前世的王烜,是否平安回到了他們自己的時空。 再多悵然若失,也抵不過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她不愿看到,信陵君和王烜為了贖罪,付出生命的代價。 況且,他們根本不至于做到這地步。 畢竟,機緣巧合這種事,被辜負(fù)也并非出自他們本意。 剛知道信陵君和長公主婚后未曾謀面的時候,霍泱會細(xì)想,信陵君這樣的,放在后世,到底算不算“渣男”呢? 她思來想去,只覺得命運弄人。從情理上來說,她該憤怒信陵君沒能珍惜長公主,可理智分析,信陵君自成婚后便壓抑與淡忘了對伽藍(lán)的愛慕之情。再說了,剔去沁水曾假扮公子祈潼一身份,信陵君本身與長公主也無甚情誼,只不過是沒能珍惜自己的妻子罷了,或許連辜負(fù)都談不上。 他是常年鎮(zhèn)守邊疆的大將軍,她是為社稷安定甘愿赴死的長公主。這兩人在動蕩的朝局、詭譎的廟堂之中,平生不見,反倒是功德一件了。 不然少帝哪來的籌碼,制衡世家與強權(quán)? 誰都覺得長公主與信陵君不和,少帝才會一直羸弱、被拿捏,所以才給了信陵君“擁兵自重”的機會,扳倒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將門。 這些事,霍泱或許不知道,繼琛卻是一清二楚。 因為,信陵君的一魂一魄注入他體內(nèi)時,他的魂魄,便與之交換,去到了千百年前的大越朝。 * 沁水長公主府 信陵君自婚后,便鮮少居于府內(nèi),他在上京亦有府邸,啟明三年昏禮成后,除非有要事相商,他幾乎不曾前來“覲見”。 沁水長公主,是大越朝最為尊貴的公主,她出生時便甚得先帝寵愛,先皇后乃前朝帝姬,沁水便是他們的第一個女兒。 彼時先帝征戰(zhàn)凱旋,途徑江南時遇一風(fēng)水寶地,茂林修竹,盛景宜居。問過當(dāng)?shù)厝朔街?,那是沁水下游地帶,上游的村落名為沁陽,下游少有人煙,遂有過路的詩人為的崇山峻嶺提名,喚作“若耶”。 先帝本就有意將沁水一帶設(shè)為長女的封地,又見若耶此地“陰霞生遠(yuǎn)岫,陽景逐回流?!北惴饣翥鬄榍咚鳎⒃谌粢疄樗ㄔ炝艘蛔[世林園。 沁水公主文韜武略,是大越難得一見的奇才,先帝南征北戰(zhàn)多年,時常帶著這位長公主帷幄策略,乃至秦賊大破北瀾,先帝戰(zhàn)死沙場,先后以身殉國。時年二八的沁水長公主,單槍匹馬,握手先帝遺詔,一路披荊斬棘、藏匿身份回了上京,將傳國玉璽親手交給了胞弟。 一國之本,方能安然即位。 那些妄想謀權(quán)篡位的臣子們,也因此恨上了沁水長公主。巴不得將她趕出上京,最好嫁個藩王去和親,永世不歸。 然而北瀾一役,大越損失慘重,血海深仇,沁水不得不報。她跟少帝舉薦了瑯琊王氏中,最被看好的將才王烜。 王烜幼年曾入宮伴讀,與少帝還有伽藍(lán)有著同窗之誼。少帝下了密詔,將王烜派去最為險惡的北瀾,王烜為王家嫡長,王氏一族雖多是肱骨之臣,但世家多謀善策,家主跟少帝暗中協(xié)議,要了長公主這把保護傘。 至此,才有了后來長公主代上私巡,實為王烜幕僚一事。 經(jīng)年已過,物是人非。 繼琛以信陵君之身,自婀娜島回到上京時,長公主府的白絹都已撤下,高墻外門可羅雀,庭院內(nèi)一片衰敗。 “信陵君。” 繼琛立在沁水的沁園之中,少頃便有婢女上前,對他卑躬屈膝,行完一禮后便垂首側(cè)立,不置一言。 繼琛略覺古怪,這府中上上下下,怎的都不稱他為“駙馬”? 正要發(fā)問,卻見那婢女驀地雙膝跪地,叩首道:“信陵君請罪,婢子前日整理書房,發(fā)現(xiàn)一封長公主信箋,封口上有公主金印,婢子斗膽,懇請信陵君過目?!?/br> 繼琛隨她去了書房,接過信箋時,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大越皇室御用的描金芍藥飛蝶彩箋,上書—— 夫君王烜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