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呂局長略有抱怨道。 蕭瑜嗤笑了一聲:“不就是抓幾個亂黨嗎?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們?yōu)榱送瓿缮项^交代的任務(wù),欺上瞞下的那些招數(shù)?撈甜頭宰肥羊,做事要適可而止,別惹了不該惹的人?!?/br> 捉財(cái)神,殺大戶,多么熟悉的手段。江山易主,改朝換代都多少年了,舞臺上演的怎么還是這一幕又一幕的荒誕鬧???昔日他們拋頭顱,灑熱血,換來的今天究竟算什么? 呂局長心里一提溜,就知道這主在這當(dāng)口找上他一準(zhǔn)是為了這事,不禁分外無奈: “二小姐,您既然知道我們這都是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wù),就行行好別為難我們了。這回抓的都是大魚,個個在通緝名單上,一個也不能少。” “哪里來的名單?閻王爺?shù)纳啦静怀???/br> 蕭瑜敲了敲桌面,意味深長道:“還是說...有魚從網(wǎng)里主動鉆出來,被你們撿個正著?” 一下子抓捕處決的這么多人,絕不是偶然之舉,這是一次精心策劃的圍捕,十有八九是對方陣營里出了叛徒。 呂局長噤若寒蟬,“這我可不敢瞎說。” “但我已經(jīng)猜到了。” 呂局長頓時滿臉挫敗,長嘆一聲:“二小姐,我就直說了吧,如今北平城里做主的,是上面來的一位長官,我們不過都是底下打雜跑腿的,委實(shí)說不上話?!?/br> “長官?”蕭瑜皺眉,“哪個長官?” 只要是南京沾邊帶故的,她總是能尋到門路,不怕救不出人。 此時忽而一個冰冷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是我?!?/br> 蕭瑜回頭,只見門外緩緩走進(jìn)一人,黃綠軍裝,黑色斗篷,更襯得臉色病態(tài)般的慘白,露出的三顆梅花領(lǐng)章分外引人注目,年歲不深,竟已是上校軍銜。 這人實(shí)在多年未見,蕭瑜險(xiǎn)些沒有認(rèn)出來他,瞇起眼睛凝視幾秒,才緩緩叫出了他的名字: “閆國民?!?/br> 兩人當(dāng)年同是廣州軍校三期生,畢業(yè)之后各奔東西。雖無聯(lián)系,但閆國民的近況,蕭瑜一直有所耳聞。北伐以后,他在黨務(wù)調(diào)查科工作,如今調(diào)查科升格為處,他也晉升為了副處長,手段很辣,辦事得力,深得上頭器重。 “我道是哪路大羅金仙下凡?原來是你?!笔掕さ恍Γ霸S久不見,別來無恙啊?!?/br> 閆國明依舊是那副喪氣厭世的模樣,昔日同窗久別重逢,面上也是不冷不熱:“你我本來就無甚交情,不必虛情假意的寒暄?!?/br> 蕭瑜臉色一沉。 呂局長見情況不好,急忙賠笑道:“既然二位是故交,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我先走一步,你們慢聊,慢聊......” 呂國勛走后,屋中二人相對,空氣一時寂靜得尷尬。 閆國明徑自解下披風(fēng)掛在衣架上,轉(zhuǎn)身坐到了辦公桌前,一舉一動還是軍人的干凈利落,端正儼然。 反觀蕭瑜卻是懶懶散散陷在沙發(fā)之中,二郎腿高高翹起,晃晃悠悠,好不風(fēng)流隨意。 “好歹當(dāng)年也是一個戰(zhàn)壕里滾過的同窗,我今兒個也沒落魄街頭,你何必?cái)[那么大架子?” 閆國民面無表情:“我是按規(guī)矩辦事,如今北平城警察局由黨務(wù)調(diào)查處全權(quán)接管,你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黨務(wù)調(diào)查處殺人放火,臭名昭著,居然自稱按規(guī)矩辦事?這是蕭瑜今年聽到過最好笑的笑話。 她輕嗤了一聲,坐直了身子:“好吧,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你這次大招旗鼓的在城里抓了那么多人,想必功勞不小,你吃干抹凈我不攔你,但有些小魚小蝦,還希望請你能高抬貴手?!?/br> 閆國民雙眼一瞇,冷聲問道:“你來找我要誰?” “南北貨行廖三爺,廖季生?!?/br> 閆國民一頓,似乎面色稍緩,但仍是拒絕: “不行?!?/br> 蕭瑜不想他如此不留情面,隱忍著怒氣,試圖說情:“他不過一介商人,翻不起多大風(fēng)浪,家財(cái)充公也好,入獄收監(jiān)也好,只望你能留他一命?!?/br> “不行。” “為什么?” “他違法犯紀(jì),不得輕饒?!?/br> “哪一門法?” “委員長親自頒發(fā)的《封鎖匪區(qū)管理?xiàng)l例》,任何人不得與匪區(qū)通商互易,凡是膽敢向匪區(qū)運(yùn)輸、囤積、購買、販賣軍需用品和醫(yī)藥用品之人,嚴(yán)懲不貸!” 閆國民表情漠然,“通敵叛黨,罪無可恕,這是委員長的命令,我不能違背。” “這么說,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肯通融了?” “不能?!?/br> 閆國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不冷不熱的笑了笑:“你們這些小姐少爺平日里驕奢yin逸橫行無忌,須知這里不是你的大上海??丛谀阄椅羧胀暗姆萆希曳顒衲阋痪?,如今赤匪是委員長心腹大患,不要和這些人走得太近,免得引火燒身?!?/br> “我引什么火,燒什么身?” “你再為亂黨來求情徇私,我就只能懷疑你對黨國的忠誠了?!?/br> “呵,閆上校真是鐵面無私,秉公執(zhí)法!”蕭瑜怒極反笑:“北平城里人人盡知我和廖三哥是青梅竹馬交情匪淺,當(dāng)年大革命時我是廣州陸軍軍校長洲三期女子隊(duì)隊(duì)員,魏若英華永泰是我的教官,陳勝男沈霞是我的同學(xué),我是不是也有通敵叛黨之嫌?你是不是要抓我去拷問?用不用請我小姨姨夫親自去你調(diào)查處的大獄里來保釋我?!” 閆國民絲毫不為所動:“當(dāng)年在廣州的時候,你就和那些人走的很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蕭瑜,別讓我抓到你的把柄?!?/br> “閆國民,你別太過分!” 蕭瑜拍案而起,指著他剛想開口說什么,卻被他抬手制止。 只見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懷表,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嘴角隱隱露出一絲詭異的弧度: “好了,一切到此為止,你可以走了?!?/br> 蕭瑜一愣,心中升起不詳?shù)念A(yù)感:“你什么意思?” 閆國民合上懷表,抬頭看向她,輕描淡寫道:“就在剛剛,臨時特別法庭已經(jīng)對第三批涉嫌通匪的罪犯進(jìn)行了審判,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執(zhí)行刑罰了?!?/br> “什么刑罰?” 閆國民冷冷一笑, “槍決,立即執(zhí)行?!?/br> “你!” 蕭瑜猛地起身死死的盯著他,忽而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沖出了辦公室—— 蕭瑜這一輩子從未開車這樣快過,她腳踩油門到底,緊握方向盤的手滑得能滴出水來,可她一刻也不敢松手去擦,雙目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道路,幾乎失去了聚焦,耳邊砰砰砰全是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她一遍遍的祈求著上蒼,等一等她,一定要等一等她! 刑場隱約出現(xiàn)在前方,她心中再次燃起微弱的希望,又是一腳油門踩了下去,車子風(fēng)馳電掣沖到了跟前,一個急剎車甩尾停下。 蕭瑜打開車門跑了下去,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向那群端著槍桿,待命行刑士兵的方向沖去。 “等一下!住手!” 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 “什么人?攔住她!” 四周不知是誰沖上來將她擒住,她想掏槍,卻被人一腳踢在手腕,那只史密斯威森短桿左輪頓時不知道飛去了哪里。 七八個人將她按到在地,數(shù)只槍口對準(zhǔn)著她,她視若無睹,拼命的掙扎,拼命的喊道: “三哥!三哥!” 那一排跪在地上等待行刑的囚犯中,最邊上那個人似乎身子顫了顫,緩緩轉(zhuǎn)過頭來。 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他們能清楚看見彼此的面孔。 “舉槍——” 曾幾何時,鮮衣怒馬,他教她騎馬打槍,他帶她打架逃課,他領(lǐng)她喝花酒搶頭牌。 “上膛——” 他半是玩笑要散盡妻妾娶她過門,他聽聞她考軍校連夜寫信罵她擔(dān)心她,他兒女成雙巴巴等著要跟她定兒女親家。 “瞄準(zhǔn)——” 他說,等天下太平了,他們定要喝個酣暢淋漓,不醉不歸。 “射擊——” 最后的時刻,廖季生沖蕭瑜微微一笑,那張血污模糊的臉上,充滿堅(jiān)定和坦然,他仰頭高呼: “革命萬歲!” 砰—— 一朵血花綻放在這凄凄冬日,皚皚白雪上噴濺絲絲縷縷的殷紅。 “三哥——” 歇斯底里的嘶吼久久回蕩在這荒山野地,驚起鴉雀無數(shù),它們倉皇振翅高飛,爭先恐后逃離而去,轉(zhuǎn)瞬不見蹤跡。 作者有話要說: 1.1936年,廖三哥被捕犧牲 2.黨務(wù)調(diào)查科,1928年成立,1935年升格為處,1937年并入軍事委員會調(diào)查統(tǒng)計(jì)局第一處,成立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調(diào)查統(tǒng)計(jì)局,也就是傳說中的中/統(tǒng) 3.二小姐和閆國民這仇坐死了 4. 留言前五送紅包(留言為十五字以上有效正面留言,無效惡意留言順延),請大家積極評論留言~ 第107章 夕陽西斜, 六歲的蕭瑜戴著瓜皮小帽,穿著貂鼠皮小坎肩, 坐在女子私塾的門口, 噼里啪啦的掉眼淚。 “嘿!” 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大吼,嚇得她跳了起來。 “哈哈哈——” 得了逞的廖季生拍手大笑, 后面跟著無奈搖頭的霍錦寧,兩個八九歲的小少爺,一個上樹下河頑劣不堪, 一個一板一眼少年老成,卻偏偏是雙好兄弟。 “廖三哥,你又欺負(fù)人......” 蕭瑜本就委屈,此時被這么一捉弄,嘴一扁就掉下了眼淚。 兩個小少年一下子就慌了神, 連忙圍著她又哄又安慰, 廖季生更是一時著急, 解下了剛剛得來的西洋打火機(jī)塞給她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