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這是德英女中的校服?!?/br> “......少爺?!?/br> 阿繡呆呆的看著霍錦寧,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越來越快,最后她沖到了他的面前,氣喘吁吁,紅著臉抬頭看向他。 那天丁伯一句“少爺有空來看你”,被她牢牢的記在了心里,這些天她嘴上不說,背地里偷偷掰著指頭數(shù)日子,暗暗期盼著他能來。 左等右等,左盼右盼,他終于來了,可她只能傻兮兮的站在他面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霍錦寧不知她心里的千回百轉(zhuǎn),只是抬手摸了摸這個(gè)傻姑娘的頭, “剪頭發(fā)了?” “嗯?!彼p輕點(diǎn)頭。 她原先的頭發(fā)太長了,時(shí)下小姑娘都流行剪短發(fā),可她很舍不得,于是丁媽帶著她去理發(fā)店稍微剪短了些,現(xiàn)在只剛剛過一點(diǎn)肩膀,然后在耳側(cè)編成兩條辮子,輕巧的垂下來。 她忽而想起什么,焦急的問:“少爺你的傷勢如何了?” 霍錦寧一頓,笑道:“無礙?!?/br> 傷有月余,雖說是自作自受,但從笙溪到上海,從頭到尾,她是唯一在意的人。 聽過他回答,阿繡不禁松了一口氣。 “剛才干什么呢?” “看書?!彼行鋈唬骸拔铱磿坷镉性S多書,就擅自進(jìn)去去看了?!?/br> “好,愛讀書是個(gè)極好的愛好。能讓你見得多,想得深,變成不一樣的人?!?/br> 她點(diǎn)頭,在心里牢牢記住他的話。 “你剛才說,什么女中?還有...為,為什么讓我住在這里?” 阿繡終于鼓起勇氣問道。 “住得不喜歡?還是你想去別的地方?” “不不不,只是,我們原來不是說好,讓我做你的丫鬟的......” 這樣,她就能日日見著他了。 “何時(shí)說好的?” 霍錦寧笑了笑,“霍家并不缺丫鬟,我身邊也從來不用丫鬟?!?/br> 阿繡呆了呆:“那我.......” “阿繡,你在笙溪救了我,我欠你恩情。你很聰明,也很好學(xué),不該一輩子只做一個(gè)梳頭娘姨?!?/br> 霍錦寧直視她的眼睛:“我不需要你做飯洗衣服,也不需要你給我夫人梳頭,我要讓你去上學(xué)?!?/br> “上學(xué)?我也可以嗎?” “當(dāng)然,這個(gè)國家,所有女孩子,所有小孩子,都該上學(xué),都該有學(xué)上?!?/br> 這是范先生的心愿,也是所有戰(zhàn)爭所有犧牲的意義所在。 “我家中有位姑姑是德英女中的校董,她一直致力于資助貧窮女孩子讀書,幫助了很多人,你現(xiàn)在也受她資助,不用有什么負(fù)擔(dān),只要好好讀書,將來做個(gè)正直善良的人就是最好的回報(bào)?!?/br> 阿繡心里一時(shí)間充滿著驚喜和惶恐,呼吸急促,不知所措:“這是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念書了?” 霍錦寧一笑:“只是德英女中的課業(yè)很重,你全無基礎(chǔ),可能會很累,不知道你怕不怕累?要是半途而廢的話,恐怕還不如一開始就別去......” “不怕!” 阿繡急忙道,生怕霍錦寧會反悔一樣,“我真的不怕,我很能吃苦的,這些我都會認(rèn)真學(xué),我一定不會讓您姑姑失望的!” “好。” 霍錦寧眉眼溫柔,“這幾日會有一位家教老師來給你提前上一些課,下個(gè)月你就去學(xué)校吧,每天早晚丁伯會接你?!?/br> 阿繡認(rèn)真的點(diǎn)頭,記下他的安排,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你呢?” 她小聲問,他還會來看她嗎?多久來一次?還是,他再也不會來了...... “我過段日子去北京?!?/br> 霍錦寧隨口道:“回去成親?!?/br> 第22章 八月酷暑,盛夏時(shí)節(jié)。 萬里無云,日頭高高夭夭的掛在天上,偶爾一絲風(fēng)吹過來,都是熱乎乎的。四合院前后門通透,熱風(fēng)打著圈從前堂吹到后院,掀起青紗門簾,又輕飄飄四散開去。 青瓷水缸里,九尾錦鯉,八紅一黑,爭先恐后的躲到睡蓮荷葉底下,攪亂了一潭清水。 院子里那棵老槐樹,枝葉茂盛,綠樹成蔭,樹下一把藤編的搖椅,緩慢輕搖。蕭瑜瞇起眼睛,有一下沒一下扇著手里的鵝毛扇,在這難得悠閑的午后,昏昏欲睡。 梁瑾自堂屋冰桶里用小彩花碗盛了碗冰糖熬的綠豆湯,端到了院子里。 未曾見人,蕭瑜就聽見他口中哼著歡快的小調(diào),由遠(yuǎn)及近。 曲子耳熟,可一時(shí)又想不起來,仔細(xì)聽了聽含糊唱詞,她噗嗤一聲樂了出來。 “人家蘇三多大的冤屈,讓你唱得這么快活!” 知道的是去伸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會情郎,不過倒也差不離。 “總是團(tuán)圓結(jié)局就好?!?/br> 她睜開眼睛,看見梁瑾在她面前的石凳上坐下來,將綠豆湯遞給她,眉宇間還是笑意。 自從上次蕭瑜寬慰過他后,他確實(shí)是想通了,很積極的治傷養(yǎng)傷,吃好喝好,靜養(yǎng)個(gè)把月,如今他的傷好得七七八八,早就能下地走動(dòng)了。 她接過碗喝了一口,砸了咂嘴:“不夠涼?!?/br> 這天光,一動(dòng)一身汗,當(dāng)然是來一碗冰甜冰甜透心涼的湯水,一口氣咕咚咕咚灌下去,張嘴能冒出絲絲涼氣兒才最痛快。 梁瑾無奈:“特意放一會兒才拿過來,太涼了對脾胃不好,女孩子家總該注意點(diǎn)。” 蕭瑜聞言輕笑了一聲,起身湊過去,上下打量他:“這話聽著讓我想起小時(shí)候照料我那個(gè)嬤嬤,以后叫你梁嬤嬤成不?” 梁瑾還想說什么,目光往近在咫尺的人身上一掃,就頓住了,本就燥熱的天氣,更覺得難耐了,他不自然的別開目光: “怎、怎么穿成這個(gè)樣子?快把褲子放下。” 蕭瑜今兒穿了件月白色的短袖小衫,下面是件水藍(lán)色的寬松闊褲,輕薄的紗料,只到腳踝,腳上的鞋子也給踢到了地下,偏生她還把褲腳挽到了膝蓋,露出兩條白生生的小腿。 打眼望去,就像兩條嫩藕,讓人瞧了心里癢癢的。 這人從鎖骨到腳踝,從頭發(fā)絲兒到指尖兒,沒有一處不精致,天生嬌養(yǎng)的命,吃不得半點(diǎn)苦。 “呦,還真管起我來了?我在家聽著一大家子念叨不夠,來這兒還得聽你說道?” 蕭瑜故意雙腿交疊,蕩悠了幾下,揶揄道:“這就受不了了?國外的女人比這開放多了,裙子都開到這兒,領(lǐng)子拉到這兒,你要是見著了不得直接昏過去。” 她一邊說,一邊在自己身上比劃著。 梁瑾臉紅得不行,“她們、她們又不是你!” 別人穿得什么樣子,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 但倘若她穿成那個(gè)樣子,梁瑾光想一想,就覺得坐不住了,忍不出直接伸手要把她的褲腳拉下來。 手剛一碰到布料,就被她手中的羽毛扇壓住。 他抬眼望她,卻見她似笑非笑:“別動(dòng),涼快?!?/br> 手下若有若無貼著她小腿上光滑細(xì)膩的肌膚,手背上那羽毛扇sao得癢癢的,他心中一蕩,慢慢的,收回了手。 可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微妙手感,卻是怎么也在心頭揮之不去了。 他垂下眼,不由輕笑了幾下,眉目都是溫柔。 蕭瑜見他最近實(shí)在眉開眼笑的緊,不禁戲謔:“你就那么開心?” 如今她蕭二小姐被霍二少退了親,整個(gè)四九城都傳遍了,好奇有之,同情有之,幸災(zāi)樂禍有之,一茬又一茬的人跑來問她究竟怎么回事。孫敬祺跟蒼蠅一樣堵著圍著她不停的自責(zé),是不是他摻合她和碧云天那事被霍錦寧知道了云云,嗡嗡嗡簡直煩不勝煩。 為了躲蕭府那群人,她已經(jīng)搬了出來,又為了躲外頭那群人,她只能成天待在燕子胡同,圖個(gè)耳根清凈。 “你又何必明知故問?!?/br> 蕭瑜輕嗤一聲:“成不成親,退不退親,是我自己的事,別以為你能落下什么。” 梁瑾一僵,臉上血色慢慢退去,扭過頭,輕聲道: “我如何不知。” 她即便不嫁霍錦寧,也要嫁旁的公子少爺,與他能有什么干系?不過挨得一天是一天罷了。 “趕明個(gè)你成婚那天,無論和誰,定要知會我一聲,到時(shí)候我在臺上給你唱三天三夜的戲。” 他輕柔笑了一下。 從《游園驚夢》到《貴妃醉酒》,從《天女散花》到《霸王別姬》,把他所學(xué)說會,一一唱了去。 蕭瑜頓了頓,只淡淡道:“別介,廢嗓子?!?/br> 見他慘白臉色她還是有些不忍,覺得自己話說重了些,于是隨口問道: “臉上的傷怎么樣了?” 梁瑾定了定心神,回道:“還好,就是這幾天有點(diǎn)癢?!?/br> “癢就對了,是長rou呢,可不能撓,撓了一準(zhǔn)留疤。” 她手一伸,拿扇子抵著他的下頜,將他的臉扳過來,十足輕佻的紈绔子弟。 “我瞅瞅?!?/br> 雖然那傷處此時(shí)看著猙獰了些,好似美玉裂痕,橫亙在他臉上,但已愈合結(jié)痂,想必過段日子就能好。 梁瑾一笑,緩緩道:“疼也能忍,苦也能忍,可這癢要想忍下,實(shí)在是為難了點(diǎn)?!?/br> 蕭瑜沒聽出他話中深意,生怕他忍不住撓,垂眸看見手里的羽毛扇,靈光一閃,笑道: “這個(gè)好,你不如使這個(gè)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