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看著面前的煙,丁酉陷入為難,這可是未來岳父給的煙,猶豫片刻后溫聲拒絕,“秦叔,我不抽煙?!?/br> “不抽煙好,這其實不是什么好東西?!鼻貝蹏栈責焺澤匣鸩顸c燃,深深吸一口夠道:“我家貓兒也不喜歡我抽煙,只是這玩意學會容易戒了難?!?/br> 丁酉是知道秦貓不喜歡別人抽煙的,這也是他不抽煙的理由,為此還被村里男人嘲笑他毛沒長齊是個孩子,要不然小子們有誰不抽煙的? 他們村還有些半大小子,撕草紙偷大人的煙葉子卷著抽呢,雖然被發(fā)現(xiàn)后逃不了一頓打,但這也擋不住小子們繼續(xù)的作死。 丁酉看著吞云吐霧的他問:“秦叔,煙真的這么難戒嗎?” “是難戒,但不是戒不掉?!鼻貝蹏鴬A在指縫間的煙,感觸滿滿,“男人們之間打交道,除了酒桌就是見面一根煙,煙能幫你拉進人跟人之間的關系,特別是我們這些跑長途的更是如此?!?/br> “再加上跑長途時路程枯燥,煙能醒醒神?!?/br> 丁酉抿著唇,“可是秦叔,這樣對你身體不好?!?/br> “哈哈哈,你小子關心我呢!”秦愛國扔掉手中還剩一半的煙,拍著他的肩膀,朗聲說:“放心吧!有我家貓兒盯著我,我也抽不了幾根!” “你忙完洗洗,咱們?nèi)メt(yī)院,隊長叔年紀大了,去看看有沒有什么毛病?!?/br> “好,我馬上就弄好?!倍∮鲜稚蟿幼骷涌?。 秦愛國則去找在客廳聽收音機,聽的搖頭晃腦的老隊長。 “叔,咱們現(xiàn)在去醫(yī)院?” 老隊長忙起身,“去去?!?/br> 走了兩步又回頭,從懷里掏出藍格子手絹,數(shù)出五毛錢,剩下的都塞到秦愛國手里。 “這里是九塊八毛三,不夠的你先墊上,回頭我給你送來?!?/br> 揚著手里的五毛錢,嘬著煙不好意思的說:“這五毛錢就不給你了,你嬸子愛吃葵瓜子,我好不容易進趟城,得給她帶點?!?/br> 秦愛國折起錢塞入口袋,“這些錢估摸著就夠了,論疼人,叔是這個!”比起大拇指。 老隊長黝黑干出裂紋的臉上,浮上臊意,“啥疼不疼人啊!老婆子跟著我這輩子就沒過上過好日子…” “…你嬸子,年輕時候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 伴著老隊長的億往事聲,三人來到了位于北城的人民醫(yī)院大門口。 秦愛國指著醫(yī)院向兩人介紹,“叔、酉子,凡是樓頂上有個紅十字的就是醫(yī)院,左邊青墻兩層樓的是住院部,中間三層樓是咱老百姓去的看診樓,右邊紅磚的兩層樓是特殊人群專用的。” 丁酉點頭,“秦叔,我記住了。” 老隊長仰頭望著連層排的樓房,張著嘴感嘆,“這醫(yī)院夠大的呀,比咱村都大,這房子蓋的也好看?!?/br> 秦愛國大笑,領著兩人往前走,“叔,咱這城里就這一所醫(yī)院,要是小了不夠用??!” “有那么多人來看???”老隊長不解,這醫(yī)院這么貴,咋還這么多人來? 像他們村的人,頭疼腦熱的都是山上田里薅把藥草,熬點水就對付過去了,實在病的厲害,也不過是找赤腳醫(yī)生。 秦愛國笑,“叔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br> 進去后,秦愛國讓丁酉陪著老隊長,他去排隊掛號。 老隊長站在大廳內(nèi)光滑干凈的水泥地面上,望著排成長龍的掛號隊,總算了解愛國為啥說醫(yī)院小了不夠城里人用了。 看著比家里還干凈的醫(yī)院,再看著來來往往穿的光鮮體面的人。 老隊長不著痕跡的撫過身上打著補丁的棉衣,撣去身上的浮灰,雖膽怯卻昂首挺胸站的直挺挺的。 愛國帶他們來醫(yī)院,他們不能給他丟人現(xiàn)眼。 第77章 火葬場(九) 見老隊長站的筆直, 雖懂他為何如此做,可丁酉的心里還是泛起苦澀酸軟。 老隊長年輕時候腰扭傷過,治療不及時留下了病根, 每到陰雨天, 他的腰就疼痛難忍不說,且不能挺直腰, 因為挺直拉緊骨頭會更痛。 不能再讓老隊長這么站下去了, 丁酉環(huán)視大廳四周, 在第三扇窗下看到了貼著墻面擺著的黃漆靠背長條椅, 現(xiàn)在上面坐滿了人。 和老隊長交代聲后, 走向長條椅處,觀察片刻后, 朝一個懷里抱著小男孩的面慈婆婆走去。 丁酉從口袋里掏出兩塊錢塞到男孩手上, “這是虎子吧?沒想到咱們在這見到了, 這么久沒見,虎子還記不記得我?這是酉子哥給你的見面禮, 拿去買點糖吃。” 滿頭白發(fā),身上穿著補丁摞補丁的陳婆婆握著孫子的小手, 疑惑道:“你是?” 虎子瘦的顴骨突出的小臉上露出驚喜, “奶奶,我認識他!他就是那個在市場上總給我炒板栗吃的酉子哥!” 丁酉摸著虎子的頭,溫柔的夸著,“虎子記性真好?!?/br> 轉(zhuǎn)頭向陳婆婆介紹自己,“婆婆, 我叫丁酉,先前在集貿(mào)市場和虎子見過幾次?!?/br> 陳婆婆連忙把虎子放到地上,從小手里抽出兩塊錢往他手里塞,語氣急切,“原來就是你??!先前的事還沒跟你說謝謝呢,哪還能要你的見面禮?” 虎子抬頭望著那薄薄的兩張紙票,皺巴著小臉,失望溢于言表。 丁酉把他的神色收入眼內(nèi),看陳婆婆一副他不收就不罷休之勢,抿著唇收下了錢。 見他收下了錢,陳婆婆才滿意,又從口袋里掏出個洗褪色的手絹,層層打開后,里面是一卷5分、2分面額的毛鈔。 陳婆婆先是數(shù)出兩毛錢,隨后咬咬牙,又數(shù)出三毛錢,枯成樹皮的手舉著五毛錢遞過來,“我家虎子吃了你不少板栗,我知道你們的板栗也是要拿來賣錢的,這點錢你收下。” 虎子看她奶奶不僅沒要反而還拿出了五毛錢,急得都快哭出來了,頭卻被奶奶按下,“還有虎子,你得對哥哥說謝謝?!?/br> “謝謝酉子哥?!被⒆拥穆曇魩е唤z哭腔。 見這一幕,丁酉心里更不是滋味,聲音放的更柔,“婆婆,先前那些板栗不是賣錢的,是我們送給眾人免費嘗味的,不只是虎子,路過的人都有份?!?/br> “對的對的!別人也有的?!被⒆油棠?,點頭肯定的說。 陳婆婆心下嘆氣,這傻孫子,也不想想誰請人嘗味,還讓別人背回家十斤的。 看到旁邊坐著的人聽到賣板栗,身子向她們這邊傾斜,耳朵也高高豎起。 怕給丁酉帶來麻煩,收回舉錢的手,“那我就厚著臉皮白吃了?!?/br> 丁酉笑著搖頭,“婆婆不能這么說,虎子有幫我們吆喝,這是他靠自己勞力換來的,對了,婆婆你們怎么在醫(yī)院?” 陳婆婆擼著挺著小胸脯驕傲模樣的孫子頭發(fā),笑著答:“虎子前陣子身上浮腫的厲害,還總是暈過去,帶他來看醫(yī)生,醫(yī)生說他是啥營養(yǎng)不良,就給我們批了病號條子,我們今兒個是來領那半斤紅糖供給的?!?/br> 丁酉笑容凝聚在臉上,他早已從虎子那得知了他們家的情況,陳婆婆與老伴膝下只有一子,兒媳婦生虎子時沒挺過去,兒子兩年前也因見義勇為犧牲,留下他們老兩口與虎子相依為命。 輕聲提醒道:“婆婆,營養(yǎng)不良不是小問題,你們家這種情況是可以向組織上申批救濟糧的。” 陳婆婆望著孫子,目光慈愛,“我們家有我和老伴糊紙盒,日子還能過下去,救濟糧應該留給那些比我們更需要的人?!?/br> 丁酉無言,他一時不知該怎么說。 “婆婆,我想請你們幫個忙?!?/br> “你說,能幫得上的我們一定幫!” 丁酉攬過虎子,在他耳邊低語,虎子聽的不停地點頭,聽完后湊到奶奶面前,有樣學樣的說著悄悄話。 陳婆婆聽完后笑的臉上突出深深的八字紋,“這么點小事,也值當你說幫,剛好也該輪到我們了,你快去喊人吧!” 丁酉道謝后去找老隊長,“隊長,秦叔估計還要好大會,那邊有個座位咱們坐那去等?!?/br> 老隊長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驚喜過后湊到他面前小聲問,“椅子要不要錢?咱這身份也能坐?” “不要錢的。”丁酉攙扶著他向前走去,“不拘是誰,都能坐?!?/br> “噯!那敢情好,我這老腰都要站斷了!” “酉子,快來?!边€沒走到,陳婆婆就揚手招呼著他們,等老隊長坐下后,雙方寒暄幾句,陳婆婆抱著孫子趕緊跟著催她們的護士去領紅糖。 領完紅糖牽著孫子回家的路上,陳婆婆挎著裝了半斤紅糖的籃子,臉上笑開了花,回家她就給孫子煮紅糖水喝,再加個雞蛋,以后她跟老頭子夜里得再摸黑多糊點紙盒子,怎么也得保證孫子隔三天吃個雞蛋。 “奶奶,這是酉子哥給我的?!钡郊液?,虎子從口袋里掏出一疊厚厚的錢票,怯生生的舉起。 陳婆婆接過錢票數(shù)過后,猛然抓起虎子的小手,大手拍向他掌心,呵斥道:“奶奶怎么教你的?不能張嘴像別人哭窮!不能要別人的東西!你竟然還敢要這么多?” “不…不是我要的,是…是酉子哥硬塞給我的!”虎子痛的臉上眼淚唰唰的流,哭著說:“酉子哥說這是他借我的,等我長大后得還給他雙份?!?/br> “他…嗝…他說,我得吃飽才能長大…嗝…以后才能照顧你們…” “我答應還他雙份了…嗝…也拉過勾了…” “奶奶,我不想讓你和爺爺再累的半天站不起來…我想吃飽快快長大,掙錢讓你們天天吃上雞蛋…嗝…” 看著哭的打嗝打個不停的孫子,陳婆婆抱著孫子淚流滿面,在心里喊著兒子的名字,家來??!虎子長大了?。¢L得聽話懂事又孝順,你什么時候才能入娘夢里來看他一眼??! 揉著孫子的小手心疼的問,“奶奶是不是打疼你了?這次怪我沒問清楚就打你,這是奶奶的錯?!?/br> “疼,很疼很疼的?!被⒆游亲樱瑩е牟弊?,“可我知道,奶奶打我是為我好。” 陳婆婆抹著怎么也抹不干的眼淚,哽咽著說:“虎子,那你得記住,長大后你得還你酉子哥四十塊錢和四十斤糧票?!?/br> “我會記住的!” 這邊的丁酉還不知道因為他給了虎子錢票,就讓虎子挨了一頓手心,此時正蹲下身給側(cè)身坐的老隊長揉著后腰。 “酉子別揉了!我這舒服多了!”老隊長試著扭動兩下腰后,眉目舒展的起身,“你來坐下歇會?!?/br> “隊長你繼續(xù)坐,我去掛號那地方等,免得等會秦叔出來找不到咱們?nèi)??!闭f完,不等老隊長回話,拖著蹲麻了的雙腿走向大廳。 等了好長時間,才等到拿著票據(jù)擠出人流的秦愛國。 秦愛國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丁酉,哪怕他穿的毫不起眼,但那張臉、那氣質(zhì)注定了他不能泯然大眾間。 走過來問,“怎么就你一人,隊長叔呢?” 丁酉把軍用綠水壺遞給他,“在那邊的長椅上坐著休息?!?/br> “號掛好了,咱們?nèi)ト龢?。”喝完水,秦愛國揚著手中的票號。 三人碰頭后,秦愛國領著兩人上了三樓,現(xiàn)在看病的多,檢查身體的人寥寥無幾,所以老隊長直接被請去了檢查室。 趁老隊長檢查身體的縫隙,秦愛國和丁酉打了聲招呼,去了四樓。 透過辦公室玻璃,見老友王風邊端著陶瓷缸子喝茶邊看病歷,抬手敲了敲門。 王風聞聲抬頭,看到抱著胳膊,對著他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的好友,連忙起身迎接。 “你今兒個怎么來了?” “有點私事。” “什么事?”五官端正的王風不懷好意的視線,瞥向他下半身,“零件終于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