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葉嬰?!?/br> 葉嬰猛地抬起頭,不知什么時候,身邊站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人,他抬起頭,勾起一抹笑容,“好久不見?!?/br> 葉嬰略略皺眉:“陳澤宴?你怎么在這?” 陳澤宴笑了笑:“有興趣一起吃個飯嗎?” 街邊的肯德基店里,陳澤宴端著餐盤穿過重重人群,放到窗邊的位置。 “你怎么從廣元過來了?什么時候來的?”葉嬰一肚子疑問。 陳澤宴把可樂遞給葉嬰,用紙巾擦干桌面上的水珠,“前幾天剛到?!?/br> 陳澤宴跟葉嬰從小就認(rèn)識。 葉嬰被父母收養(yǎng)之后,住在四川廣元小茂村,陳澤宴和他的母親也住在這個村子里。 兩家離得不算近,可是小茂村統(tǒng)共也就那么大,說是不近但是走二十分鐘也就到了。 更何況那時葉嬰父母在村里開小超市,不得空的時候就會讓葉嬰出去送貨。 葉嬰第一次去陳澤宴家的時候,著實愣了一下。 葉嬰從小在孤兒院長大,見過的黑暗與骯臟比同齡小孩多上許多,可是看到陳澤宴家的情況的時候,還是覺得心驚。 陳澤宴的母親是村里出了名的瘋子,他們是十幾年前搬過來的,剛來的時候女人懷著孕,一個人拖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搬到村子最深處的破舊老屋里。 一開始大家覺得她挺可憐,紛紛過去慰問,結(jié)果全都被女人連罵帶打的轟出來。 大家覺得莫名其妙,就連村長都吃了一通閉門羹。 小村里平靜安逸,鮮少有什么新鮮事兒,這個女人的到來,一時之間成了村里人人談?wù)摰陌素浴?/br> 大家都在猜測議論這個女人的來歷。 有人說她是被大戶人家趕出來的,有人說她根本就是一個從事不良職業(yè)的人,還有的說她是被高.利.貸追殺,過來躲債的。 眾說紛紜,卻沒有一個定論。 村長去給女人辦理了過戶手續(xù),從她家出來的時候,大家好奇地湊過去,想問問村長女人究竟什么來歷。 村長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搖頭。 女人的身世來歷一直是一個謎。 搬過來之后,女人幾乎從不和村里人來往交談,剛來的時候那張臉圓潤細(xì)膩,長得有幾分姿色,可是一年下來,窘迫的生活讓她的那點姿色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的臉纖瘦灰敗,沒什么什么血色,更沒有什么表情,像是開敗了的花朵,毫無生機(jī)。 漸漸地,大家對她的好奇沒有當(dāng)初那么強(qiáng)烈,反倒是覺得她這個模樣有點可怕,有的時候家里的小孩子不聽話,大家總會用“不乖村頭的怪女人就會把你捉走”這樣的話來嚇唬小孩。 后來女人生了孩子,取名陳澤宴。 大家的好奇心又被點燃,陳澤宴漸漸長大,大家總想從他口中套出點什么。 年幼的陳澤宴因為營養(yǎng)跟不上,生得比同齡的孩子瘦小很多,他母親的瘋病越來越嚴(yán)重了,常年把他關(guān)在小屋里不準(zhǔn)他出門。 有的時候有鄰居從她家門前經(jīng)過,經(jīng)常能聽到里面女人瘋狂打罵陳澤宴的聲音。 陳澤宴這個孩子也是倔強(qiáng),每一次母親發(fā)了瘋打他,不管多疼,他從來不吭一聲。 本來就瘦小,縮著脖子像是一只沉默的皮球在地上滾。 大家拉過陳澤宴想問一問他母親的情況,陳澤宴抬起頭,大家雖面上不說,可還是被這孩子的眼神嚇了一跳。 常年被親生母親虐待,不見天日,出了門還會被同齡的小孩子欺負(fù),陳澤宴的眼睛里早已沒有了屬于這個年齡的純凈天真的光芒。 沉默,頹敗,枯槁,幽深,所有負(fù)面的黑暗的情緒全部糅雜在這雙眼睛里。 他不說,大家竟也不敢深問下去。 隨著陳澤宴越來越大,村子里又流行起另一個說法。 怪女人生下來的怪小孩更加恐怖,沉默陰郁,像要殺人似的,千萬不要靠近。 葉嬰雖然不信這些,可是每一次去到他家,還是會覺得有些森然。 一個村子住著,但是葉嬰跟陳澤宴始終沒有什么交集。 唯一的一次交集是某一年夏天,葉嬰從學(xué)?;貋?,家里沒看到葉朗,出門尋找。 最后在一個深巷里找到葉朗,彼時他被陳澤宴堵在巷子里,沉聲威脅:“你再敢多看她一眼,試試。” 葉嬰嚇了一跳,趕忙過去拉開陳澤宴,葉朗一直被他揪著領(lǐng)子,此時終于呼吸到新鮮空氣,不住的咳嗽起來。 “你干什么!”葉嬰把葉朗拉到身后,大喊道。 陳澤宴雖然瘦,可是個子卻蹭蹭的長,比葉嬰高出不少。 垂眸看著她,一言未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葉嬰被那道目光看得后背發(fā)涼,他走之后回頭問葉朗:“怎么回事???” 葉朗咳得臉都有些紅了,“我也不知道……” 葉嬰:“他說你多看了一眼誰?” 葉朗想了想:“今天,我就是放學(xué)遇到了何棲遲,跟她一起回家的……” 葉嬰皺了皺眉:“行了,以后離那個瘋子遠(yuǎn)一點?!?/br> 現(xiàn)在陳澤宴的相貌與小時候有八分相似。 他更加高了,接近一米九的個頭,葉嬰目測,似乎他比林遠(yuǎn)時更高一些。 也更瘦了,其實陳澤宴的五官非常精致,雖然出身寒門,身世堪憐,可是身上自有一股陰郁的貴氣,皮膚蒼白,瘦骨嶙峋。 每次看到他,葉嬰都會想到電影里夜行的吸血鬼王子。 即使年幼時分,身上的氣質(zhì)也和“可愛”“天真”等詞聯(lián)系不到一塊兒去。 “你現(xiàn)在在晉城一中上學(xué)?”陳澤宴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低沉,緩慢,像是最深處的泉水,又像最優(yōu)質(zhì)的大提琴發(fā)出的聲響。 “嗯,是。” 不管怎樣,陳澤宴忽然過來晉城,又特地過來找她,一定不是單純的敘舊。 兩人也著實沒有什么舊可敘。 陳澤宴喝了口可樂,“小朗在七星中學(xué)?” 葉嬰垂下眼睛,吃了一根薯條,“你去看過他了?!?/br> 不是疑問句,是用肯定的語氣說出來的。 “聽說你父母去世之后,你一直受林家的資助。”陳澤宴什么也不吃,一口一口喝著可樂。 “你調(diào)查過我?” 陳澤宴笑了笑:“你別緊張,我來,是有事情想要求你幫忙。” 他提到了葉朗,葉嬰心中瞬間警惕起來。 “什么事。” 陳澤宴:“幫我送一樣?xùn)|西給林老爺子。” 葉嬰皺了皺眉:“你跟林家老爺子有聯(lián)系?你要我送什么東西。” 陳澤宴:“放心,不是什么要命的?!?/br> 陳澤宴把一個文件袋放到桌子上,葉嬰遲遲沒接。 “你怎么會認(rèn)識林老爺子的?” 陳澤宴看了看葉嬰,修長的手指拈起一根薯條,“我當(dāng)然不認(rèn)識?!?/br> 葉嬰:“那你為什么要把這個東西給他?” 陳澤宴又把那根薯條放下,沒有正面回答葉嬰的問題,假意皺眉想了想:“林家的叫——林遠(yuǎn)時——是吧?林家的太子?” 葉嬰筆直的看著陳澤宴,不說話。 這個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復(fù)雜。 從一開始,陳澤宴依次提到葉朗,提到晉一,提到林老爺子,最后說了林遠(yuǎn)時。 看似云淡風(fēng)輕的聊天,實則是在威脅葉嬰。 葉嬰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他知道葉嬰聰明機(jī)敏,所以從開始就把所有事情都攤在她眼前。 不用她去猜度什么,她想知道的,他全都告訴她了。 那些陳澤宴沒有說的,隱藏起來的,葉嬰連猜測都無處下手。 這才是陳澤宴高明的地方,聽到這里葉嬰才知道,敵在暗她在明,她的一切他都知道,而她對他一無所知,這場對話本就不是公平的。 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如果我不幫你……” 陳澤宴:“沒關(guān)系,你不用勉強(qiáng),哦,對了,你弟弟最近跟趙野走得很近,好好看著點兒?!?/br> 陳澤宴站起身,拿起那個文件袋離開。 葉嬰在座位上坐了許久才走。 ***** 陳澤宴出了肯德基餐廳,低頭點了支煙,拐進(jìn)一條小巷里。 他租的房子就在這條深巷中。 在小推車前買了一瓶礦泉水,陳澤宴付了錢。 “新搬來的伐?”買水的大姐跟陳澤宴搭話。 陳澤宴把找完的零錢塞進(jìn)褲袋,沒說話。 大姐看著陳澤宴的背影,嘖嘖兩聲:“生的俊俏的,怎么這么冷漠哇?!?/br> 小巷里面非常安靜,和外面熙攘的街道儼然兩個世界。 這是一片老舊小區(qū),里面住的大都是花甲老人。 走了一段路,身后傳來輕微異動,陳澤宴腳步未停,云淡風(fēng)輕的吞云吐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