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你……”顯然,被李恒撕了詩文的男孩被氣急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還有,像你這種連最簡單的五言詩都做不好的人,還留在崇文館做什么,跟你這種武人一塊上課,我都嫌丟人?!闭f完,便譏笑起來。周圍還有一群人也附和著。 沈皎在門口聽得直皺眉頭,那個叫李恒的人,是看不起武將,還是只針對一人?她扭頭直接看向站在身旁的沈長映,疑惑地問道:“三哥,這個李恒是誰?他這么囂張,是看不起武將嗎?” 沈皎回憶了一下,這兩天接受對崇文館的普及教育時,并沒有聽到李恒這個名字,可見并不是什么身份貴重之人??陕牭剿麆倓偟脑?,顯然不像沒有背景之人。 “李恒是長平大長公主嫡孫,其父文安侯,李家自詡書香門第。今天他的話確實過了。”沈長映說道最后的過了二字時,似乎別有深意。 對于長平大長公主,沈皎還是知道的。這位是現(xiàn)在唯一的一位大長公主,和她一輩的公主都因為兩次皇位更迭和其它原因過世了,她如今年齡高,輩分長,所以皇舅舅對其頗為優(yōu)待。沈皎覺得這位長平大長公主之所以沒有參與兩次的奪嫡之爭,是因為那些勢力都看不上她,才讓她躲過劫難,得享富貴。 這位長平大長公主早年的命運十分不好。她生母出身不高,自己又不受寵愛。和她同一輩的姐妹,嫁的都是高門世家,只有她被許給了寒門出身的狀元公。狀元尚公主,在百姓眼中是一樁美談,但在各位公主看來,嫁給這樣的寒門子弟,會讓自己在姐妹中連頭都抬不起來。 雖這位駙馬出身不高,但樣貌出眾,文采蔚然,婚后與長平大長公主倒也琴瑟和鳴,恩愛非常??蛇@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在其子三歲時,駙馬因疾病逝世,之后,長平大長公主也沒有再成婚,只守著獨子過日子。如今到了晚年,兒孫繞膝,又被尊養(yǎng)起來,倒也算是苦盡甘來。 因駙馬是狀元公,兒子又中了進士,長平大長公主便一直對子孫講李家是書香門第。李家的孫輩們,在讀書上確有幾分天賦,不過要說才華橫溢,文采斐然,倒還不至于。 按祖制,庶出公主出嫁后,其丈夫或一個兒子會得封二等伯,這也是為什么世家大族都想尚公主的原因。不需要在戰(zhàn)場上浴血奮戰(zhàn),便能輕易得到爵位,誰人不想尚公主?因天和帝對長平大長公主尊重,又將其子的爵位升至三等文安侯,李家的子弟愈發(fā)驕矜。 “和李恒對話的是京城都指揮僉事吳遼將軍的長子吳羽?!鄙蜷L映剛向meimei介紹著爭端中另一人的身份,便聽到了meimei銀鈴般的笑聲。疑惑地看向她,沈長映不覺得自己剛剛的話有哪里好笑。 沈皎實在是忍不住,也不知道是誰給這父子倆起的名字,叫什么不好,偏偏一個叫“無聊”,一個叫“無語”但又沒法兒將自己現(xiàn)代人的笑點告訴三哥,只好趕緊整頓表情,“三哥,我只是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打斷你了,你繼續(xù)說?!?/br> 沈長映雖然不明白meimei為什么笑,但只要meimei開心就好,原因并不重要。他繼續(xù)講述著吳家父子的身份“吳遼將軍是父親的老部下,天生神力,是憑借自己的軍功一步步從小兵走到今天的。之前一直駐守邊疆,今年年初才調(diào)回京中。他對父親極為尊敬,父親還曾讓我照顧吳羽,卻沒想到……”沈長映的聲音越來越小,眼中卻一片陰霾,晦暗不明。 若不是今天為了帶阿皎熟悉環(huán)境,比平時早到崇文館,沈長映可能永遠不會聽到李恒對吳羽的欺凌。按照崇文館中的慣例,身份越低,到得越早。依照沈長映的身份,除了皇子和宗室的王府世子,還真沒有幾個比他身份高的人。所以,平日里沈長映去得較晚,但卻一次沒聽到李恒等人的挑釁??磥?,他們是掐準了時間,又算準了吳羽不會告狀的性子,才敢如此。 只憑今日聽到的這幾句話,沈長映就知道自己對父親承諾照顧好吳羽的話失信了。他以為以自己的身份,只有平日里多與吳羽親近,便不會有人為難他,如今看來,是他過于自負了。沈長映想起最近有流言說李氏一族投靠晉王的事情,如今看來是真的了。 因吳遼將軍是父親舊部,所以同父親一樣,從不站隊,對晉王三番四次的拉攏都拒絕了。而身為晉王的爪牙,以李恒等人的還沒有資格為難自己,所以只能欺負吳羽了。以平日里自己對吳羽的態(tài)度,李恒等人還敢對吳羽如此,何嘗不是沒有將自己放在眼中。以為攀上晉王,又有個身為大長公主的祖母就能如此囂張了嗎?想到這,沈長映與淑惠長公主相似鳳眼中劃過一絲厲芒。 而且,今日李恒的話,也不僅僅是看不起吳羽,他這是看不起整個大齊的武將。而自己的父親,兄長,叔父和同族大多都是武將,以李恒的身份有什么資格瞧不起他們? 他的親人們?yōu)榱说钟鈹?,在?zhàn)場上與敵軍殊死搏斗,才有了如今的和平安寧。像李恒這樣寸功未建,像李氏這樣只憑蔭封過日子的家族,又有什么資格瞧不起武將。 “阿皎,你站在這里不要動。三哥進去一會兒,處理些事,馬上就回來?!鄙蜷L映對著沈皎囑咐著。 沈皎看著面前沈長映的臉都黑了,以為三哥只是被李恒不屑武將的話氣著了,其實她也很生氣,所以特別支持三哥去教訓李恒。所以,乖乖地點頭:“我就在這里站著,哪都不去,三哥放心。” 聽到meimei的保證,沈長映快步走向講堂。這時,里面還夾雜著各種嘲笑聲。當沈長映推門進去的那一刻,里面的笑聲都停止了。隨后,響起了此起彼伏地問安聲。 “沈三公子好?!?/br> “沈三公子今天來這么早?!?/br> …… 沈長映一個也沒回,只邁著不緊不慢地步子走向一個穿著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長袍,頭戴赤金頭冠的少年,他五官俊秀,面容白凈,但眉眼間的驕橫之色令人心生厭煩。 “你不屑與武人為伍?”沈長映盯著眼前的李恒,語速不快不慢,但對李恒來說,這八個字卻如重錘般砸在心田,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第17章 解決 崇文館正殿,自沈長映話落,便安靜地可怕,連喘氣的聲音都輕了許多。 李恒感受到的沈長映那凌厲地眼神一直緊盯著自己,一時間腿都被嚇軟了。他們平日里做這些事都是算準了時間的,誰也沒想到沈長映今日會來的這么早,還碰巧聽到了他說的話。 若是他承認自己不屑武人,日后傳出去,就等于得罪整個大齊的武將。就算大齊文武分治,自己以后科舉入朝,也會舉步維艱。像梁國公府,英國公府這些歷代為將的世家大族,哪個不是樹大根深,姻親遍布朝堂?若是他們?nèi)蘸舐?lián)合抵制自己,那么自己的前程就會早早斷送。到時就算自己的祖母出面,也沒有什么用的,畢竟公主又不能參政議政。而自己的父親,雖是進士出身,位居三等侯,確沒有什么實權(quán),到時肯定幫不了自己。 “我沒有不屑武人,沈表哥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不喜吳羽罷了,一時口沒遮攔,還望沈表哥見諒?!崩詈沩斨蜷L映壓迫的目光顫抖的開口為自己辯解,硬著頭皮叫沈長映表哥,希望他看在自己祖母的面子上,放過自己一次。 李恒知道沈長映肯定聽到了自己剛剛說的話,現(xiàn)在容不得自己不承認,但可以辯解這之間的主次關系,只承認自己不屑吳羽,不承認自己不屑武人。他不想將自己的前程斷送在這里。 沈長映聽著李恒的解釋,眼睛微瞇,許久都沒有開口,只是上下打量著李恒,似乎在確認其話的真實性。那審視的目光,讓李恒冷汗直流,只能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更加懇切,希望沈長映能夠相信自己剛才的辯解。 大概過了半刻鐘的時間,沈長映才開口:“最好是這樣。還有,我希望你最好記住,吳羽的父親吳遼將軍,乃是朝中重臣,他不是你能隨意欺負的人,若還有下次,就不會像今日這么簡單了?!?/br> 說完,沈長映便看向一旁身材健碩,面容憨厚的男孩,:“他撕了你的詩文,你就這么傻愣著,你不能把他的詩文也撕了,白長這么高的個子了?!彪m是嫌棄的語氣,但其意思明顯是為其撐腰。 吳羽聽到沈長映對自己說的話,明顯傻了。原來真的能這么干。作為一個武將的孩子,吳羽從小就是以直報直,可跟著父親來到京城后,被灌輸最多的卻是京中貴人多,一定要忍讓,不要惹事,連累到父親。所以,吳羽收斂了自己所有的脾氣,他甚至覺得,自己馬上連勇氣自尊都快被磨沒了。今日,沈長映的話喚起了他心中久違的志氣。 沈長映看著吳羽在一旁發(fā)愣,還以為他害怕惹事,若是如此,他今日的這一番話可白費心思了。只好皺著眉頭,叫了一聲:“吳羽?” 吳羽被沈長映的呼喚拉回了神,向沈長映行了一禮,便走向李恒的位置,拿起他桌上的詩文,猛地一撕,周圍也沒有人敢阻攔他的動作。 沈長映看著吳羽的行為,很是滿意,他可不想自己的一片苦心花在一個懦弱之人的身上。解決完這里的事,沈長映趕緊離開,在這兒浪費的時間已經(jīng)夠長了。他可不想讓meimei再等自己了。 看到沈長映離開的背影,屋內(nèi)的人都松了一口氣。沈長映身份高,他們?nèi)遣黄?,剛剛的事情他們只怕殃及自身,所以并沒有人幫李恒辯解,被梁國公府記恨上可不是他們能承受的住的。 看到沈長映離開的腳步,吳羽也跟了出去。他決定日后無論做什么,都跟著沈三公子了。以前,父親也曾告誡自己,若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求助于沈三公子。但為了不麻煩人,吳羽面對刁難從來都是自己忍著。 今日,出了一口悶氣的吳羽實在不想再受那些人的欺負了,他決定以后跟緊沈長映。自己不明白京中和崇文館中的局勢,怕得罪一些得罪不起的人,給家中惹下大禍,但沈三公子知道啊。只要好好地跟隨他,自己以后的日子一定會比以前好。 吳羽也趕緊跟著走出,剛到門口,便看到沈三公子快步走向一個精致可愛的小女孩。小女孩穿著一身鵝黃色百褶襦裙,頭上用同色的發(fā)帶綁成雙丫髻,發(fā)帶上的珍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亮眼的光芒。正站在下面同人招手,嘴角上揚,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三哥?!?/br> 天真無邪的笑容,明媚清澈的眼睛,精秀小巧的鼻子,雪白的清麗的臉龐,是吳羽見過的最漂亮的小女孩。看到她,就讓人想從心里疼愛。 想起前兩日崇文館中的傳聞,再結(jié)合剛剛女孩對沈長映的稱呼,吳羽便明白了她的身份,這應該就是那位聞名京都的元嘉郡主。 這位郡主才回京不到十日,宮中的三公主和何貴妃就被罰閉門思過,晉王也暫時失去了參與朝政的資格,就這件事,便可看出這位郡主的圣眷了。皇上對她,比對自己的公主,皇子還好。 想想前兩個月,晉王在朝中意氣風發(fā),籠絡重臣,打壓其余幾位皇子的勢力,皇上也只是睜只眼閉只眼,什么也沒說,任由他隨便作為。朝臣都以為皇上對晉王的盛寵無人能及,不少大臣都動了投靠晉王的心思,可元嘉郡主回京幾日,只與三公主有幾句口舌之爭,皇上不止懲罰了三公主,連一母同胞的兄長晉王也沒放過,現(xiàn)在這位的圣眷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原來動了心思的大臣,又都把心思收回,繼續(xù)觀望。 而元嘉郡主呢?不僅被賞賜了大量珍稀之物,皇上居然還讓其跟隨張博鈞大人在崇文館偏殿單獨學習,這是連公主都不會有的待遇。作為崇文館的學子,吳羽從沒聽過這位張大人的一堂課,因為他只教授皇子。所以,當聽到這位郡主來崇文館進學,還是由張博鈞教授時,整個崇文館的人都震驚了。 此事在朝中也有人反對,但都被皇帝壓了下去。所以,朝臣再一次體會到了這位郡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恐怕是少有人能及的,跟她比起來,晉王的那點圣眷實在算不得什么。 這兩日,崇文館偏殿被宮人重新修整,看著這來來回回搬進去的東西,都華美名貴。紫檀木制成的小巧書桌,色澤如漆,雕刻著復雜而精美的花紋,金絲楠木制成的椅子,在搬運的過程中在陽光下閃著金絲,很是美麗。當時吳羽還很疑惑桌椅的尺寸有些小,今日看到元嘉郡主的個子便明白了,這絕對是特意打造的。 這兩日,除了各種書房用具,宮人還搬進了不少其它東西。比如一張軟榻,據(jù)說皇上是讓郡主怕中午休息不好,特意吩咐搬來的;還有一大株紅珊瑚,據(jù)說是皇上怕郡主學習倦了,所以放株紅珊瑚來幫郡主換換心情的,總之,這兩天的時間里,偏殿完全換了一副樣子,眾人也對元嘉郡主的圣眷之濃有了更深的認識。 崇文館中的學生都對元嘉郡主好奇極了,吳羽也不例外。今日見到站在下面的玉雪可愛的小女孩,乖巧天真,完全是可人憐愛的小meimei,和自己想象中的驕縱傲氣的模樣完全不同。 吳羽看到剛剛在崇文館還言辭犀利的沈三公子此時正溫柔地與元嘉郡主說話:“阿皎等久了吧?!?/br> “沒事,三哥解決好了嗎?”只見元嘉郡主抬頭望向前方,正好看到自己,然后對一旁的沈三公子問道:“三哥,前面的人是誰?” 聽到meimei的問題,沈長映連忙轉(zhuǎn)身,便看到吳羽站在前方,點頭示意他過來。得到沈長映的準許,吳羽連忙走了過去。對著沈皎行禮:“見過元嘉郡主,郡主安?!?/br> 沈皎看著面前的少年,和三哥差不多大的年紀,但身材高大,體型壯碩,裸露在外面的小麥色的肌膚,給人一種健康之感。面容憨厚,可一雙眼睛卻時刻閃現(xiàn)著精光,讓人不敢小覷。 “這是我剛剛跟你說起的吳羽,你叫他吳羽哥就行?!鄙蜷L映對著沈皎介紹到。 “吳羽哥快起來,不用如此多禮?!鄙蝠樦蜷L映教給自己的稱呼,將吳羽叫起。 “你怎么跟出來了,有事情?”沈長映很疑惑。 “沒事,只是不想在里面呆著,心里想以后做事同三公子一道而已?!眳怯鸷畹乇磉_著自己的意思。 “可以跟著,還有以后叫長映就行,三公子太生疏了?!鄙蜷L映對于吳羽的投靠,很輕易地就答應了。日后吳羽跟著自己,他也算是兌現(xiàn)照顧吳羽的諾言了。 “今日之事,多謝長映照顧。日后,定為若是長映有事,吳羽愿為驅(qū)馳。”吳羽沒想到沈長映這么輕易就答應了自己的投靠,所以趕緊表達忠心。 沈皎聽著三哥和吳羽的一來一回對話,便明白吳羽這是投靠了三哥,而三哥也同意了。她不明白在這短短地十分鐘左右的時間,自家三哥究竟做了什么,這么輕易地就收服了一個人。 “阿皎,我們現(xiàn)在去偏殿你上課的地方吧?!鄙蜷L映顯然不想告訴沈皎剛剛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所以只好轉(zhuǎn)移話題。 “嗯。”沈皎見三哥不想說,也配合著他轉(zhuǎn)移話題。 “我能去嗎?”吳羽實在不想回到正殿中,再說,他對現(xiàn)在偏殿中的樣子也是在是好奇,不知道原來只是供皇子休息的地方,現(xiàn)在究竟變成何樣了? 沈皎看向旁邊的三哥,沈長映想了下,說道:“只能看上課用的正堂?!钡降资莔eimei用的房間,雖然大齊男女大防并不嚴重,但也沒有外男進入女子閨房的規(guī)矩。即便學堂不是閨房,但兩側(cè)用作休息的偏堂還是不要隨便進外男為好。 說完,三人便向偏殿走去。只見偏殿外,還站著幾個宮人,為首的一位正是天和帝身邊的御前總管胡公公,看見沈皎走來,便趕緊帶人迎了上來。 “老奴給郡主請安,問三公子好?!鄙蝠]等胡公公行完禮,便趕緊叫起?!昂⑹逶趺从锌者^來了?是皇舅舅有什么事吩咐阿皎嗎?” 胡公公行禮時,沈長映微微側(cè)身回避,又躬身回了半禮。他雖然在成年后會有因淑慧長公主的嫡出公主身份蔭封的三等侯爵之位,但到底現(xiàn)在只是個白身,沒有官職,只是公主之子,算是半個皇家人。面對胡公公這個正四品的御前總管所行的請安禮,還是要還半禮,以示尊重。 而后面的吳羽,就要完全對胡公公行禮問安了?!敖o胡公公請安?!?/br> 等胡公公被沈皎扶起后,對著吳羽擺手示意,這次請安才算結(jié)束。 “老奴這次來是奉陛下之命,給郡主送來這在崇文館中伺候的人。另外,帶郡主參觀一下這偏殿,看看有什么缺的東西,老奴好命人再送來。”胡公公從小看著沈皎長大,對其喜愛是出于真心的。在胡公公眼中,元嘉郡主出身高貴,盛寵無雙,但從不驕縱跋扈,隨意打罵下人。 她待他們這些閹人,既不會鄙夷他們不健全的身體,也不會用憐憫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們。她的態(tài)度,就像對待正常人一樣。成為太監(jiān)這么年的胡公公,只有面對元嘉郡主時,才會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她會親切地叫自己胡阿叔,這種感覺十分美妙。所以,胡公公對沈皎十分喜愛,這份喜愛不僅是因為天和帝對其的盛寵,更是因為她待自己的態(tài)度。 在胡公公的帶領下,沈皎三人進入了偏殿。偏殿正堂的擺放著兩套桌椅,一高一矮,矮的那張顯然為自己特意準備的。側(cè)邊擺放著適合孩童用的筆墨紙硯,湖筆,徽墨,宣紙,端硯,具是名品。 最中間放著四本急就章。并沒有三字經(jīng)等淺顯的讀物,顯然,這位張大人很了解自己的水平。 正堂和偏廳由博古架和紗幔隔開。走到偏廳,便會看到一個圓桌和幾個圓凳,圓桌上擺放著新鮮的水果和點心,再往里去,便會看到一張軟榻靠窗而放,顯然是供自己休息之用。軟榻旁是一株巨大的紅珊瑚盆景,盆中的紅珊瑚仿佛一株生長茂盛的火樹,整株珊瑚樹形態(tài)真實、自然,那紅彤彤的顏色更讓人十分喜愛。花盆是一只造型精美的景泰藍花盆,藍底配以金黃的花紋,紋飾精美華貴,漂亮的花盆映襯得紅珊瑚更加燦爛奪目。 沈皎一看到這株紅珊瑚就喜歡上了,大概是這輩子患有心疾的緣故,沈皎對色彩鮮艷,有活力的東西格外喜歡。 沈皎看完后對著一起走進來的胡公公道:“一切都很好,沒有什么缺少的。”實在是沒什么缺的,該有的,不該有的,如今全有了。 “既然如此,老奴就回去復命?;噬线€說了,中午讓郡主去紫辰宮中用膳,郡主可別忘了?!?/br> “謝謝胡阿叔,元嘉記住了,中午一定過去。”沈皎答應著,將告辭的胡公公送到門口,又送走馬上要開始上課的沈長映和吳羽,便同伺候的宮女回到偏殿的正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靜靜地等待前來給自己上課的張博鈞張大人。 第18章 老師 送走人后,沈皎坐在自己的小桌上,一個人靜靜地看著急就章,不多時,一位老者自門而入。 沈皎知道,這便是自己未來的老師,崇文館大學士,聞名天下的大儒張博鈞了。連忙從椅子上起身,行了個晚輩禮:“元嘉見過張大人?!币蜻€未拜師,沈皎只能稱其大人。 在這個時代,拜師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需要擇吉日,準備拜師禮,以沈皎的身份,需要帛五匹、酒二斗、修五脡為束修,在崇文館舉行拜師儀式,很是繁復。而今日是師生兩人第一次見面,并未行過禮,沈皎只稱其大人。 沈皎看著眼前的老者,松形鶴骨,氣宇軒昂,一雙眼睛更是深邃有神,絲毫不像年過五旬的老人,襯得他精神矍鑠,神采奕奕。臉上還留著文士喜愛的山羊胡,一襲廣袖長衫,更顯得他氣質(zhì)儒雅,風姿卓然。 “郡主請起?!睆埐┾x也在觀察眼前的女孩,看著才四五的年紀,玉雪可愛,很是乖巧可人。但雪白幾近透明的臉色,和一身病弱之態(tài)卻讓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這若是自己的血脈后輩,他也只會加倍疼愛??扇羰浅蔀樽约旱膶W生,張博鈞就不甚喜歡了。如此嬌弱的女孩,又怎會吃得起練字,讀書的苦。前兩日,天和帝告訴他時,他本想拒絕,可天和帝當日態(tài)度堅決,由不得自己推脫。再加上皇命不可違,所以,張博鈞只得接下了這個差事。 不過,張博鈞實在想不明白,天和帝盛寵元嘉郡主,干嘛要給她安排自己這樣的老師。眾所周知,這位郡主身體不好,心脈有疾,而自己對學生要求嚴格在崇文館中都極有名聲。 皇子們對張博鈞的課又愛又恨,他學識淵博,博古通今,秉性溫和,講課時語氣幽默風趣,能夠引人入勝。但課后留下的作業(yè)卻常常讓皇子們左右犯難,一般為了完成他留下的作業(yè),常常要兩三個時辰才行。而且他要求極為嚴苛,稍有不好,都要打回重做,這種嚴厲的做法,讓皇子們哀嚎不已。 正是因為其對學生的要求嚴厲,對待學問的精益求精,使得他最近幾年只教授皇子,不再收徒。一來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二來是他被崇文館的事情纏身,沒有時間精力再去精心□□弟子,若是收徒卻不教養(yǎng),可謂誤人誤己。這是張博鈞所不屑的。 張博鈞對于這位即將拜師的女弟子,有些不知該怎么教導。他為人師表多年,還從未教養(yǎng)過女孩,他的女兒,孫女都歸自己的老妻教養(yǎng),他除了教過女兒描紅外,其余的事再沒插過手。自己的妻子就是位才女,平日里女兒學業(yè)也多是她過問。孫女們就更不必說了,他問都沒問過。如今卻接手了這么一個小女孩,張博鈞對其該如何教導,有些沒有頭緒。 依照前兩日圣上的意思,是要將這位郡主的課程安排得要與皇子們的大致相同,這讓張博鈞更看不懂圣上想要干什么了。要知道,皇子們每天除了學習君子六藝外,還要通讀史書,總結(jié)歷代帝王朝政的得失,有時還要點評當今的朝堂政務,這些事,張博鈞覺得實在不是一個被嬌養(yǎng)長大的小女孩所感興趣的,也不該由她來參與。而圣上字里行間透露的深意,卻顯然是讓自己在這方面對元嘉郡主多加教導。 明白了圣上的意思后,張博鈞犯了難,不知該從何下手教導,后來聽圣上提到元嘉郡主已經(jīng)學完《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規(guī)》,《三字經(jīng)》這四本書時,他還是很驚訝的。在不到六歲的年紀,就學完這么多書的男孩子都很少的,更何況是女孩。之后,他選擇了《急就章》作為自己對授課的第一本書。 《急就章》同前面四本書一樣都是啟蒙用書,用它作為自己為元嘉郡主安排的第一本書,是為了檢測這位郡主對另外四本的學習程度,也是為了查漏補缺?!都本驼隆飞婕靶彰?、組織、生物、禮樂、職官等各方面,全文共一千三百九十四字,全文無一個字是重復的。這樣在講解時,方便自己提問,了解元嘉郡主的底子究竟是什么樣?為了了解元嘉郡主的學習進度待兩人落座后,張博鈞便馬上考教:“聽聞郡主將《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規(guī)》,《三字經(jīng)》這四本書都學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