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侍候孟大睡下后,孟彤也不敢跟春二娘多說,只匆匆交待了一聲,又囑咐了小狼和狼王看好家門,就出門去了城中的水月庵。 水月庵是城中很有名的一座尼姑庵,庵堂不算很大,香火卻很旺。 孟彤進門說明了來意,待客的女尼就將她帶到了后院的一間廂房前。 “施主,我們庵主就在里面,您的事跟我們庵主說就成了?!敝心昱嵋膊贿M去跟她所謂的庵主稟報一聲,扔下這句話就直接轉(zhuǎn)身走人了。 孟彤以前沒接觸過尼姑,不知道尼姑的行事做風是都這樣呢,還是只有水月庵的尼姑行事才如此的清新脫俗? 她沒碰到過這種情況,一時只覺得尷尬不已,愣愣的盯著庵主的廂房門看了好一會兒才提起勇氣上前敲門。 “進來!” 門內(nèi)回應的聲音平緩而蒼老,孟彤的眼前立即浮現(xiàn)出一個白發(fā)蒼蒼的模糊形像。 她推門而入,就見不大的廂房里,磚砌的土炕上,一位頭發(fā)花白滿臉褶子的老尼正閉著眼面朝門口盤腿坐著。 見她推門進來,老尼睜開眼,和藹的笑問,“施主為何而來?” 專業(yè)人士一開口就知有沒有,老尼連問個話都問得像似帶著很多玄機似的,弄得孟彤也不得不跟著學。 “師太,小女有事相托?!边@樣說應該沒錯?孟彤心里沒底,因為身上穿著男裝,她也不好與人行女子的福禮,就沖炕上的老尼抱了抱拳。 老尼伸手沖旁邊的炕上一引,“貧尼靜心,施主請坐。” “多謝!”孟彤也沒客氣,直接踢掉鞋子,盤腿在炕上坐了,接過老尼送過來的茶,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逝者已矣,一切繁文縟節(jié)不過是活著的人,給自己的安慰罷了?!?/br> 老尼沒有市儈的向她推銷法事項目,反倒說了這么一句話,孟彤頓時肅然起敬。 “師太高見。小女之父身染有疾,母親也一直對早夭的那個jiejie耿耿于懷,日夜惦念,小女只求能寬慰父母,還請大師指點迷津?!?/br> 只見老尼微微一笑,不緊不慢的開口道,“庵中一應法事祭祀皆有價碼,供長生牌位一年香油是二兩銀,牌位依據(jù)木質(zhì)的不同,有十文,一兩和十兩三種不同價碼,長明燈一年香油是三兩銀,重陽節(jié)給親人寄衣飾銀錢包袱,根據(jù)包袱內(nèi)的東西不同,亦有十文,三百文和一兩銀子三種不同價碼,不知道施主需要哪一樣?” 說好的不市儈呢? 孟彤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老尼的高人形像在孟彤腦海里瞬間崩塌,直接碎成了渣渣。 “小女想給長姐點一盞長明燈祈福,亦想給她寄兩個最好的銀錢包袱,若是能得庵中師傅們多念幾遍經(jīng)文超渡就更好了?!?/br> 老尼仍是一派含笑的高人模樣,說話不急不緩的,可出口的話卻是:“施主可以自己手抄經(jīng)書,亦可買他身所抄經(jīng)書,金剛經(jīng)二百文,地藏經(jīng)一百五十文,楞嚴經(jīng)……” 這就是個滿嘴生意經(jīng)的師太啊。 孟彤聽著靜心師太不急不緩的報著經(jīng)文價格,簡直佩服的無體投地。 一直耐心的等師太報完價,孟彤才抹著不存在的冷汗干笑道:“小女也不清楚超渡亡姐需要些什么經(jīng)文,還需勞煩師太幫忙了。” “施主要供一盞長明燈,寄兩個一兩的銀錢包袱,再附上全套的超渡經(jīng)文,需捐香油錢八兩銀子?!?/br> 孟彤的嘴角忍不住又抽了下,“銀錢不是問題?!?/br> 靜心師太微笑著點了點頭,“施主離去時,將令姐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寫給前堂的知客女尼,在其上注明您所需的物什,待重陽法會那日,施主到庵里上一柱清香,順便把香油錢添上即可。” 這是說,會先辦事,再收錢嗎? 沒想到這老尼姑還挺有商業(yè)道德的,孟彤對這滿嘴生意經(jīng)的靜心師太,頓時就有了幾分好感。 告辭了庵主,孟彤去到前堂,把孟大丫的生辰八字、姓名和一應所需寫明給知客女尼之后,就繞道去了城西。 既然水月庵的靜心師太能那么自信的說出先辦事再收香油的話,想來也是個講信譽的。 給孟大丫點的長明燈,孟大和春二娘肯定是要過來看一眼的。孟大的身子不好,重陽節(jié)水月庵有法會,到時候人多香火肯定也旺,煙熏火燎的,實在不適宜帶孟大過來。 所以孟彤想提早一天先帶爹娘過來上了香,也好早點兒了卻了兩人的這個心愿。 孟大要出門,沒東西代步肯定是不行的,孟彤原想讓閃電或赤光拉車,可這兩只身上之前被她用藥物脫掉的毛,這陣子已經(jīng)有些長出來了。 沒了脫毛“病馬”的偽裝,孟彤也不敢把這兩馬拉出來見人。 就閃電和赤光高大的骨架和品相,萬一在城里引來有心人的注意,以孟大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她也不能與人相爭,最后吃虧的肯定只能是她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277雇人 孟彤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雇兩頂轎子最省事。 初來保定鎮(zhèn),她人生地不熟的,唯一打過交道的也就只有陳家客棧的陳掌柜和伢人秦勇。 孟彤先去了伢行,誰知秦勇有事外出了,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轉(zhuǎn)頭去陳家客棧長陳掌柜。 “孟少要雇轎夫???”陳掌柜一聽孟彤要轎夫,也答的極為干脆,“轎夫城南的天橋底下就有,跑單趟的不出城,一般是十一二文錢,要是雇一天就是三十五文?!?/br> 孟彤靦腆的笑笑,道:“掌柜的你也知道,我們一家子都是老弱婦孺,我也知道雇轎夫去城南的天橋下最方便,只是我們?nèi)松夭皇斓?,就怕雇到壞人,被人坑了去,所以就想找?guī)讉€知根底,品性好的轎夫,不知您有沒有相熟人的可以推薦一二?” “這樣啊?!标愓乒竦皖^想了想,有些猶豫的道:“你還別說,小老兒還真認識幾個耿直的漢子,就是那此人臉上身上都有傷,看著嚇人,不知孟少你……” 孟彤眸光一閃,猜道:“掌柜的說的那些人是以前當過兵還是走過鏢?” 陳掌柜驚訝的張大了嘴,“孟少也認識他們?” 孟彤失笑搖頭,“我雖不知道掌柜的說的是誰,不過一下子有好幾個人身上臉上都帶傷的,除了是從戰(zhàn)場上退役下來或是走鏢時受了傷,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情況能讓幾個人受傷的人聚在一起了。” “孟少你猜的不錯,實不相瞞,小老兒說的那幾個漢子,就是從北邊的衛(wèi)堡里受傷退下來的。” 陳掌柜說著嘆了口氣,“要是別人小老兒也不敢跟孟少你打包票,不過這幾人都是小老兒打小看著長大的街坊,品性是沒得說的,就是在邊城跟蕭國人打仗時破了相,有一個還斷了條手,看著嚇人,所以才……” 陳掌柜緊張的看著孟彤,就怕她難以接受。 孟彤對軍人天生有一份敬意,但事關自已一家人的安全,她不可能只憑陳掌柜的幾句保證,就答應雇傭幾人。 畢竟人心隔肚皮,誰也不會在自己腦門是刻上壞人兩個字的。 孟彤想了想,還是道:“我想先見見人,不知掌柜的可否代為安排?!?/br> “見面是沒問題,只是孟少你要有心理準備?!标愓乒裰ㄟ淼溃骸靶±蟽阂榻B給你這三人,其中一個叫陳四的,瞎了一只眼,臉上從左到右還有一條長疤,看著極為嚇人,王七的右手斷了半截,干活可能不太利索,不過抬轎子是肯定沒問題的,至于田文,他斷的是左手,人看著雖瘦弱了點兒,不過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br> 聽了這話,孟彤心里大概有了點底,便點頭讓掌柜的去叫人。 陳掌柜也算有心,特意讓孟彤在二樓的客房里跟三人見面。 孟彤在客房里坐等了兩盞茶的功夫,陳掌柜就陪笑著帶人進來了,“讓您久等了,孟少,人我已經(jīng)給你帶來了?!?/br> “有勞你了,陳掌柜?!泵贤蜌獾钠鹕頉_陳掌柜抱了抱拳,這才看向跟在他身后進來的三人。 那是三個窮著很破舊,卻把自己打理的很干凈的男人,他們的衣服讓孟彤想起了兩年前自己家的情形,那時孟大身上穿的衣服也沒比他們的好到哪兒去。 看得出來,他們來見她之前應該已經(jīng)努力拾掇過自己了,只不過他們的生活條件應該很不好,既便是最好的衣裳上也已滿是補丁了。 “你是陳四,王七,良田?!泵贤鶕?jù)之前陳掌柜所說的特征,對號入坐,笑問三人。 陳四如接受將軍檢閱的士兵一樣,腰背挺的筆直,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道:“回小公子的話,正是小的三人,聽陳大叔說公子想雇人抬轎,您別看咱們兄弟幾個身上的傷,抬轎子的力氣還是有的,您要是信得過咱們兄弟,我們兄弟幾個就給您干,您要是看不上咱們也沒關系?!?/br> 陳四的眼上綁了塊黑布,遮住了傷眼卻遮不住橫跨大半張臉的刀疤,糾結(jié)的皮rou紅白相間,顯然那傷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 正面近距離看著確實有些扎眼,但真說有多嚇人也是沒有的。 也不知道這年頭當過兵的男人,神態(tài)眼神都給人的感覺是不是都這么正直,孟彤打量著三人,對這三個男人的第一印象是窮,第二印象就是正直。 陳四和王七都是那種很高大的男人,只不過可能因為日子不好過,身形看著有些瘦。 王七的右手斷在小臂處,不認真看還看不出來,那個叫田文的左手卻是齊根斷的,再加上人又瘦,看著簡直比重病的孟大都要瘦弱。 看得出來,三人非常的緊張。 孟彤沒有急于回答陳四的話,一聲不吭的將三人從頭到腳都打量了一遍。 她的目光從筆直站立的三人身上掃過,在田文垂放在身側(cè)的右手上微微頓了下,隨即才抬起頭來笑道,“你們?nèi)皇顷愓乒褚涣εe薦的人,我信得陳掌柜的眼光,不過我需要四人抬轎,你們?nèi)皇欠襁€有信得過的人舉薦?” 陳四三個聞言,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陳掌柜高興的推了他一把,叫道:“你小子咋回事兒啊?人家孟少爺在問你們話呢。” “???哦!”陳四如夢方醒,與王七、田文對視了一眼,才回頭不敢置信的小聲問孟彤,“小公子您的意思……是愿意用我們了?” 孟彤點了點頭,淡笑不語。 田文還有些懵,不敢置信的道,“你不怕我們干不好活嗎?畢竟我只有一條胳膊?!?/br> 孟彤只覺得的心酸,她從田文的這句話里,聽出了不解,委屈和無盡的不甘。英難總是容易被人遺忘的,戰(zhàn)士保家衛(wèi)國,以致身體傷殘,他們退伍回到家,只怕想找份正經(jīng)的活干都沒人肯要。 這種歧視即便是在她的前世都時有發(fā)生,就更不用說是這落后的大周朝了。 孟彤直視著田文的眼睛,反問道,“你與王七只不過傷了一只手,不還有一只手在嗎?抬轎子用的是肩膀上的力,又不是雙手上的力,你只要能不讓轎桿從你肩上掉下來就成了。” ☆、278驚馬 陳四三人聞言,不由一下就紅了眼。 自打他們受了傷,不得不從戰(zhàn)場上退下來,連同胞們看著他們的眼睛都帶著可憐和同情。 回到家鄉(xiāng)后,面對街坊們眼中的同情和憐憫,他們只覺更加難看。 這些還不算什么,他們退役回來時,還壯志滿滿的覺得,以自己三人的這一把子力氣,三人也總不至于餓死。 可想象是美好的,現(xiàn)實卻很殘酷,因為他們身體上的殘疾,沒有人肯給他們活干,更沒有人愿意雇傭他們。 走投無路之下,他們只能靠上山打柴,以及打些野味糊口。 從來沒有人像孟彤這樣不在意他們的殘疾,還跟他們說,抬轎不用手,只要他們有力氣抬就成了。 剛才進門時,他們見孟彤只是個孩子,還有些看不起她,心里對這份工作也是忐忑不已,此時才知道是自己等人有眼無珠。 “小公子看得起我們兄弟,是我們兄弟三個的福氣,您何時要用轎子就支會一聲?!?/br> 陳四抹了把臉,抬頭深吸了口氣,才看著孟彤道,“現(xiàn)在正是農(nóng)閑,最近我家堂兄也閑賦在家,公子若要用人,我就把我家堂兄叫上幫忙。” “我明天就要用轎子,你們明日辰時在城東南大街的桂花巷口等我就行了?!泵贤f著從荷包里摸出一塊碎銀,遞給陳四。 陳四一臉惶恐的急急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們都還沒干活,怎么能收您的銀子呢?” “我家里沒有轎子,你拿這銀子去租兩頂轎子,剩下的就當是我預付給你們的工錢?!泵贤苯影雁y子塞進陳四手里,跟陳掌柜打了聲招呼,就回家去了。 回到家時,青黛已經(jīng)買了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