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水母族長像是耗盡了最后的力氣，它變成了不規(guī)則丑陋形狀的水母傘蓋發(fā)出咕嚕嚕的聲音，像是一只被腐蝕燒毀的發(fā)臭卷心菜。

    水水也知道現(xiàn)在再和族長說什么已經(jīng)徒勞無功，它只能拼勁全力地強忍住回頭的欲·望，跟在了源一身后朝上方游去。

    這會兒已經(jīng)天光大亮，接近海面的地方已經(jīng)能夠看的十分清晰，他們也就看到了白天還要難忍的場面。

    就見他們上方突然從不知名的方向沖過來五彩的龐大水柱，那水柱中旋轉(zhuǎn)著各種不知名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物體，仿佛一頭恐怖的火箭毒龍一般肆無忌憚地沖向了這片海域，接著他們聽到了工廠排污時發(fā)出的機械低鳴聲，沉悶地像是死神在敲響鐘聲。

    帶著死亡氣息的水柱直接沖向了這片海域，將水中漂浮著的垃圾還有水母的尸體都沖飛了數(shù)米遠，接著又朝著源一和水母的方向沖去。

    源一臉色一變，一手拽著方承衍的父親一手拽著水母，如同小型的潛艇一樣，腳步一蹬直接竄出了老遠，她的游動速度很快，不過瞬息間就沖出了那片可怕的死亡海域，等到離開了那團如同毒龍一般噴射的污水水柱后，源一停下了游動轉(zhuǎn)頭朝那片海域看去。

    只見原本應該被污水水柱沖飛四散的垃圾還有水母尸體，在被沖飛一定距離后，竟然又打著轉(zhuǎn)流了回去，果然如水母族長所說的，對方憑借著海神珠的力量，借著犧牲將那片垃圾困在固定的這一片海域之中。

    最后又看了那片海域一眼，源一帶著方承衍的父親還有小水回到了游艇上。

    方承衍在游艇上等待的十分焦急，可是源一沒有回來他根本就睡不著，只是眼巴巴地盯著下方的海水，時不時冒出源一還活著嗎的念頭。

    他來回在甲板上踱步，時不時探頭看下去，等到游輪上陡然扒上來一只細白的手，方承衍整個人被嚇了一大跳，接著她就看到源一一手扯著一個濕漉漉的人一手拽著水水的須足爬了上來。

    第44章 等你回來

    “源一， 你怎么……”

    然而當方承衍看到爬上來的源一拽著的那個人是誰的時候， 方承衍瞪大了眼睛。

    那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人就那樣靜靜地站在他面前， 是方承衍夜夜夢中會出現(xiàn)的面容，對方就那樣靜靜的站著， 溫柔慈愛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爸爸……”

    方承衍還有些不太敢相信，再次睜大了眼睛盯著對方，遲疑地喚著爸爸。

    那個安靜站在那里的男人并沒有動，只是依舊看著方承衍。

    “爸爸，你回來嗎，是你嗎，是你終于回來了嗎？”

    方承衍忍不住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了爸爸的身體， 可是爸爸的身體那樣的濕冷，但是方承衍根本不在意，只知道哽咽著摟住對方， 從對方身上汲取著久久沒有過的心靈上的安慰和溫暖。

    “爸爸， 你不知道我和mama等了你多久， 我們都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br>
    方承衍的爸爸只是那樣靜靜地站著，直到方承衍炙熱的淚珠落在父親的身上， 方承衍的爸爸突然機械地抬起了手臂， 輕輕地拍了拍方承衍的后背。

    方承衍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但是他知道那是爸爸對自己的回應， 他哭的更加厲害了，眼淚洶涌地落在了對方身上。

    方承衍的爸爸的眼神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只是那樣靜靜地落在前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方承衍摟著他哭泣的時候，他的眼底像是閃過了一點什么光芒。

    “爸爸，你不知道我和mama等你等的多辛苦，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辛苦，你走了以后mama病了，家里只有我自己，那些追債的人追了上來，可是我們沒有錢還，我和mama已經(jīng)變賣了家里所有的東西，但是他們還是不放過我們，我好害怕，爸爸，你不在我身邊我好害怕，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才好，可是mama又病的這樣厲害，我只好……只好自己扛著，我沒有人可以傾訴，我只能躲在被窩里想你，因為不想要mama擔心……”

    “爸爸，還好現(xiàn)在你回來了，還好你回來了，哪怕你一走這么多年，可是我和mama都不介意，只要你回來就好。”

    水水剛剛在海中也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番生死分別，此時看見方承衍摟著爸爸崩潰哭泣，它想起了方才在水下同族長mama分別的那一幕，它看著方承衍的身影，又看了看方承衍爸爸只是機械拍動的手臂，它驀地爆發(fā)出一聲哀戚大哭。

    “族長，我也想你了，族長……”

    “小主人，為什么我們會有這樣的命運，為什么我們不能和自己的族人在一起，為什么你和你的爸爸要分開，我和族長和大家也要分開……”

    源一靜靜地站在甲板一角看著面前這一幕，她并沒有出聲安慰，也并沒有做什么動作，只是仿佛一個陪客一樣靜靜地陪著這樣命運相同的兩個孩子。

    游輪靜靜地在海中航行著，從一艘艘駛出港口的輪船身邊擦過，開始向他們下海的方向駛?cè)ァ?/br>
    方承衍已經(jīng)高興壞了，他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同源一道謝，可是他的手一直緊緊地拉著自己的爸爸沒有松開。

    對于方承衍的道協(xié)，源一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可是方承衍卻全然不在意源一面無表情的那張臉，他整個人都沉浸在找到了爸爸的興奮中，一邊同源一說著話，一邊忍不住回頭看著自己的爸爸，嘴里發(fā)出一聲聲傻笑，哪里還有半點清冷學霸的樣子。

    船很快就靠近了港口，方承衍開心地拉著爸爸回到了家。

    源一抱著小水跟在了方承衍身后，陪著方承衍一起回到了他那個破破爛爛的鉆瓦房。

    方承衍拉著爸爸走進了破舊鉆瓦房中，一邊進去一邊同爸爸解釋著：“爸爸，這里是我們的新家，雖然破了一點，雖然沒有以前的公寓住著舒服，可是只要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就很好對嗎，爸爸你回來了，我們的家就完整了，mama要是看見 了你不知道該多高興?！?/br>
    方承衍的mama顯然也聽到了方承衍的聲音，她在屋里悶悶地咳嗽著，聲音沙啞地道：“承衍啊，你這是又帶誰回家了，還是上次的小姑娘嗎，mama聽著你怎么這么高興啊?！?/br>
    “不是的，mama，你快出來看看是誰來了！”

    方承衍的mama聽到方承衍興奮的聲音似乎頓了一下，接著屋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竟然是一直藏在那個有些黑暗的屋中的方承衍的mama出來了。

    接著方承衍的mama站在了門口，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方承衍的爸爸看著，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不停地滾落下來。

    此時源一才看到方承衍mama的模樣。

    對方瘦的簡直像是一條麻桿，身上根本沒有幾兩rou了，臉根本不能稱為臉，只能說是皮包著骨頭。

    她已經(jīng)這樣瘦弱，可是臉上還泛著不健康的土黃，大大的眼睛下面是厚重的青色眼袋，整個人泛著一種死氣，仿佛隨時都會咽氣的風中殘燭。

    任誰看見這樣的人都會覺得對方大概是要不行了，可是方承衍的mama卻拼著羸弱的身體一直撐到了現(xiàn)在。

    此時這個女人眼中不再是先前的平靜任命，而是閃著光芒亮的驚人，她泛黃干癟的雙頰也燒起紅暈，仿佛她身體之中重新迸射出了一種鮮活的生命力，一種仿佛燃燒透支著她剩余生命的力量。

    “mama，你看，我就知道你會高興的，是爸爸，爸爸回來了?！?/br>
    方承衍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將爸爸領到了mama面前，站在了一邊看著自己mama重新閃爍著精神的樣子。

    方承衍的mama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面前這一幕，她大眼睛中重新恢復了神采，眼睛中閃著亮亮的光芒，緊緊地盯著方承衍爸爸的臉：“行知，是你回來了嗎？”

    方行知只是站著，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

    同方承衍的mama比起來，方行知的容顏好像還留在數(shù)十年前，依舊那樣的年輕那樣的溫文爾雅，尤其是他隔著金絲邊的眼鏡看向方承衍mama的時候，那雙眼睛中透出錯覺一般的溫柔。

    “行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狈匠醒艿膍ama看著看著，豆大的淚珠不停地從她眼睛中落下，她哭著看向了方行知：“他們都說你是跑了犯了事了，所以把我們娘倆都丟下了，他們說你死了，你很可能死在了逃跑的路上，可是我都不信，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不放心我們娘倆，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果然，我等到了你……”

    “你終于回來了行知，你終于回來了……”

    方承衍的mama哽咽著：“你知道我們等了你多久嗎，你知道我等你等的有多辛苦嗎？”

    方行知的眼眸似乎閃動了一下，接著所有人就聽到方行知喉嚨中竟然發(fā)出了有點古怪僵硬，但是無比清晰的聲音：“對……不……起……”

    這聲音說實話有些可怕，但是方承衍和mama都沒有在意，相反因為方行知出了聲，方承衍的mama忍不住哭的更兇了。

    方承衍在旁邊道：“沒關系的爸爸只要你回來了，我們一家在一起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方行知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爸爸，沒關系的，都回來了就不要在意之前的事情了，我們好好地過接下來的生活吧?！?/br>
    方承衍的mama也哭著道：“你現(xiàn)在說對不起又是什么意思呢，總歸是像孩子說的那樣，我們是要等著你回來的?！?/br>
    方行知的眼眸又閃動了兩下，竟然像是愧疚和不舍，他的眼角緩緩地流下一滴水：“是……我……錯……我……回來……承諾……遵守……遵守……見……你們……”

    “我愛你們 ”

    最后四個字方行知竟然流暢地說完了，他說完之后就閉上嘴最后帶了一點點仿佛錯覺一般的眷戀看了方承衍mama和方承衍一眼。

    方承衍的mama哭的更兇了，方承衍也愣在了原地，心中涌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接著方承衍和mama就驚愕地看著方行知閉上了眼睛，接著他整個人竟然直接化成了一灘水直接化在了陽光下，一直裝著奇怪液體的玻璃試管掉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出了老遠，被源一走過去撿了起來。

    “不，爸爸！”

    方承衍大驚失色地看著方行知消失的地方，他跪在地上摸著地上的水痕，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方行知都無法再重新凝聚起來了，方承衍迷茫地抬頭看向了源一：“這是怎么回事？”

    源一抿著唇?jīng)]有說話，實際上她也不大了解是怎么回事，但是猜著也可能與水母族長保存方行知尸體的能力有關，不知到水母族長利用了海神珠的力量為方行知最后保存了什么，讓方行知能夠同自己的妻兒道了一場吃到數(shù)十年的告別。

    方承衍的mama早在方行知化成一灘水的時候就哭著跪坐在了地上，哽咽著朝那灘水伸出了手：“行知……”

    可是方行知的出現(xiàn)如同一場夢幻一般，也如同一場夢幻一樣消失了。

    他回來了，既有水母族長留給他的最后一點力氣，又有他自己不散的一股意念，他回來做出臨死前的承諾，同自己的妻兒最后告別。

    “行知，其實方才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在想世上如何有這樣好的事情，可是如今你也算回來同我們告別，我等你了這么多年，也算是等到一個結果，行知，知道你是在哪里我也不用再硬撐著撐下去了，我一直在等你回來，若是你回不來你去哪里我也是要隨你一起去的?！?/br>
    “mama！”

    方承衍聽到mama的話，他從迷茫中回過神來，哀求地看著自己母親。

    可是方承衍的mama卻笑著摸了摸方承衍的頭發(fā)：“承衍，你是個好孩子，mama知道你很堅強，知道你沒有mama的拖累反而能生活的更好，承衍，你不要怪mama心狠，可是mama真的撐不下去了，mama實在是太累了?！?/br>
    方承衍的mama說著爆發(fā)出一陣激烈的咳嗽，她臉頰上的紅暈越來越明顯，就像是放在同方行知見面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這會兒她激烈的咳嗽了之后，喉嚨中竟然噴出了鮮血，血直接將她的手掌染紅，她虛弱地咳嗽著。

    “mama?！?/br>
    方承衍驚恐地看著mama的手。

    “對不起?！狈匠醒艿膍ama低聲向他道歉，接著直接暈倒在了地上。

    “mama，你怎么了，你快醒醒，爸爸已經(jīng)走了你不能也丟下我一個啊?！狈匠醒芊趍ama的身上痛哭了起來。

    源一抿著唇看著面前的這一幕，旁邊的水水尖聲道：“快報警，大魔王快報警啊?！?/br>
    源一這才反應過來，這里和海底不一樣，海洋中大家都會靜靜地死去，可是人類世界還有警察和醫(yī)生。

    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了陸晟，連忙給陸晟打了一個電話。

    陸晟接到源一的電話，二話不說直接將醫(yī)院的救護車派了過去，沒過多久救護車就到了方承衍這個破舊小區(qū)的外面。

    因為小區(qū)里面根本不能進車，所以方承衍背著自己的mama趕緊朝外面沖去，而源一也抱著水水跟著方承衍一起朝小區(qū)外面走去。

    陸晟已經(jīng)坐在救護車上等著了，瞧見源一和方承衍的樣子，他沒有說什么，只是指揮著兩個人趕緊上來，然后將方承衍的mama放在了救護車的救護床上開始急救。

    車子很快開到了醫(yī)院中，方承衍的mama直接被推進了急救室，源一陪著方承衍坐在急救室外等著，沒過多久顧云澤也急匆匆來到了醫(yī)院。

    “剛才陸晟給我打了電話，你們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什么人在這里面急救？”

    “顧先生?！狈匠醒軟]什么精神地同顧云澤打了個招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我mama?！?/br>
    顧云澤有些吃驚，就見旁邊的源一遞給他一只玻璃試管：“叔叔，這是我陪著小水去尋它族人的時候，在它族人那兒看到了方承衍的爸爸，順路將方承衍的爸爸帶了回來，這個試管是從他爸爸的身上掉落下來的，你能不能看看這是什么?！?/br>
    第45章 做好心里準備

    顧云澤接過試管看了看， 試管里面裝著的是混淆著各種顏色的水， 他握著玻璃管晃動了兩下， 并不能看出任何問題來。

    顧云澤也就將那只玻璃試管收到懷中，對著源一道：“好?！?/br>
    這會兒因為方承衍的mama在進行急救， 方承衍的心思全都在自己mama身上，源一也不是愛說話的人，而小水說的話除了源一其他人都聽不見，所以這會兒走道上陷入了古怪的寂靜之中。

    顧云澤看了看方承衍，又看了看方承衍身邊陪著的源一，心底那股拼命壓抑的酸澀嫉妒又涌了上來。

    顧云澤知道自己比不上小男生的青春靚麗，也知道小男生如今正是失去親人的脆弱時刻，源一同小男生原本就來往過密， 如今瞧見小男生失去了親人，源一也一定會出于同情陪著對方，或許會因為同情就這樣慢慢地同對方走到了一處。

    顧云澤知道自己不該有這樣的心思， 但是他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緒， 一想到日后會看見兩個人在自己面前親密地晃悠， 顧云澤就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