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維維手腳并用，胡亂飛舞：“顧叔叔松手，松手?！?/br>
    顧修然把陶維維放在地上，轉(zhuǎn)身拉住宋柔的手，將兩只手往陶維維眼前晃了晃，用眼神和行動告訴他，她是誰的。

    陶維維不愿意，非要往宋柔和顧修然中間擠。

    宋柔看著這兩個人搶來搶去：“顧修然，你怎么跟個小孩這么計較。”

    顧修然看了陶維維一眼：“這小孩精著呢。”

    陶維維扮了個鬼臉。

    顧修然讓接送陶維維上下學(xué)的保姆先走了，他送陶維維和宋柔回家。

    到了陶維維家樓下，陶維維仰頭看著宋柔，輕輕拽了拽她的衣服：“jiejie?！?/br>
    宋柔蹲下來，握著他的手：“怎么了？”

    陶維維看了顧修然一眼，把宋柔拉到一旁，小聲說道：“jiejie，我能叫你一聲mama嗎？”

    宋柔摸了摸陶維維的頭：“維維，你是個乖孩子，jiejie很喜歡你?！?/br>
    她終于還是說道：“可是jiejie不是你的mama啊?！?/br>
    顧修然靠在車邊，顯然是聽見這邊的聲音了：“她可是我的老婆，是我孩子的mama?！?/br>
    陶維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跑到顧修然身邊，露出奶兇奶兇的表情：“顧叔叔，我要跟你決斗！”

    顧修然彎下腰來，抱起陶維維，一下把他舉到了頭頂：“還要決斗嗎?！?/br>
    陶維維直蹬腿：“jiejie，顧叔叔欺負我?！?/br>
    宋柔走過去對顧修然說道：“你這樣會嚇到孩子的?！?/br>
    顧修然：“那你對這小孩說，你是誰的?！?/br>
    宋柔看了顧修然一眼，這個人剛才在圍棋興趣班演的是一出霸道總裁打臉戲碼，這會兒演的是兒童戲嗎，他非得跟一個七歲小孩計較個什么勁。

    陶維維被舉著，歪頭看著宋柔，嘴巴扁扁的，一副委屈極了的樣子。

    宋柔抬頭看著被舉在半空的小孩：“維維，jiejie可以是你的jiejie，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唯獨不是你的mama，懂嗎？”

    顧修然滿意極了，把陶維維從頭頂放了下來。

    宋柔蹲下來，用紙巾幫陶維維擦了擦眼淚：“jiejie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沒有mama，甚至連爸爸也沒有?！?/br>
    陶維維止住哭聲，看著宋柔，把她往自己小小的懷抱里抱了抱，似乎想要安慰她。

    宋柔繼續(xù)說道：“但是，jiejie有個很好jiejie，還有個很好的外婆，她們都很愛jiejie，就像維維有爸爸疼愛一樣。”

    陶維維用手背抹掉眼淚，聲音低得快要聽不見：“不一樣，我的爸爸根本不愛我，他煩死我了?！?/br>
    陶維維背起自己的小書包，低著頭往樓道的方向走去。小小的影子被路燈拉得長長的，看上去十分孤獨。

    “維維，”顧修然叫住陶維維，“你不是要決斗嗎，下回到我辦公室來，下圍棋敢不敢?！?/br>
    陶維維轉(zhuǎn)過身來，黯淡的眸子徒然亮了起來：“那我要是贏了呢，你就得把jiejie讓給我。”

    顧修然走過去拍了下陶維維的大腦袋：“怎么還不死心呢你?！?/br>
    他想了一下：“你要是贏了，顧叔叔送你變形金剛?cè)住！?/br>
    陶維維果然比一般的小孩精，竟沒被顧修然帶偏，他眼珠子一轉(zhuǎn)：“集齊十套兌換一個jiejie。”

    怕顧修然不答應(yīng)，他拿出感應(yīng)鑰匙刷了卡，拉開樓道門就跑了進去。

    回家的車上，宋柔對顧修然說道：“你一定也感覺到了吧，陶教授和陶維維這對父子之間怪怪的，主要是陶教授，我總感覺他很愛陶維維，還是你對我說的，細節(jié)最能反映一個人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感情?！?/br>
    顧修然點了下頭：“陶教授與妻子少年相識，是初戀也是唯一的愛人，他們感情非常深。而且他的妻子是個專業(yè)造詣很高的人，她曾是國內(nèi)最年輕的化學(xué)教授，對國家做出過突出貢獻。他們相愛并彼此欣賞，不管是作為愛妻還是作為化學(xué)天才，她都不該死于難產(chǎn)?！?/br>
    那種死法對一個天才來說，充滿了遺憾，也辱沒了她生平的榮光。她就算是死，也應(yīng)該實在實驗室里，就像戰(zhàn)士應(yīng)該死在戰(zhàn)場上一樣。

    宋柔低聲說道：“但是陶維維是無辜的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會害死他的母親，就算知道，他作為一個胎兒一個嬰兒，根本沒有選擇權(quán)，這一點，陶教授不會不明白的吧。”

    顧修然：“我們之所以會在陶教授身上看到他對陶維維隱晦的父愛，正是因為他明白這一點?？捎袝r候，能明白并不等于能接受?！?/br>
    “人類的感情是很復(fù)雜的，經(jīng)常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彼D了一下，繼續(xù)說道，“就像你和我，如果我快要死了，你猜我會不會拉著你陪我一塊死?！?/br>
    宋柔聽不得這種話：“你不會死的?！?/br>
    紅燈，顧修然停下車，轉(zhuǎn)頭看著宋柔：“從理智上來說，我當(dāng)然不希望你陪我一塊死，我應(yīng)該希望你好好活著，余生都幸福。從感性上來說，我無法忍受當(dāng)我死去，你跟別的男人擁抱接吻做。愛，光是想想我都得自己要瘋，那還不如拉著你一塊死?！?/br>
    宋柔生氣了：“好好的，說什么死不死的，你不會死的，以后不要再說這種話。”

    要是成真了怎么辦，要是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該怎么辦。

    她順著他描繪的畫面想下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接受不了顧修然出現(xiàn)哪怕一丁點的不測，她看著他：“你要是死了，我就跟你一塊死，我不想死，所以你也得好好活著?！?/br>
    看她眼底溢出悲傷來，他揉了揉她的頭發(fā)，笑了一下說道：“我就隨便舉個例子，說明人類的感情是非常復(fù)雜和矛盾的。”

    她盯著他的眼睛，大聲說道：“你還笑?！?/br>
    她看起來很生氣。

    顧修然小聲：“我就隨便舉個例子，你……”

    她打斷他的話：“你還說。”

    顧修然抬起手，還是去揉她的頭發(fā)，被她一下拍了過去：“別碰我?！?/br>
    看她生氣的模樣，他竟然很高興，還能笑著調(diào)戲她：“公主殿下息怒，臣知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了?！?/br>
    宋柔：“你又笑?！闭f完轉(zhuǎn)頭看著車窗外面去了。

    顧修然笑著說道：“我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愛我愛到這么深了嗎，深到連一點假設(shè)都接受不了?！?/br>
    宋柔：“你去跟你的鋼管舞女郎愛來愛去吧?！?/br>
    顧修然在心里問候了趙航這個叛徒一萬遍。

    他拐了個彎，車子偏離了回家的路，在一家酒吧門口停了下來。

    顧修然拉著宋柔從車上下來：“走吧，帶你去看看?！?/br>
    宋柔：“你是來找你的鋼管舞女郎的嗎?！?/br>
    顧修然緊緊攥著宋柔的手，不由分說地把她拉了進去：“不是，帶你喝酒。”

    很多事情，尤其是童年郁結(jié)已久的舊傷痕，在心里憋久了，那疤痕會一遍又一遍地裂開，每一次的撕扯都會給人帶來錐心之痛。

    經(jīng)過在圍棋興趣班的事和在車里關(guān)于生死的那番話，他忽然明白了，她是喜歡他也是愛他的，她只是被童年的陰影絆住了，他必須把她拉出來。

    這不是宋柔第一次來酒吧，以前宋嵐的夢想還停留在做黑社會女老大的時候，宋柔有時候會去酒吧把宋嵐從里面拖出來。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敲在心臟上，混合著歌手沙啞的聲音，四處閃爍的霓虹燈掃在散發(fā)著nongnong荷爾蒙氣息的男男女女身上。

    宋柔緊緊攥著顧修然的手：“我不會喝酒?！?/br>
    顧修然來到吧臺，幫宋柔點了杯酒，帶她坐到高腳凳上：“有我在，你可以喝醉?！?/br>
    宋柔低頭嘗了一口，發(fā)現(xiàn)有點甜，又喝了一大口。沒想到這杯酒勁這么大，剛?cè)牒淼臅r候是清甜的，不過幾秒鐘就變成了烈性的調(diào)，辛辣的感覺直往胃里沖。

    顧修然看著宋柔：“可以跟我說說你為什么這么在意陶維維的事嗎？”

    他心里清楚她是怎么回事，他要她親口說出來，親口對他傾訴。

    宋柔攥著酒杯：“你不覺得他挺可憐的嗎。”

    顧修然轉(zhuǎn)身去了吧臺，回來的時候兩只手各端著一只酒杯，一紅一藍。

    紅色的像火焰，藍色的像大海。

    宋柔接過紅色的嘗了嘗，又喝了口藍色的。不覺得頭暈，反而覺得頭腦更加清明了，只是這份清明之中夾雜著幾分沒由來的朦朧。

    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來。

    顧修然看著宋柔，紅綠色的燈光鋪撒在她身上，她的瞳孔都映著孤獨的璀璨。

    “小時候，宋嵐一定沒少讓你頭疼吧。雖然她是你的jiejie，有更像一個調(diào)皮搗蛋經(jīng)常惹麻煩的meimei對不對?！?/br>
    宋柔點了下頭，想了一下說道：“有一回，好像是小學(xué)三年級的時候，jiejie把隔壁班小胖的頭打破了，用磚頭打的，流了滿臉的血，外婆差點嚇暈過去?！?/br>
    這個時間是宋柔的父母出車禍的第二年。

    顧修然：“因為那可惡的小胖罵她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對吧?！?/br>
    宋柔抬起頭來：“你怎么知道的？”

    她又道：“不過你還是說錯了一點，小胖罵的不是jiejie，是我?！?/br>
    顧修然繼續(xù)說道：“這件事驚動了老師和校長，宋嵐那個脾氣是不會給小胖道歉的?？尚∨值募胰唆[得很兇，你裝成宋嵐的樣子向小胖道歉，不然宋嵐就會被學(xué)校開除?！?/br>
    宋柔抬頭看著顧修然，他說的一字不差：“顧教授不愧是研究人的心理的?！?/br>
    顧修然：“不對，不是因為我的專業(yè)，而是我太了解你了，宋柔?！?/br>
    “就像你會替宋嵐頂罪，逼她考警校一樣?！?/br>
    他知她從來都是一個又溫柔又堅韌的人。

    “你既要看著宋嵐，防止她闖禍，怕她走上歪路，還要照顧年老的外婆。你不愿意也沒時間把精力放在與別人的糾紛上，因此你必須小心翼翼，你從不麻煩別人，也怕給別人帶來麻煩。你扮演著宋嵐的爸媽，也扮演者外婆的子女，唯獨忘了自己也只是個孩子，一個可以像宋嵐那樣隨意哭鬧闖禍發(fā)泄的孩子。”

    “宋柔，這么多年了，你累嗎？”顧修然看著宋柔的眼睛：“你可以依靠我。在我面前，在這個有我的世界里，你是可以為所欲為的?！?/br>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很抱歉，缺席了你的童年，沒能在那個時候保護你，讓你一個人承受那么多?！?/br>
    他的唇突然被她堵住了，她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滴在他的唇上，咸咸的帶著點兒酒香。

    童年的她，面對小胖的辱罵，始終沒能等來那聲道歉。在圍棋興趣班，同樣的境況下，他出現(xiàn)了，她也終于等來了那聲道歉。

    歌手唱著一首聽不清歌詞的歌曲，吉他聲回蕩在酒吧上空，舞池里跳著舞的男女互相挑逗著。周圍的世界嘈雜而煩亂，她回想著童年的種種，像他說的那樣，她突然覺得累了。

    他吮了吮她的唇，吻掉她唇角的眼淚：“讓我走進你的心里，讓我填滿你?！?/br>
    酒吧或昏暗或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睫毛微微垂下，鋪在那雙桃花似的眼睛上。他眼底涌著巨大的疼惜，像溢滿秋水的湖面，只需細風(fēng)一吹，便能將她淹沒。

    她再次吻上他，她撬開他的牙齒，擠進他的口腔。她第一次這樣大膽地主動親吻他。

    周圍幾個路過的人沖他們吹口哨起哄，動不動就喜歡害羞的她竟完全沒有停下。

    她一只手抱著他的脖子，一只手穿過他的頭發(fā)，狠狠摁著他。

    她臉上泛著紅暈，微微喘著氣，在他耳邊說道：“你有沒有想過，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出去買rou夾饃，并不是怕麻煩你，而是想讓你好好休息。每天早晨，就算很困，我也會起來陪你一塊做早餐，是因為比起睡覺我更喜歡跟你待在一起啊?！?/br>
    聽見她的話，他緊緊抱住她，把她逼到墻邊，身體緊緊貼著她，低頭吻了上去，聲音低啞道：“說你愛我?！?/br>
    她突然慫了，咬著自己的唇：“我，我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