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云常彎彎嘴角，朝她招了招手。

    莫曉端著茶碗過去，他接過去隨手放在幾子上，兩指夾著碗蓋擱在一旁。

    她在他身邊坐下，他攬住她腰往懷里帶，讓她靠在他肩頭。

    莫曉把頭靠在他肩窩，視線中正好是他腰間懸的牌子，象牙的底子細(xì)膩如脂，上下都雕著精美的云紋，下墜玉珠，結(jié)著青綠色的穗子。

    她伸手去捋那穗子，絲線繞在指尖上，涼絲絲的。

    “他大概就是端午那日瞧見我的，之前幾天我都沒出過門，也只有那會兒了……那天我沒太留意周圍幫忙的人?！?/br>
    她仰頭看向芮云常，歉然道：“又給你添事兒了?！彼猚ao心的事那么多，還得掛心她這邊。

    芮云常揚(yáng)眉道：“你又沒做錯什么，那種情況下你一心想的是救人，看得都是地上躺著靠著的傷者，哪里會去細(xì)看周圍幫忙的人?！?/br>
    “也幸好有你在，才能大事化小，沒讓這件禍?zhǔn)卵葑兊酶鼞K烈。要不是你，那么亂的情況下，難保不會有死傷。”

    在他前世的這一次端午賽龍舟，熱熱鬧鬧地從頭賽到尾，并沒有出這樣的大事。他記得很清楚，因?yàn)檫@正是他死的同一年。

    要知道會出事的話，他也不會帶她與阿午去那里看龍舟賽了。

    事發(fā)后，他在河邊指揮救助，特意去看了那棵老榆樹，樹杈斷裂的地方有鑿過的痕跡，靠近樹皮的位置，用黑泥小心地涂上了，但細(xì)看還是還是能看的出。

    然而第二天再派人去查看，樹上斷裂處已經(jīng)連鑿過的痕跡都不見了。而且他讓人去找那天落入河中的枝杈，也搜尋無果。順?biāo)碌臉滂荆睾拥娜思覜]有一戶打撈過，按理在流經(jīng)城墻時，樹杈會被水閘攔住。但那段樹杈卻憑空消失了。

    臨近壽圣節(jié)，皇帝的誕辰，發(fā)生這樣的事，是有人在故意造勢。

    幸好有阿曉在，她的冷靜與鎮(zhèn)定，她在醫(yī)學(xué)上的才識與判斷，讓救援變得井然有序，沒有出現(xiàn)傷重而亡者。

    緊接著皇上很快下詔，安撫百姓，獎賞有功者，也讓造勢者無從借力。從這幾天的態(tài)勢來看，布局者對這一場是放棄了。

    但因前世并未發(fā)生這樣的事，他無從知曉到底是誰在背后搞鬼。

    重生一世，就像是坐在行駛中的馬車上，一開始只是車輪稍許偏離道路，但隨著時間過去，偏離越來越大，馬車已經(jīng)完全駛離了原來的道路，甚至駛上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條路。

    一開始可能只是細(xì)微的變化，最后卻演變出完全不同的結(jié)果。

    阿曉代替了原來的莫守蔭之女，來到這個世界，可說是個極大的變數(shù)。

    但不要說她，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更大的變數(shù)？

    端午這場人禍也算是個征兆，事態(tài)發(fā)展越來越偏離他前世所知。

    以后的局勢將變得更為難測。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莫曉，她還在把玩他的腰牌，青綠色的絲絳纏繞在她細(xì)長的指尖上。

    他捉過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

    “你記著，有我在，你不用擔(dān)心莫亦清的事。不管是他，還是他曾經(jīng)做過的那些事，都不會礙著你。馮同光這樣的跳梁小丑更不用放在心上?！?/br>
    “你就過你的，開醫(yī)館也好，賣香露也好，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若這也怕那也怕，不如去鄉(xiāng)下種地去！”

    莫曉噗嗤笑了出來：“去鄉(xiāng)下種地？你會種地么？我是一竅不通的，能不能種活都難說！”

    芮云常淡笑：“那就一起餓死吧?！?/br>
    莫曉看著他搖頭：“我是餓不死的，鄉(xiāng)下也會有人生病啊，我就當(dāng)個走方郎中，替人看病也能賺點(diǎn)小錢，要是沒錢給我，管飯也行，不管怎么說也不至于餓死。你就不同了，你去鄉(xiāng)下擺不了督主的譜，又不會種地，那才真會餓死呢！”

    芮云常朝側(cè)旁讓了讓，用手支頭看著她道：“你替人看病賺來錢了，管不管我的飯？”

    莫曉笑：“我管。我還管你娘，你弟弟。”

    他低聲笑著過來親她。

    隔了一日，周正卿找來曉春堂，莫曉請他入座，問道：“令妹如今情形如何，可有好轉(zhuǎn)？”

    周正卿微露愁色：“仍是時好時壞。起初是好了一段時日，最近又變得不好了?！?/br>
    莫曉問道：“令堂可有與令妹好好談過？若是心事難解，這病終究難好?！?/br>
    周正卿搖頭不語。

    莫曉心想人家家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便道：“周公子今日來是為了……”

    周正卿：“抓藥吧。”

    莫曉思忖道：“最好是能讓在下再次面診，看病情是否有變化，以便調(diào)整藥方?！?/br>
    周正卿瞧著莫曉，卻只道：“舍妹還是之前的癥狀，就不用調(diào)整藥方了?！?/br>
    莫曉知道小姑娘怕羞，家里人也不愿她多見外人，但出于醫(yī)德，她沒有偷懶照搬原先的藥方，還是詳細(xì)追問周正卿周媛最近的病癥情況，飲食起居的各方面，最后才開藥，讓竹苓送去薛掌柜那兒抓藥。

    之后她接連看了好幾個病人。最近來曉春堂看病的人日趨增多，一上午她幾乎沒什么停下休息的機(jī)會，只有午后稍微好些。

    她不禁暗自琢磨，若是病人再這樣持續(xù)增多，怕是她要再招個坐堂大夫來了。

    最后一個病人送走后，莫曉趁著空當(dāng)出去走走活動筋骨，到了前堂，卻見邵望舒來了，而周正卿也沒走，兩人坐在候診區(qū)正聊著什么。

    瞧見她出來，邵望舒起身從懷里取出那天借去的筆：“這是還你的?！?/br>
    莫曉接過筆，隨口問道：“原來你們認(rèn)識啊？”

    邵望舒道：“之前見過數(sh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