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刮胡刀看了看，夠鋒利。芮公公是真覺得她翻不出他手心了么？還是昨晚她拿著燭臺防身被他看到，送把刀來諷刺她的？

    她無所謂地抬了抬眉毛，熟練地用澡豆加少量熱水，打出沫子后抹在臉上，對著銅鏡假模假式地刮起胡子來。這本就是以往她在莫府的“日?！敝唬{輕就熟很快就完事。

    午后雪停了，她閑來無事，出屋在院里散步，遇見了姜元嘉。

    他就像昨晚的事完全沒發(fā)生過一樣，彎著一對瀲滟的桃花眼朝她笑：“莫大夫睡得可好？”

    莫曉點點頭：“還不錯?！彼柫俗屗那槭鏁?，想想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而已。她只要有了防備，不至于再被他捉弄。

    兩人東拉西扯地閑聊幾句，莫曉提起那條魚的事。

    姜元嘉驚訝地瞪大眼：“沒人送魚過來??？”

    莫曉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總疑心他又騙自己，也犯不著和他爭辯，便隨意道：“大概是我搞錯了。”

    姜元嘉懷疑地看看莫曉，轉(zhuǎn)身就往芮云常那屋走，進(jìn)去找了一圈，沒瞧見其所說的大瓷碗，回到魚池邊追問莫曉：“你瞧見督主叫哪個送魚過來的？”

    莫曉描述了那個小公公的長相身形。

    “興子！”姜元嘉叫了一聲就往外走，不一會兒又回來了，拖著睡眼惺忪、呵欠連天的興子，瞪著莫曉道：“他說沒這回事??？”

    莫曉看向興子。他早晨才下值，這會兒被姜元嘉從床上拖起來，帽子都沒帶，發(fā)髻亂蓬蓬地歪墜在腦袋一側(cè)，隨著他動作晃呀晃的。

    興子打著呵欠道：“哪兒有漏網(wǎng)之魚，昨晚你們不是都把魚撈干凈了？莫大夫怕不是做夢吧？因為睡前撈過魚，才做了個這樣的夢……咱督主哪兒會做這種事??？”

    莫曉被他這么一說，也有點懷疑起自己來，但那會兒她明明沒睡著?。∷@著魚池走了半圈，找到記憶中昨夜芮云常敲冰之處。

    魚池冰面光潔如鏡，但唯有此處有塊西瓜大小的圓形痕跡，冰層比周圍要薄一些，不仔細(xì)看卻看不出來。

    姜元嘉站在魚池對面，懷疑地看著莫曉：“莫大夫你是真看見了還是沒看見？”

    莫曉抬頭，正對上興子的眼睛。

    她搖搖頭：“大概真是我做夢吧?！?/br>
    莫曉白天睡多了，這天晚上還是睡不著。看書看到后半夜才有了些睡意，聽見院里有動靜，推窗一看芮云常站在院中央，不知是沒睡下還是已經(jīng)起了。

    她披上大氅出門，被戶外的冷空氣一激，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今夜放晴，又是十五月盈，灑下的皎潔月光透著些許淡藍(lán)色，雪地亦呈現(xiàn)明亮的銀藍(lán)色。

    她終究忍不住好奇：“昨晚督公撈的魚呢？怎么沒送去姜公公那兒？”

    他看了她一眼：“冰里凍太久，撈上來沒多久就死了，就沒告訴他?！?/br>
    “你也別告訴他。他會哭的?！?/br>
    莫曉覺得意外且觸動。

    此時此刻，站在這個生殺大權(quán)在握，一句話就能翻云覆雨的權(quán)宦身邊，她卻只感受到了他溫柔的一面。

    月夜沉靜，她抬眸看向他。

    他薄唇微啟，語氣一貫的淡漠，又帶著三分威壓：“你不會想成為他的遷怒對象的?！?/br>
    “……”

    莫曉低嘆口氣：“督公久居高位，養(yǎng)成了個毛病?！?/br>
    他挑起眉尾望著她，眸中帶著類似于“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話”的警告神情。

    “明明只要好好說話就行了，卻非要用手段威逼別人去達(dá)成目的?！?/br>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夜露深重，寒氣逼人，她裹緊大氅，回自己房間睡覺。關(guān)上房門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外面，見芮云常往書房方向去了。

    這人難道夜里都不睡覺的嗎？

    之后的一整天，芮云常沒有出現(xiàn)在忠義院，姜元嘉亦不見蹤影。莫曉很是安靜太平了一日，但亦可說是過于安靜太平以至無聊了。

    她在東廠里大致是“自由”的，沒人管她做什么，但她可去的地方也十分有限，刑房監(jiān)房自然都是不能去的，要離開東廠就更是萬萬不可了！她也只能看看書，發(fā)發(fā)呆，早早上床歇覺了。

    在東廠這樣的地方，她本就睡不深。天還沒亮的時候，她醒了過來，聽見院里有人來去，有姜元嘉說話的聲音。

    他似乎準(zhǔn)備出遠(yuǎn)門的樣子，她聽見他叮囑人帶足衣物，還問帶什么茶。

    芮云常的聲音：“蒙頂春雪，武夷的芽茶也帶些?！?/br>
    “陜西冷不冷？靈州在京師南面兒還是北面兒？要不要帶上貂毛斗篷？圍脖呢，要不要帶？”

    陜西？靈州？那兒不是莫亦清的老家嗎？她以為自己是莫亦清時曾寫信回去過！

    “……在西面?！避窃瞥５恼Z氣有些無奈。

    “那到底冷不冷啊？”

    “稍許冷一些吧?！?/br>
    莫曉急忙起身穿衣，推門出去，見院里已經(jīng)沒人了，四處一張，就見芮云常正快步朝書房而去，她小跑幾步追上他：“找到他了？”

    芮云常并未停步，略微側(cè)頭道：“沒有?！?/br>
    “有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