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式的土坯房，窗子只能開半扇，下半部是朝外推的，王國棟推起半拉窗板，窗子底下探進來兩顆腦袋瓜。

    看來郭絨花和王國芝一直躲在門口偷聽呢！

    郭絨花問他：“國棟哥，你干嘛不答應啊？你和紅梅jiejie結(jié)婚了你就是我姐夫了，現(xiàn)在不想結(jié)婚可以先訂婚呀！”

    王國棟看著一臉稚氣的郭絨花，悶悶地對著她道：“我壓根不想做你姐夫！”他簡直想仰天長嘯一聲好發(fā)泄心中的郁悶。

    誰稀罕做你姐夫了，啊？我想做你丈夫好嗎？

    第44章 心有所愛

    一臉天真的郭絨花追問王國棟：“國棟哥你干嘛不想做我姐夫??？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稀罕紅梅jiejie？那你稀罕誰呀？”

    王國棟氣結(jié), 他難道能對著這么大點個姑娘說我稀罕你嗎？深知內(nèi)情的王國芝在一邊幸災樂禍笑得嘎嘎的，氣得王國棟狠瞪了她一眼。

    轉(zhuǎn)過眼來又對上郭絨花的問號臉, 王國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把兩顆小腦袋推出去道：“小孩子不懂這些, 一邊兒玩兒去吧你倆！”

    態(tài)度恭謹?shù)厮妥吡斯夷概螅鯂鴹澩现林氐哪_步回到屋里，經(jīng)過一下午大喜大悲的情緒折磨，他身心俱疲，坐在爐子前抱著腦袋一動也不想動。

    韓老太跟他細細交代:“國棟啊，你可千萬不能漏了口風知道不？這一半年的我算看出來了，郭家兩口子都是疼閨女的, 絨花在他們家嬌著呢！他們肯定不會讓絨花小小年紀就定親。你跟絨花差了歲數(shù)，人家閨女現(xiàn)在還小著呢?，F(xiàn)在露了像，兩口子都得把你當狼防, 以后你別想有一點機會?！?/br>
    王國棟沮喪地點頭：“娘，我知道了, 下午那陣我實在忍不住, 我以為郭嬸子是為了我和絨花來的, 哪知道~”王國棟說著眼圈都紅了，他實在太難過了，直到這會兒也沒能平復下自己的心情。

    韓老太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安慰他：“沒事, 再過幾年絨花大了該找對象時你光明正大上門去，我兒子這么能耐，郭家倆口子怎么地也得考慮考慮?！?/br>
    韓老太話鋒一轉(zhuǎn)又問他：“話說回來, 你干嘛非得郭絨花不可呢？”

    為啥非得郭絨花？王國棟能告訴他娘嗎？上一世他對絨花的感情之復雜，連他自己都理不清。多少次午夜夢回，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對郭絨花到底是愛還是恨。

    鄉(xiāng)下人吃飽穿暖后再沒了別的追求，青年男女結(jié)婚，也不過是年紀到了互相看著順眼就搭伙過日子而已。他還是第一次在郭絨花身上感受到了愛情的魅力，哪怕郭絨花愛的不是他。

    那種濃烈的、執(zhí)著的、讓人欲罷不能又能令人痛斷肝腸的情感，讓他深深為之著迷。郭絨花追逐著逝去的褚天逸，他跟在郭絨花身后追逐著她。

    這輩子回來見到郭絨花第一面后，那些錐心蝕骨的嫉恨，那些求而不得的怨憤，都隨著她甜甜的一聲“國棟哥”飛到了九天云外，只剩下了酸酸甜甜的戀慕之情縈繞心頭。

    王國棟唉聲嘆氣：“娘，這稀罕一個人，由不得自己，那心里說稀罕了，就是稀罕了，我管不住自己，我就是稀罕郭絨花?！?/br>
    旁聽的王國芝一直在嘿嘿嘿地怪笑，看了他這樣納悶地問道：“哥，稀罕上一個人之后是不是就都像你這樣？失魂落魄，唉聲嘆氣？”

    王國棟被她笑得心煩，不耐煩應酬她：“去去去，你小孩子家知道個啥，有你啥事兒？”

    王國芝卻靠過來對他擠眉弄眼地說：“那彩霞jiejie肯定也有稀罕的人了，我看她八成就是稀罕謝知青?！?/br>
    嗯~~？這話信息量太大，王國棟一時反應不過來：“彩霞稀罕謝知青？”

    “嗯呢，就陽城來的彩霞jiejie啊，我和絨花找謝知青學習的時候，彩霞jiejie每次都一起來呢！其實我發(fā)現(xiàn)謝知青教我們的數(shù)學題，彩霞jiejie都會做，她還騙謝知青說她不會，讓謝知青給她講題呢！”說起自己發(fā)現(xiàn)的大秘密，王國芝眼睛都在放光。

    看著自己妹子這眼冒精光的樣子，王國棟暗自感慨，果然女人不管年齡大小都愛八卦！

    “她還經(jīng)常偷看謝知青，就像這樣~”王國芝端坐好，眼珠盯著王國棟“只要我們看她，她就趕緊把頭扭開。大哥你說，彩霞jiejie是不是有問題？”

    這倒是個新情況，王國棟摸著下巴暗暗思忖，秀英大姐是想林彩霞到了結(jié)婚年齡，就回陽城接她班的，她不知道愿不愿意林彩霞找個外地的知青。

    據(jù)他所知這個謝盛是海市人，家庭成分頗為復雜?；謴透呖嫉牡谝荒?，公社因為這個都沒放他去參加，第二年政策更開放時才讓他參加的高考，現(xiàn)在才是71年，距離高考還有好幾年。

    這期間林彩霞要是和謝盛談戀愛，那受到的阻力可不是一星半點，再說謝盛又是個什么態(tài)度？別不是林彩霞剃頭挑子一頭熱吧？

    “妹啊，那你覺得謝知青稀罕你彩霞jiejie嗎？”王國棟先側(cè)面了解一下。

    王國芝遲疑了一會兒道：“哥，我覺得謝知青應該知道彩霞jiejie稀罕他，但他肯定不稀罕彩霞jiejie?！?/br>
    “謝盛他知道？”難道林彩霞找謝盛表白了？不會吧？這姑娘這么大膽的嗎？她來到安平縣才三個來月呢！

    王國芝連連點頭：“對呀！謝知青老躲著彩霞jiejie呢！彩霞jiejie請謝知青講題，謝知青要么說不會，要么說我和絨花已經(jīng)學會了，讓我倆給彩霞jiejie講?！?/br>
    王國芝覺得謝盛的態(tài)度也很謎，林彩霞問問題他說不會，過幾天她拿著林彩霞準備的題去問，謝盛又會仔細地講給她。

    這倆人之間你來我往捉迷藏般地互動，讓王國芝和郭絨花直看得大呼過癮，連帶著跑知青點請教問題都勤快了許多。

    “這件事倒是個問題，抽時間我得跟彩霞聊聊。”王國棟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插手提醒林彩霞一聲，他跟秀英老大姐保證過要看好孩子們的。

    伸手在meimei腦袋上呼嚕了一下，順嘴夸她：“這次你做得很對，以后你彩霞jiejie和謝知青有什么事，都要趕緊告訴我知道不？哥給你買果子糖吃。”

    說完突然想起還有個林建中呢，趕緊問自己妹子：“林建中最近咋樣了？干活還是那么賣力？”

    這林建中倒是個能吃得下苦的，趕著秋收的尾巴來到安平縣后，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可是獲得了小王莊生產(chǎn)大隊所有人的一致好評。

    “林建中??！這人可有意思了，種完小麥后他突然發(fā)燒了，送到公社衛(wèi)生所看病，大夫說他干活累著了，讓他多歇歇呢，嚇得保國叔從那兒開始都把他安排在婦女隊里干活了?！?/br>
    王國芝說完樂得哈哈笑，在他們村，還真沒聽說誰累到發(fā)燒過，干不動就少干點唄，還把自己累生病，看病不花錢??？生產(chǎn)隊上可不給出醫(yī)藥費。

    王國棟聽后笑著搖了搖頭，這林建中也是個二愣子，自己能干多少活，難道心里沒個數(shù)嗎？

    這下可好，混到婦女隊里去了，不知道這個心高氣盛的小伙子能不能放下這個面子？

    韓老太交代小閨女：“明天過年，你去知青點把紅梅和建中都叫到咱家來吃飯，順便給你謝老師帶一蓋簾兒包好的餃子過去?！?/br>
    大年三十，王國棟他大伯娘和二伯娘下午早早就過來了，坐在堂屋圍著爐子幫韓老太包餃子。

    大伯娘和二伯娘都是孤身一人，自打他娘嫁到小王莊來，每年的年三十，都是在他們家過。

    二伯娘性子開朗會說話，包著餃子就夸韓老太：“三弟妹就是手巧，這餃子餡調(diào)的真香。”

    大伯娘是逮到機會就要刺二伯娘兩下的：“有些人就是愛賣乖，既然要夸人你就好好夸，不想夸你就閉嘴。每年都是這句話，說得人不覺得，聽得人都煩了?！?/br>
    二伯娘臉發(fā)燒一樣的紅，氣得把筷子在裝餃子餡的盆沿上敲了兩下：“有你什么事？又沒有夸你，不愛聽捂住耳朵別聽，我請你聽了？”

    大伯娘把手里正包的餃子往蓋簾兒上一放，騰地一下站起來道：“我這么大個人坐這兒你看不到啊？沒請我聽你出去說去！”

    一旁幫著擇菜剝蒜苗的王國棟眼看事件要升級，趕緊地上來打圓場：“大伯娘二伯娘，今天過年可不興吵架生氣。來來來快坐下，一會兒家里還來客人呢，您二老都給我個面子，咱都各退一步別吵了。”

    大伯娘對著二伯娘翻了個白眼道：“好，看國棟的面子今兒我不跟你吵，便宜你了。”

    二伯娘毫不示弱：“你以為我怕你？要不是國棟開口，我非和你分出個高低不可！”

    倆人互相放完狠話齊齊冷哼一聲，又接著開始包餃子。

    旁邊的王國看得是搖頭失笑，也不想著認真去化解倆人之間的舊日恩怨。這妯娌倆斗了半輩子了，隔三差五的吵架斗嘴都已經(jīng)成為了她們生活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了。

    倆人都是孤身一人獨居，如果沒有這么個老對手經(jīng)常斗一斗消磨時光，日子肯定過得是更凄惶。

    到了晚上，除了遠在陽城的王國梁，王國棟一家人和林家姐弟齊聚一堂，一群人團團圍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吃年夜飯。

    當?shù)氐睦蟼鹘y(tǒng)是大年夜吃餃子，再別的也沒啥菜了。

    家家戶戶都窮，年三十晚上這頓餃子是社員們一年到頭難得能改善伙食的機會。

    寬裕點的人家能買三兩斤rou，摻和著白菜蘿卜又或者大蔥拌上一盆餃子餡，包上幾蓋簾餃子，一家人都能吃個肚子溜圓。

    困難點的也得買個半斤幾兩的，剁碎了再摻進去一大盆子菜，沾點葷腥也算過年了。

    王國棟看他娘準備的年夜飯也就是幾蓋簾的白菜豬rou餃子，實在覺得寒酸的不行。

    雖說沒有條件像后世一樣七碟子八碗，那三兩個菜還是能湊出來的吧？

    他把院子菜地里種的菠菜和蒜苗拔了許多，忙忙活活地擇菜洗菜，最后做了一盤涼拌菠菜粉條，一盤涼拌土豆絲，一盤蒜苗炒rou，一盤大蔥炒雞蛋，還打了個菠菜雞蛋湯。

    王國棟拿出了喬福山送他的高粱酒，給每個人都斟了一杯。

    飯菜都已經(jīng)擺放妥當，現(xiàn)在破四舊樹新風，也不用祭拜祖宗神明了，王國棟站在院子里放了一掛短短的小鞭炮，回到屋子里和眾人舉杯：“一年更比一年好！”

    眾人齊齊舉杯，一飲而盡。

    第45章 聲名鵲起

    吃過年夜飯, 大伙兒聚在一起閑聊，韓老太張羅著妯娌幾個打骨牌, 林建中沒見過農(nóng)村老太太消磨時光的玩意兒，頗有興致地在一旁圍觀。

    林彩霞跟王國芝在一邊嘀嘀咕咕說著話, 王國棟站門口使勁兒朝林彩霞使眼色，擠得眼都快抽筋了林彩霞才注意到他。

    林彩霞把王國芝打發(fā)到了韓老太旁邊看玩牌，站起來跟著王國棟來到了院子里。

    外面又冷又黑，借著暗淡的星光，能模糊看清個人影。

    剛走出屋門，林彩霞就被凍得打了個寒顫，她問道：“國棟哥, 叫我出來是有啥事？”

    王國棟沉吟了一聲道：“彩霞，按理來說我沒有資格過問你的事。但是你也知道，我把你媽當自己親大姐, 咱兩家也走得近，在我心里你跟我的親人是一樣的。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 要是說得有啥不妥當?shù)? 你別生氣好嗎？”

    林彩霞點頭道：“國棟哥有啥事你直說吧, 我媽經(jīng)常夸你穩(wěn)重，讓我和建中跟你學著點，我也是你當哥看的, 你只管說。”

    “那好，彩霞你是不是和謝知青在談戀愛？”王國棟單刀直入，他決定還是干脆明白地把各種厲害關系給林彩霞講清楚的好。

    林彩霞卻不防他有這一問, 哼哼唧唧了半天才道：“沒有，國棟哥你聽誰說得？”

    林彩霞雖然否認了，但她的表現(xiàn)明明白白告訴王國棟，她跟謝盛之間絕對不單純。

    “好，就算沒談戀愛，是不是互相有好感？”王國棟接著問道，林彩霞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彩霞，你媽跟我說過，過幾年她就退休，讓你回去接她的班，你和謝知青的事跟你媽說過了嗎？”王國棟接著說：“還有，謝知青他家庭背景很復雜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和他在一塊兒，最近幾年日子肯定不好過，你做好思想準備了嗎？”

    林彩霞猶豫了一會兒回道：“國棟哥，現(xiàn)在考慮這些都太早了，我對謝盛也只是有好感而已?！?/br>
    王國棟見她并沒有泥足深陷，松了一口氣對她說到：“好，我相信你是個有理智的人，不會讓感情沖昏頭腦，就當我這個做大哥的多事提醒你一句，感情這碼事講究個你情我愿。如果謝盛不回應你，你可千萬不能一廂情愿地往里撲，記住了？這種事兒它最傷人，沾上了比老鱉叼你一口還難受！”

    他這番話一出口把林彩霞逗樂了，撲哧一笑道：“國棟哥，你說得好有道理而且特別形象，感覺你很有經(jīng)驗哦~！你是不是一廂情愿地撲過??？”

    “打聽那么多干啥！”王國棟輕輕一笑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是女孩兒家，可得端住了，矜持點，別那么主動知道嗎？”

    “避而不談啊你！”林彩霞笑著跺了跺腳：“知道了！好冷啊，我腳都凍麻了?！?/br>
    “那我送你們回去，晚上也沒個什么玩兒的，早點回去休息吧，別凍壞了?！蓖鯂鴹澱f完回到屋里，拿輸液瓶用的玻璃瓶子灌了一瓶子熱水給她拿著暖手，又喊了林建中，打上手電筒送姐弟倆回去。

    知青點里倒是熱鬧，男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打撲克，幾個人臉上多多少少都貼著紙條。

    王國棟進去先跟謝盛打招呼：“謝知青，玩著呢！”謝盛大概是沒怎么輸，就右邊太陽xue貼了一條。

    謝盛放下手里的撲克牌招呼他：“王同志來了，國芝今天送來的餃子很好吃，替我謝謝韓大娘，真是麻煩她了。”

    王國棟笑著擺手：“你們文化人就是客氣，這有啥？國芝跟絨花經(jīng)常來向你請教，我還沒謝你呢！你倒是先道謝來了?！?/br>
    謝盛拿手里的牌示意了一下：“一起玩會兒？”

    王國棟婉拒了謝盛的邀請，告辭出來后暗暗納悶，這謝盛也就是個大眾化的長相，氣質(zhì)也有些陰郁，林彩霞到底是看中他什么了？難道這就是文化人之間的心靈吸引？

    主席禮堂的建設要過完元宵節(jié)再開始，王國棟滿以為自己能好好歇上十天半個月，哪知道從初一開始，他就忙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