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喬會計跟喬鐵柱都把嘴閉得緊緊地不開口,王國棟不怯氣,他回道:“大嫂,我倒是想買呢,就是沒票??!” 他覺得自己這行為怎么也得挨對方一個白眼,剛才他就已經(jīng)挨了好幾次了,脾氣急的還得懟他一句:沒票你瞎逛什么呢! 哪知道這婦女笑地更開心了:“大兄弟,沒票就買不要票的,你看這兒?!?/br> 她說著把三人引到柜臺前,抬抬下巴示意三人往柜臺里面看,三人探頭瞧去,只見地上挨挨擠擠擺滿了暖瓶。 “這些都不要票,想要哪個隨便挑?!彼f著打開柜臺的擋板走進(jìn)去:“看中哪個我給你們拿?!?/br> 都不要票!三人面面相覷,只以為自己耳朵有問題聽錯了。 王國棟趕緊問那婦女:“大姐,為什么這些不要票?這多少錢一個?都是好的嗎?不漏水吧?能保溫嗎?”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把那婦女給逗樂了,笑他:“大兄弟你真謹(jǐn)慎,這暖瓶都是好的,絕不漏水,你要不放心,我們這兒有水你可以試試?!?/br> 原來這個門市是暖瓶廠的代銷點,這些暖瓶都是生產(chǎn)出來有些瑕疵的,不能擺到各大供銷社去售賣,卻也不影響使用,廠家干脆就在自己的代銷點里便宜處理了。 也不貴,一個才四塊錢,幾個人都覺得特別劃算,他們縣的暖瓶要票不說,一個還得七八塊錢。 王國棟一氣兒買了六個,喬鐵柱和喬會計也一人買了三四個。 受此啟發(fā),王國棟也不去大街上逛了,專門打聽了人家大工廠的代銷點,看能不能再尋摸點什么不要票的好東西。 三個人跑了一上午,一人背了兩床毛巾被,一捆子問題毛巾,并一摞問題搪瓷盆,這可算是收獲滿滿了,把喬會計樂的喜笑顏開。 他們縣里除了個造紙廠之外,什么廠子都沒有,要想在他們縣城買到這些東西,錢多少不提,首先一條要票,成了多少人的攔路虎。 現(xiàn)在只有吃商品糧的工人、干部能按月發(fā)各種票證。鄉(xiāng)下的老農(nóng)民,每年只能領(lǐng)到極少的一點布票和糖票,連糧票都沒有,更別提各種工業(yè)券了。 眼看要中午了,三人回到招待所里吃了午飯,飯后也不停留,收拾了東西直奔火車站。 也幸好有喬鐵柱這個壯漢,不然這么重的兩箱鐵疙瘩和這一堆戰(zhàn)利品,就憑王國棟和喬會計兩人,也夠嗆能拿得動。 又經(jīng)過一番生死掙扎,好容易上了火車,這回可沒人給他們買帶座位的票了,三人只好在車廂接頭處找了個位置放下東西蹲著。 到了他們縣城下了火車,喬福山派來接他們的人已經(jīng)開著拖拉機(jī)等在火車站了,王國棟和人商量先到縣醫(yī)院停一會兒等等他,他要去見郭父郭母。 走在去病房的路上,王國棟忐忑不安中帶點小緊張,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獨(dú)去見郭父郭母呢,他心里莫名有一種新女婿第一次上門的小尷尬。 病房里只有郭母和郭三哥陪著傷員郭二哥,郭父看兒子情況穩(wěn)定了,今天早上就回去上班了。 王國棟給郭母留下了一床毛巾被,一個暖瓶,兩個搪瓷盆,幾條毛巾。 他對著推辭不受的郭母道:“嬸子您別推了,住院不比在家,缺東西使喚不說,還哪兒都不方便,這些東西您都用得著,就留下吧!過幾天絨花想您和二哥三哥了,我再帶她來看您。” 他說完這番話馬上就要走,樓下還有人等他。 郭母被他這匆匆忙忙來去如風(fēng)的一頓cao作給弄懵了,等他跑了才回過味來,剛才王國棟那小子的話似乎有些不對勁兒的地方? 王國棟被紅星公社的拖拉機(jī)送到家時都快半夜了,韓老太看了王國棟買回來的東西樂的合不攏嘴。 別的東西都還罷了,暖瓶可太有用了,家里沒有這個東西,喝口熱水都不方便。 他們這地區(qū)沒山?jīng)]林的,也不產(chǎn)煤,農(nóng)村燒火做飯都用各種農(nóng)作物秸稈。 秸稈燒起火來倒是夠旺,就是不持久,一大捆秸稈也就將將夠做一頓飯的,家里的主婦如果不精打細(xì)算,往往會落的沒柴燒火做飯的窘境。 就連冬天也不能時時的燒火取暖,趁做完飯的熱鍋燒一鍋開水,沒多大會兒功夫就涼了。 為了冬天里能隨時喝口熱水,韓老太都是在公社的衛(wèi)生室拿了輸液的玻璃瓶子回來,灌上熱水放到棉被里保暖。 這玻璃瓶子也不好使,瓶口小不好往里灌水不說,cao作不好灌熱水的時候還會炸。 暖水瓶價格貴就不提了,買的時候還得要工業(yè)品劵,凡是要票的東西,對老農(nóng)民來說都特別不容易得到。 也就是哪家姑娘出嫁,娘家疼閨女的,能費(fèi)力淘換了票來買上一只或一對暖水瓶,帶在嫁妝里,那就算是相當(dāng)體面的了。 因了暖瓶的不易得,所以家里能有個暖瓶使喚,那就證明這一家是家境殷實的好人家。 韓老太喜滋滋的安排,五個暖瓶,王國棟他大伯娘二伯娘一家一個,再給她娘家哥送去一個,還能剩下兩個自己家里用。 送暖瓶的時候再一家搭上兩條毛巾一個搪瓷盆,簡直不能更完美了。毛巾被就先放著,王國芝去縣里上初中的時候帶去學(xué)校用。 分配完東西的韓老太心滿意足,眼睛一轉(zhuǎn)開始拷問王國棟:“你從縣城回來之前,是不是又去縣醫(yī)院看郭老二了?” 要不說知子莫若母呢,王國棟訕笑著回他娘:“去看了一眼。”說完忙忙的又解釋:“我們?nèi)リ柍堑臅r候還都是郭叔給買的有座位的票,這我從陽城回來了,不去看看說不過去是吧?” 韓老太白了他一眼夸張的嘆到:“去看過了,竟然沒把東西都留給人家?居然還能給我?guī)Я诵┗貋怼!?/br> 王國棟一聽不好,趕緊的哄他娘:“娘,看您說的,就算我再稀罕郭絨花,也不能只顧郭家??!我是給她家送了暖瓶毛巾水盆,這大頭我不都給您帶回來了嗎?要說我最親的人,那還是娘您?。 ?/br> 他這一通甜言蜜語把韓老太哄的心花怒放,嗔他:“算你有良心,我拉扯大你們兄妹不容易,你可不能娶了媳婦忘了娘?!?/br> “那是,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娘啊,沒有娘,哪來的我呢!”王國棟趕緊跟他娘打包票。 老天爺,剛才瞞著沒說還給了郭家一床毛巾被果然是正確的決定,不然他娘還不得打翻醋壇子啊? 肯定要嘮叨他“還沒結(jié)婚呢,就開始往岳母家倒騰東西了”說不定還會對絨花有意見。 前世電視劇里演的果然正確,要想婆婆媳婦能處好,男人就得會甜言蜜語,兩邊哄騙。 自己學(xué)得不錯,排除了危險的王國棟在心里暗暗得意。 從第二天開始,王國棟又恢復(fù)了紅星公社拖拉機(jī)手的課程,領(lǐng)著他的學(xué)員們把幾臺機(jī)器反復(fù)拆了裝,裝了拆。 隔壁文縣的向陽公社不知道從哪聽說了王國棟的大名,竟然上門來請。 為了讓學(xué)員們能多接觸一些壞了的機(jī)器漲見識,王國棟跟喬福山申請帶著學(xué)員和一部分零件一起去。 喬福山大手一揮同意了,還讓他們開上一輛拖拉機(jī),帶的零件如果要用,那就在原價上加一成,算是買零件的路費(fèi)補(bǔ)貼。 于是紅星公社一群六個拖拉機(jī)手,還有三林子王貴成兩個再加王國棟,八九個漢子就在文縣來人的帶領(lǐng)下出發(fā)了。 這個向陽公社在文縣縣城北邊,離王國棟他們得有一百七八十里地,拖拉機(jī)速度慢,直跑到天黑透才到地方。 到了向陽公社時天已經(jīng)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七八個人都是來觀摩學(xué)習(xí)的,肯定不能讓人家向陽公社的招待,幾個人都自帶了口糧行李。 向陽公社的社長派了一個大嬸來給他們一群人做了晚飯,幾個人吃完就被安排著在公社里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草草吃過飯,王國棟就開始了他的教學(xué)任務(wù)。 先指導(dǎo)學(xué)員們觀察機(jī)器哪里有問題,再分析原因,最后拆開維修,幾個學(xué)生都非常主動熱情,學(xué)習(xí)勁頭十足。 向陽公社有三臺拖拉機(jī),壞了兩臺,其中一臺毛病還不少,好幾個地方有問題。 為了教學(xué),王國棟特意放慢了速度,又讓學(xué)員們自己上手,幾個人擺弄了一天,天黑了還沒裝起來。 于是一群人又在向陽公社滯留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起來,王國棟帶領(lǐng)學(xué)員們把昨天拆了一地的機(jī)器修好裝了起來。 收了向陽公社給的六十塊錢維修費(fèi),十塊錢的零件錢,眾人就收拾東西要回去了。 王國棟卻不想回,他提議大家一起去文縣縣城看看。 平橋水庫的事始終是個大疙瘩擱在他心上,他們來的時候喬福軍是給他們開了介紹信的,他就想趁此機(jī)會去文縣革委會看看,認(rèn)識一下負(fù)責(zé)人。 一說要去文縣縣城逛一圈,幾個人都興致勃勃的同意了。 鄉(xiāng)下漢子整日里忙農(nóng)活,難得有這么個機(jī)會能出來逛,況且現(xiàn)在要去逛的是離自己家小兩百里路的外縣,眾人都覺著新奇的很,鬧騰起來讓王國棟有一種他們是去外地旅游的錯覺。 聽說他們要去縣城,向陽公社還派了兩個人跟他們同行做向?qū)?,一群人開著拖拉機(jī),興沖沖的往文縣縣城去。 進(jìn)了縣城一看,也不知怎么回事,街上家家都關(guān)門閉戶,路上連個人影子都不見。 一群人紛紛抱怨這什么破地方,還沒他們縣城熱鬧呢! 因為要找文縣防汛的負(fù)責(zé)人,王國棟就說要去革委會看看,向陽公社的人直接指點開拖拉機(jī)的喬鐵柱往縣委大院去。 拖拉機(jī)剛拐上那條街,就聽到一聲巨響,把大家嚇了一跳,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這時眼尖的貴成指著前面叫了起來:“看!前面怎么回事?” 第24章 文縣驚魂 王國棟抬頭往遠(yuǎn)處一看, 渾身的血液仿佛都不會流動了,他呆了那么一瞬, 立馬沖開車的喬鐵柱吼道“趕緊的掉頭,掉頭!” 喬鐵柱也看到了前面的情況, 慌手慌腳地cao控著拖拉機(jī)掉頭,屋漏偏逢連夜雨,竟然把拖拉機(jī)給弄熄火了。 王國棟朝后車斗里坐著的眾人喊道“快趴下!都趴下!” 自己跳下去抓住搖把開始拼命搖,過程還算順利,沒幾下就把車搖著了。 就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渾身都被汗?jié)裢噶?,他感覺時間過得特別緩慢, 所有的聲音都被耳膜無限放大了,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血液流動聲。 車搖著后他把喬鐵柱從駕駛位上扯到一邊,自己跳到駕駛位上沒等喬鐵柱坐穩(wěn)就開始cao控著拖拉機(jī)掉頭, 掉過頭速度開到最大就往來路上沖去。 這時后面又一聲巨響傳來,喬鐵柱伸著脖子往后看, 沖著王國棟喊道“有人來了!他們追上來了!” 王國棟鐵青著臉喊他“不管他!你趴著, 別伸頭, 讓后面的也都趴下。” 他不知道這木頭的車斗能不能擋住子彈,但是趴下目標(biāo)小一點,應(yīng)該不那么容易被打中。 現(xiàn)在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們還離得這么遠(yuǎn)對方就開始放木倉,誰知道這伙人是什么來頭,落到他們手里又有什么下場。 在這種形式下, 他不認(rèn)為喬福山手寫的那封介紹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們還是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為好。 喬鐵柱扯著嗓子喊讓后面的人全都趴到車斗里,王國棟直管咬緊牙把拖拉機(jī)的速度放到最快往前沖 喬鐵柱個子大膽子也大,過了剛才那個怕勁兒,他又開始伸著腦袋往后看。 嘴里不停跟王國棟報告著情況:大家都趴下了,后面的一直追,后面的被拉遠(yuǎn)了,后面的不追了,后面的舉木倉了,后面的又把木倉放下了。 王國棟聽到放下了,心里松了一口氣,估計那群人是放棄他們了。這一口氣兒還沒吐完,突然從旁邊又竄出來一個人,舉著一桿長木倉對著他們喊叫。 拖拉機(jī)聲音大,王國棟又緊張,壓根沒聽清他喊的什么,他一點速度沒減直沖這個人撞去。 這一刻他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前面那是一條性命,駕車撞人逃逸要坐牢!但他還是不敢停,只要一停車,這一車人會遭遇什么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這些人都是他提議帶出來的,他不能讓他們落到這群來歷不明的人手里。 舉著木倉的那人看他速度不減,在車快撞上他時,竟然靈活地一閃身跳到了旁邊,也不知道他是沒子彈還是怎么著,居然倒提著木倉用木倉托去砸王國棟。 王國棟偏了偏頭,準(zhǔn)備硬挨這一下,躲過這一下車就和這個人錯開了,他再想打到自己也不容易。 歪著身子躲避的王國棟猜到了開頭卻沒猜中結(jié)局。 坐在他另一邊的喬鐵柱半站起來一把抓住了木倉托,吼了一聲“撒手吧你!”生生的把木倉從那人的手里搶了過來。 王國棟木著臉繼續(xù)往前開,他腦子里不停的響著那聲撒手吧你,莫名的喬鐵柱的聲音竟然慢慢變成了單天芳老大哥的聲音。 上輩子他最愛聽的就是單老哥的評書,尤其對那句“撒手吧你”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