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喬毓早先還內疚的不行,現下聽她們說了,心頭的那塊石頭才挪開,氣兒也順了。 在她看來,立夏跟白露是跟隨二jiejie多年的舊人,現下舊主過世沒幾月,便有人想勾搭她的丈夫,怎么也是氣不過的,不揭開也就罷了,怎么可能幫著遮掩? 喬毓想起自己悶頭出宮,又對著母親和jiejie淌了這么多眼淚,便覺得丟人現眼,埋頭在jiejie懷里,不肯出來了。 常山王妃見她如此,便知是好了,悄悄打量白露與立夏一眼,卻見那二人輕輕搖頭,便知另有內情。 她自然不至于當著喬毓的面兒問,拍了拍小妹的肩,忍俊不禁道:“多大點兒事?說開就好了。你倒好,自己梗著脖子出來了,若叫阿琰他們知道,該怎么想?” 喬毓當時也是懵了,她性情堅毅,極少會被外界所動搖,但是來自自己內心的否定,卻會叫人崩潰。 剛爬起來的時候,她滿心都是“我怎么能勾引二jiejie丈夫”的自責與歉疚,暈暈乎乎的出了宮,越想越覺得自己無恥,這會兒知道是誤會了,總算是緩過來了。 “要不,”喬毓撓了撓頭:“我再回去吧。” 常山王妃氣笑了:“你當那是菜市場,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喬毓在jiejie面前,乖巧的不得了,眨眨眼,無措道:“那怎么辦?” 她剛剛才大哭過一場,眼睛略微有些腫,鼻尖兒也紅了,像只小奶貓一樣,可憐又可愛。 小女兒原就是失而復得,喬老夫人格外疼愛,溫柔的撫摸著她脊背,勸慰道:“好孩子,想回去就回去,沒事兒的?!?/br> 說完,又瞪了常山王妃一眼:“你不要嚇唬她?!?/br> “好歹也先吃完飯吧,”常山王妃有些無奈:“去洗把臉,看你現在這樣兒,跟個花貓似的?!?/br> 仆婢們備了溫水,又去添了些早膳,喬毓折騰了一早晨,著實是餓了,先吃了碗粥墊肚子,這才有閑心說話。 最開始的時候,常山王妃還是邊吃邊聽,到最后,吞咽的動作卻是越來越慢,到最后,干脆將筷子擱下了。 “你說,你剛進宮就懟了章太后、唐貴太妃和荊王妃?” 小廚房送了rou包來,皮薄餡兒大,喬毓美滋滋的咬了口,含糊不清道:“是啊?!?/br> “鬧到最后,章太后跟唐貴太妃還從石階上滾下去了?” 喬毓嘴巴給rou包占著,只點點頭,表示贊同。 常山王妃不禁嘆口氣:“這也就罷了,你還帶著幾位殿下大醉一場,又對著圣上耍了半宿酒瘋?” 喬毓將口中食物咽下去,左右看看,可憐道:“不是說不提這一茬了嗎?” “你個小混賬,沒有半刻安生,”常山王妃又好氣,又好笑:“章太后那兒也就罷了,她先生事,我不說你,可后一件,純粹是因為你自己沒管住嘴,罰你抄寫家規(guī)三遍,以作懲戒?!?/br> 喬毓忙道:“jiejie——” 常山王妃點了點她:“要不,就抄十遍?” “算了,還是三遍吧,”喬毓悶悶道:“我覺得三這個數字旺我?!?/br> 喬老夫人與常山王妃皆是忍笑,又給她添了飯,看這小混賬吃完,方才叮囑幾句,叫回宮去了。 喬毓走得時候滿心崩潰,神情麻木,這會兒回去,倒是來了精神,半道上還向白露她們抱怨:“昨晚你們怎么也不攔著我呢,人心真是冷漠……” 立夏無奈道:“奴婢們攔了,只是攔不住,圣上也在,不也沒攔住?” 喬毓聽她提起“圣上”二字,心里便覺得有些不自在,雖說事出有因,但兩人在一張床上睡過這事兒,卻也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 她是醉的狠了,他呢? 也醉了嗎? 喬毓心頭涌出幾分復雜情緒來,目光隨意四望,卻瞥見遠處的玄武門了,不知怎么,腦海中忽然間浮現出些許朦朧的光影來。 她面帶醺然,目光鋒銳,皇帝靜靜看著她,神情是說不出的繾綣與柔和。 他輕輕抱住她,在她耳畔說:“臣妾愛你。” 第49章 了解 喬毓嚇了一跳, 不覺停下腳步,人也怔楞起來。 白露見狀, 忙道:“四娘怎么了?” 喬毓左右看看,又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下, 等回過神兒來,才有些不確定的道:“我好像……做了個怪夢。” 皇帝那樣堅毅的人, 怎么可能順著她的話頭, 自稱“臣妾”呢。 “可不是嘛,”白露想起她昨夜那通胡鬧, 忍俊不禁道:“酒這東西,還是少沾為妙?!?/br> “酒是王八蛋啊?!眴特褂芍缘膰@口氣,沒再去想這一茬,深吸口氣,又一次進了宮闈。 …… 喬毓起身離去之后, 皇帝并沒有急著起身。 枕邊仍舊殘存著她的余溫,依稀有她慣用的香氣, 回想往昔, 他心緒不覺染上了幾分感傷, 試探著伸手去觸碰,最終卻也只能坐視那衾枕涼去。 就像她過世時一樣。 他心頭倏然一痛, 合上眼去,任由眼淚簌簌落下。 “圣上,”高庸守在外邊兒,隔著門回話:“四娘在宮里住不慣, 已經回府去了?!?/br> 皇帝聽見自己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隨她去吧?!?/br> “噯?!备哂闺[約猜到他此刻情緒,并未多說,應了一聲,便退開幾步,轉頭吩咐底下侍從前去備膳。 昨夜一場大醉,皇太子幾人都還沒醒,自然不知喬毓已經離宮的消息,晨風送來依稀的鳥鳴聲,靜謐中格外刺耳。 皇帝在塌上躺了一刻鐘,方才起身,內侍們送了膳食來,他就近在這兒用過之后,便該去理政了。 早膳吃的平淡,與這些時日以來并無差別,晨間的日光順著半開的窗扉照耀進了內殿,映得周遭一片亮堂,卻照不進皇帝的心里。 擱下筷子,他無聲的嘆一口氣,站起身道:“走吧?!?/br> …… 喬毓出宮的時候,一顆心都崩成了八瓣兒,這會兒又回來,倒是緩過勁兒來了,回到太液池處的宮闕去落腳,又叫人去尋了筆墨紙硯來抄寫家規(guī)。 寫了一頁半之后,她忽然想起另一事來:“你們說,我要不要去跟圣上認個錯兒?” 喬毓有些躊躇,悄悄問白露和立夏:“昨晚我說的那些話,好像還挺過火的,他放不放在心上是一回事,我認不認錯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事兒往小了說,無非就是做了個美夢,胡言亂語了幾句,但往大了說,可就是有造反的嫌疑了。 白露生性穩(wěn)妥,見喬毓如此提議,附和道:“還是去說一聲吧,以防萬一。” 立夏也表態(tài)贊同。 喬毓定了主意,便叫二人領著,往顯德殿去,邊往那兒走,邊在心里打了腹稿,怕皇帝怪罪,還將那抄寫出來的一頁半家規(guī)帶上了,被逼急了就掏出來,說自己已經受罰了。 …… 若是在往常日,皇帝此時必然會在顯德殿前與禁軍一道射箭習武,只是今日心緒實在不佳,便沒有同去,只留在前殿處置政務。 高庸知道喬毓身份,更知道皇帝此刻心中煩悶,便不曾多言,送了茶水過去,便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約莫過了半刻鐘功夫,他便重新進去了,臉上難掩喜色,恭謹道:“圣上,四娘又進宮來了,這會兒正往顯德殿來……” 皇帝眉頭微動,神態(tài)不覺柔和了幾分:“怎么又回來了?” 高庸笑道:“奴婢又不是四娘肚子里的蛔蟲,怎么能猜得到?” 皇帝唇邊露出些微笑意來,心間陰郁一掃而空,將手中奏疏合上,道:“快來了吧?” “快了快了,”高庸低頭道:“馬上就到。” …… 喬毓還沒進顯德殿,便聽里邊兒隱隱傳來引弓的緊繃聲與刀兵碰撞的清脆聲響,整個人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立馬就精神了。 “這是干什么呢?”進去之后,她兩眼亮閃閃的問白露。 “東突厥寇邊,與圣上簽訂白馬之盟,”白露笑著解釋幾句,:“后來,圣上便令禁軍每日于此習箭練兵……” 喬毓聽得欽佩,目光在一眾禁軍身上掃過,頷首道:“確實練得不錯?!?/br> 她在這兒停的時間略微有點久了,禁軍中有人察覺,扭頭去看,隔了一段距離,笑著向她招手:“大錘哥,你怎么來了?” 他將自己手中弓箭遞過去:“來試試?” 喬毓瞬間將自己來意給忘了,近前幾步,自他手中接過弓弦,略微撥了撥弦,引弓而射,相隔百步,直中靶心。 “好箭法!”眾人揚聲贊嘆,無不欽羨。 另有人出列,震聲笑道:“我來同秦國夫人較量一二。”說完,拈弓搭箭,松手急射,同樣相隔百步,正中靶心。 “好!”又是一陣叫好聲響起。 喬毓被他激起了幾分斗志,后退五步,引弓發(fā)箭,呼嘯聲穿風而過,再度射向紅心,那人也不膽怯,同樣后退幾步,與她一較高下。 喬毓棋逢對手,心下暢快,便將皇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與那人邊退邊賽,誰都不肯先行認輸,周遭人見這二人本事,已經看得呆了,叫好連連,響徹云霄。 如此過了兩刻鐘,二人距離箭靶已經一百五十步有余,喬毓一箭射中靶心,那人卻歪了三分,箭頭斜斜的刺在紅線上,略輸一籌。 其余人早就停了比試,專心看這二人較量,見終于分出高下,心中欽佩之至,鼓舞聲與歡呼聲交疊在一起,熱烈而又灼切。 與喬毓比試那人近前,向她抱拳道:“秦國夫人箭術精良,宇文堂甘拜下風!” 喬毓由衷贊道:“你也很厲害。若是再往后幾步,我便要輸了?!?/br> 禁軍統領見一眾禁軍禁軍為此綱紀紊亂,大蹙其眉,只是瞥見喬毓面容后,或多或少寬宥幾分,未曾制止。 等見她連發(fā)連中,他卻怔住了,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近前去,目光灼灼道:“秦國夫人?” 喬毓回頭看他:“怎么了?” “……你,你。”禁軍統領心臟跳得有些快,說話都結巴了。 他頓了頓,勉強將心緒平穩(wěn)下來,方才低聲道:“我見你拈弓時,食指還沒觸到弓弦,便先彎起來,可是有什么獨家訣竅?” “有嗎?” 他不說,喬毓自己都沒察覺到,試探著拈弓搭箭,才發(fā)覺的確是這么回事。 “也沒什么獨家訣竅,”喬毓從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這會兒雖覺奇怪,卻也想不起是為什么,只得道:“或許是我個人的習慣吧……” 她不記得,白露與立夏卻知道是為什么。 自家女郎小的時候射箭,曾經被弓弦傷過食指,好些時日都不敢用這根手指頭發(fā)力,等養(yǎng)好了之后,也落下這么一個毛病,拈弓之前先彎一下,然后才會恢復如常。